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张志强
一、北宋官瓷的收藏价值
北宋官窑当时举国之力,纳天下之巧工,考订器物形制造器,无论从它的地位,它的投入,它的技术,它的成果,以及它的拥有者等诸方面来考察,都非一般民窑可比拟的,特别是徽宗匠心独运,躬亲在总结和完善汝窑、东窑等名窑制瓷技法之上,纯粹以达到烧制精美陶瓷艺术品(礼器)为根本目的的艺术实践和追求,实将我国青瓷制作艺术推向了一个令人高山仰止的巅峰,并产生了经久不息的影响。当然,在皇权国力无上优越的政治环境和创作条件的担保下,大师巨匠云集的北宋官瓷窑口,也自是有着惊世的作为,其制作之精美,品质之优异,作品所洋溢的雍容华贵的皇家气韵,特别是在釉质、片纹、烧制技艺等方面增重中国青瓷艺术的创造,无与伦比,堪为天下之冠;再者,因北宋官瓷创制和生产的时间极为短暂,不过十几年间,用料异常考究,制作又异常精细,故而产量极少,作品寡鲜,在当时即为瓷器中百求而不可得的艺术神品,民间更难得一见。令人痛惜的是,源于金人的入侵以及对北宋王朝的颠覆,北宋官瓷这一美好事物,也随着北宋王朝的灭亡而玉石俱焚,不复存在。经此灭顶的浩劫,能传之后世的北宋官瓷作品几乎可以说稀有罕见,目前也基本收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和台北故宫博物院,海外虽有几家著名的博物馆零星收藏几件,但数量之少,几乎屈指可数。在这种令人扼腕长叹的历史情形下,硕果仅存的北宋官瓷,其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的罕贵程度,当可想而知。
如《周礼·考工记》所言:“天时、地利、材美、工巧,合此四者,方为良”,而囊括天时、地利、材美、工巧的北宋官瓷,从制样、选料到造型和最后的烧成,每一件官瓷作品,都融合丰富的人文思考、多样化的天然取材、经典的创意加值,在孕育出独特的陶瓷艺术美学外,也打造出北宋官瓷独特的艺术品牌。毫不夸张地说,每一件神完气足的北宋官瓷艺术作品,在以人文艺术为基盘的导航下,都是人类利用大自然赋予的先天条件与大师巨匠精湛技艺相结合所创造出的人间奇迹。
总之,良品美器不仅带来生活的享受,更深具生活美学的品味,涵泳其中自然令人身心愉悦,并可唤起自己内心独特的艺术之光,将庸拙凡俗的生活提升和照耀。特别在强调艺术和高雅生活的今天,用自己静穆的心灵,通过对北宋官瓷艺术身临其境的鉴赏和交流,实能让我们真正感悟中国陶瓷艺术品质是何等的卓越。
二、北宋官瓷的传承和影响
以“温润如玉,紫口铁足及纹犹鳝血”的艺术风韵达至中国青瓷瓷釉烧制巅峰的北宋官瓷,在中国陶瓷史上,凭藉着自身天才的禀赋和创造,以及惊世的艺术品位和高度,从其创制便傲然卓立于有宋一代制瓷盛业的潮头,拥有着极其重要的发轫意义和毋庸置疑的历史地位。其在全面提升和发展中国青瓷烧制技术、制作工艺及审美品位等方面,举国之力的北宋官窑更有着独具魅力的艺术创造和贡献,所取得的艺术成就,对后世中国陶瓷特别是南宋官瓷包括龙泉青瓷等窑口和窑系,都产生了直接和深远的影响。
作为青瓷的至高典范,北宋官瓷对中国陶瓷的影响十分广泛和深远,特别是依据名古器所成就的形制及品质,是其真正垂范千古的根本原因所在。清代学者许之衡在其《饮流斋说瓷》中道:“官瓷重楷模,精华四海萃”,可谓道出了官瓷为人所重的根本因缘。不仅仅只是南宋官窑,实际上,徽宗政和“新成礼器”的造型模样,一经烧制问世,便树立了优美典雅的艺术风格,直接影响了中国陶瓷造型的艺术追求和审美观点。随着徽宗平淡含蓄,不以纹饰为重,素雅而又大气的北宋官瓷的创世,并迅即成为中国陶瓷业的时尚。特别是对贯耳瓶、弦纹瓶、琮瓶、鬲式炉等北宋官瓷典型器型的仿造,更有普及天下之势。诸如哥窑和龙泉系的诸多窑口,以及包括跻身宋代五大名窑的钧窑等窑口,均对徽宗北宋官瓷进行大力追仿,不独是官瓷的造型,尤其是北宋官瓷薄胎厚釉的制作工艺和技术,更是为后世青瓷开辟了阔步发展的新局面。以龙泉窑为例,其在大量汲取北宋官瓷的烧制工艺和艺术手法上,由薄釉改为厚釉,最终创烧出脍炙人口的粉青和梅子青的釉色,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了前代形制的局限,使浙江青瓷发生了质的飞跃。而在此前,浙江青瓷的烧制历史虽然可追溯到到东汉,可谓历史悠久,但自其发轫,直至唐朝、五代,所烧青瓷都是厚胎薄釉,其瓷釉虽也油润,但薄如纸张,一直到徽宗的北宋官瓷兴起后才出现烧制厚釉的工艺和作品,改石灰釉为北宋官窑创制的石灰碱釉,可见南宋时期浙江地区的青瓷,受北宋官瓷的影响之深。这些窑口通过长期的仿造,终究也使自己的窑口不仅多了一些造型品种,烧制工艺和技术也有了很大的进步。龙泉之后,明成化年间江西的吉安永和窑及景德镇诸窑口,一度也仿官成风,烧制出大量宋官窑青瓷仿品,且造型典雅,显然是当地御器厂仿制,以区别民间的仿品。清乾隆时期,颇喜爱附庸风雅的乾隆帝,深知开一代先河的北宋官瓷,浸润着帝王独具禀赋的历史烙印,具有无可替代的崇高地位,是为中国陶瓷艺术至尊的庙堂。乾隆帝不仅屡为徽宗北宋官瓷题诗刻铭,并且,尽其才智敕命工匠对北宋官瓷进行仿造。难能可贵的是,得益于乾隆帝的牵挂和重视,清仿两宋官窑的青瓷作品取得了甚高的艺术成就,少数一些仿烧的作品几乎达到乱真的品位,可与传世品相媲美。目前北京故宫博物院、台北故宫博物院乃至世界著名的文物收藏机构,均藏有乾隆时代仿烧的宋官窑青瓷,无论是造型还是釉质、釉色,均达到了宋以后历代仿官窑的最高艺术水平,乃至给人一两宋官瓷至清代小有中兴的气象。时至今日,一些恢复传统烧制工艺的窑口,对北宋官瓷当年创制的器型及烧制工艺仍在模仿,从未断绝。清代学者蓝浦在其所著的《景德镇陶录》卷十《陶录余编》中,出于对北宋陶瓷艺术的看重,早就不乏感慨地记述道:“陶处多者,自来莫过于汴,其次为浙”,虽然浙江为中国青瓷艺术的源头和发祥地之一,但蓝浦老先生却把开封排在浙江的前面,究其所以然,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徽宗当年创制的北宋官瓷在中国陶瓷艺术上所取得的空前的艺术成就,以及北宋官瓷当时作为中国青瓷艺术的至高典范,实对中国陶瓷有着十分广泛和深远的影响,让开封一跃而成为光灿天下的中国陶瓷艺术圣地,气象无与伦比。哪怕今天我们重温中国陶瓷史,从开封到浙江,展望两宋制瓷大业炉火纯青的辉煌和成就,一如蓝浦老先生所言,有宋一代,为开封“汴京官窑”和浙江杭州“修内司”及“郊壇下”官窑“三段式”精美绝伦的艺术创造所映照,开封和浙江,绝对代表着中国青瓷艺术的至尊和荣耀。
三、北宋官瓷的艺术特征及美学风格
北宋官瓷的传世作品留有不少乾隆帝的诗词刻铭,据统计仅台北故宫博物院的藏品,刻铭就达十多首,由此可见乾隆帝对北宋官瓷的钟爱,其中“色自粉青泯火气,纹犹鳝血裂冰肤”一句最为著名,将北宋官瓷质若青玉般朴和的光芒,以及“纹犹鳝血”的开片艺术描述的非常到位,几乎成为一句概括官瓷艺术特征的口诀,常为人所引用,再加上品鉴北宋官瓷窑变艺术的“紫口铁足”等独特风韵和神采的艺术变化,便构成了北宋官瓷精美典范的“龟背片、鳝血纹、紫口铁足、温润如玉”的基本艺术特征。此外,清代学者朱琰在他的《陶说》一书中言:“曝书亭集官窑花浇铭,其温兮若鱼尾之散余霞,润兮若海棠之过朝雨”,十分形象地增补并描绘出官瓷作品玉润的光芒和韵味。
另一方面,北宋官瓷古扑、浑厚而不失精巧、俊秀的造型,充分体现出徽宗个人独具禀赋的文人气质和文化气质,其作品比例协调,曲线优美,形态恰到好处的神妙,实可给人以多一分显肥,少一分则瘦的艺术惊叹。再者,北宋官瓷釉质如冰似玉的纯净和莹润,乃至其纯正,稳定和深厚的釉色,以及其独特的陶瓷美学意蕴,实将中国青瓷艺术推到了一个令后世陶瓷艺术家无不高山仰止的艺术巅峰。
从审美角度上讲,在宋代以儒立国的佑文政策的荫庇关怀下,有宋一代,开明的政治,自由的商貿,高度繁荣的文化,直接孕育和推动了一个文艺复兴时代的到来,社会文明阔步发展,因循承续的中国传统文化包括制瓷行业,均放射出鼎盛的灿烂光辉。仅就陶瓷文化而言,发轫于斯的北宋官瓷,随顺宋文化超然物外的审美人生的陶冶和养育,其艺术上“精华四海萃”的尽善尽美之追求,也创造了一代独特的陶瓷美学。国家礼器“寓意于物”的艺术创造,作品釉色平淡含蓄的超然语境及意象,无不在温润素雅之中表现出艺术家祥和静美的内心意蕴和情怀。确确实实,被赋予了高雅清远风格的北宋官瓷,既无精美的雕饰以哗众,又无艳丽的涂绘以媚人,唯以简单洗练的造型之美,以及釉色纹片开裂之俏所幻放出迷人的艺术魅力,来追求其至高的陶瓷艺术境界。从美学角度言,北宋官瓷的艺术格调绝对是高雅、平淡、悠远而又高贵的,特别适合文人与士大夫的审美情趣,充盈着温柔、宽容、包容的生命情操和情境,这当然也是中国传统文化在北宋登峰造极发展的结果。完全可以想见,北宋官瓷那玉润细密的冰片,隐约间闪烁着钻石的光芒,仿佛是宋代艺人无意间用冰镐震开的冰花,穿过悠悠时空来到了我们面前,美妙、温润而细腻。这种清水芙蓉、天然雕饰的自然美,使得北宋官瓷艺术上的审美观与北宋文人机智静穆的神往不谋而合,且照亮了我们今天亲近传统文化的艺术之心。正是在这种美学思考和追求的担保下,北宋官瓷舍弃了一切雕饰色彩,全靠瓷器本身素雅、含蓄和极具象征意义的独特造型,以及釉质、釉色和奇妙的纹片美感让人折服。说实在的,釉质如冰似玉、大气盈盈,油润温和的北宋官瓷,与其它瓷器实有着根本的区别,其凝聚在瓷器作品上的文化艺术,更是空前绝后和辉煌的,令人为之倾倒。
其实,北宋官瓷作为国家礼器的创造,力避奢华和艳丽,能如此古拙清逸、平淡简易的低调,实已充分表达出其敬畏天地、敬畏自然的艺术态度和审美意境,这当然也是北宋官瓷的至尊。确实,人在伟大的宇宙中,许多时候,美是需要沉淀的,需要内敛和沉静,需要超然物外,纵然人们常有“高居自豪然”的情怀,但能成为象征和典范,绝对只能是一种独特和抽象的美学元素,用以表述人与广袤宇宙的和谐,这就是北宋官瓷之于美的意义所在。
参考文献
[1]成彩虹、刘冬梅《五大名窑史话》,百花文艺出版社,2007年。
[2]郑嘉励:《北宋官窑形成的文献考察》,《故宫博物院·院刊》2006年6期。
[3]李民举:《宋官窑论稿》,《文物》1994年8期。
[4]赵维娟、鲁晓珂等:《清凉寺窑与张公巷窑青瓷釉料的主要化学组成》,《中国科学G辑》2005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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