时间:2024-08-31
董艳梅,朱传耿
(南京体育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4)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广泛开展全民健身活动,加快推进体育强国建设”。解决全民健身问题的关键举措之一就是将体育强国战略落实到体育强省和体育强市的建设中[1]。体育强市是体育强国和体育强省的基础,它是经济社会发展到较高阶段对体育发展提出的新要求,其目的是把体育作为一种途径,通过在城市体育不同方面及原有基础上的提高和改善,全面提升城市的功能,最终利用体育活动的发展来推动城市的发展[2]。现代体育对城市的影响多元且复杂[3],不仅对城市投资、就业、旅游、基础设施等产生显著的经济影响,且对城市社会文化、生态环境也产生显著的影响。近年来,我国众多城市希冀通过体育的营销与整合,打造城市特色,促进城市发展,然而,体育城市建设本土特色缺失与类型定位模糊、市民社会发育不成熟、体育氛围不活跃、城市文化生态破坏等问题已造成了本土体育城市建设的病理性症结,体育与城市难以内在融合[4]。如何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为指导,借助体育促进城市经济、社会等各维度的全面发展已成为新时代城市发展亟待解决的问题。因此,有必要对现有体育强市内涵、类型、影响机制、发展模式和评价体系等进行学术梳理,对未来研究趋势进行展望,为后继研究明确方向,奠定理论基础。
目前,理论界对“体育强市”的相关研究涵盖了从国内实证到国外经验借鉴、从发达地区大城市到欠发达地区小城市、从现象描述到病理分析等诸多内容。本研究主要从体育强市的内涵、其建设的历史原因、发展类型、影响机制、发展模式和评价指标体系等6个方面进行评述。
“体育强市”是由“体育城市”发展而来,该词最早缘起于19世纪末部分欧美城市提出的“体育胜地”“体育与科技之城”“体育城市”等口号和规划的文件中,而最早形成较为清晰的“体育城市”定位的是美国印第安纳州最大城市——首府印第安纳波利斯[5],其目的是把体育作为一种途径,通过在城市体育不同方面及原有基础上的提高和改善,使体育成为城市发展的标志,最终利用体育活动的发展来推动城市经济的发展,全面提升城市的功能,树立城市的良好形象。但“体育强市”相关概念在国内提出的时间相对较晚,它是2008年北京奥运成功举办的背景下产生的一种新的城市发展道路[6]。随后,学者们也开始陆续对其进行研究,但至今尚未形成对“体育强市”统一的概念。陈最新和张立群(2009)较早提出了“体育强市”的概念,他们认为“体育强市”的特点包括群众体育广泛普及,竞技体育水平先进,体育产业较为发达,体育体制与国际先进体制基本接轨,体育场地设施、体育教育和科研、体育政策法规等基础条件和保障机制较为完备[7]。王梦阳等(2013)认为“体育强市”不仅仅指竞技体育的强势发展,“体育强市”建设本质上是一个竞技体育、群众体育、体育产业、体育赛事、体育人才培养、体育场地设施并驾齐驱、共同发展的过程[8]。杨至刚等(2015)认为“体育强市”的建立主要就是从城市的群众体育、竞技体育、体育产业、体育赛事、体育组织管理与制度、体育场地设施方面进行加强[9]。王甲福和刘玲玲(2010)认为体育强市建设不仅包括竞技体育、学校体育和社会体育的全面发展,也包括这个城市政治、经济、文化的全面发展。它不仅是一个城市体育事业的发展问题,也是一个城市经济社会的发展问题[10]。
总体上看,学者们大多就“体育强市”本身去定义“体育强市”概念,如陈最新和张立群(2009)、王梦阳等(2013)和杨至刚等(2015),仅有王甲福和刘玲玲(2010)等少数学者认为体育强市还包含体育对城市经济社会发展的较强影响。事实上,“体育强市”是经济社会发展达到较高阶段而对体育发展提出的新要求。综合已有研究及新时代背景,研究认为可以从两个维度对“体育强市”的概念进行界定。一是从城市自身体育水平提升维度界定。新时代“体育强市”应包含城市的群众体育广泛普及,竞技体育水平先进,体育产业较为发达,体育文化交流广泛,体育场地设施、体育教育和科研、体育政策法规等基础条件和保障机制较为完备。二是从体育对城市经济社会价值提升维度界定。新时代“体育强市”应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为指导,通过对群众体育、竞技体育、体育产业、体育文化交流和体育保障等体育系统各方面进行全面改革和创新,促进和改善体育与城市之间物质、能量、信息交换等各方面协调发展并达到最佳状态,以提升城市的全球影响力和城市形象、促进城市转型、增加就业、提高居民的生活品质等,最终实现借助体育提升城市经济社会功能的目标。体育强市发展的最终目的不仅使城市自身体育水平得到提升,更能最终实现体育对城市经济社会价值的提升。
借助体育元素推动城市经济社会发展有其内在的历史逻辑和必然性。从历史经验看,“体育强市”发展战略的提出有其历史必然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经济衰退情况下城市再生战略的需求。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20世纪70年代后期,欧美发达国家传统城市经济普遍进入衰退期,为对抗衰退,各类城市再生计划开始在欧美大量出现[5],其中,体育作为后工业社会备受推崇的产业被越来越多的欧美城市锁定为城市再生的内容,进而在实践中出现通过体育实现城市再生的运动。一批老牌工业城市如美国的印第安纳波利斯、英国的伯明翰等城市就开始采取以体育来带动城市发展的再生战略,将体育赛事和大型项目整合进城市发展战略,顺利实现了从传统工业向现代服务业的有效转型[11]。第二,政治竞争压力加大,城市经营者差异化营销的需求。进入“后工业时代”,国家之间的竞争逐渐演变为更大规模的城市之间的竞争,而如何形成城市要素集聚力就成为城市经营者面临的重大课题。在此背景下,城市营销战略理念开始被越来越多的管理者接受[12],其中差异化营销是一个核心战略,而在差异化营销战略中打“体育牌”又是最具代表性的策略[6],如美国体育城市的出现和形成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城市营销的目的,旨在借助球队、赛事树立城市良好形象,提升城市品质和城市竞争力[13]。第三,社会生活水平提升,市民追求高品质生活的需要。工业革命不仅带来生产关系和生产方式的巨变,也促成了市民生活方式的改变,市民社会日趋成熟,发达的市民生活是造成“体育热”的一个基本动因[14]。一方面,因为工业革命带来一系列“工业病”和“职业病”,体育运动恰是对这种病源的有力抗争方式,如英国足球俱乐部中的曼联、利物浦等,其最早都是由产业工人自发组建的。另一方面,随着市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体育已经成为市民追求体质健康、心理健康和提高生活质量的重要手段和途径[15]。现代体育是市民社会自下而上成长和发展的产物,是市民社会生活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也是市民社会中一种有别于前现代社会传统体育的新生活方式[16]。
从总体上看“,体育强市”的建设既有经济衰退引起城市再生的内在必然性,也是出于外在政治竞争压力带来的城市差异化营销的需要,以及伴随社会生活水平提升而来的市民追求高品质生活的需要。当然“体育强市”建设最终是各种复杂因素相互交织、共同作用的过程。
体育强市各具特色,类型丰富。从不同维度,可以有多种不同的类型划分。按形成体育强市的城市本身的类型不同,著名体育社会学家Chris Gratton在Sport i n Cit y中将体育强市分成两类。一类是国际金融、商业、政治等具有超级影响力的中心城市,如英国的曼彻斯特、法国巴黎等城市;另一类是宜居、舒适或独具地理、旅游、生态等环境的小型城市,如英国的南安普顿。按体育强市建设的动力机制不同,王跃和陈林华(2013)将体育强市分为工业化及后工业化自生型、来自于工业化及城市营销的需要推动型及政府推动型[5],王成和张鸿雁(2015)将体育城市分为内生型体育城市、市政当局政策推动型、民族国家发展需要推动型[11]。根据体育与城市关系不同,陈林华(2014)将我国体育城市分为三种。第一种是以为国家输送竞技体育人才为标志的城市,如“中国体操之乡”湖北仙桃、“世界冠军摇篮”江苏南通等;第二种是以某个运动项目的传统、特色及文化为主要标志的体育城市,如“冰雪之乡”黑龙江哈尔滨、“武术之乡”河北沧州等;第三种是在全球竞争背景下主动提出体育与城市营销发展战略城市,如上海、广州和北京等[40]。根据体育城市成因不同,彭杰等(2016)把体育城市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以赛事为途径打造的体育城市,如北京、南京等;第二类是将体育产业作为城市发展的重要驱动力的城市,如晋江、上海等;第三类是独具特色的中小城市,潜力较大,但还未触及体育城市功能[14]。
从总体上看,现有研究分别从城市本身类型、城市建设的动力机制、体育与城市关系和体育城市的成因等不同维度对体育强市的类型进行探讨。
随着体育产业化进程的加快,特别是商业和文化元素的加入,使现代体育影响更加多元和复杂[19],从影响的范围看,主要表现在对城市经济、社会和生态环境三个方面的影响[20]。在经济影响上,体育产业主要影响城市投资、就业、旅游、基础设施及产业结构等,如发展体育产业会促进所在城市对交通等基础设施进行投资,增加城市投资需求[21];体育旅游者的食宿、交通等活动会扩大当地的消费需求[22]。体育产业具有广泛的产业关联性,且相关联产业基本处于比较高的产业结构能级,因此其对城市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有一定的积极作用[23];体育产业与文艺表演等文化娱乐产业混业经营以及与餐饮等生活服务业的配套经营使得体育产业在促进社会就业方面表现出强劲功效[24]。在社会影响上,体育产业主要影响城市文化、城市形象、吸引人才和提高居民的生活品质等,如体育建筑是城市文化的物质形态,它往往以特有的造型和艺术形式诠释竞技精神和社会文化心理,是城市积极向上的形象代表[17],而体育赛事中的“公平竞争”“团结协作”等精神能促进市民良好工作意识、市民进取精神等社会道德规范的形成,从而提升城市魅力,增强市民的自豪感和归属感[25]。在城市形象方面,合理的体育场馆分布和配套设施建设能改善城市环境,提升城市视觉形象,而举办大型体育赛事也是塑造城市品牌形象的捷径,体育赛事对城市形象的影响主要是通过大量媒体报道、城市直接的广告和宣传、赛事观众的口碑效应以及间接知情者的形象传播四种途径实现的[26];大型体育赛事的无形影响将会使举办城市的关注度得以提升,并能够吸引全球人才、资金、技术等流动性资源[27]。体育通过促进全民参与体育锻炼、增进健康、增强体质,来提高人力资本品质和生活质量[28]。在生态环境方面,首先,利用社会对体育的关注唤起公众的环保意识;其次,体育对环境问题处理的示范性和迁移性,能够将成功的环保经验推广到全社会;最后,通过体育组织传播环保信息,协调环保行动[25]。
当然,体育与城市之间的作用是相互的,城市也是体育发展的重要契机。从宏观上来看,和平繁荣的社会环境是体育健康发展的必要条件;从微观上来看,城市的良好环境直接关系到地方体育产业的兴衰成败。城市人口结构的合理化是城市发展体育的必备条件;产业结构的升级是城市发展体育的坚实基础。体育产业和城市发展两个系统不是相互独立的,而是通过体育产业发展所形成的发展圈与城市发展水平所形成的约束圈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一个复合有机体,其耦合系统将经历低级协调共生、低级协调发展、协调发展、极限发展、不协调发展和发展崩溃解体6个阶段[29]。
体育城市的形成一般有两种发展模式,即自发形成模式和主动培育模式。在西方社会,国际体育中心城市的形成路径大多是自发形成模型,主要是因为现代体育开展的主要运动项目基本上都发源于西方国家,他们有深厚的体育传统及大批体育俱乐部和体育赛事,如纽约、伦敦、巴黎等城市;在东方国家,国际体育城市形成大多走的是主动培育道路,如东京、首尔、北京等城市,基本都是城市政府首先确定建设体育城市的发展目标,然后在政府强烈支持下申办或承办重大体育赛事,并以此为契机,加快城市体育基础设施建设,激发市民体育热情,带动城市体育氛围、体育文化、体育媒体、体育科教、体育产业的跟进和配套发展,从而在较短的时间内迅速获得国际社会的认可[30]。从城市体育规划看,在自发形成发展模式下,城市体育规划更多体现开放、包容和多样化特点,体育需求分析是重中之重,而主动培育发展的城市,多把规划简单理解为对体育设施和空间的兴建和利用,忽视体育需求的重要性[31-32];在城市管理上,在自发形成发展模式下,城市体育管理多具有社区化特征,如在德国各个城市都有大量社区体育联合会,他们对社区体育基础设施建设和管理起着关键作用,德国体育俱乐部的管理工作基本都是由当地社区居民通过志愿者工作形成的,而主动培育模式的运行多以政府管理为主[33]。当然,两种发展模式各有优劣,都可实现体育强市目标。如在主动培育模式情况下,美国城市地方主政者利用财政、税率、用地等优惠政策来支持本地俱乐部,乃至吸引国家著名体育赛事和职业俱乐部落户本城市,其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城市营销目的,经济利益仅是其中一个考量因素,其培育路径与英国老牌工业城市有异曲同工之处[34]。
体育城市评价指标是一个动态发展过程,它随着经济、社会、文化的发展而不断变化。从实践来看,国外较有影响力的体育城市评选活动主要是欧洲的“欧洲体育之都”评选、英国的“世界顶级体育城市”评选和美国的体育城市评选,其中“世界顶级体育城市”评选主要以哪个城市最适宜主办赛事为标准,其指标主要是赛事举办及影响、国际体育组织、基础设施、政府支持、体育遗产、安全性、生活质量、公共利益及参与、网络营销;美国体育城市评选的主要指标是联盟球队、球迷、体育媒体、体育俱乐部,次要指标是体育场馆周边景观和城市生活环境等;“欧洲体育之都”评选主要有乐在运动、意愿实现、社区意识、学习公平竞赛、改善健康等5项目标。而我国现行进行体育强市建设的评价指标体系主要包括群众体育、竞技体育、体育产业等指标[35-37]。从总体上看,相较于欧洲评选活动,先行省份评选指标体系里,共性倾向重视的是大型体育设施建设、竞技人才培养、大型赛事举办、竞技体育成绩、体育产业创收等偏重业绩的维度[38]。
随着体育城市评选活动的深入,理论界也开始对体育城市评选的指标体育进行研究,如张春萍(2006)提出3个二级指标和19个三级指标的中国都市体育竞争力评价指标体系[3-9],鲍明晓(2010)提出6个二级指标24个三级指标的国际体育中心城市标准体系[6],陈林华等(2014)提出了4个二级指标(国际城市综合指标、国际体育城市综合指标、体育资源及品质指标、体育产业实力指标)34个三级指标的国际体育城市评价指标体系[18],陈林华(2014)提出了6个二级指标涵盖城市体育影响力、体育规划及设施、动态金融、体育产业活力、生活质量、经济总规模等6个维度及23个具体指标的我国体育城市评价指标体系[40]。从总体上看,这些指标体系存在统计难度大、对中小城市可操作性不强等问题。因此,在制定体育城市评价指标时,就应该与时俱进,本着“以人为本”原则,有针对性地选取适合我国城市发展要求的指标体系[41-42]。
综上研究可以看出,近年来国内学者围绕体育城市建设进行了广泛探讨,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体育强市发展的基本规律,但在研究范围、内容和评价指标体系上仍存在可改进的地方。
从研究范围看,现有研究大多聚焦国内外大中型城市,对中小城市的体育发展研究相对较少。事实上,不同规模和等级的城市在体育城市创建中皆可通过自身特色实现体育强市目标,如在德国,拥有340万的柏林是奥运之城、拥有67万人的科隆是体育科教之城、拥有27万人的盖尔森基兴是足球运动故乡、拥有20万人的基尔是国际帆船之都[43]。可见,不论大、中、小城市都能根据自身特色精准定位。未来,大城市固然会享有更多发展机会,而中小城市会变得更加宜居,但中小城市体育资源的结构性匮乏是一种普遍现象,体育城市差异化和类型化的定位发展迫在眉睫。因此,如何确立并且形塑中小体育城市的唯一性、差异性和独特性,如何在“政策导向”和“资本导向”的双重现实驱动下实现体育城市建设的有效发展成为未来研究的重点。
从研究内容看,现有研究大多从城市公共体育服务、竞技体育、体育评价等视角对城市体育进行研究,对城市市民体育与城市的内在嵌入融合模式研究较少。这可能与中国城市政治属性的“早熟”与市民社会的“晚出”有关[44-45],但是发达的市民生活是造就“体育热”的一个基本动因,而我国体育在较长一段时期内受国家主导和政府驱动,意识形态色彩较浓,即便是全民体育开展也更多地依赖政府和政策自上而下的推动。那么,在市民社会并不发达的实情下本土城市社会能否为体育运动提供适合生长的空间和氛围?如何提升市民体育对健身促进的认知问题,如何引领市民健身活动的践行问题,如何满足市民体育文化生活的需求问题,以及如何维系及支撑评选理念取向为民的举措问题均待破解。这些问题的研究将有助于市民体育的形成和发展,最终将推动体育强市的形成和健康发展。因此,对城市市民体育与城市的内在嵌入融合模式研究将成为未来研究的焦点。
从评价体系看,现有评价指标体系大多聚焦在竞技体育、群众体育、体育产业、体育(场馆)设施、保障条件等5大方面,具体指标大同小异,主要在政府支持、交流会展、体育管理、体育竞赛等方面存在布局性差异。这些要素继承了“全国体育先进市”评选要素的主旨要义,如推动体育活动普及、完善体育市场制度、加强体育设施建设、推进体育社会化等,但相对于欧洲体育城市评选指标,在保障市民享受体育运动、促进市民体质健康、增进市民团结意识等方面缺乏针对性建构。此外,评价指标体系主要就城市体育本身进行评价,没有对体育与城市的融合协调发展程度进行评价,具有一定的片面性。未来,在体育评价指标体育本身中应建构以人为本的科学评选指标以促进城市体育综合实力的提升,同时,应加强体育与城市融合发展程度的评价,以促进体育与城市的可持续协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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