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陈 晶
(安徽大学 外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歧视下的反抗与新生:《紫颜色》中索菲亚形象分析
陈 晶
(安徽大学 外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紫颜色》是美国黑人女作家爱丽丝·沃克的代表作,该书通过对一系列的女性人物的塑造揭示了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双重压迫下的黑人妇女的悲惨生活以及她们的觉醒和反抗,其中反抗意识最为强烈的便是索菲亚这一人物。索菲亚是传统黑人男性眼中黑人女性的“异类”,她面对黑人男性和白人的压迫奋起反抗,最终获得了自由和尊重以及不掺杂任何歧视的纯粹的爱情。她用自己的言行向广大的黑人妇女宣告:若想获得自由和独立,首先要做的就是“不服从”。
《紫颜色》;索菲亚;黑人女性;女性文学;女权主义
《紫颜色》(The Color Purple)是美国黑人女作家爱丽丝·沃克于1982年出版的一部书信体小说,也是黑人女权主义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以主人公西丽的成长为主线,塑造 了一批形象饱满、个性鲜明的黑人妇女形象。通过对普通黑人家庭生活的描写,也揭露了美国主流白人社会中各种不易被人觉察或者说被故意遗忘的种种社会问题。小说中占主导地位的问题仍是黑人男性对黑人女性的压迫以及白人对黑人的歧视和压迫。而同时遭受这两座大山压迫最为严重并且矛盾冲突最为激烈的莫过于索菲亚这个人物了。
索菲亚是西丽继子哈波的妻子,身强体壮、有很强的自我意识,婚后哈波一直想让索菲亚受自己摆布,两人经常大打出手,致使索菲亚带着孩子离家出走;而后索菲亚因为不肯给白人做女佣而锒铛入狱,受尽折磨,出狱后最终与哈波又走到一起,因为此时的哈波已经懂得尊重和体贴妻子了。索菲亚不像莎格那样一直放荡不羁,也不像西丽那样由逆来顺受转变为独立自主,这个风风火火、敢爱敢恨的女子,在一个男性作威作福的社会里艰难地生存,勇敢地捍卫自身的尊严和独立,不依附,不屈服,为自己争取到了自由的婚姻和自由的生活。然而,也正是这种刚硬的性格给索菲亚招来无妄之灾,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说,半生都生活在监狱和白人家庭的地板上。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以及经年累月的身体和精神的摧残,索菲亚似乎沉默了,服从了,但在她重获自由之后,我们惊喜地发现,这个有些残疾,头发灰白的妇人骨子里一直是那个可以被打败但不会被打倒的索菲亚。而正是因为有了索菲亚这样具有反抗意识的新一代女性,黑人女性才有可能逐步提高她们的地位和待遇,从而摆脱被无视、被欺压的命运。
(一) 社会因素
黑人女性在美国历史上是一个特殊的群体。美国很少有哪个群体像她们一样背负种族压迫、性别压迫、阶级压迫等多座大山。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女性在男性主导的社会中是“他者”[1](the Other)。而像索菲亚这样既是女性又是黑人的女性,可以说是“他者”中的“他者”。她们一出生便被打上了固定的性别烙印,在男女对立的两性结构中处于从属的角色。女人活着的意义就是生育后代,劳作,挨打,不值一钱也不能接受教育,无论是经济上还是人格上都无法独立,结果便是她们沦为男性的依附品和工具,自身的个性被否认,自我意识和身份也被抹杀。可悲的是,大多数黑人女性自觉遵从了这种规定,心甘情愿在性别结构中充当被统治的一方。如果索菲亚选择服从男人设定的男女准则,那无疑将断送她的一生。
(二)家庭因素
弗吉尼亚·沃尔夫在她的女性主义名篇《一间自己的屋子》里提出雌雄同体的概念:“在我们之中每个人有两个力量支配一切,一个男性的力量,一个女性的力量。在男人的脑子里男性胜过女性,在女性的脑子里女性胜过男性。最正常、最适宜的境况就是这两个力量结合在一起和谐地生活、精神合作的时候。”[2]纵观索菲亚的外貌和言行,不难发现她是一个具有男性气质的女性。她是一个“高大,结实,健壮的姑娘”[3]P27,走起路来“迈着大步,好像在奔赴战场”[3]P26,连和丈夫打架也不处于下风。这一部分是由于性格的原因,更大程度上是索菲亚在一个男权占统治地位的社会下采取的保护自己的方式,巴特勒提出,社会性别是表演性的[4],她在家庭中扮演斗士这一通常由男性充当的角色来捍卫自己的尊严和自由。索菲亚自己也说,“我这辈子一直得跟别人打架。我得跟我爸爸打。我得跟我兄弟打。我得跟我的堂兄弟、我的叔伯们打。在以男人为主的家庭里女孩子很不安全。”[3]P33对于一心想要控制自己并且为了打赢自己更拼命吃东西的丈夫,索菲亚采取的策略是“我爱哈波……可我会揍死他的,如果他想揍我的话”[3]P33。
(三)自身因素
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等外部因素必须通过索菲亚自身这一内因才能起作用,索菲亚没有选择扮演西丽那样被驯化了的“贤妻良母”的角色,而是挥舞拳头,扮演谁敢冒犯她就揍谁的“母老虎”。这除了源自索菲亚天生的不服输的性格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索菲亚身体的原因。她体格健壮,丈夫哈波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这是索菲亚反抗的一个重要资本。凭着这份强壮,索菲亚才没有被男性“踩在脚下”。除了外在的强壮之外,索菲亚还具备黑人妇女的一项传统美德——坚韧。也正是凭着这份内在的坚韧,索菲亚才能在监狱里存活下来,最终获得美好的新生活。
(一)直接原因
市长夫人米丽小姐在街上看到索菲亚的孩子个个都收拾得干净得体,认为索菲亚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便要求她做女佣。但以索菲亚的性格,根本不会愿意去别人家卑躬屈膝,于是出言不逊接着大打出手,招来牢狱之灾。索菲亚在狱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被打得体无完肤,几乎没人能认出她来了。在这种情况下,索菲亚唯一的出路就是听话,顺从,保住性命。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他们一叫我干活,西丽小姐,我就像你那样,马上跳起来照办。”“我是个好犯人,她说,他们从来没见过我这么规矩的犯人。”[3]P71但是这并不代表索菲亚真的屈服了,她内心的愤怒并没有被经年的劳作和囚禁消磨掉,反而与日俱增:“我做梦都想杀人,她说,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我都想杀人。”[3]P71索菲亚还是那个敢爱敢恨的索菲亚,只是身处牢笼的她敢怒不敢言。
(二)社会原因
虽然索菲亚战胜了家庭暴力,但在掌握着政权的强大的白人阶级面前,她的反抗犹如以卵击石。对于索菲亚这样一个“不守本分”的黑人,在白人开设的监狱里的遭遇并不难想象。“他们打破了她的脑袋。他们打断了她的肋骨。他们把她半个鼻子掀了。他们把她一只眼睛打瞎了。她从头到脚浑身浮肿。舌头有我胳膊那么粗,伸到牙齿外面,就像块橡皮。她不会说话了。她浑身青紫,像个茄子似的。”[3]P69-70她的经历说明,黑人妇女也许可以靠个人的力量在家庭这一小范围内摆脱“第二性”的某些劣势,但放眼整个社会,只要种族歧视还存在,黑人,当然也包括黑人妇女,就永远不能得到解放。在黑人这一种族被白人欺压的大前提下,索菲亚只凭一己之力是绝不可能最终摆脱低人一等的生活的。黑人妇女要么是男人的奴隶,要么就是白人的奴隶,她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因此,黑人妇女欲求解放,必须首先让自己的种族获得解放。
(三)黑人自身的问题
索菲亚的被捕,还有一个原因来自黑人自身,他们没有团结起来共同抵御白人的欺压。“《紫色》的重点……在于探讨黑人的内部关系……从而揭示黑人自身的弊病,并提出克服的途径。”[6]索菲和哈波打架时,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和哥哥们打架时有姐妹们团结在一起,因此索菲亚几乎每次都不会吃太大亏,甚至还一度占据上风。可是,入狱这次却不同,她打的是白人,而且是市长。索菲亚当街受到一群白人警察的围殴,唯一想上前帮忙的索菲亚的男友也被索菲亚制止,呼喊着让他把孩子送回家,而自己却锒铛入狱,身陷囹圄长达十一年半。而索菲亚之所以能够提前出狱,正是因为她的亲人朋友们团结在一起,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在一系列的努力和哈波女友吱吱叫的牺牲下,索菲亚才被冠以“表现良好”的标签被有条件释放——她仍然不能够自由,而要去米丽小姐家当女佣,五年才回了一次家,那一次也只跟孩子们共处了15分钟而已。黑人要反抗,要取得社会地位,首先要使自身这个种族强大起来,否则,即使斗争了,团结了,所取得的胜利也是有限的,充满遗憾的。
(一)对婆婆西丽的影响
索菲亚是小说中唯一不向男性低头的黑人女性,也是第一个向西丽展示女人也可以有另一种活法的人。索菲亚在娘家时就懂得要用拳头保护自己,她的丈夫哈波打她,好让她“听话”,结果被她揍得鼻青脸肿。她还告诉西丽“把某某先生的脑袋打开花……然后再想天堂的事。”[3]P31索菲亚勇敢的反抗向西丽展示了黑人妇女怎样去争取自己的地位,捍卫自己的尊严。她的一言一行都让西丽震撼,甚至嫉妒她会“打架”。在索菲娅进入西丽的生活以前,没有人告诉她该怎样去抗争。用西丽自己的话说“我不斗,我安分守己,可我活着。”[3]P19索菲亚的勇气和力量对西丽来说无疑是震撼的,“我喜欢索菲娅,可她的一举一动跟我完全不一样。”[3]P19她让西丽看到在婚姻中,丈夫不一定总是强者,妻子也不必服服帖帖。西丽与索菲亚很快成为朋友,她们一起缝制百纳被,这一行为本身就是黑人女性之间姐妹情义的独特象征。同时,在缝制被子的过程中,西丽也开始一针一线地缝补破碎的自我。她们之间的友谊在一定程度上驱赶了西丽内心的孤寂,为西丽寒冷的内心带来一丝温暖。索菲亚为日后西丽建立起完整的人格起到了启蒙和示范的作用,可以说她为西丽原本漆黑一片的人生之路点亮了第一盏灯。她也在西丽心中埋下了反抗的种子,而这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二)对丈夫哈波的影响
索菲亚和哈波之间原本有着真挚的爱情,可是哈波受到父亲的耳濡目染,也认为女人就该像西丽一样对丈夫言听计从,他想通过暴力的方式使索菲亚屈服,不料却遭到索菲亚的猛烈反击。哈波被索菲亚打伤后更是羞于承认自己打不过一个女人,便谎称自己是被骡子踢了,甚至发展到后来拼命吃东西增肥,希望可以制服索菲亚,不料种种劣行终于逼走了妻子和孩子们。索菲亚的出走,让哈波陷入了悲痛,也开始了思考。其实“和西丽一样,哈泼也在努力模仿社会规范下男人的合格性别特征,隐藏了自己真正的天性”[5]。可贵的是,经过多年的人世沉浮,哈波对索菲亚的感情依然如故,并且成为了一个爱护索菲亚、尊重索菲亚的好丈夫。正如哈波自己所说,“你总有我在支持你的,他说,你作的每个判断我都支持。”“他走上前去,吻吻她鼻梁上缝过的地方。”[3]P224而摒除成见和歧视之后,两人最后的相视一笑,温馨又浪漫。
(三)对公公某某先生的影响
文中并没有过多描述某某先生对索菲亚的态度,但我们不难推测出某某先生的想法。首先,某某先生一开始就不同意哈波和索菲亚的婚事,尤其是介意索菲亚未婚先孕,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哈波的,这和某某先生的父亲怀疑莎格生的三个私生子不是某某先生的骨肉如出一辙,不能不说是作者对某某先生辛辣的讽刺。倔强的索菲亚并没有哀求某某先生的收留,而是掉头就走,直到哈波把她接回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而这无疑证明了索菲亚和某某先生的第一次交锋以某某先生的失败告终。其次,某某先生虽然在他们婚后付钱给哈波好让他能养活一家人,但对儿媳索菲亚仍然相当不满,甚至唆使哈波打她,可惜性格懦弱的哈波体能上也不如索菲亚,反而落得个鼻青脸肿直至妻离子散的下场。某某先生一直试图把自己和西丽的家庭模式套用到哈波和索菲亚身上,结果适得其反。索菲亚的言行很大程度上动摇了某某先生原本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观念。如果说莎格的离开让某某先生无奈,西丽的离开让某某先生醒悟,那么索菲亚的离开则可看作是使某某先生达到不再蔑视女性这一质变的一次重要量变。
爱丽丝·沃克通过对索菲亚等女性角色的塑造,表达了她对黑人妇女这一处于社会底层的群体的深切同情,也通过这些女性角色的抗争和觉醒以及独立对黑人女性进行了热情的讴歌。她们善良,勤劳,聪慧,她们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来展示她们的才华。但是,沃克似乎只是一味地把这些黑人女性形象塑造得正面、积极,并没有正视她们身上的缺点。例如索菲亚过于刚愎自用,莎格过于我行我素,她们的这些缺点在作者笔下都被描绘成值得赞扬值得同情的因素了,读者读来难免觉得有失公允,作者似乎只是哀其不幸,而并未怒其不争,有“护短”之嫌。另外,小说中被索菲亚打掉两颗门牙的哈波的情人吱吱叫在索菲亚入狱后尽心尽力地照顾索菲亚的孩子不说,竟然还为了救出索菲亚惨遭奸污,依然无怨无悔,这一情节设置似乎并不显得那么近乎人情。对于索菲亚这个人物的刻画也稍显刻板,她的性格和认识一直没有太大的进步和深入。
另外,小说中作者除了批判男性对女性的压迫之外,还控诉了另一个尖锐的社会矛盾——白人对黑人的歧视和压迫,而这一点在索菲亚身上体现得尤为突出。小说中出现的为数不多的白人角色大多都是反面人物,他们或者像市长和警察们那样凶残暴虐,或者如米丽小姐一样神经质,对黑人抱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成见。而唯一跟索菲亚亲近的她亲手带大的埃莉诺·简小姐也被描写成一个没什么眼色也没什么主见事事都去麻烦索菲亚的人,似乎在索菲亚看来,白人无外乎两种:要么坏,要么蠢。而且,索菲亚把对白人种群的憎恶延伸到每一个单个的白人身上。索菲亚在米丽小姐家做女佣的时候埃莉诺就很亲近她,处处为她出头,可是索菲亚怎么也不喜欢埃莉诺,甚至对埃莉诺刚刚出生的孩子索菲亚也断定这个孩子长大后必定会欺压黑人。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黑人妇女眼中,女性之间的情谊一旦和种族问题放在同一个天平上,就显得无足轻重了。也许在作者看来,黑人妇女首先是一个黑人,其次才是一个女性。
值得一提的是,种族问题不仅体现在小说中,在小说外也戏剧性地真实地上演着。电影《紫颜色》获得奥斯卡 11项提名,最终竟然一个奖项都没有拿到,成为当时电影界的奇闻,让人唏嘘不已。然而,奥斯卡的失利却恰恰契合了紫色小说中的主题之—:种族歧视。
但不管怎样,《紫颜色》中的索菲亚这一人物都给读者留下了鲜明的印象和无尽的思考。作者通过这一人物不仅向大众展示了黑人女性所受的煎熬,更重要的是借由索菲亚指出了妇女解放道路的第一步——反抗。只有首先从家庭和社会的不公平中解放出来,才有可能在经济上、精神上取得独立。这不仅对黑人妇女具有积极的意义,也给所有的妇女指出了一条摆脱男权控制的道路。
[1]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
[2]Woolf.Virginia. A Room of One’s Own [M].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1989.
[3]爱丽丝·沃克.紫颜色[M].陶洁,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8.
[4]Butler,Judith.Gender Trouble: 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M].New York:Routledge, Chapman & Hall,1990.
[5]王莉.从朱迪斯·巴特勒的性别表演角度重读《紫色》[J].四川教育学院学报,2011,(6):62-66.
[6]杨仁敬.美国黑人文学的新突破——评艾丽丝·沃克的《紫色》[J].外国文学研究,1987,(12):29-36.
(责任编校:王晚霞)
I106.4
A
1673-2219(2012)07-0063-03
2012-04-12
陈晶(1985-),女,安徽颍上人,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澳大利亚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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