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与装饰的“共生”——豫西南沟村井字型门窗剪纸中的形式美法则

□魏 华 刘雅茹

南沟村位于河南省三门峡市。《汉书·王吉传》记载：“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主要强调民俗的地域特征，特殊的地坑院建筑风貌，是南沟村剪纸得以生存的有力条件之一。根据已有的研究来看，有关豫西剪纸的研究多集中在艺术特征方面，包括其中的造型、图案、题材以及工艺等，通过对其艺术特征的研究，挖掘其背后深层次的文化内涵。剪纸作为附着在建筑上的一种装饰，很少有学者关注其与当地民居建筑之间的“共生”关系。

在中国古代，人们通常认为：“君子之营宫室，宗庙为先，廊库次之，居室为后”。即以宗法为重心，以农耕为居住法则，宗法指精神，农耕指物质。南沟村的广大人民群众也正是用剪纸不断丰富和充实着他们的精神和物质世界。

南沟村所在的陕县，共有三大黄土塬，人们习惯称之为“三道塬”。据调查，20 世纪80 年代以前，周围绝大多数的农民都居住在依环境建造的地坑院中。一般的地坑院设有8～12 孔窑洞，每孔窑洞又设有2～3 扇窗户，以及向外开启的两扇风门，地坑院的窗户和风门都是由木制的棂子组成的井字型方格，风门的功能与纱窗类似，能够通风透光防蚊虫，玻璃很少，通常会糊上一张白纸，而后在白纸外面装饰黑色的窗花，这也是窗花得以大量使用的基本条件。

图1 《地坑院风光》（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在与艺人任更厚交谈后，对南沟村的剪纸现状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他向我们展示了多幅具有艺术特色的剪纸作品，以刊登在中央美术出版社所出版的《剪不断的乡愁》上的一幅剪纸作品为例，该幅作品题为《地坑院风光》，如图1 所示。

剪纸的创作与绘画有共通之处，二者的承载主体都是纸张，不同的是创作者所运用的工具，画家用画笔创造经典，而剪纸艺人则在刀味纸感中营造生活气息。因此，剪纸在创作时同绘画的原理相同，若一幅画只有大量的直线堆叠，则会显得单调乏味，只有加入曲线才能使画面鲜活起来，因此，剪纸艺人通常会更偏好于用曲线来造型。剪纸作为一种平面的视觉艺术，在创作时往往包含着一定的形式美原则，而对比作为艺术表现手法中比较常用的形式之一，从图中剪纸的局部细节的处理中可见，在力求神采兼备的同时，对一些具体形状的处理，如寿桃、花鸟、动物等，艺人常常使用一些月牙形、花瓣形、圆弧锯齿纹以及圆形纹饰等曲线形状来丰富主体物，往往将形象剪刻得饱满圆润。门窗作为承载剪纸的客体，被分割成了4*6 个方格，方格与方格之间的间距相等，视觉上给人一种均衡感，而剪纸就装饰于每个方格的正中间，方寸之间，尽显美感，与四四方方的正方形相辅相成。剪纸曼妙的曲线在这一个个整齐的方格之中，两者相得益彰，曲直对比恰到好处。

剪纸作为生长于民间、发展于民间、成熟于民间的民俗艺术种类，在内容与外在形式上都有其特有的呈现方式。在剪纸的构图上，艺人们常常为了追求美好的寓意，将不同时节盛开的花卉与植物联系在一起，将不可能同时出现的飞禽、走兽两两组合，只为追求吉祥的表意。这种民间艺术中特有的构图方式既区别于西方的写实，又不同于东方的写意，只追求吉祥热闹、饱满丰富的呈现效果。

因此，从根本上来说，剪纸是一种意象化的写实创作，它是剪纸艺人思想感情、审美心理的直接体现，包含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祈盼。如图1，就有花、鸟、鱼、兔、猪以及各种植物的组合，据艺人任更厚老先生说，剪纸中的一些形象在现实生活中并不会同时出现，但作者会通过其意念化的手段，取它们各自的象征意义，将不易表达的美好愿景借物象表达出来。剪纸中各种意象组合的目的之一即是对吉祥寓意的追求，这种追求致使艺人们在创作时忽略了客观规律和自然的形态，这种“以意构象”的手法在很多民间工艺美术中都能见到，它通过合规律性、合目的性的感性形式，给人以美的感受，是一种率真至美的艺术形式。

豫西南沟村的剪纸以“尚黑”著名，且从事剪纸手艺的大多为男性，据当地艺人描述，为了不让外人学习这门传统手艺，遵从了“传男不传女”的规定。调研中了解到，当地人民崇尚黑色剪纸是因为南沟村的黑色剪纸被赋予了特殊的民俗意义，剪纸艺人们认为，黑色较于红色或其它色而言，色泽能保持得更为长久。从艺人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人们在对风门、和窗户进行装饰时，往往都会先糊上一层白纸，然后将黑色剪纸附着其上，黑色的剪纸在白色的底色上显得更加突出，整体对比更加分明。剪纸艺术中的每一处镂空与勾连都不能够脱离平面造型与实体语言的勾连，否则画面会显得凌乱和破碎。

建筑作为剪纸依附的物质载体，两者之间是息息相关的。豫西南沟村的门窗剪纸作为当地剪纸的一大分支，其布局主要在风门与窗棂构成的规则空间中进行适配，由于大小相等的方格数量较多，风门与窗花的装饰都是在矩形平面上有序排列，画面饱满充盈，往往追求一个“满”字，这种对“满”的追求映射出当地居民向往兴旺繁荣的传统思想。其中的形式美法则，主要归纳为以下三点。

对称与均衡是平面视觉艺术中最常见的形式之一，剪纸作为平面艺术的一种也不例外。就剪纸作品本身而言，需要保持纹样上、下、左、右均等形等量分布的结构形式，等量的分布在视觉上能够营造出一种平静、稳定之感。对称与均衡首先体现在剪纸的构图上，即剪纸的外在表现形式。这种对称和均衡反映在一个个被窗棂整齐分割的方格中，剪制完成的剪纸的最终使命是恰如其分地被安置在每个等份空间中，对称一般分为绝对对称和相对对称。从剪纸艺人的作品中，不难发现，剪纸整体的排列组合虽不是绝对对称，但在视觉上给人的感受大体是有规律可循的，由于方格是偶数，因而剪纸也都是两两相近的，且通常都是对称分布。因而，不论是剪纸本身，还是剪纸与建筑之间，都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对称与均衡之感。

条理与反复，顾名思义就是对象规律的重复而形成的一种秩序感，由此产生一种有节奏的美感。剪纸艺术中美感形式的呈现主要在意象的细节处理部分，如植物的枝叶、飞禽羽毛等细节的处理。而在整体布局中，剪纸与建筑之间秩序感的来源，主要包含于不同图形错落有致、合理的排列之中，由此在视觉上形成整齐美观的效果。从任老先生的作品中可以得知，用于风门、窗户上的剪纸通常都是以成对、系列的形式出现，在表现时就需要有统一的形式体现关联感，但又不能简单地重复、套用，否则看不出变化，会显得过于单调。由于装饰载体的限制，剪纸必须要适合每个方格，使得它们必须具有较为统一的整体形式和外观尺寸，远看有规则感、秩序感，但近看内容却又各不相同。

在豫西剪纸中，随处可见各种动物、植物形象，但在呈现这些动植物时，并不会以生活中真实的模样来表现，而是经过艺人的夸张处理后，或多或少地增加了其它元素。这就要求剪纸艺人在创作时，能够把握好整体节奏，通过刀法的快慢表现剪纸的虚实关系，剪纸中的节奏感就体现在这疏密之间。节奏与韵律还反映在剪纸本身营造的虚实空间之中，以及与物质载体之间的虚实之中，由于艺人在剪纸时，对意象进行了艺术化的创作，使得剪纸营造出一种呼吸、透气之感，又与周围的环境，即它所装饰的风门与窗户之间一起构成了一种虚实的意境美，有中国传统绘画中的“计白当黑”之感。

形式美法则作为大自然所有美的规律的最高宗旨和最详尽的概括，对艺术活动具有提纲挈领的作用。豫西南沟村的剪纸艺术是人们吉祥美满心愿寄存的载体，它作为南沟村村民居住建筑的附属物，最根本的作用在于美化空间、增强审美情趣，因而它的形式也需要符合特定的环境。豫西南沟村的井字型门窗构造，使附着其上的南沟村剪纸也形成了特殊的美感形式，而剪纸正是用一剪一刻在对称均衡、条理反复、节奏韵律之中，勾勒出南沟村人民朴素而又热情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