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肖文杰 王一越 邓舒夏 康恺 许冰清 赵慧 吴洋洋 郑晶敏
对于一个经济体来说,最不可逆的基本面就是人口。只要没有大规模的战争、瘟疫或其他灾难,关于中国的基本面,下述预测将成为事实:
到2050年,中国60岁以上的人口将达到峰值4.87亿,占总人口的1/3;其中,增长最快的是80岁以上的高龄人群,届时他们将从现在的2600万增加到1.2亿。
在那之前,既定事实还包括:2018年,中国60岁以上人口已首次超过15岁以下人口;每3个上海户籍的居民中,就有_人超过60岁——对上海这样的城市来说,2050年的未来已经是它的现实。
我们还可以把数字列举下去,它们都指向同一个结论:中国在变老,迅速变老。
这不是一个新鲜的结论。长期执行的独生子女政策和不断提升的医疗卫生水平,决定了中国这场正在发生、并将持续几十年的老龄化进程。
商业世界似乎还没有真正做好准备,或者说尚未完全意识到人口变老意味着什么。所有公司仍在鼓吹年轻人的消费潜力,并想尽办法讨好他们。
但想象一下,占据整个人口总数1/3比例的另一群人,拥有更多时间、更多存款和更多未被满足的需求,到底谁才是这个社会的消费核心?
商业世界真正要习惯的,是一个必将到来的、以老年人为中心的时代。
对这个时代感到紧张并不奇怪。
庞大的社会保障体系承担人口变老的代价确实昂贵。老年人与其他年龄群体最大的不同集中在两点:没有工作、容易生病。老年人不再为这个体系注入资金,却会因身体衰老和疾病而消耗大量资金。
2000年,中国每个老人平均由9.9名劳动力供养;2020年这个数字将变成5.8;到2050年则是2.3。
如果社保系統是一家公司,它肯定不希望建立这样的收支关系;如果你是一名年轻人,也有理由感到焦虑:当自己老了,谁来养我?
不过,上述恐慌都基于我们把老年人的年龄下限设置为60岁。实际上,只要延长人们的工作年限,就能让这种逐渐失衡的收支表现重回稳固。毕竟,当官方将60岁作为老年的分界线时,中国人的预期寿命不足70岁,如今已经超过77岁,还有许多城市超过80岁——三十而立、七十古稀的阶段划分不再适应时代现状了。
延长工作年龄几乎也是所有老龄化社会选择的道路。最著名的老龄化国家日本,那里的15到64岁人口不断减少,但最近劳动人口却在上升——退休人群成了新劳动力。
《华尔街日报》报道过日本一家名叫大原的家族公司,它从2014年开始派发“仅限60岁以上人士”的招聘广告。这家公司觉得,只要不是对体力要求特别高的岗位,老年人比年轻人更优秀。
但在中国,首要的任务可能还是得搞清楚有多少“年轻的老人”愿意工作更久,他们想做和能做哪些工作,以及为此需要哪些帮助。
当然,真正需要“养”的老年人也在迅速增加,同时增加的,还有对“养”的要求。
现阶段,这是一个仍然由政府主导和扶持的事业,不过政府越来越愿意购买商业机构的服务,以此保障老年人基本的尊严和健康。
在此基础之上,成为商业世界中心的老年人不再与“沉闷”“衰落”划等号,反而意味着机会,人们喜欢称这种机会为“银发经济”。
在各种报告中,你都可以听到老年人被列为“消费增长的新引擎”。这听上去很美妙,但仔细想想,我们似乎很难列出几个以老年人为核心客群的知名品牌——你能想出拐杖的头部品牌吗?那些《第一财经》杂志经常报道的直接面向消费者的明星公司,似乎也鲜有针对老年人的产品和服务,或是声称自己在老年市场获得了成功。
另一边,我们却能看到,很多公司或是把老年人作为赚快钱的机会和容易哄骗的消费对象,或是讲给投资人的故事素材。有的创业者已经为此付出代价,获得的教训是:老年人根本不像保健品公司和电信诈骗案例说的那样好骗——他们可精明了。
和任何一种生意一样,不论是房地产开发商、保险公司、想玩新花样的创业者,还是老年照护机构里的护理人员,他们想要取得成功,就必须真正解决老年人的困扰,搞清楚他们到底想要什么。这不是靠从国外引进某个模式,或是一次看上去像模像样的调研就能解决的,必须真正把他们的需求纳入商业,乃至城市的建设中。
在本次封面报道中,你可以看到《第一财经》杂志驻东京主笔赵慧采写的日本富山市的案例。富山从2006年开始建设一条市中心的环状轻轨,它的最大特色就是为方便周围的老年人重新设计了步行路线和车辆本身,抹平了上下车的站台间隙。
对老年人的理解不仅是指尊重,或是照顾他们的“特殊需求”,更重要的是还应该意识到,和年轻人群一样,每个老年人的需求、偏好都不尽相同。一个最鲜明的特征是,老年人最核心的需求往往隐藏在语言之下,是不外露的。只有靠近观察,才有可能发现:为什么他们开始迷恋电脑游戏;为什么他们愿意在一所老年大学里重复听课十几年;为什么他们平时几乎不用智能手机,但却学会了用陌陌寻找新朋友。
这是中国老年社会真正复杂的一面——不仅是与老年人相关的行业刚刚处于萌芽期,老年人群体本身也在迅速变化。
从2019年开始,步入60岁门槛的人群,绝大多数都经历过以高考为核心的教育制度。和上一代不同,他们年少时可能没有经历过战争,整个职业生涯都在改革开放中完成。不少人积累了财富,得以重拾年轻时的抱负和爱好。当然,也有不少人可能在步入老年之后,才开始学习为自己而活。
再过5年,以移动互联网为核心的当代生活,对60岁的人来说就完全不是问题了。毕竟他们这一辈中不少人就是这一潮流的创造者,比如1964年出生的马云。
再过10年,70后将步入老年阶段。他们的成长之路,和中国商业社会的成熟之路基本同步。他们习惯了在一家“公司”而非“单位”工作,他们能更自由地选择自己的职业生涯,也更重视自己的欲望和好恶,更愿意消费。
而等到80后、90后成为老年人,会是怎样的光景?那个时候,老年生活想必只是人们青年生活的延续。
新旧、老少本身是中性形容词,但必须承认如今我们还是生活在一个以“新”为好的社会,老年人在这个社会仍然处于边缘位置,不论是主动的选择还是被动的。
但这种意识与现状的错位很快就会结束。当我们必须直面老年人走向社会中心的时代,会发现它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老年人市场也不是那种来得快去得快的风口。甚至我们会发现,老年人和老年社会也可以很有趣。
在理想的未来,中国老年人或许能变成这样一群人:不必担心生存、有能力延续健康、不躲避快速变化、不断追求新的可能性,对他们来说,“老”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年龄划分。就像小说《日瓦格医生》里写的那样:“人来到世上是为了生活,而不是为了生活做准备。”——他们是最有希望践行这句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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