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胡狄
摘要:道是先秦哲学的核心范畴,作为先秦哲学集大成者的荀子来说其对道的认知和使用更为多元,如何梳理道在荀子哲学的各种含义是理解《荀子》的关键。对荀子所言之道进行分析是众多学者关注的焦点,由此也出现了不同的方式,本文打算从“道”的使用分析入手,首先整理道在《荀子》中的使用情景,其次以《荀子》的核心篇目为基础通过人道与天道的对比将荀子的道通过语用分析的方式呈现出来。
一、引言
荀子在《天论》中讲“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这里讲的修道如果按照《天论》篇来讲就是“制天”,问题的关键在于人如何制天,在《王制》篇中荀子虽然没有直接点出,但结合他对能群的界定与《君道》篇可以看出人的特殊性在于“能群”,人能群所以贵为万物之长,这也是人能制天的关键,按照牟宗三的说法这是荀子哲学的基本原则,即“天生人成”,通过人为来治天,这里的天代表自然之道,可以说人道与天道的关系是理解荀子之道的重要线索,此外荀子对道的使用以及这些用法之后所蕴含的哲学意向是极其多元的,这里先整理荀子中道的使用方法并进行一定的语义分析,再从人道与天道的角度讨论荀子是如何通过对道的刻画来使自己的学说更加完满。
二﹑道的使用
道在甲骨文中的含义指一个人在路上走,后来金文将甲骨文中代表人的那部分替换为首和止,当然金文里也有以其他字形来代替人,但总的来说是指人的不同状态,比如或行走或思考,这些字形都是为了体现出人的特质,即人在路上走。《说文》:“道,所行道也。从辵,从首。” 王念孙在《读书杂志》中提到:“稽道,即稽首也。道从首声,故与首字通用。”
此外在先秦典籍中道都是以路的同义出现,比如在《易经》中讲道的地方有四处,都是在讲具体的路,这四处并未将道进行过度的抽象使用,《诗·小雅·大东》:“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这里也只是在道路行走整体含义的基础上着重强调其行走的一面,按照荀子对道的使用情况,大体可以概括出道的三种不同含义,这些含义的不同呈现具体如下:
(一)道由圣王规定
荀子对道的刻画虽然最早出现在《劝学》篇中,但对道的进一步定义却在《君道》篇中,他对道的论述在很多篇目都有提及,但《君道》篇中对道的来源论述的较为集中,在此篇目中他先对道进行了定义:
道者,何也?曰:君道也。
这里的“君道”按照王念孙的注解应为“君之所道”,也就是君主所遵循的原则,这句话包含两层意思:首先,君主所遵循的原则必须符合荀子给定的标准,即“能群”;其次,能群反过来定义君主,在荀子看来君主的定义就是“能群”,换句话说就是君主必须具有“能群”这项技能,这项技能使其得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君主,荀子极其重视君主这一能力,他在之后的论述中专门提到了君主的反面,即不具备此项能力的人,具体来说就是不能养活人民,不能治理人民,不能任用人民,不能装饰人民,这也是荀子对能群的定义,能做到此四点的即为君主,做不到的即为独夫。
综上所述,荀子认为道就是君主的“能群之道”,这里的君主并非简单意义上的统治者,《君道》中的君主同时兼具两层含义:一是世俗意义上的王,这层身份是君主得以推行“能群之道”的基础,即“有乱君,无乱国;有治人,无治法”;一是德行修养上的圣人,这一点从荀子的前后论证中可得出:
请问为人君?曰:以礼分施,均遍而不偏。
夫是之谓圣人;审之礼也。
这是《君道》篇第三节的第一句与最后一句,这里荀子对人君的定义偏重于“以礼分施”,而圣人的特质就是通晓礼仪,仅从这一点讲人君的德行是与圣人相通的,因此,荀子的“道”确是由圣王规定,这与后文中的圣王“尽伦尽制”也可以互相印证。
(二)道需坚持不二
荀子认为任何人想要获得对道的理解都必须用心专一且“壹于道”,这两者并非同义反复,前面的用心专一指的是在治学过程中的坚持,后者的“壹于道”则是更高的要求,这里的用心专一在《劝学》篇中有多次论述:
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
荀子在这里讲侍奉两个君主的人不会被容纳,这里是为了與上下文中的做事不专心最后终究会一事无成作类比,假如单独从《劝学》篇理解会觉得“行衢道者不至”不是完全吻合上下文的譬喻,但是在之后的《解蔽》篇中荀子开篇就对此句话作了最好的注解,即“岂不蔽于一曲,而失正求也哉!”
这里的“失正求”就是指走向衢道,正如此句话后面的“心不使焉”,那么为何会走向衢道,荀子在这段提到:
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
天下没有多于一的道,但是由于“乱国之君”与“乱家之人”被各个学派误导,这样导致他们虽然“诚心求正”且用心专一,反而会让自己在错误的道路上愈走愈偏,这也就是荀子强调的农贾工三人不可以为师的原因,因为他们只是“精于物者也”,他们与“乱国乱家之人”的区别在本质上都是不能“壹于道”的,只不过前者是熟练某一职业且没有走向错误的道路,后者是用心专一却选择了误入歧途的学说,这两种人在荀子看来都是需要被引导的,而引导他们的人则是精于道的君子,这里的君子指的就是圣王,圣王与这些人的区别就在于能“壹于道则正”,换句话说就是“天下无二道”,既要选择正确的道还要用心专一,这才是道需坚持不二的完整表述。
(三)道由凡圣共筑
上述在讲圣王规定“能群之道”与“天下无二道”时会让人产生一种两者在表面上看联系并不紧密的错觉,但是在通读《荀子》后会发现荀子所强调的道恰恰是由普通人与圣王共同铸就的,这也是荀子哲学相较于其他先秦诸子特别的地方,可以说道在逻辑上的起点是“壹于道”,而“能群之道”可以看作“壹于道”的必然结果,联结此两者的关键在于“治”,荀子讲能群之道针对的就是圣王制礼作乐以教化天下,按照《君道》篇来讲就是君主治理国家推行礼义法度,但是治的关键却要等到《解蔽》篇才有说明,即“治之要在于知道”,知道的方法就是虚壹而静,而虚壹而静在方法论层面的本质就是指用心专一且心“壹于道”,在荀子看来虚壹而静也是凡人乃至君子想要达成圣人的重要方式,而圣人并非天生而成,圣人也是按照这种方式积累而成的,即“故圣人者,人之所积而致矣”,在这一过程中达到圣人境并且再兼具统治的地位,则自然会以礼义的原则治理国家,这样所制定的规则也就是《君道》篇所讲的“能群之道”,在这一过程中凡人与圣人缺一不可,“能群之道”必然要求在社会中实现并在集体中实行,如果是缺少圣人或者缺少凡人的场景必然不可能孕育出“能群之道”,这是荀子对“道”定义所暗含的条件。
三﹑天道有常
荀子在讲道的时候首先总结了先秦众多学派对天道这个将天与道进行复合的概念,一方面他部分继承了先秦学派对天道的论述,例如《左传·昭公·昭公十八年》: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荀子在《儒效》篇中所讲的“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就暗含有这方面的指向,另一方面对于大多数先秦诸子有关天道的描述在荀子看来都是有问题的,例如孔孟“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种对天道的神秘性描述缺乏自然性的把握或者老庄“无为而尊者,天道也”这种侧重天道的自然自化却缺乏人的改造的观点,在荀子看来天道虽然如道家所讲的是自身演化无神秘色彩,但作为人类却可以做到掌握天道规律并以此改造自己的生活环境,这也就是荀子强调“天道有常”的目的,正因为天道是有规律的,所以人类才能掌握这些规律,也正因為这些规律能被掌握,所以才能避免荀子讲的“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在他看来舍弃人的努力与对天地的改造反而去祈求上天的帮扶,这才是违反规律的做法,那么人类如何才能做到制天命而用之,这就是下面所讲的以人道治天道。
四﹑人道治天
荀子认为抵御灾难的核心并不在于天道是否降下这些灾害,而在于治理国家的方法,就如同他所讲“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这也就是他在后文中所讲的“唯圣人为不求知天”,因为圣人需要掌握的是天道的自然规律,而非那些占卜谶纬之术,这种不为追求天道的神秘而注重天道的自然演化规律的观点在后文“官人守天,而自为守道也”与“故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得到了进一步论证,圣人所掌握的规律具体来说就是礼,通过这种礼可以做到“百王之无变,足以为道贯”,这里的礼正如荀子在《君道》中讲的“请问为人君?曰:以礼分施,均遍而不偏”,这种礼所推导出的治国方法就是“能群之道”,通过以礼为基本原则的方式将社会组织起来,自然可以将国家治理的风调雨顺,这也是荀子所讲的“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这里修的就是圣王教化万民的“能群之道”。
结语
荀子所讲的道集成了先秦诸子众多学说的特点,从道的本义出发以人的视角与圣王的视角共同对道进行了阐释,在一定意义上凡人与圣王所行之道在开端上是一致的,后来随着各自积累与坚持的不同最后造成了不同的结果,圣王是由自身的地位与在知识德行等方面的修养两方面构成的,这也就是在“壹于道”的前提下专心致志,这也反映出荀子强调的后天积累的重要性,只有这样才能实行以礼义为法的制度来组织整个社会,这样组织起来的国家才能在各种灾难的情形下通过掌握天道的规律来进行预防或抵挡,从这一点讲荀子学说的整体偏向正如邓小虎所说:
“道”对于荀子而言主要就指“人道”,而“人道”的具体内容即是“礼”或“礼义”。
邓小虎所讲的“礼”指的就是“有条理地满足所有人的自然情欲追求,并亦能有序地满足人们在群体生活中的文化和价值追求”,从这一点讲更能清楚的明白荀子所讲的“能群之道”既是治理国家的关键,也是他对道最本质的规定。
海南大学 57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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