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朱英豪
01 集市
在芬兰导演考里斯马基的新片《枯叶》里,女主人公因为失业陷入困顿,在可以租电脑的网吧里请求店员给她打折,店员不但给了她需要的折扣,还附送一块面包。
这让我想起了疫情前在欧洲背包旅行的日子。那时候,我也曾经从陌生人的手里接过免费的面包,也曾与一些工作不稳定但认真生活的朋友萍水相逢。几年不见,世界大变。他们都过得好吗?坐在电脑面前,我向他们发出问候的邮件。
02 嬉皮
03 流浪汉
04 柏林
柏林米特區Torstrasse大街101号,一栋粉红色老式公寓楼的四层,住着3个年轻人:时装模特亚历山德拉小姐和她的建筑师男友,以及自行车头盔设计师、画家拉塞。秀丽高挑的亚历山德拉是我的二房东,曾经在上海外滩走秀,书架上摆着Jeff Wall和日本俳句集。
1920年代,来自巴伐利亚的两兄弟在大街的转角处开了一家啤酒馆,谁来喝酒他们都会慷慨地给一片免费的面包。这里是工人阶级和先锋艺术家的聚集地。
清晨,大街上还散落着前一天晚上耐克新品派对的残留物。几个小时前,免费的Berliner啤酒、嗨翻天的DJ车和超低折扣的限量版,挟裹着几百个派对青年,突然出现在我的窗下,交通暂时瘫痪了,直到警察赶到驱散众 人。
我在厨房门口碰到睡眼惺忪的拉塞,他刚从城郊的另一场电子音乐派对回来。由于去参加音乐节,拉塞计划最近完成的画又得搁置几天了。“不过不要紧啊,不像一些职业艺术家,我不办画展,也不赶工期,”这是他对艺术的理解。
柏林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这里到处有年轻人的派对,不分种族、肤色和阶层。遇到大型活动,公共交通也十分配合,电车和地铁都到午夜才停运,能经常看到手拿啤酒瓶子的年轻人跳上地铁去赶场。
02 拉塞
在米特区,有一个叫Weinerei的网红餐吧,哪怕你只点上一碗热乎乎的奶油南瓜汤,服务员也会为你奉上一盘免费的全麦面包。但这并不是这家餐吧的卖点——pay what you want,一种乌托邦式的结账方式,才是让它远近闻名的原因。
一个清朗的夜晚,我和几个朋友一起打车,选择在8点之后出现在Weinerei门口。从这个时段开始,每一位想喝酒的顾客都会以2欧元领到一个干净的酒杯。饭店里外人头攒动,我的邻桌是两个女孩,刚刚从科隆大学毕业,来柏林电视台实习。我好奇她们最后会给多少钱,她们说每人会给30欧元,她们是这里的常客,觉得这是公平的价格。
但好日子眼看着越来越难以为继,拉塞告诉我,2021年时柏林的租金已经比5年前上涨了将近40%。现在疫情远去,但依然处于一个较长的恢复期,他的一些朋友已经选择搬到乡下或者其他消费更低的欧洲国家。
如果事情还这么持续下去,显然这条谚语已经不起作用了。
我现在还好,能接到不少设计的活儿养活自己,但我现在得挣比之前多一半的工资,所以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这种状态能维持多久。
对的,我们一直在继承一种共享的古老精神,这和现在的共享经济有些不一样。作家德布林为柏林写了著名的都市小说《柏林亚历山大广场》,之前法斯宾德拍过一个电视剧版,2020年一个阿富汗裔的导演把它拍成电影了,里面的主角是来自非洲的移民。
03 咖喱店
04 涂鸦
从我朋友的公寓到阿尔德门咖啡馆,走路只需5分钟,中间会穿过阿尔塔布·阿里公园。在咖啡馆喝咖啡时,经常能碰到风姿绰约的埃尔森小姐。埃尔森通常会坐在面对Brick Lane的靠窗椅子,一边享用早餐,一边改写自己心理理疗博客的文章。除了做博主,埃尔森兼做时尚模特,在最近拍摄的作品里,她模仿了“二战”时期美国大兵军营里张贴的海报女郎pin-up风格。
01 贝果店
02 网红燕麦店
03 巧克力
04 贝果
埃尔森出生在东区附近的一个小房子里,母亲是波兰裔的犹太人。她从小目睹了伦敦东区嬉皮文化给Brick Lane带来的变化,以及现在很多人面临的“中产化”危机。没过多久,埃尔森的朋友马克加入了我们。他毕业于附近的设计学院,是个画家。BrickLane街头无处不在的涂鸦,很多都是设计学院的学生的作品。
阿尔德门曾经是伦敦东边最古老的城墙。阿里公园的前身是14世纪的圣玛丽公园,“二战”期间被德国空军轰炸后改为现在的阿里公园,以此纪念1970年代被3个年轻种族主义者杀害的孟加拉服装工人阿尔塔布·阿里。阿里公园的对面,Brick Lane的入口处,是因圣玛丽得名的白立方美术馆,一家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当代艺术画廊。
老斯皮塔佛德市场附近的漂亮红砖大房子曾经几易其主。它们最先由逃亡法国的胡格诺派教徒修建,为了方便在屋里纺织精美的丝绸布匹,每栋房子都有宽敞明亮的大窗户。之后是因土豆饥荒跑来的爱尔兰人,以及来自东欧的犹太人,所以你能看到这里有全伦敦最古老的二十四小时贝果店,每天卖出七千多只。再到后来,是从原英国殖民地孟加拉来的移民,他们很多人在“二战”中为英国海军服役。他们到来之后,把这里变成了咖喱一条街。
最近几年,这里开始出现一些独立美术馆和新潮店铺,比如一家叫作燕麦(和英语“连环”同音)杀手,专攻手工巧克力、手冲咖啡的食品店。它曾在疫情期间关闭,现已重新开张。和柏林一样,这里的人也面临着中产化后的租金飙升,这给当地人带来极高的生活成本。
特别大啊。小姑娘的时候,我出门都不敢穿太短的裙子,会被我妈妈唠叨,那时这里是脏乱差的代名词。但现在全英国的时尚人士都聚集在这里。以前要买好玩时髦的东西我们得跑到西边,现在不用了。
很喜欢,这是嬉皮的符号。刚才我们经过的一只仙鹤,是我的一个艺术家朋友、比利时街头艺术家Roa画的。这里面有一个故事。当年在画这个作品时,一位路过的孟加拉人过来询问,您是不是在画我们的圣鸟仙鹤呢?Roa本打算画一只英国苍鹭,听了路人的话,就将错就错将苍鹭改成了仙鹤。从此这只圣鸟安静地凝视着这条街道,和这里的清真寺一起,成了地标性的符号。
部分同意。Brick Lane经历了一代又一代的洗礼,保持本土性还是很重要的。在这里,政府需要做一些事情,但不要过于把矛头指向店主们。
05 埃尔森
相对于伦敦的冷峻与柏林的深刻,都柏林似乎多了一分随意与自在。它是源于大海的气息、凯尔特人的酒吧清谈文化、爱尔兰文学的深厚滋养,还是几个世纪来习惯了背井离乡生活后的换位思考与包容?也许兼而有之吧。
在都柏林,我遇见了各色各样的年轻人。他们中有在圣三一大学念书的大学生、在大桥上学禅打坐的商店雇员、每周步行去公墓看望爷爷的文具销售员、从纽约回来寻根的小提琴手、自称过气的戏剧演员、边打工边坚持写作的文学爱好者,甚至还有刚刚移民过来的中国青年女作家。当谈到这座城市和他们的关系,他们给出了不同的答案,但有一点几乎相同:他们满足于都柏林的小巧而丰富,不想轻易离开。
01 圣三一图书馆
02 酒吧
03 啤酒屋门口
04 年轻人
05 年轻人
的确,在都柏林市内居住,借助自行车或者步行,你就可以轻松往返于城市的各个角落,无论是音乐厅、剧院、书店,还是酒吧、电影院,都在三五公里之内。在热闹的圣殿酒吧区的矮人咖啡厅,我邂逅了一个刚刚放弃表演行业,转攻哲学博士的学生。在他看来,都柏林是所有称得上伟大的城市里最小的一个。有多小呢,他给我举了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我们聊他过去的话剧生涯时,当时找他去爱丁堡艺术节演出的剧场经理,正慢悠悠地从我们的窗前经过。
为了了解爱尔兰文学和这座城市的关系,在离开之前,有一个地方不得不去膜拜一下,那就是乔伊斯纪念馆。在那里,我遇上了文学青年露西。作为乔伊斯纪念馆的接待员,露西必须坚持上班。但她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文学梦想,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利用工作之余的闲暇,把已经写好的小说手稿录入电脑。
多年过去,让人欣慰的是,露西真的如愿以偿地成了一名作家。她的散文、诗歌和短篇小说散见于《女妖》《都柏林评论》《刺蝇》等期刊和杂志。她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巴黎综合症》也在疫情期间出版,并广受好评。
01 文学博物馆
02 露西在紀念馆
这其实是老黄历了,但的确是我们遇见之后出版的。那是我的二十岁青春,有点迷失、茫然、无措。后来我恋爱了,我找到了自己,我沉浸在那个神圣而自欺欺人的阶段,相信自己至少已经找到了一些答案,关于如何生活,如何做人。这本书的出版给了我自信,我收获了不少好评,于是我知道可以把写作这件事继续下去。
一个青涩时代的结束。我从小住在都柏林的乡下,至今记得小时候家人带我来格拉夫顿大街逛圣诞橱窗。中学时期,我的朋友送了我一张甲壳虫乐队的黑胶唱片,尽管当时家里没有唱机,我还是把它摆在床头,这样显得很酷。年轻的时候,我们整夜整夜地泡在酒吧里,直到赶不上最后一班夜车。不像现在,那时候我们还非常纯洁,没有手机,不自拍,也从来不到男生家过夜。这些都是乔伊斯时代最后的碎片,之后就什么都不是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泥建筑和盒子一样的大玻璃房子。
我依然热爱都柏林,也经常回去。它有自己的性格,小,但是很国际化。但我感到伦敦在召唤我,所以我选择了回来。这里有我的爱人,以及我身为作家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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