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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冀:编剧也要有制片思维

时间:2024-04-24

符淑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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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陈可辛导演说《夺冠》是你们争吵最多的一次合作,你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分歧是什么?

Z:这次对剧作结构的分歧比较大,我认为用一个比较平稳的结构来表现这种大格局的片子可以平稳一点,导演想要切换节奏快一些,更多以郎平的视角切入结构,当时我们各执己见,最后我还是妥协了。但在剪辑中其实又回到了相对平稳的方向,我按导演要求改的那些戏也放进去了,整体相得益彰。虽有争吵,最后还是找到了一个同样的主题、方向和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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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编剧这个职业,需要妥协的时候多么?你通常会因为什么事情作出妥协?

Z:电影是团队合作的事业,导演在前期工作中接触最多的就是编剧,只要是他导我编的戏,我一般都会跟组,剪辑的时候也会参与意见。陈可辛对剪辑非常重视,他认为电影有三次创作,第一次是剧本,第二次是现场,第三次就是剪辑。我并不强势,在剪辑的时候,我们会更清晰地看到电影的主题,一些剧本中的内容如果在电影中呈现得不够理想,我甚至会主动要求把一些戏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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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女排在中国是属于有国民记忆的一类存在,当然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它们又都属于过去式的东西。这个题材既宏大又有距离感,当初接到这个项目的时候,你最大的焦虑是什么?

Z:中国女排虽然是1980年代的记忆,但排球是在中国长盛不衰的三大球类运动之一,我们也正在经历一个新女排时代。用两个小时的电影把中国女排的精神、内核、最辉煌的那些战绩表现出来确实有难度,我们的创作相对写实,我得尽量回到1980年代的现场。另外,三代球员有不一样的绽放,它不光是一部体育片,还记录着时代变迁的发展,比如第一代走出去的运动员在国外吃牛排吃不惯,教练员会要求他们必须在国内也吃牛排提前适应,但是朱婷这拨球员就会背着爸爸做的几十斤挂面出国,这个变化是很值得玩味的,对于为什么要赢这件事,两代人也有不同的定义,老一代人需要用这场比赛告诉所有人,中国人是可以的,这场比赛确实也给了中国人精神力量。新一代为什么还要拿冠军?是从个体出发,对生命价值的讨论,每个人绽放了才能成就这个集体。所以一定要把这两个时代对应起来,一个承接,一个传递,这样就不是纪录片了,是有内在精神价值,有审美力量,也能看出结构之美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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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你观察别人人生的方法和切口是?

Z:首先我要跟他们谈话,面对面的交流是不可取代的。为了掌握第一手的信息,谈话对象的细节、动作我会观察,虽然可能只能聊一次,但是当你有经验以后,可以很快发现这个人最主要的特征。第二个需要大量阅读,我写排球运动员时甚至会去看体操队队员的资料,很多事情之间是有共通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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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你塑造了一批成功的群像,在有限的篇幅里,怎么才能让不同性格的角色在主题下各自散发光芒?

Z:首先你要确定主题,比如《夺冠》中老女排的主题就是“不拼我们就没机会了”,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会把最极致的东西爆发出来,这些人有各自不同的性格、弱点、困惑、痛苦,但实际上就像不同的水珠在反射同一道光源,那个光源是最重要的。没有统一的方向,就会变得杂乱无章。找到那个光源之后,再把不同水珠最有代表性的侧面,用最精准的方式表现出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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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这是你第四次和陈可辛合作,现实主义题材是你们共同的兴趣对吗?这4部剧,后面3部相似的地方更多,振奋、激励、时代气息,非常主旋律,是我们的市场特别需要这种类型吗?

Z:当然是共同的兴趣,我个人很喜欢有真实感、生活质感强的故事和电影,陈导也一样,我们有幸形成了默契。而且现实题材虽然风格基本一致,但题材领域很多,这些创作经验也会直接有益于编剧创作风格的形成和成熟。另外,我觉得这种电影在中国是最受欢迎的。第一是有本土价值,观众可以感同身受。第二代入感强,话题多,颇具社会意义,做商业片要有娱乐属性也要有社会属性,观众有观赏和情感上的需求,制作方也是希望能多出现这样的故事,这些支撑着我们不断拍现实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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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编剧职业给你带来的最大收获是?

Z:编剧是除了演员以外,进入人物最深的一个工种,得把人物的对话、动作、内心世界都写出来,不同的人物有他们的世界,当你进去以后会觉得很新鲜,仿佛自己的生活也多了一次体验,是会丰盈人生的。而且编剧的创作是从零到一的,是最难的,但这种创造性也是所有工作里最能给我带来乐趣,最接近于人生审美体验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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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有些人认为编剧这个职业很被动,你怎么看?

Z:团队工作中的每个人都被动,导演虽然处于领导者的地位,但也受市场和观众的制约。一些编剧完全去执行导演的意志,只是一个技术的输出,当然就会有被动性,我更倾向于做创造性的工作。我也会尊重导演,了解他想拍摄的内容和他的风格,在条件下做创造性的工作,我觉得这个不属于被动,是属于在合作的基础上实现各自分工。编剧不像诗歌和音乐需要爆发力、才华和灵感,实际上是需要经验的,是时间线很长的一个工作,需要你去生活,需要时间的积累,经验积累到一定阶段以后,再去做这种创造性的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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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从进入这个行业开始,谁对你的影响最大?你学到了什么?

Z:陈可辛。我在做《中国合伙人》的时候,实际上还是一个新人编剧,那是我写的第一个电影,他言传身教教了我很多。比如对表演的认知,当你知道演员怎么演才会淋漓尽致,你在写作的时候才能尽可能地多给演员提供东西。在拍摄、制片、发行、怎么面对观众等等方面,陈可辛让我对电影有了整体的判断。我一直觉得编剧也是要有制片思维的,要对类型、市场有基本的判断,才能就项目去写作。他也给我带来了很多国际视角,还有他的包容和开放,他会鼓励我,给出各种方案,然后再去作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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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最近让你印象最深的一本书是?

Z:我最近重新看了一遍博爾赫斯的小说,我年轻的时候看过一点,但当时有点附庸风雅,这次重新看,我觉得我好像读懂了一点。他是讲梦境、讲时间、讲空间的一个人,实际上他在质疑我们所认为的真实性的问题,这个打开了我的思路,我平时并不是写这种东西的人,但我看到了他的这种打开方式,给了我不同的体验,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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