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下特大挪用医保款案

陈名海

石嘴山市是宁夏回族自治区辖下的一个地级市，因雄伟壮观的贺兰山脉与滔滔黄河交汇之处，“山石突出如嘴”而得名。如此依山傍水的宝地，却发生过官员勾结房地产商挪用3200万余元巨额医保款案，成为继上海医保案后，又一起特大挪用医保款案件。

商人盯上了医保款

宁夏回族自治区石嘴山市瑞祥达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徐福宁有个哥哥叫徐福新，官居市医保中心主任，哥俩感情很好。徐福新曾对弟弟说，医保中心有其他单位以银行承兑汇票形式缴纳的医保金。

“银行承兑汇票”是一种商业汇票，是在承兑银行开立存款账户的存款人签发，向开户银行申请并经银行审查同意承兑的，保证在指定日期无条件支付给收款人或持票人的有效票据。市医保中心的财务科长李斌将银行承兑汇票拿回单位做账，做完账后再放回去，等待到期往回收钱。

“承兑汇票”，这个名词烙印到徐福宁脑海里。他寻找金融专家咨询汇票使用事宜后，眼前一亮：“这不是一条发财捷径吗？银行承兑汇票早放到银行和晚放到银行没有本质区别，中间有一段间隔期。我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把那些医保款借出来，质押或贴现，为我所用。”

拿定壞主意的徐福宁按下了毁灭多人人生的“核按钮”。2004年春季的一天，他找到市医保中心财务科长李斌，忽悠说：“我有一个能赚大钱的项目，但资金不足。可不可以从你们单位拿点钱投入，用不上半年时间就能连本带息还上。”

事关重大，李斌当时没答应。后来，徐福宁又多次找到李斌，许诺事后一定归还。李斌记起徐福新主任多次暗示，如果可能，要尽力帮助他的弟弟徐福宁。总想和上司拉近关系的李斌动心了，“脑洞”大开：如果给徐总开绿灯，一定会得到赞赏和奖励。就这样，犹豫再三的李斌最终同意了徐福宁的提议，往万丈深渊迈出第一步。

百姓救命钱变成“唐僧肉”

在欲望驱使下，徐福宁的连环犯罪开始了：2004年8月，李斌将宁夏煤业集团交来支付医保资金的两张银行承兑汇票（共计200万元）交给了徐福宁，徐喜滋滋地准备收获巨款了。经人介绍，徐首先认识了在中国人民银行银川中心支行工作的刘飞，他开门见山地向刘提出，只要能帮忙质押银行承兑汇票，好处少不了。

刘飞对这项业务不熟悉，就找到在中国农业银行银川某支行储蓄所工作的艾斌，要求帮忙。徐、刘、艾三人在宾馆密谋，共商如何捞钱自肥。

艾斌利用人脉关系，将其中一张银行承兑汇票在宁夏某物业有限公司进行质押。他大大方方地向徐福宁提出条件：每质押100万元，收取30万元费用。

这一刀斩得鲜血淋漓！最终200万元的承兑汇票，徐福宁只得到约140万元现金。他感觉质押不合适，要求刘飞和艾斌尽量把以后的银行承兑汇票直接贴现。

见第一次给徐福宁质押的银行承兑汇票没有赎回，李斌开始忐忑不安，也意识到了这样做的风险！他多次在汇票承兑期限之前，心急火燎地向徐福宁催要。

相信徐福宁心里一定在笑，钱出手饭到口，还想往回要？他不慌不忙，满脸诚恳：“李科长，抱歉啊，我的资金暂时周转不过来。您再给些银行承兑汇票，把前两张汇票换出来，公司资金很快回笼，马上就能把前面的汇票都还回来。”

这就如同向别人借了100万元做生意亏损了，要求对方再借给他200万元，加大投入，把亏的钱赚回后，再一起还清。如此荒唐的逻辑，李斌竟然认可了。如果李斌此时能断尾求生，向组织讲清楚，后果还不至于太严重，或许还能保住公职。但他感觉进退两难，实在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只好继续按徐福宁说的办。如此越陷越深，麻木不仁，直至无法挽回了！从2004年8月到2005年8月，李斌将单位医保基金面值总计3233.56万元的19张银行承兑汇票，陆续交给徐福宁。

徐福宁将这些汇票交由刘飞和艾斌等人办理。接触几次后，几个人都觉得互相比较可信，也就放开胆子合作起来，把宝贵的百姓治病救命钱当成了肥美的“唐僧肉”，大快朵颐：在变现过程中，艾斌获取好处费18万元;刘飞截留43万元，又得到徐福宁送的一辆价值7.98万元轿车;帮助贴现的银行和公司从中获利39万余元;李某、陆某某、陈某、黄某某等中介人获利21万多元;大肉当然是老徐吃！扣除各种中介费后，徐福宁实得款2620万余元。

奇葩的是，将天文数字般的医保款挪借给徐福宁的李斌在案发后交代，他竟然没得到一点好处，只是想讨好上司！可谓“官迷心窍毁人生”。

徐福宁将赃款用于房地产公司、煤矿、夜总会等投资经营：投了煤矿300万元，投了房地产公司1000万元，投了大富豪夜总会200万余元，购买各种轿车15辆。在徐福宁投资的企业和购买的车辆中，大部分都不用他个人的名字。

当地人评价徐福宁大方阔绰，每天不带5万元零花钱就不能出门！他时不时地出入各种豪华高档酒店，吃喝玩乐，出手阔绰，土豪派头十足。2004年8月至2006年9月间，徐福宁先后四次带着亲朋好友20余人到香港与澳门两地旅游，短时间内花费了20万余元;2004年底，徐福宁为某下属料理后事花去10万元;2005年，徐福宁带着70万元去香港、澳门玩了几天，返回深圳后，花费数十万元买了一辆豪华越野车送给情人马某某。

徐福宁直至案发都未能退还挪用的医保款！从其一掷千金的消费方式可以看出，他根本没打算归还。白拿的银行承兑汇票越来越多，徐福宁敞开胸怀，只借不还。李斌的心理负担越来越重，最终实在受不了！2005年4月底，自知闯了祸的李斌找到主任徐福新，实话实说。徐福新顿感五雷轰顶，马上召唤徐福宁！这个在众人面前总摆出大老板派头的“房地产商”跪在徐福新面前，声泪俱下，声称只要给他点时间，所有的钱都会像麻雀一样飞回来。

弟弟哀求，大哥心软。徐福新不想让亲弟弟去坐牢，必须挽救！他特意学习《票据法》中有关银行承兑汇票的规定，千方百计找门路。两个月后，他让李斌拟一份投资协议，把给徐福宁的银行承兑汇票全变成投资，再签一个还款计划。如此包装，徐福新试图将重大犯罪转化成正常商业行为。

为了让徐福宁把生意做大，尽快把钱还上，徐福新想了许多办法，但都没有多大效果。山雨欲来风满楼。2005年底，李斌和徐福新都意识到了可能发生的风险，走投无路的李斌想去自首。这本是摆脱罪恶的最后机会，但徐福新极力阻止，错上加错，让他做假账进行遮掩。李斌提出，必须搞到大量资金才能重新做账掩饰。

徐福新亲自出马，到宁夏煤业集团协商缴付医保金。他以欠账太多急需平账为由，不厌其烦地多次催款。该集团8483万元医保款交上来后，徐福新要李斌用其中的3450万元填平窟窿，以掩盖徐福宁拿走3000万余元医保金的事实。

但纸能包住火吗？

财务科长变“杜丘”

“杜丘”是日本老电影《追捕》中被诬陷的检察官，当面对刑警从他家搜出的大量“证据”，他无法自证清白，干脆从窗口跳了出去，一跑了之，从长计议。本文主人公李斌做了把宁夏版的“杜丘”，只是非正义。

2006年9月9日上午9时许，宁夏回族自治区审计厅的几名工作人员突然闪电般地来到市医保中心查验账目，财务科长李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徐福新主任正在西安开会，李斌硬着头皮，强作笑颜，把他们引领到二楼一间办公室，热情寒暄，端茶倒水。当得知要检查账目，他不动声色，说我这就去拿给领导们。但一个小时过去了，李斌还没回来。审计人员大为困惑，拨打李斌手机，已经关机。他们去财务科科长办公室，已是人去屋空，散乱的账本被扔在财务室的窗台、办公桌上。打开财务室柜子，一大堆会计凭证哗啦啦地掉落出来！审计人员果断开始查账，当天就查出2000万余元的承兑汇票没有入账的问题。

情况严重！国家审计署和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高度重视，迅速成立了“9·9”专案组，由自治区检察院、公安厅、审计厅3部门有关负责人组成，由自治区检察院具体负责查处此案，并将有关材料于当天移送检察机关。自治区检察院抽调精干人员组成了专案组，分为外调、追赃、预审3个办案小组开展工作。

上级紧急召回徐福新，他刚下飞机就被办案人员控制住。但他为自己百般辩护，说大不了主任不当了。

徐福新抵赖，李斌失踪，案件陷入困境！但这难不倒办案经验丰富的检察官。

天不藏奸

负责外围调查取证的两位办案人对19张承兑汇票展开细致的追查。他们发现，其中有8张汇票被一个叫“艾斌”的人通过不同单位贴现提走了。

马上调查。艾斌給人的印象是脑门大，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他故意隐瞒，只交代了一些没头没脑的线索。

继续调查。有一张500万元的承兑汇票刚刚被一个姓唐的人贴现了！此人是市医保中心主任徐福新的弟弟徐福宁的下属。案件终于成型：李斌——徐福新——徐福宁。

反贪局长决定，锁定二徐，展开深入调查，打开局面。

2006年9月13日，徐福新被石嘴山市人民检察院刑事拘留。但他“涛声依旧”，仍然坚决赖账。办案一组继续审理徐福新，另一组调查徐福宁。

这时，远在北京的徐福宁惊讶地发现，哥哥徐福新的手机打不通了！他火速赶回银川，四处打听，均无消息。他隐约感到挪用医保款事件东窗事发，必须逃之夭夭。他想从宁夏飞出去，永不回来。但他和哥哥感情很深，不忍心一走了之。想到这里，他调转车头，决定回石嘴山市，继续找哥哥。

9月14日，银川和石嘴山交界的星海湖高速公路收费站，徐福宁被“守株待兔”的办案人员扣留。

徐福宁和徐福新不约而同地顽抗抵赖，艾斌则把所有线索引向涉案的某个“胖子”。办案人员经过调查，得知此人已经离世。案件又查不下去了！

2006年9月23日，失踪了半个月的李斌在河南被抓获。落魄的“李科长”精神防线早已崩溃，央求办案人员留他一条命就行了。李斌把作案情况全盘托出，徐氏兄弟继续抵赖变得毫无意义。他俩在办案人员安排下见面，抱头大哭！

此案异地审理。2007年12月11日，李斌、徐福新、徐福宁、刘飞、艾斌、马小春挪用公款、受贿、掩饰隐瞒犯罪所得一案，由宁夏吴忠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2008年2月1日，吴忠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宣判。法院认定石嘴山市医保中心原主任徐福新（副处级）、石嘴山市医保中心原财务科长李斌、石嘴山瑞祥达房地产开发公司原董事长徐福宁3人挪用医保资金3233万余元。以挪用公款罪判处李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挪用公款罪判处徐福新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年，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挪用公款罪判处徐福宁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非法拘禁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年，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挪用公款罪判处刘飞有期徒刑14年;以挪用公款罪判处艾斌有期徒刑10年;以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判处马小春有期徒刑1年，并处罚金1000元。法院同时判决各被告人违法所得的一切财物予以收缴。

宣判后，徐福新等多数被告人不服，向宁夏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了上诉。经合议庭合议，认定该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原审法院程序合法，适用法律正确，遂作出终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医保高压线，谁踩谁就要付出惨重代价！

反思医保漏洞

医保中心是事业单位，但某些地方当成企业经营。以本案为例：自2002年至案发，石嘴山市医保款以银行承兑汇票的方式支付，由医保中心专人领取，以交接单方式交财务科科长李斌一人保管、做账。具体管理情况，只有主任徐福新偶尔过问，全部大权都落在李斌一人手里！

缺乏透明度。医保中心宣传工作不到位，长期鲜为人知，社会监督有所缺失，增加了暗箱操作空间。上级部门监管乏力。例如李斌依据虚假的总账做了2005年度虚假财务报表，顺利上报自治区社保局。这样明显的弄虚作假竟然能蒙混过关，而且长达9个月之久。

如今医保工作逐步正规化，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建立行政监管、专业监管、内部监管和社会监管四位一体的监管机制，对医保运行实现全面、动态的立体化监管;必须提高医保基金管理的透明度，定期向社会公布征缴、支付、管理和运行情况，主动接受社会监督;必须充分利用高科技，如发挥计算机信息网络监管作用;必须成立专门的医保监管小组，加强内部稽核，清除隐患，确保万无一失。

（本文除被告人外，其余人名均为化名）

编辑：夏春晖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