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马 慧 朱媛媛
(1.湖南科技学院 大学英语教学部,湖南 永州 425100;2.洪湖市文泉中学,湖北 洪湖 433200)
《鲁滨逊漂流记》中的他者建构传统
马 慧1朱媛媛2
(1.湖南科技学院 大学英语教学部,湖南 永州 425100;2.洪湖市文泉中学,湖北 洪湖 433200)
文章借助后殖民主义理论中的他者理论,分别以荒岛和星期五为例,对《鲁滨逊漂流记》的他者建构传统进行研究,分析了地理他者和民族他者是怎样被建构和被征服的,并进一步探讨了深层原因。
他者;后殖民主义;建构
丹尼尔·笛福(1660~1731)是英国 18世纪启蒙时期现实主义小说的奠基人,被誉为“英国小说之父”。他的代表作《鲁滨逊漂流记》奠定了他在英国文学史上举足轻重的地位。它反映了西方资本主义文化中的冒险精神、对财富的追求和占有欲,也表现了资本主义不断向外扩张的意识形态和保守的宗教、道德意识形态之间的冲突。如果单从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的视角去欣赏这部作品,它讴歌了人类在自然面前不屈不饶、英勇无畏的精神,并且反映了作者的积极人生观及对生活的哲学思考。但是本文另辟蹊径,借用后殖民主义理论中的他者理论对《鲁滨逊漂流记》进行解读,分析他者是怎样被建构和被征服的以及背后的深层原因。
他者是西方后殖民理论中常用的一个术语。实际上,这一术语在不同语境下常常被用来表达不同的含义。从历史发展观点看,它经历了被边缘化,再逐步得到重视,甚至被用来解构其对立面—自我—的发展变化过程。为了既承认他者的独立性,又反映出文化研究特别是文学研究中他者的建构特点,我国学者祝远德把他者定义为:一个独立主体对另一个独立主体的客体化、意向性建构。[1]P12这一定义可以包括一切他者,同时表明他者与自我一样都是独立的,各自具有其独特的个性,还表明他者是建构出来的,带有建构者的主观意志,同时可以以之反观建构主体。头一个主体是建构的话语制造者,即“自我”,可以是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种族、一种性别、一个社会阶层、甚至一种自然或社会常态等。由于自我身份的不确定性,他者所能够包括的能指也变成了除自我以外的一切,可以把所有由自我建构出来的对应面都包括在内。[5]P12比如说,笛福把陌生的地理环境和野人民族作为建构的他者进行描述。为了方便论述,以下分别将其称之为地理他者和民族他者。
笛福的地理他者建构以荒无人烟的海岛为描写对象。不安于现状的小说主人公鲁滨逊·克鲁索喜欢航海冒险。他在一次航海中劫后余生,独自流落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上,开始了他对地理他者的探索。经历了反复的恐惧与探索,最后完全掌握了这个他者,成了孤岛上至高无上的主宰。
荒岛对克鲁索来说是陌生的他者世界。他的船只失事后刚登上荒岛时,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甚至弄不清自己在大陆上还是在小岛上,也不知那里有没有人烟和野兽,这是个完全陌生的未知的世界。后来他才发现这个荒岛荒无人烟,人类生存所需要的吃、住、用的东西一无所有。在劫后余生的短暂的喜悦后,克鲁索情绪低落,觉得自己陷入了绝境。更令人绝望的是,这个荒岛远离人类正常的贸易航线有数百海里之遥。没有船只能救他。除了绝望,他的内心还充满了恐惧感,他的思想完全集中在如何保护自己,防备野人或野兽的袭击上。以至于头一个晚上不得不爬到树上去睡觉。
荒岛与克鲁索平时接触到的欧洲文明相距甚远,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它神秘不可驾驭,让克鲁索觉得既恐惧又好奇。此时,荒岛对于克鲁索来说,是一个处在边缘的陌生化的他者。作为他者,必然带有与自我不同的特性,这种与自我不同的特性就是“他性”。[1]P13在西方文化传统中,“他性”一般是不受欢迎的,因而有必要将之还原为自我的同一,即“他者还原”或者将“他性”去掉,称之为“去他者化”。克鲁索与荒岛他者的关系,就是通过“他者还原”的手段调整的。
克鲁索踏上荒岛后,首先是对其进行知识上的“他者还原”,把原来陌生的环境变为自己能够把握的自然环境。比如说,三个“家”的建立,是克鲁索将荒岛进行他者还原的重要步骤。
他先是选择了一块平地,背靠一面陡直的山坡,前面用木桩围住,而且连进出的入口都不留,而是用一个短梯翻墙出入。这样一来,无论是野人还是猛兽,都不可能直接进入他的住地袭击他了。有了安全的栖息地,就等于有了根据地,才能进行对荒岛下一步的考察。后来在考察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非常适合居住的山谷,那里有清澈的泉水和美丽的草地,还有很多野果。他在山谷中建了一座“乡间别墅”,不时到那里住上几天。后来他还紧挨着“乡间别墅”圈了一块地作为养殖场,饲养野山羊。羊群逐步扩大,成了他吃肉喝奶的主要来源。至此,他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俗话说“狡兔三窟”,除了“城堡”和“乡间别墅”外,他还在荒岛的另一边发现并经营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克鲁索发现这个山洞可以作为武器、火药等物品的秘密收藏地。到了此时,克鲁索才觉得彻底解决了安全问题。
这三个家的建立是克鲁索征服荒岛,把地理他者变为自我知识一部分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只有安全得到保障,才有可能对荒岛其他部分进行探索,从局部征服走向全部征服。每一个家的建立,都为克鲁索增加了一分征服荒岛这个他者世界的信心和力量。第一个家的建立,意味着克鲁索在荒岛暂时可以生存下去,因为此时的他的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基本生活资料得到了满足。第二个家的建立,意味着克鲁索已经有可能在荒岛上长期生存下去了,因为到此时为止,他己经找到比较多的食物资源,尤其是无意间撒在地里的谷物竟然长了出来。第三个家的建立,意味着克鲁索终于成了荒岛的主人。他从精神上彻底克服了自己的恐惧感。在此之前,在荒岛上发现一只人的脚印就把他吓得几天不敢出门。但在此之后,真正遇上了上岛来开人肉宴的野人,他也敢把在后面追赶俘虏的两个野人杀死,而把逃跑的俘虏救下来。克鲁索给被救的野人起名叫“星期五”,后来成了他的最忠心的仆人。
总的来说,克鲁索因船只失事而流落的荒岛,是一个逐步被占有、被征服的他者,二者之间是一种此进彼退的关系。开始,对荒岛来说,克鲁索是一个外来的他者,处于边缘地位。此后,这种关系慢慢颠倒了过来。随着克鲁索对荒岛的探索与改造,这个地理他者逐步甸甸在克鲁索的脚下,克鲁索由边缘走向中心。[1]P51这里的地理他者所象征的,是一种可以被拥有和被征服的客体。克鲁索拥有荒岛的方法是对岛上自然环境的探索和对部分自然环境的改造,创造出适宜人类居住的环境。他在荒岛上建造了房屋、别墅、仓库,开拓了农田和牧场,打造了船只,还制造出吃穿齐全的各色用具。克鲁索的占有,在某种程度上重复了人类适应自然、改造自然的艰苦过程。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克鲁索通过双手的劳动,从狩猎、摘野果阶段,进入了农耕和驯养畜牧的阶段来占有土地和利用自然资源和环境,最后对荒岛的占有的过程,与资本主义扩张欲望一致。但是这种欲望在今天已经膨胀到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了。这是为什么呢?这是人类中心主义的意识形态所致。人类自以为是自然的主宰,为了满足自己的任何需要,可以破坏环境甚至灭绝物种,只要这样做不损害他人的利益。人类把自然界看作是一个供人任意索取的原料仓库,完全依据其感性的意愿来满足自身的需要,而忽视了万物之间息息相关的内在的联系。自然在被人类疯狂地掠夺和占有后,已经伤痕累累,并已经开始向人类报复了。全球变暖,地震海啸,洪水干旱,物种灭绝等等。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从畏惧到融合到征服的过程,是不是走得有点过了头?这是一个值得人类反思的问题。
对地理他者的征服目的之一是为了支配其自然资源,但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便于对人的支配。所以,克鲁索对人类他者的支配欲,和他对自然资源的支配欲有过之而无不及。[1]P51如果说克鲁索对荒岛是采取“他者还原”的手段来征服它的,那么他对星期五的控制则是“去他者化”和“他者还原”两者皆施。星期五是他救起的被用来开人肉宴的一个小野人,对于克鲁索来说,他既是一个肤色的他者,也是一个民族上的他者。在得到克鲁索信任以前,经历了“去他者化”处理,还原为克鲁索自我的一部分,才得到信任。
星期五是加勒比人,他的民族有吃人肉的习惯。星期五获救后,克鲁索首先要去掉的,就是他喜欢吃人这种“他性”。以文明人自居的克鲁索,对吃人肉的行为深恶痛绝。当他知道野人来到他所在的荒岛是为了开人肉宴的时候,他曾经义愤填膺,甚至打算把上岛来的野人斩尽杀绝。星期五不止一次地表现出吃人肉欲望,尤其是对于被克鲁索杀死、星期五亲手掩埋的两个野人尸体,更是恨不得挖出来吃掉。可是,只要他一表现出吃人肉的欲望,就会被克鲁索断然阻止。甚至设法让他明白,只要他敢再吃一口人肉,克鲁索就会杀死他。克鲁索还教星期五吃熟羊肉。当吃上美味可口的烤羊肉的时候,星期五终于表示,“从此以后再也不吃人肉了。”这样,通过软硬兼施的手段,克鲁索终于成功地改变了星期五吃人肉的“他性”。
星期五真的有吃人的习性吗?我们无从考证。但是我们知道,笛福置身于欧洲资本主义帝国殖民统治的第一个浪潮之中,却肆意指控美洲的土人仍在茹毛饮血,对土著他者进行肆无忌惮的野蛮化书写,不能不说这是别有用心的。小说不止一次着力渲染野蛮人生吃同类的场景。其实,克鲁索从未到过美洲也没有目睹过吃人的事实。这些血腥的描写并非真实的历史记录,而是将原始人定期举行的祭祀习俗夸大为一种食人嗜好。在殖民者的话语体系中,这样的歪曲随处可见。文明和野蛮二元对立的话语习惯,是殖民者的一种思维定势。将非白人、非基督徒的文明视为“他者”加以异化是殖民者的殖民统治策略。他们更多的是凭想象捏造出一个低劣的异族文化,以西方文化为中心建立起一套宗主国/殖民地、西方/东方、白人/有色人、基督教/食人族的等级体系。笛福则通过对“食人生番”的描写,率先在其他文化不在场的裂谷里填上了欧洲对他者“妖魔化”的符码。[2]P47
其实,在世界史上,美洲文明并不逊色于欧洲文明。弗雷泽在《金枝》中考察了古墨西哥的杀神仪式后指出,“墨西哥人的仪式足以证明我所假定曾在阿里奇亚流行的那种以人献祭的习俗,事实上也是其他一些民族惯常遵行的习俗。这些民族的文化水平,如果还不明显地高于,也决不低于古代意大利那些民族的文化水平。”[2]P834根据弗雷泽的洞见,此后的世界文明大致上是同步进化的,弗里吉亚也和欧洲一样,在庄稼地或打谷场上杀人的古老野蛮习俗早在公元前5-4世纪就已经改为假装杀人了。[3]P632事实上,“星期五”在小说中也提到过,美洲土人早已摒弃了人祭习俗,并未将他们从海难中救出的17个欧洲白人送到神的祭坛上去,而是与他们和睦相处,并给他们提供土地和食品。[4]P167
对野蛮他者的塑造,其思维特点是创造出“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结构性关系。没有这个“他者”,无法建立起欧洲的“人性”,也无法合理地完成“白人神话”的话语,就好比人为了看见自己需要镜子一样,如果没有这样一面镜子,那就创造出来。野蛮他者就是因为这样的需要而创造出来的,几乎无一例外,这个他者总是非欧洲人,而这一文学思维定势,无疑可以追索到笛福。
经过“去他者化”后,克鲁索对星期五实施进一步的“还原”改造,用上帝的圣灵和上帝的语言开启星期五的心智,使他接受自己的语言和宗教。克鲁索从星期五的思想中清除了关于美洲造物主贝纳莫柯的信仰,并将其原有民族信仰斥为诡计和骗局。然后再用基督教文明来填充他的头脑。经过三年时间,克鲁索终于把星期五改造成了一个出色的基督教徒。对此,他洋洋得意地说,“我从上帝的语言中轻而易举地理解了上帝和耶稣基督拯救世人的意义。仅仅读一下《圣经》,我就能明白自己的责任——义无反顾地担起赎罪这一伟大任务”[4]P166。克鲁索用三年时间将星期五培养成虔诚的基督徒,这正体现了资本家教化殖民地人民的传教士般的热情。同时也说明,当资本主义在完成了经济上和政治上的殖民过程后,便开始注重对殖民地人民的文化殖民,实现精神上的殖民化。克鲁索让星期五学习英语,甚至不屑于询问土著人的名字,强行将他重新命名为星期五,因为这是他蒙救的日子,而他自称为主人。他用语言界定了他们之间的主仆关系。从而成功地颠覆了他者的语言。经过语言和信仰上的改造后,星期五彻底地丧失了自己的民族身份。这就是欧洲资本主义殖民者用精神文明征服殖民地的缩影。
无论是地理他者的建构还是拯救主题下的民族他者建构,在笛福的笔下都是欧洲中心主义的结果。“欧洲人并不认为他们的殖民扩张活动是一种对别的种族的侵略或征服行为,相反,认为那是一种‘拯救’,是以基督教为指导,把非洲、加勒比海人从低级、堕落、野蛮的世界中拯救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说,《鲁滨逊漂流记》很好地宣扬了欧洲人以‘救世主’自居的这一权威观念。”[5]P31笛福的地理他者建构,是随着欧洲资本主义的殖民扩张应运而生的。这个地理他者注重实用,而不注重其浪漫气息,是一个可以征服的客体。克鲁索对这个地理他者的征服,是欧洲殖民扩张的理想化建构。民族他者建构虽然不是创举,但以地理他者为背景的民族他者建构却写出了新意。他者建构下的拯救主题,也对后世影响深远。
[1]祝远得.他者的呼唤[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2]蹇昌槐.《鲁滨逊漂流记》与父权帝国[J].外国文学研究,2003,(6).
[3]弗雷泽.金枝[M].徐育新等,译.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
[4]笛福.鲁滨逊漂流记[M].张蕾芳,译.北京:燕山出版社,2002.
[5]罗世平.论《鲁滨孙飘流记》中的殖民主义[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2,(2).
A Study of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Other in “Robinson Crusoe”
MA Hui, Zhu Yuanyuan
(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Engineering , Yongzhou Hunan 425100, China)
Based on “the Other” concePt in the theories of Post-colonialism, this PaPer studies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Other in“Robinson Crusoe” , taking the desert island and Friday for examPles, to interPret how “the national Other” and “the geograPhic Other” are being constructed and conquered, the deeP causes of which are discussed further.
the Other; Post-colonialism; construction
I106
A
1673-2219(2012)01-0053-03
2011-06-28
湖南科技学院科研课题“《鲁滨逊漂流记》他者建构研究”研究成果。
马慧(1981-),女,湖南湘潭人,硕士,湖南科技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朱媛媛(1984-),女,湖北洪湖人,洪湖市文泉中学教师(中教二级),从事英语教学与翻译学研究。
(责任编校: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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