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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美学视野下的“西游之行”

时间:2024-08-31

吕亚男

【摘 要】 《西游记》是我国古代文学史上的灿烂一笔,唐僧师徒四人虽历尽艰险,但一路也有秀丽神奇的自然景色相伴,走遍了异域的几万里壮美河山,最终到达极乐西天,取得了心之所向的佛经。整个西游之行被“顺世重生”的心性禅灯照亮,天地自然的生态家园也由之呈现。从生态美学视野来看,“西游之行”也唤醒了我们心底“沉睡”的那份生态观念,由此对自然大美、万物有灵以及家园故土有了更多一份关注与热爱。

【关键词】 《西游记》;生态;自然

【中图分类号】 I0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4102(2020)02-0081-03

一、心性禅灯——点亮“西游之行”的生态自我

《西游记》在儒、释、道三家思想圆融的背景下生成。禅宗认为人觉悟的前提是“明心见性”,物我两忘。明心见性,是禅宗的一个显著特征。心性论是佛教文化的主题,也是《西游记》所关注的主题。“心量广大,犹如虚空,……虚空能合日月星辰、大地山河,一切草木、恶人善人、恐法善法、天堂地狱,尽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复如是。”众生成佛的依据就是自心,众生不能成佛的根源是妄念遮盖了自心自性。西天之行取的是心经,修的是心性。唐僧师徒一行在取经路上降妖伏魔、迎难应劫,是要“修真”“作佛”。禅宗心性论,是禅宗生态智慧的核心,也是建构禅宗“生态自我”的基础。挪威籍深层生态学奠基人阿恩?纳斯提出了“生态自我”一词,也可称作“生态自我认同”。深层生态学把人看成是全球生态系统中的一部分,鼓励我们珍爱自然,是因自然其本身自然而然的存在,而并不是能够为我们所用,不是以人类的利益为目标。禅宗心性论中所谓的“本来面目”“平常心”“自性”“无位真人”等等,与现代生态美学的生态美境界十分接近,这是佛家精神生态方面的宝贵智慧。恢复生命的本来面目,把握生态自我,从而去欣赏人与环境同生共运的和谐关系。

禅宗的重生思想肯定生命之美,肯定万物的生机是天地之美的最高体现,也让人这一生命形式依宇宙间其他生命形式一样自然自生、自行流逝,闪耀着人性的灵光,这构成了中国传统生命哲学的组成部分。“众生平等”“万物皆有佛性”。慈悲之心的培植,首应从戒杀放生入手。世间至重者生命,天下最惨者杀伤。人与畜类,同为血肉之躯,同具如来性德,且自无始以来,同在六道流转,互为父母眷属,今以善恶业殊,升沉各异。幸为人者,应怜悯飞禽走兽、不加杀害。慈心是成就佛道的正因,唐僧就是心怀悲悯之人,他宽厚容物、以善报世,爱护自然的生命、尊重众生的生命,这份认真始终是值得我们思考的。无情有性,珍爱自然,是佛教自然观的基本精神。无情之物如山石草木亦皆有佛性,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是佛性的体现,所谓“青青翠竹,总是法身;郁郁黄华,无非般若”,就是如此。正因为大自然也有同样的佛性,因此人心与无情的大自然每一部分便皆有共通之处,才可以关注到大自然自身的力量。

二、大美自然——观赏“西游之行”的生态之境

在“取经之行”的西游路途中,有好山、有好水。勾画出的自然之境是理想的生态居所,充满了美和生机。在开篇的第一回中,就描绘到“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迷人景观:“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潤,悬壁高张翠藓长。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仙鹤唳时,声振九皋霄汉远;凤凰翔起,翎毛五色彩云光。玄鹤白鹿随隐见,金狮五象任行藏。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这是美猴王访遍天涯海角才寻觅到的拜师学艺之所,好一个“赛天堂”的仙山福地。见孙悟空发现这处“新大陆”时的欣喜、欢畅之情,便可见此处是个诱人的理想生态之地。“石桥高耸,潺潺流水接长溪;古树森齐,聒聒幽禽鸣远岱。”“潺潺流水”“聒聒幽禽”,清雅明白,犹如弹奏起了那“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旋律,高山、流水、绿树拼接出的美景历历如画。不仅这平常自然中充满着生机的美景令人神往,神仙所居的奇幻之境更是叫人叹服。悟空曾寻观音菩萨收伏黑熊精,至南海停云观看,见那:“山峰高耸,顶透虚空。中间有千样奇花,百般瑞草。风摇宝树,日映金莲。观音殿瓦益琉璃,潮音洞门铺玳瑁。绿杨影里语鹦哥,紫竹林中啼孔雀。”观音居所的花鸟幽影,叫孙悟空“观不尽那异景非常”。

师徒四人牵着白马游历西方,穿行在森林、原野、洞穴之间时,所经历的旖旎风光也有众多是光怪陆离的奇异风景,甚至有此前人们闻所未闻的。在这具有“浪漫主义”笔调的西游世界中,“自然”不仅是沿途脚涉的河流、手触的花树,还和某种“远方”、“野性”、五光十色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在遥远他乡的“异国风光”“异域情调”中,这种特色体现得更加充分,大自然不可思议的奇诡、浓郁、瑰丽也随着师徒的历险一一呈现。在对老鼠精藏身的“黑松林”这一诡秘之处的描写时,作者就直点出“这所在分明是恶境,那长老晦气撞将来”。但这“恶境”之景细瞧之下,倒也有几番趣味。崖高山大,直插云霄。四周群树环绕,藤蔓缠绵。风动时有花摇草摆之姿,水映云月,清泉流动。“远观一似三岛天堂,近看有如蓬莱胜境。”不仅有静物之壮丽奇美,亦有飞禽走兽的灵巧跃动,“鸦鹊猿猴穿峻岭”,天地自然之间的神秘万物都得到了作者的笔绘。“至晚巴山寻穴虎,带晓翻波出水龙,登的洞门咆喇喇响,草里飞禽,扑轳轳起;林中走兽,鞠律律行。猛然一阵狼虫过,吓得人心趷蹬蹬惊”。黄风岭上也交互着飞禽走兽的各种声音:“咆喇喇”的蹬门声,“扑轳轳”的扇翅声,“掬律律”的行走声,以及“趷蹬蹬”的心跳声。此处龙腾虎跃的声势,飞禽展翅的声态,野兽奔走的威风,的确会使观者心生惊异,但也谱写出一首旋律优美、气势雄壮的山林奏鸣曲。

三、万物有灵——奏响“西游之行”的和谐交响

师徒四人西天取经之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这路上想吃唐僧肉的妖怪们,大多是由动植物幻化成了人的形象。“卡斯特林说,每一块土地、每一座山岳、每一面峭壁、每一条河流、每一条小溪、每一眼源泉、每一棵树木以及世上的一切,其中都容有特殊的精灵。”从生态美学视野来审视《西游记》,世界万物形貌多姿多彩,存在应均有其意义与价值。“老子认为天道是‘道法自然、‘无为无欲,对万物没有偏私之爱,一视同仁的将万物看作‘刍狗。这就说明老子反对将人与万物分出贵贱,反对对人与万物有不平等的爱,而是主张将人与万物看作是同样是平等的,没有伯仲高下之分。”在西天之行的队伍中,唐僧和沙僧是作为人的形象出现的,队伍中另还有石头里化来的“猴精”悟空、天蓬元帅错投胎的“猪精”八戒。取经路途遥远,历经重重险阻,这个人与动物并存的奇异队伍,虽偶有小摩擦,但终是秉持着团结互助的精神到达了极乐西天,也确立了无论是人或动物在其中的平等地位。看似是西天之行 “领头人”的唐僧,也从未以“主宰者”的形象示众,他关爱徒弟,怜悯众生,拒绝杀戮,没有任何凌驾于自然万物之上的姿态来对西天之行加以命令。

《西游记》中的从不缺想吃唐僧肉、想偷佛家宝贝的“坏妖精”。其中的妖怪多由动植物演化成人形,虽都道行平平,单打独斗根本不是护师三兄弟的对手,但总有各种小手段能掳走唐僧。“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这是藏身《西游记》中妖怪们的真实映照。这些用尽百般武艺的妖怪们靠着在神仙身边修来的道行扮成了人形,能施展一定的法术,本质上具有着一定的神灵性情。妖怪们不仅有超人的神性,也保留了作为动物的习性,还兼有人的情性。三者在妖怪身上的结合,使其虽“恶”,但充满了“万物有灵”意识。西游路上出现的妖怪,对唐僧不仅有起“食欲”的,更有起“情欲”的。这种本能与追求,看似是奇怪荒诞的情结,却也展现了在妖怪身上所体现的灵性。而也正是妖怪身上散发出的这一点“灵性”光辉,才使得一路上虽阻碍重重,但也算是有惊无险,师徒四人才能一次又一次地从这些妖怪们的手上逃脱,顺利取得真经。西游故事中的所有成员都被赋予了“灵性”,而人类,只是作为其中一个成员,同样的具有“灵魂”的,这之间并无显现出一种超越关系,亦无等级高低的划分,并且在整个取经之路上,人与有灵万物借助各自的“灵性”相生相克,互相联系依存。“灵性”其实是难以得到证明的,《西游记》中的文化阐释,是古人用一种隐秘的形式在呈现它。“万物有灵”是对生命神圣性的敬畏,它最终指向了天地自然间的平等。生态大系统里的万物从不是人类的“绿叶”,人也只是沧海中的一粟,互为联系,完善着生态社会和地球生命体系。西游故事记录下的平等的万物对话,也是给予我们后人的清醒寄语。

四、眷恋回首——唤醒“西游之行”的生态意识

(一)敬畏天地

自古以来,中国都有着“皇天后土”的传统根基。我国古代对于天地之神的敬畏,在《礼记》中就有记载:“地载万物,天垂象,取材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亲地也。”《西游记》讲“人生四恩”,第一恩即“感天地盖载之恩”。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古代社会,人们的理性尚未穿透神的迷雾,人们对云端之上的世界是抱有幻想的,烟雾缭绕的高山之巅与离奇变幻的自然现象给予人们对神圣之物的想象空间。《西游记》构造了一个庞大复杂的神仙系统,每每西游之行遇上困难之处时,孙悟空便脚踏筋斗云上天求助,最终请得天仙出面来化解灾难。天神慈悲为怀、怜悯众生,能够超脱于生死的界限,是无限的永恒存在。这也是千百年来,人类对于生命自由的追求,对于永恒之物的敬畏。

大地滋润万物,赐惠人类,被想象为富有神性、灵性。古代先民亲近大地、尊敬大地,有古老的“社祀”习俗。古人择一土方以为人民生计的标志,设立庙坛,举行祭祀,以表对土地的崇敬与感恩。在《西游记》中,土地神掌管一方土地,守护着一方人民,是人世间乡里族长的投影。民间众生为土地神设祠祈福,有着衷心的信仰。“恋土”情结在《西游记》中也得到了显现,孙悟空在被如来佛祖镇压于五行山下,是土地神看管照顾他,才保得大圣五百年熬得那铁骨铮铮。这是一份如母亲般的“养育之恩”,所以“这猴子恋土难移”倒也不怪。唐三藏离开东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经时,唐太宗千叮咛万嘱咐道:“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这是来自故国、故土的殷切期盼与真挚心愿。用科学话语来说,天地之神是不存在的,但《西游记》的奇幻笔尖将其描绘得栩栩如生。对于天、地的奉给与养育,人类的颂歌从未绝断,也必将代代唱响。

(二)回望家园

在生态美学中,对于“家园”的眷顾与关注意识是深厚的。在西天取经的“追梦”路上,迈向极乐世界的步伐中,唐僧从未丢失对“故土”的依恋,对“东土大唐”不时有着深切“回望”。在第三十六回“心猿正处诸缘伏,劈破傍门见月明”中,师徒四人到达了乌鸡国,夜晚在宝林寺面对着月下美景的即刻,唐僧作诗一首来吟赞眼前的自然,在诗的最后也不忘家国故土,发出了“今宵静玩来山寺,何日相同返故园?”的牵挂之思。“诗人的懷乡,象征着人类对于自己生命的源头、立足的根基、情感的凭依、心灵的栖息地的眷恋。”唐三藏的这一份牵念,也正是对家园故土的“情之所至,心向往之”。

孙悟空的魂牵梦绕的“家园”无疑是能自由自在当大王、与猴子猴孙们其乐融融、与野树桃果为邻的“水帘洞天”花果山。花果山充满了灵气,生灵们平等、友好、和谐相处,饮山泉,食野果,享用着来自大自然的馈赠,生活起居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与自然融为一体。当然,生态话语的倡导并不是要现在的人们也去住山洞、捡野果,过原始的生态生活,而是呼吁人们去亲近自然家园,融入自然世界中,达到万物真正的和谐,自然家园不仅为人类提供生存所必需的物质基础,而且还具有供人欣赏的美学价值,人类应该尽可能减少对它的侵害,倡导并实践低碳生活。西游队伍的带头人唐僧,也每天托钵化斋,简朴抑奢,惜福布施,以身示范着“绿色生活方式”。

正如曾繁仁先生所言:“回望是一种眷恋,使我们永记地球母亲对于人类的养育;回望是一种反思,促使我们不断地反思自己的行为;回望也是一种矫正,不断地矫正我们对地球母亲的态度与行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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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曾繁仁.生态美学视域中的迟子建小说[J].文学评论,2010(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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