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地瓜里的乡愁

积雪草

天凉之后，街角不时就冒出一个烤地瓜的摊子，一个老头，一辆小车，一个火炉，一杆小秤，间或一两声吆喝：“烤地瓜，又香又甜的烤地瓜！”悠远、深长，像唱歌一样，拖着长长的尾音。

烤地瓜的香味实在太诱人了，其实不用吆喝，隔老远就能闻到烤地瓜的香味，用“香气袭人”去形容也不为过，风一吹，绵绵密密，直往鼻子里钻，焦香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闻之欲醉，有幸福感和温暖感。

钱钟书先生说烤地瓜这东西，香味远比滋味好。烤地瓜的香味虽然先声夺人，但在我的印象中，滋味也不错。卖烤地瓜的老头从火炉里给我挑了一只不大不小的烤地瓜，我站在大街上自顾自地吃起来，顾不得斯文儒雅，捧在手里，两只手不停地来回倒换，慢慢剥掉薄皮，露出金黄的瓜瓤，冒着袅袅的热气，咬一口，软糯滑爽，香味在舌尖上打转，齿颊留香。

捧着烤地瓜，站在街头大快朵颐，实在不算什么。好汉也提当年勇，小时候还曾蹲过灶坑啃烤地瓜，也是啃得痛快淋漓，香甜美味。小時候在乡下，家家户户做饭都是用大锅，烧柴火，灶膛里的炭灰总能焖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像一个宝藏，要什么有什么。母亲曾在小小的灶膛里焖过土豆，爆过栗子，烧过花生，烤过玉米，最神奇的还是煎过鸡蛋。用一只碗口大小自制的简易小锅，在炭火上煎鸡蛋，那是生病的人才会有的待遇和享受，为此，我还曾装过病呢！

当然，在灶膛里烤地瓜也是常有的事儿。儿时，放学回家，直奔灶膛而去，那里总会有一只香喷喷的烤地瓜等着我。用火钳小心翼翼地把烤地瓜取出来，轻轻吹掉上面附着的草木灰，再盯着看上一小会儿，当然不是什么仪式感，更不是深情，而是太烫，无处下嘴。刚出灶的烤地瓜热气腾腾，黄澄澄的，吃一口，身心通透温暖。到现在，我仍然觉得烤地瓜是温老惜贫、暖心暖胃的好东西。

灶膛烤地瓜也是技术活，有时没有烤好，指不定哪个地方烤煳了，舍不得丢掉，于是把烤煳的地方掰下来，把不太焦的地方放进嘴里啃，直啃得满嘴黑不溜秋，像长了“黑胡子”一般，仍然意犹未尽。母亲在一边笑，说：“还不麻溜去洗脸？像什么样子？”

吃过火炉烤地瓜，也吃过灶膛烤地瓜，甚至吃过野外烤地瓜。年少时，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去野外玩耍，砌土灶烤地瓜也是常干的事儿，乐趣有时候比食趣更勾引人，所以乐此不疲。

光阴流转，地瓜从主食变成副食，变身小食，现在偶尔在烤箱里烤地瓜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是什么呢？在我的坐标中，在我的记忆里，烤地瓜不仅仅是一味小食，它有年代感，是一个标签，是一个符号，是心的慰藉，是胃的满足，是隐藏在心底割舍不了的乡愁，和童年、家园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冬天里，最美味的小食当属冰糖葫芦、糖炒栗子，再有就是烤地瓜。满街流淌着烤地瓜的香气，让人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暖意，顶着凛冽的寒风，冒着片片飞舞的雪花，吃一个热气腾腾的烤地瓜，还有什么烦恼放不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