掺杂了现实的爱情 孤独比拥抱更真实

他用眼神杀了我一百遍

孙齐是老板通过猎头公司重金找来的市场部经理。据说其一手打造了某某日用品大牌的N多明星产品。老杜说：“找一卖香皂洗发水的来做市场，老板疯了吧。”

老杜是团队里的资深主管，是带我入行的前辈。对于市场部经理这个位置，他已经绸缪很久了，可惜空降来一个孙齐，砸得他美梦尽碎。老杜说：“没有磨练，是当不成好领导的。”

对于这句话，我是这样理解的：一方面是老杜说给自己的，聊以自宽;另一方面是说给孙齐的——这个年轻的小boss，还需多摧残。于是我们七个人的小团队，在孙齐上任之前，就暗自勾结出排外挤兑人的小圈子。

不过，孙齐也确实不负众望，一露面，就尽显欠扁气场。做过大市场、大品牌的人，说话的调都不一样。下巴微微地扬着，先是把自己的丰功伟绩摆出来与大家分享，然后严肃又客气地说：“你是罗小姐吧，麻烦帮我泡杯咖啡。”

这个罗小姐当然就是我咯，在这个办公室里，就算我再人小势微，也从没什么人点名让我泡咖啡。我按捺住心中喜悦去了茶水间，端回一杯“滴滴香浓，意犹未尽”。孙齐用他地道的伦敦腔和我道了谢，优雅地饮了一口，然后稀里哗啦地吐出来，精彩瞬间，堪比新版黛玉吐水图。

其实，喝六勺不加糖的黑咖啡，孙齐不“湘云喷饭”就已经很得体了。他放下杯子，大着舌头说：“这是什么呀？”

“我们加班都喝这个，提神。”

孙齐用眼神杀了我一百遍，努力心平气和地奔赴洗手间。全体成员在他关上房门的一刻，不厚道地笑了。我走过老杜身边，默契地来了个give me five！

找顶头上司的麻烦，听起来是鸡蛋碰石头的自杀行为。可是你问孙齐，他敢fire我吗？答案是否定的。办公室就是势力制衡的圈子，不是做了boss，就可以为所欲为。至于穿小鞋这个问题，不是没有可能，但我有老杜，他怎么会让自己的亲信任人鱼肉，那谁还愿意支持他。所以内斗的事交给他，我只负责灭孙齐的威风。

很快孙齐就对公司新品牌提出了洗发水风格的推广计划，大举抢占KA（重点客户）终端，买一送一。我忍不住打断他说：“孙经理，咱们可是高端床上用品。您放在大卖场里打折特贩，品牌形象不就全没了。您对高档消费品有了解吗？”

孙齐脸色瞬间阴沉，他说：“那你有什么好意见？”

“这个不是要您把握大方向吗？挑毛病的小事交给我。”

孙齐刚要发威，打圆场的就来了。老杜在一旁说：“小罗说话比较直，但是她的意思没有错，都是为公司好，对吧？”

一硬一软，一黑一红，孙齐一句话没说，“啪”地合上了文件夹，走了。看样子，他是要去上面诉苦了。可是什么叫恶人先告状呢，指的就是老杜咯。匿名邮件早就进了大老板邮箱，什么不熟悉品牌定位了，与下属无法相处了……罪证繁多。

那天下午，孙齐从外面回来，垂头丧气地进了办公室。其实想也想得到大老板和他说什么了，七个人的小团队都搞不定，花重金请你来吃干饭的吗？

我在微信上给老杜抛了媚眼，孙齐却出人意料地跳出来说：“嗨，晚上请你吃饭，行吗？”我看着那几个字，愣了半天，回：“我是罗美佳，留言给错了吧？”

“没错，就是你，赏个脸吧。”

我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他

有点心猿意马

成功培养自信，失败培养智慧。做惯大市场的孙齐，终于开始学会收敛气焰了。那天，他请我去了一家很贵的餐厅，点了几个法国名菜。我很不习惯他这个态度，让我有点摸不准意图。

我说：“孙经理，你请我吃饭，是想问产品推广的事吗？我就是一小职员，帮不上忙。”

孙齐却爽朗地笑了，完全不顾周边安静悠然的用餐气氛。他说：“咱们不提公司好吗？我喜欢你爽朗的个性，想和你做朋友。不在办公室，你就叫我大齐吧。”

这一刻，孙齐看起来很动人，没有了在公司时的严肃强硬，多了一点洒脱和玩世不恭。他轻轻解开领带，松开袖口，用稍显疲累的口吻说：“我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公事上的意见不和，不代表我们不能做朋友。”

晚上，孙齐开车送我回家，车子爬上高架就堵住不动了。孙齐关了空调，打开车窗，夜风静静地吹进来，拨动他额前的短发。我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他，有点心猿意马。

我也是个27岁的老姑娘了，整天跟着老杜忙工作，感情空窗得甚至可以长出杂草来。其实，抛开工作不谈，孙齐也算是个优质男，单身多金，有车有房。一想到这，我在心里连连敲警钟——这个被我挤对到想死的男人约我吃饭，绝对动机不良。

第二天上班，孙齐就把我叫进了办公室，拿出一套推广方案让我看。我说：“这个我不行，你还是找老杜吧。”

“每个人我都会问意见的，不是就你一个人。”说完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蛋挞递给我：“没吃早点吧，给你的。

蛋挞的盒子还是温的，托在手里，微微暖着掌心。我不好拒绝了。只是，当我从孙齐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老杜微笑的脸。他招我过去说：“小罗，孙齐和你说什么了？你可要站好队哦。”那抑扬顿挫的尾音，让我听出了麻烦。

那只是个铺垫，是一段好戏的开场

《孙子兵法》里有招毒计，叫“离间计”。我隐约明白，孙齐想要做什么了。早晨的蛋挞温情，决不是白给的。那只是个铺垫，是一段好戏的开场。

不得不说，孙齐的确有拿到高职优薪的实力。他的第二套推广计划做得相当漂亮，深得大老板心意。说明会上，他声情并茂地阐述完之后，还表示了一下感谢。他说：“这个计划，最感谢的应该是罗美佳，在我对公司不熟悉的情况下，她给了我极大的帮助。”

一瞬间，我石化了。老杜转过头，微笑地看着我，眼神冷冽得让我不寒而栗。下班前，我叫住老杜向他表决心。我说：“你相信我，我没给过他建议。”

老杜拍了拍我的肩说：“别紧张，你是我带出来的人，我怎么会不信你呢。”可是那诡异的口吻，加上莫测的笑容。我清楚地知道，我和老杜密不可分的师徒关系，被孙齐敲出了裂痕。

我气恼地闯进孙齐的办公室，对他说：“你今天什么意思？”

“谢谢你咯。”

“我什么时候帮过你？”

孙齐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说：“在这个陌生敌对的环境里，你肯陪我吃饭，就已经是很有力的支持了。”

我想抽出手，可孙齐攥得很紧，灼灼的目光，让我心跳如鼓。我说：“你以后不要这样了。要不然我没办法和其他同事相处。”

孙齐却忽然俯身吻了我，说：“不知道吗？你已经上贼船了。”

孙齐的贼船

孙齐的“贼船”玩笑一个月后，才显现出更深层的含义。他宣布了上任以来的第一项人事变动。他要从老职员里提拔一位新主管与老杜平起平坐，分割他的实力，瓜分他的成绩。

而那个人，就是我。

孙齐在办公室公布这个决定的时候，老杜当场黑起脸，摔门走了。所有人都对我行注目礼，搭配礼貌性的鼓掌。孙齐终于成功地把我拉上了他的贼船，让我与老杜的决裂，成了必然，再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那天孙齐随后打来电话，约我吃饭。我们又在那家贵得想死的餐厅见面了。我用叉子戳盘子里的鳕鱼条，冷冰冰地说：“这个主管我做不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孙齐却悠悠地说：“你觉得自己在老杜手下，还要多久能熬上来？”

我抿着嘴，不说话。所谓威逼利诱，孙齐用全了。机遇的难得，爱情的筹码，就像老杜说的那句话，此时此刻，我必须要站好队。我沉默了许久，说：“我可以帮你，但是我想知道，你之前对我，是不是……”

“我说是真心的，你信吗？”

老杜的最后一课

我需要孙齐给我感情上一个准确的答案，我才可以摆好心态。可是我发现，即便得到了答案，我也不能确定真假。感情纠葛在利益里，根本无法离析出来。孙齐说：“其实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而应该问你。你只要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孙齐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已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尽管他有转移话题之嫌，但我知道，我爱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白天我是他的搭档，公事公办，晚上我是他的女友，消磨时光。深夜醒来，身边有他的身体暖着半边床，心里也就找到了空缺已久的温度。

老杜越来越势微了。有了我这个明灯指路，他手下的小职员，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仿佛要杀他而后快。我们在办公室里，变得很少说话，从前的give me five，退化成了礼貌的笑。

只是，有时看着老杜孤独的背影，我就很难相信，孙齐对我有多少真情。连老杜都不是他的对手，我怕自己也只是一招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的机遇和爱情，都与打击老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他明天完败，我怀疑自己还有多少存在的价值。

孙齐在他入职的6个月后，宣布了老杜离职的消息。我和他发了脾气，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是不想让你添堵。”

老杜离开公司的那天，没人送他，谁都避嫌，怕惹来是非。只有我帮他抱着纸箱，一起走出了大厦。那天，我们去了路边的小酒吧。下午，店里冷清得没有几个客人。那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向老杜说了对不起。

老杜说：“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其实孙齐人还不错，你好好跟着他吧。”

我低着头，忍不住把心结倒给他。我说：“知道吗？我现在非要没心没肺地才能和他在一起。我们之间的感情，只能看眼前，不能想未来。我根本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少真心。”

老杜听了，笑着给我上了最后一课。他说：“傻瓜，指望孙齐对你真心，不如指望自己做业绩牛人。现在的人，感情里多少都要加点现实，何必非要纠结纯粹的爱与不爱呢。他找你，也是看中了你的能力。你要在事业上做了他的Partner，爱情上，他也就放不下你。”

那天，孙齐发来短信。他说：“亲爱的，你在哪儿呢？广告公司的人来了。”

我仿佛看见一线爱情的希望。我站起身，给了老杜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说：“如果有一天，我嫁给了孙齐，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