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银发”犯罪率攀升

高荣伟

近年来，日本老人的犯罪率不断飙升。据外媒报道，在日本老龄化趋势下，2015年老年人的犯罪数量首次超过青少年。日本警察厅数字显示，2015年上半年65岁以上人士涉及犯罪的个案超过2.36万宗，14至19岁青少年的罪案数字则为约1.97万宗，是1989年开始以年龄层分类犯罪数字以来，日本老年人的违法犯罪案件数量首次超过青少年，且大部分为暴力犯罪。

调查显示，日本人正在变得越老越“坏”，而且以“惯犯”居多。日本法务部发布的数据显示，近些年来，“在商店小偷小摸”类案件中，约35%的案犯是60岁以上老人，而在60岁以上的“惯犯”中，约40%的人作案次数达到6次以上。全球人，包括日本人都在纳闷：日本老年人到底怎么了？是日本的坏人变老了，抑或是老人变坏了？

都是“穷”字惹的祸

日本是长寿大国。据日本政府2015年7月的调查结果显示，男性平均寿命达到80.5岁，女性平均寿命为86.83岁。65岁以上的人口比率已达到25.9%，其中8个人中就有一个人75岁以上。日本老龄化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老年人犯罪剧增。

日本政府机构2014年公布的《犯罪白皮书》显示，老年人犯罪中的暴行、伤害等粗暴犯罪行为急速增加。通过对2013年的统计数据进行比较显示，老年人暴行罪在近23年里增加近70.9倍，伤害罪则增加了12.4倍，涉嫌杀人的犯罪行为也增加了近3.4倍。在此期间，老年人口仅增加了近2.1倍，可见老年人犯罪行为增速之快。有专家指出，“银发”犯罪率攀升折射出日本社会面临的一些窘境，包括贫富差距加大、老无所养、“三代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传统家庭结构发生变化等。据分析，日本老年人的罪行主要是因贫穷而偷东西，占70%。日本专门援助贫困人群的某非营利机构负责人指出：“在日本，贫困与犯罪没有太直接的因果关系，但是贫困层人群的自杀率却达到了普通人2倍以上。”

2015年6月，日本新干线发生的老年人纵火自焚事件引起了日本社会的强烈关注。当地时间6月30日，日本东海道新干线新横滨至小田原间的下行线上，一辆列车突然发生火灾，事件相关路段紧急停运。警方透露，第一节车厢内一名男子用塑料桶泼洒油状液体并淋在自己身上，后用打火机点燃。据日媒报道，此次火灾造成2死、26人受伤。办案相关人员透露称，此次事件的自焚男子为东京都杉并区一个名叫林崎春生的老人。该老人的外甥非常困惑地表示：“当天通过电视看到了新闻报道，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舅舅。大约在事发1小时后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要求确认遗体，方知肇事者居然是自己的舅舅。”据了解，71岁的林崎春生是一位典型的日本贫困老人，每月仅依靠微薄的养老金维持生活，而他的自杀动机就源于生活艰难。从工厂退休后，林崎春生每个月只有12万日元的养老金，扣掉每个月4万日元房租、各种税金等开销，根本无法生活，于是他选择轻生。

“生活没有喘息的余地”

不少经济学家和犯罪学家表示，日本老龄人口犯罪率飙升，不能单纯地理解为源于贫穷。该群体藐视法律，應挖掘更深层次的经济和社会原因。有学者指出，老年人犯罪率急升，有一个原因特别容易忽视，那就是社会环境变得越来越恶劣，再加上政府削减各项福利。

日本社会研究专家指出，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日本政府在福利支出方面捉襟见肘。无论电子数据表如何运作，监狱及其相关者都应该是政府把福利支出对准的最需要帮助的群体。令人失望的是，政府却采用了效率极其低下的方式。据新华社报道，日本政府2016年3月2日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去年12月，日本全国领取最低生活保障的家庭数量超过163.4万户，创历史最高值。从领取低保的家庭类别看，年龄在65岁及以上的老龄家庭共有约80.6万户，占所有低保户的49.6%。这些老龄家庭中，独居老人更占比高达90.5%。《金融时报》报道称，一家总部位于东京的研究机构对老年犯罪的经济分析所作的研究称，即便在吃的方面很节俭，住得也很便宜，但没有什么储蓄的退休老人一年的生活成本比所获得的基本养老金要高出25%。一项调查显示，日本一名普通退休老人每年的基本养老金为78万日元（约合人民币4.5万元）左右，然而即便是节衣缩食，也难逃入不敷出的命运。

日媒报道称，去年12月，一名75岁的老人在名古屋一家超市偷拿食品时被发现，结果以涉嫌抢劫罪被捕。这名老人在交代偷窃动机时说，他手头只剩下4000日元（约合人民币230元），而距离下次发放养老金还有两个星期，他不偷东西吃就要挨饿了。媒体报道，72岁的芝宫忠美退休后，77岁的妻子生病，他也患上大肠癌。他说：“养老金太少，每个月入不敷出，生活没有喘息的余地。”

去年4月，札幌一名73岁的老人因拦路抢劫被抓获。他交代说，因为他没有资格领取养老金，只能靠抢劫度日。养老金不足、再就业困难、没有生活来源、照顾配偶艰辛、缺乏家庭温暖以及政府相关援助老年人的法律不到位等因素都导致日本老年人犯罪率增加。分析指出，还有一些老年人可能是为了摆脱生活中的孤独及社会隔阂才犯案。当今社会日本独居老人越来越多，对外沟通交流的机会越来越少，渐渐产生一种自暴自弃的情绪。他们对社会抱有诸多不满，常常用暴言暴行甚至不法手段来发泄内心的愤懑，在愤怒和绝望情绪支配下，这些老人更容易偏激，从而实施犯罪。这一群体在日本被叫做“暴走老人”或“老后破产”。

监狱：养老的好去处

由于人口老龄化以及生活所迫，一些“银发”违法者产生了极端的想法：希望进入监狱。而他们进入监狱，只是为求得一日三餐和免费的住宿和医疗服务——这些待遇对于潜在罪犯来说充满吸引力。

有分析指出，日本老龄犯罪，很可能就是冲着坐牢犯案。一项最新报告得出结论称，有充分理由怀疑，日本老年人入店行窃犯罪案件高发，可能暗示了罪犯希望在监狱里面养老。日本生活费高昂，迫使贫困老年人走向犯罪。一位社工说：“日本老年犯罪目前正处在上升阶段”，他证实，有些病人让他不要把他们放出监狱，也不要改刑期，因为只有犯罪，才能不住在街上，才有食物和遮风避雨的地方。缺乏充分的社保和医保，且独居寂寞，干脆不惜一犯再犯，只为过上“包吃、包住、包看病”的牢狱生活。一位老年囚犯说：“把我关起来吧！我宁可吃牢饭，让国家养我到死。”

随着老年人犯罪率上升，日本监狱的老年犯人数逐日攀升，目前60岁以上的囚犯人数已占1/5，比例远高于美国。日本越来越多的中产阶级，上班时极其风光，退休后却发现越活越穷，前后反差强烈。媒体报道，日本平均工资一年大约420万日元左右，在东京，中产阶级年收入680 万日元者比比皆是，而退休后，他们的平均年收入一般还不到7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4万元），扣除医疗、房租等费用后已经难以应付日常开销，因此不少老人产生了犯罪的念头：“养房、养病还要养儿女，钱根本就不够花，还得扛起配偶的医疗花费！退休生活，简直形同判了死缓。”

全世界的监狱几乎都煞费苦心地严防犯人越狱，而日本监狱却是一个奇葩。据悉，与其他国家的监狱不同，日本监狱的最大挑战是说服犯人尽早离开，其目的是不让监狱变成一座座养老院。在很多老年人看来，监狱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于是他们争先恐后地犯罪。知情者称，这些满头银发的坏蛋迫切希望坐牢。在很多生活无着、孤独寂寞的日本老人看来，日本监狱颇具诱惑力。

近年来，因为老年犯罪越来越多，日本政府专门为60岁以上行动不便的老人设立“老人监狱”。在“老人监狱”，牢房内备有轮椅，医护人员24小时随时待命。在日本广岛的一间“老人监狱”里，服刑人年纪都超过60岁，最大的89岁。“这里大多数的牢房内都有轮椅，门外特别装设一长排的栏杆，让老年犯人可以扶着走路。”为防止犯人老年痴呆，监狱还让老年囚犯们玩游戏机。有学者指出，“就算不少老龄罪犯被提前释放，他们也很可能会再度犯罪以重回监狱。”

“日本社会环境迫使老龄人口不得不犯罪以谋生计。”东京日生基础研究所的社会发展高级研究员土堤内昭雄说，“日本接受公共援助的人口数量创二战后新高，大约40%的老龄人口独居生活。这是一个恶性循环。这些人离开监狱后，收入偏低，又没有家人陪伴，于是立刻再次犯罪，以便回到监狱。”一些学者指出，日本司法体系存在漏洞，例如一名老人偷窃一个价格200日元（约合人民币11.5元）的三明治就可能被判两年监禁，而监狱系统需要为此承担84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48万元）的开销。

一些经济学家和犯罪学家称，退休者犯罪的上升速度超过人口老龄化趋势——到2060年40%的日本人年龄将在65岁以上。鉴于此，最近扩大了规模、入住率约为70%的日本监狱系统，已准備好迎接未来数十年罪犯人数增加。专家呼吁，政府应采取更多措施，在物质与精神上关怀老年人。

不过，对于目前努力工作的中青年人来说，专家进一步指出，他们在未来的某一天完全有可能沦为新一代贫困老人。因此，如何从法律和政策层面根本扭转目前的现状，是日本政府急需解决的问题。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