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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托马斯·品钦的小说叙事艺术——以《拍卖第49批》为例

时间:2024-08-31

程 凯

(淮南联合大学外语系,安徽淮南 232001)

《拍卖第49 批》是美国后现代主义作家托马斯·品钦在1966 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小说中的故事始于1964 年,地点是美国的加利福尼亚,主人公为家庭主妇奥狄芭·马斯。一天,奥狄芭得知了自己是已去世情人皮尔斯·尹维拉雷蒂这位房地产巨头的遗嘱执行人,便开始了对遗产的调查之路。在调查过程中,奥狄芭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称为“特里斯特罗”的地下邮政系统,可奥狄芭又没有办法确定自己的感觉是真实的,还是想象的,或是陷入了皮尔斯为她设置的陷阱里。由此,奥狄芭陷入了没有出口又错综复杂的迷宫中。“第49 批”即将要拍卖的邮票很有可能帮助奥狄芭解开谜团,但故事结束于拍卖会开始之前,奥狄芭的追寻依然没有结果,读者也是一脸茫然。

近期,不少专家学者在后现代叙事理论与经典叙事学的影响下,开始对托马斯·品钦小说展开研究,有些学者注意到了品钦小说的叙事策略,比如,《拍卖第49 批》的叙事迷宫、《V.》的叙事时空与叙事轨迹等[1]。然而,真正系统化探讨品钦小说叙事艺术的文章并不是很多,而且,专门对《拍卖第49 批》体现的叙事艺术进行研究的作品几乎没有,本文的探究似乎有了更多的空间。基于此,笔者主要以《拍卖第49 批》为例,从叙事结构艺术、人物塑造艺术、叙事话语艺术等三个方面来研究品钦小说的叙事艺术。

一、《拍卖第49批》的叙事结构艺术

托马斯·品钦创作的小说在叙事结构上表现出开放性,较为常见的是开放性结尾,这种结尾令小说的情节不再完整,使读者以及小说人物陷入无出口的迷宫,使小说的不确定性更加明显。后现代主义最关键的特征是不确定性。王岳川曾对后现代主义不确定性的结尾表达过观点:“这些作家创作文章时,并未明确故事结局,而是把不同的可能性结尾排列在一起,每个结尾都可能是一种结局,既可能是这样,也可能是那样,一切皆有可能。”[2]开放性结尾能够将确定性变成不确定,将单一可能性变成不同可能性。“没有结尾”和“并置结尾”属于这种结尾表现出的两种可能性,而它们也仅仅属于小说结尾不同可能性的一个方面。在《拍卖第49 批》中反映的托马斯·品钦小说叙事结构艺术主要体现在“戏中戏”结构、“没有结尾”和“并置结尾”等三个方面。

(一)《拍卖第49批》的“戏中戏”结构

小说中《信使的悲剧》便是典型的“戏中戏”结构,也称为两层叙事。比如,“五分钟后,奥狄芭发觉她自己完全陷入了理查德营造的邪恶场景中,该场景针对的主要是理查德17 世纪的观众:末日即将来临,渴望死亡,身心疲惫,没有一丝防备,一点忧伤抑郁,只因那始终等待他们的又深又冷的内战深渊仅有几年的距离”[3]49。

上文描述中,作者从全知角度对奥狄芭追寻与“特利斯特罗”有关线索的描述是第一层叙事;从旁观者的角度对故事人物的举止言行进行描述是第二层叙事。如表1所示。

(二)《拍卖第49批》的“没有结尾”安排

表1 《拍卖第49批》中“戏中戏”叙事结构

对《拍卖第49 批》的阅读过程中,读者也会和奥狄芭一样陷入追踪。在小说的结尾,奥狄芭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正常了,她意识到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只有四种解释:第一,确实存在一个邮票地下系统,且被她发现了;第二,这个邮票系统的发现仅仅是个幻象;第三,自己正处在一个大的阴谋里,该阴谋令自己错误地感觉发现了邮票地下系统;第四,以上的阴谋完全是自己幻想的。然而,奥狄芭无法确定哪种结果是真实的,她陷入了“虚空”,同样,读者也随着奥狄芭陷入了“虚空”中。而“虚空”这一词语是我们通过对其余后现代主义作品进行深刻研究后得出的,指的是小说结尾悬在空中。《拍卖第49 批》中,托马斯·品钦似乎有个暗示,就是告诉读者四种结果都有可能是真的,不要在其中做选择。该小说中的故事围绕着被幻想的四种潜在情境开展,类似于安伯托·艾柯的写作技巧,运用逻辑推测一步步推动故事朝纵深处进展,进而使文本的总空间扩大化,吸引读者的阅读。读者在小说结尾可能会猜想:当奥狄芭在拍卖会上见到竞拍者后能否把事情真相弄清楚?只怕是很难,品钦既然将故事结尾呈现出开放性,就不可能使读者轻易明白。事情的不确定性,使读者与奥狄芭一同陷入了“没有出口的迷宫”。

(三)《拍卖第49批》的“并置结尾”安排

托马斯·品钦在小说的最后还给出了奥狄芭关于此事的推断:“在当前事物背后,要么存在其他意义,要么什么都没有。要么是奥狄芭自身凭想象构造的,要么真的存在特利斯特罗这个邮政系统。要么特利斯特罗系统存在于美国遗产之下,要么仅有美国的存在。若是仅有该国家的存在,则奥狄芭唯有继续像偏执狂一样的调查才会同该国家维持最初的关系。”[4]19这些均可看作是小说的结尾。托马斯·品钦通过这些“要么”,从侧面指出了“特利斯特罗”还存在着诸多的谜团:要么确实且一直存在着“特利斯特罗”这个地下邮政系统;要么这只是奥狄芭凭空虚构出来的;要么是奥狄芭已去世情人为其设置的陷阱。托马斯未明确指出答案是什么,只列出了这些可能性,每种可能都可以是结尾,但托马斯无法确定哪个可能性做结尾最好,故采用“并置结尾”,为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二、《拍卖第49批》的人物塑造艺术

托马斯·品钦小说除了扑朔迷离的叙事结构艺术,让读者感到难以穿行之外,读者还要破译的是托马斯·品钦小说中的人物塑造艺术。人物是一部完整小说中不可缺少的构成要素,没有人物便不可称为小说。罗刚指出:“相比于现实主义作品中的性格特征鲜明的人物和现代主义小说中心理内涵深厚的人物,后现代主义小说描写的人物带有更多变化性、不确定性、虚幻性与破碎性。”[5]

(一)《拍卖第49批》人物塑造的不确定性原则

在托马斯·品钦创作的《拍卖第49 批》这篇小说中,全部的人物似乎都不是真实的,这些人物的名字、地位、身份和他们呈现出的病态特征,均使其变成了捉摸不透的碎片或影子。结束这篇小说的阅读后,我们很难确切地说出奥狄芭、马乔与皮尔斯等人物的具体形象与特征,因为托马斯·品钦小说中描写的人物都是不确定的,他们的名字要么代表很多,要么极少。也就是说,品钦小说中的人物称呼不仅是个简单的名字,还有着一定的象征意义,这就使人物形象和特征就会更加不确定与模糊。这也意味着,当读者读完《拍卖第49 批》这篇小说时,就会感觉受到被“戏弄”,同时也陷入了不确定中,因其始终没有办法得知小说人物称呼有着哪些具体的意义,只能凭着自身的阅读经验来猜测作者想传达的旨意。尽管托马斯·品钦在小说中为各种人物赋予了名字,然而,他又总是有意将名字和人物间的关系破坏掉,令小说人物的名字更加不确定与模糊。

(二)《拍卖第49批》人物塑造的开放性原则

后现代文学的一个典型特点就是在塑造人物时要求读者积极参与进来。人物在品钦小说里已经脱离了现实,变成了人影,其形象与人格特征不再清晰与固定,而是充满了不确定与不可知性,故托马斯·品钦选择运用文本技巧对众多的人物形象进行塑造。在《拍卖第49 批》中,托马斯通过隐晦手法的有效运用,打散其中的人物描述,使其分别出现在不同的时间、空间与场景中,时而露出一点线索或是痕迹在关键位置,时而又突然消失得毫无踪迹,令读者魂牵梦绕,迷惑不解。读者们若想了解和人物相关的所有信息,在阅读时必须非常细心,努力挖掘出文中隐藏的各种人物资料,并对其进行有效的逻辑性拼接。托马斯·品钦使用这种人物塑造方法,吸引读者一起对人物进行解读。可以说,小说描述的真实人物形象并非完全体现在文字里,其中很大一部分体现在读者自身的理解以及理解呈现出的映像里。因此,品钦的小说并非对书中人物心灵的塑造,而是对读者心灵的考察。当读者不断对自己的阅读方法与技巧进行调整,反反复复对文章进行阅读时,便可称为小说人物的创作者。《拍卖第49 批》人物塑造的开放性原则主要体现如下:第一,由不同的碎片组成人物的整体面貌,需读者通过仔细阅读分析才可得出人物全貌;第二,描写的人物无最终结局,需读者自己理解与想象。

(三)《拍卖第49 批》的戏仿与反讽塑造荒诞人物、偏执狂人物和虚幻人物

在《拍卖第49 批》中,罗斯曼作为奥狄芭的私人律师也是托马斯·品钦嘲讽的对象,比如小说描写道:“当奥狄芭走进房间时,看到罗斯曼心虚又急促地将一叠不同颜色与大小的纸张塞进床边的抽屉里,她很是惊讶,因为她认识那些纸张,知道它们是《律师职业与佩里·梅森》,也就是一份真正存在的控告性草稿,自从那套电视节目播出之后,该草稿就一直进行着。”[3]9上述描写的背景是,罗斯曼的妻子喜欢上佩里·梅森的电视节目,他便梦想自己也可以成为像佩里·梅森一样非常成功的辩护律师;然而,又因自己实现不了这个梦想,而想私下对其进行破坏。律师原本是公平公正的象征,但托马斯·品钦却将他们塑造成了有着阴暗心理、彼此诋毁与攻击的扭曲变态形象。还有比较荒诞的是,罗斯曼还和奥狄芭偷偷地调情,说:“和我私奔吧。”奥狄芭反问:“到什么地方去?”他却闭口不言。如此,我们面前出现的就是个无聊、无能、猥琐与好色的律师形象。托马斯·品钦使用尖锐的笔锋无情嘲讽了现实社会中的人物,令读者唏嘘不已。

在《拍卖第49 批》中,女主人公奥狄芭本身就是对侦探与英雄人物的戏仿,同时也是个较为偏执的人物。奥狄芭在小说中是个家庭主妇的典型,一个有名房地产大亨的遗产交给一位家庭主妇来调查,本就是荒诞的。而且,奥狄芭一直过着无聊、平庸的生活,她极为脆弱与敏感,需要定期接受心理师的治疗。自恋、自疑与自大是其偏执狂的主要特征,圣纳西索给她的感觉就是“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异的宗教中心”。在整个调查过程中,奥狄芭了解到的信息一点点被扭曲,注定了她无法知晓真实的结果。在一个充满着扭曲化信息的社会,奥狄芭的调查注定没有任何意义。

皮尔斯在《拍卖第49 批》中始终以虚幻人物的形象存在着,他并没有固体本质。小说起始,他就已经去世了。我们无法见到皮尔斯的真实面貌,对他的真实目的也无从知晓,该人物的存在就是一个谜。对于皮尔斯的性格,我们同样无法知晓,仅仅在奥狄芭的回忆中,了解到皮尔斯使用过各种不同的腔调,未见真人,只闻其声,但是仍然能够感受到他扭曲的性格与阴森的面孔。总之,皮尔斯在小说中已经不能作为具体人物来看待了,他成了欲望和控制的象征,也是一个完全虚幻的名词。

三、《拍卖第49批》的叙事话语艺术

除了叙事结构与人物塑造方面,托马斯·品钦小说的叙事艺术在叙事话语上也有体现。托马斯·品钦在黑人暴动、反文化运动、女权主义浪潮等环境背景下创作了《拍卖第49 批》。此时处在转型中的美国社会,不确定性是主要特征。托马斯·品钦通过叙事语言艺术来营造充满不确定性的小说故事,也是对当时社会的真实反映。托马斯·品钦在《拍卖第49 批》这篇小说中,主要采取了双关、戏仿与矛盾语法等带有不确定性、模糊、种类含混的语言技巧,编织出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

(一)叙事话语的陌生化

因托马斯喜欢运用陌生化的语言来创作小说,故一直以来,晦涩难懂便是其小说最典型的特征之一。他喜欢将一些怪异词语、难懂词语或是编造的新词以及拉丁语、德语等非英语语言用于小说中,以此取得陌生化、不确定与多义性的效果。譬如,“Fallopian”“Yoyodyne”等较为生僻难懂且古怪的地名、人名均是托马斯·品钦用在小说里的,该名字不但拼写起来困难,读起来也很费事。英国文学批评家艾略特说过:“对二十世纪的作家和诗人来说,令作品语言充满讽刺、难度、多义性、模糊或不确定性似乎是一种道德上的职责。”[6]该评论与托马斯·品钦在小说中使用怪异词语与新词的目的很相似,托马斯想要追求的是叙事语言的神秘性。托马斯·品钦小说语言的陌生化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奇特的修辞;其二,各种民族语言和雅俗语言的混杂;其三,文字与符号游戏。

(二)叙事话语的双关修辞手法

托马斯·品钦在《拍卖第49 批》中使用了双关修辞手法,以此突出故事的多样性、讽刺性与不确定性,主要体现在小说故事中的人名、地名与标题上[7]。“Mass Oedipa”(奥狄芭·马斯)、“Pierce Inve-rarity”(皮尔斯·尹维拉雷蒂)等是众多评论家首选的人名。有人觉得“mass”就是一个双关性词语,可理解为“芸芸众生”亦或“大众”,亦或“于庸俗的社会现实里探索神圣旨意的人”,如此奥狄芭持续的追求才具普遍的意义;格里森认为“mass”与“mesh”这个荷兰语中的“网”有相似的意义,寓意是奥狄芭的处境像“囚女”一样;甚至也有人把《牛津英语大词典》的简称“OED”和奥狄芭名字的首字母缩写“OED”联系在一起;而“In⁃verarity”(尹维拉雷蒂)是位于苏格兰的一处阵地,也是清教思想的中心[8]。小说故事中的尹维拉雷蒂是美国资本主义的象征,对美国这个清教为主的国家而言,该词语的使用是非常适合的。所以说,托马斯·品钦很善于运用文字游戏,读者在阅读其小说时,可将多种涵义赋予其中,只要与文学常规相符即可。对小说解读的多元化与不确定性使其永远没有固定的核心思想,从而不断被注入新鲜的血液。

(三)叙事话语的重复句型应用

托马斯·品钦在小说中多次通过重复句型对其空间的不确定性进行营造。譬如,“或者奥狄芭以妄想狂的身份真正运转在极乐轨道上,或者特利斯特罗真的存在,因要么特利斯特罗存在于美国的遗产外表下,要么只有美国的存在,而若是只有美国,那么奥狄芭所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自成一圈,未经耕犁,变成真的妄想狂”[4]19。在托马斯编织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小说空间里,奥狄芭总是被困在“要么、要么,若是、那么”的不确定世界里,尽管她不断追寻着,却一直得不到准确的答案。而对托马斯·品钦而言,准确的答案便是结束。

四、结语

《拍卖第49 批》这部小说一开始,看似是个很简单的故事,实则有着迷宫一样的结局。读者在阅读该小说时,根本不要期望获得任何确定性的结论,因为其中几乎都是不确定的、多义的。文中的叙事艺术主要指复杂的叙事方法,其中,叙事话语艺术是重点部分。然而,几乎所有的叙事作品都是由“话语”与“故事”两方面内容互相影响而产生的,故笔者对托马斯·品钦小说的叙事艺术进行分析时,还另外加上了与“故事”有关的艺术。总的来说,文中主要分析了《拍卖第49 批》的叙事结构艺术、人物塑造艺术、叙事话语艺术等三个方面,以此对托马斯·品钦小说的叙事艺术进行阐述。托马斯·品钦小说之所以有着迷宫文本的称谓,正是因为这一原因。而且,这种叙事艺术也是品钦小说不确定性写作理念的更好体现,目的是激起读者对文本的阅读兴趣,并努力参与到小说内容的构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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