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英语写作中写作者声音的构建

刘秋成 邬德平

（衡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衡阳 421002）

一、引言

针对写作者声音与学术英语写作的关系，学术界存在很多争议。一些研究者认为学术英语写作中不应该过分强调写作者声音的重要性，甚至认为学术英语写作中就不应该存在写作者声音，因为其存在会使学术论点显得主观，在一定程度上弱化研究结论的可靠性和普遍性。因此，这些研究者认为“非人格化”“作者的不在场”是学术英语写作的基本特征[1-2]。

然而，随着学科规范、文化期待以及写作者的职业和经验的变化，现在的学术英语写作并不如原来认为的那么客观和“非人格化”[3-4]。越来越多的研究者认识到写作者声音的重要性，他们认为写作者声音是作者在身份、观点和立场方面区别于其他作者的主要标志[5]，也是作者在学术界实现身份认可、交流的重要渠道[4，6-7]。写作者声音与写作能力、写作体验、学术语言能力密切相关[8]；写作者声音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体现作者是否成功融入目标话语团体[9]。近年来，写作者声音受到国内研究者的广泛关注，然而大多数研究仍集中在单一的语言特征方面，尤其是人称代词及自我指称[4，10]。相对而言，系统分析学术英语写作中写作者声音的研究较少。探讨学术英语写作中的写作者声音及其自我构建实现，能够帮助学术写作者增强英语学术素养、树立声音信念，促进跨文化学术交流。笔者尝试借助Voice互动模型来分析学术英语写作中的写作者声音及其构建手段。

二、Voice互动模型

声音作为学术语篇的一个重要特征，引起了国内外研究者广泛的关注。纵观其研究，二语写作研究者对声音的界定或受到早期北美修辞与写作传统下的母语写作声音研究的影响，关注个体性；或受到社会文化理论及巴赫金对话思想等的影响，强调社会文化属性；或尝试在个体性与社会性之间寻求平衡[11]。其研究大致可分为两大派别，一为表达主义学派，该学派的研究者认为声音在很大程度受到西方个人主义的影响，声音是作者在语篇中显性的存在，它带有作者自身特有的个性、风格、观点、态度等特点。它也是用来区别不同语篇一个显著标志。另外一个为社会建构主义学派，该学派的研究者认为声音如同语言一样是社会和文化建构的产物，声音的呈现自然离不开社会文化的影响[12]。

针对以上争议，有研究者尝试从表达主义和社会建构主义的整合视角来分析声音，其中以Prior为代表，他认为个人发展无法脱离其生存的社会环境，声音作为个人自我实现的一个重要手段，不可避免地受到个人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因此，他认为声音既是个人化的，同时又兼具社会性[13]。为了更为直观地论证声音的特征及功能，Hyland基于前人的研究，结合学术语篇中声音构建的语言手段，提出了“Voice互动模型”[9]，如图1所示。该模型不仅解决了以上两个派别的争论，而且论证了Prior有关声音个人化和社会性的定论。该模型显示：学术语篇中声音的个人化主要体现在作者立场方面，作者主要通过使用一些与自我表达相关的语言资源来表达观点，如模糊限制语、语气加强词、态度标记语和自我提及。社会性主要体现在读者参与方面，作者主要通过使用读者人称代词、个人插评、共识引证、指令导向词和设问或对读者的直接发问等一些与读者相关的语言因素来引导读者参与语篇的互动和交流[12]。该模型所涵盖的作者立场和读者参与两大系统如同硬币的两面，相互依存，缺一不可。

图1 voice互动模型

笔者认为个人不能脱离所处的环境而单独存在，写作是一个自我与社会协同互动的过程，Bishop阐述了为更好地探索自我需要 “更深地理解思想、语言和生活之间的联系”。Vygotsky的内部言语行为理论将自我描述为社会中介，然后自我建构。换句话说，自我与语言、文化等外在因素共同发展。学术英语写作离不开作者个人独特的思想和观点，同时也有学术界自身的社会要求规范等影响。Voice互动模型允许自我发展与所处社会文化之间进行协商，有利于全面剖析学术英语写作中声音的特征、功能及其构建的语言资源。

三、Voice互动模型下写作者声音的构建

（一）写作者声音的特征及其相互关系

解读写作者声音在文本中的特征及其相互关系是探讨写作者声音构建的前提，笔者基本采纳Hyland关于声音个人化和社会性的说法，但把他观点中声音的个人化按其实际涵义改为个体性。此外，结合其Voice互动模型，并另立互动性这一特性。

1.个体性

声音的个体性是指在学术英语写作中都带有写作者自身特有的个人印记，如社会生活经济背景、职业、民族文化、生活阅历、人生体验等，因此，它是区别于其他个体的显著标记。学术英语写作中独到的个人观点反映作者的生活经历、教育背景、哲学价值观及作者已有的科研知识水平。因此，声音的个体性凸显作者研究成果的真实性、原创性和独特性。在学术英语语篇中，体现声音个体性的语言资源丰富多样，重点可分为显性和隐性两大类。呈现声音个体性的显性资源主要是第一人称代词，即作者以直接的“自我”来呈现自身的个体性。隐性的语言手段包括模糊限制语、语气加强词、态度标记语等，主要出现在正文的论证部分。有关声音个体性体现的语言资源将在下文重点分析。声音的个体性彰显了作者对某个话题讨论的角度、观点、解决方法及研究结论的新颖和独特，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

2.社会性

声音植根于某一特定话语族群[13]。学术英语写作是一种复杂的社会行为，人们在创作学术语篇时，不仅以文本形式来呈现个人独特的思想和观点，也是学术话语共同体中的一种集体社会实践。因为，学术英语写作不仅是基于客观理论的论证，更经历了审稿专家和评论者的审视以及与作者反复讨论、协商和更改等过程，夹杂了许多社会因素。由此可见，学术英语写作是一个集体磋商、社会建构的过程，社会因素（如读者的兴趣、社团利益等）在其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在声音构建过程中，语篇作为社会价值的承载体在社会文化的交互过程中起着积极作用。它是社会、文化等各种因素紧密结合、共同作用的产物。因此，声音是社会建构的结果，具有社会依存性。它是个人经验和社会背景的独特组合。

3.互动性

学术英语写作不是单方面的知识传播，而是写作者、读者和学术团体成员之间的交流活动。任何学术成果和创新观点都是以前人的研究基础为背景，学术语篇汇集了前人思想论点，同时也有作者自身独到的新论点。因此，在学术英语语篇中存在作者的声音、读者的声音及众多前人的声音。这多种声音的互动形成了学术语篇的对话性：一是作者的声音，力图说服读者相信自己的研究观点新颖、符合规范、具有研究价值；二是隐性的先前研究者和读者的声音，他们在“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立场（通过作者），而前者的声音通过作者的理解早已融入作者的观点；后者的声音体现为一种期待：本研究是否可信、可靠、有原创性，值得一读？但这种期待主要通过作者使用一些读者参与手段来实现，其最终目的是为了突显和强化作者声音。可见，学术英语语篇话语内在存在人际性，即作者与读者存在互动关系，作者的观点是通过与读者沟通来实现的。学术英语语篇中的“声音”是通过学术中的社会互动以及作者与读者的互动显现出来的，声音互动的主要目的之一是为了突显作者声音的个体性[14]。

一般情况下，学术英语写作中的声音都具有个体性、社会性和互动性，三个特征相互依存，不可分割，共同作用于语篇。而声音的三个特征在学术英语写作中又有着不同的作用，不能相互替代。其中声音的个体性突显学术英语写作中作者独特的个人写作风格、语言运用及分析角度等。个人与社会是一个协商互动共同发展的过程，各个年代学术写作规范及要求千差万变，学术共同体及社会因素的影响不同，期刊的主办风格也会因各种外在因素（如：迎合社会需求等）及内部因素（主编的更换等）影响发生改变。因此，学术英语写作的社会性一方面体现学术语篇的年代背景，另一方面体现学术期刊的共性和别具一格的学术要求及规范。互动性体现学术语篇的自我宣传功能，推销和推广自己的学术研究。因此，学术英语语篇同时受到声音三个特征的影响。

（二）写作者声音的功能

由上分析，我们了解了写作者声音的特征及其相互关系，那么其在学术英语文本中发挥什么作用呢？以下重点探讨其文本功能。

1.突出作者的学术贡献

学术英语写作中声音的个体性、社会性和互动性共同作用于语篇起到突出作者学术贡献的作用。在学术英语写作中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突显个人贡献，主要通过自我提及尤其是第一人称代词的使用突显声音的个体性，把作者与其研究发现联系起来，从而强调作者个人的贡献，以引起读者对作者及其观点的重视。第二突显研究创新，自我提及等声音构建手段的运用强调作者研究方法的可行性和独特性，如人称代词帮助作者表明自己选择了一种不同于他人的研究方法或角度，突出其研究视角新颖、研究方法独特、研究结果可信。第三突显个人研究能力，作者通过自我观点的引用来表明自己在这一领域具有一定的科研能力和研究基础，进一步确立和巩固学术语篇中自己的研究论点。

2.实现身份认同

声音的个体性、社会性及互动性是作者确立可信的“学术身份”或“学科社团的身份”的主要手段，是作者出版、交流和宣传其知识的主要渠道。在实现身份认同方面，重点突显作者立场，依据Voice互动模型，构建作者立场的语言资源模糊限制语、语气加强词、态度标记语和自我提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隐性或显性地呈现作者自我身份[14]。自我提及中第一人称代词的单数形式（I）最为直接地表达作者权威的、自信的自我身份。模糊限制语以间接的方式表达作者对命题或对读者的态度，构建了一个谨慎、谦虚、对读者尊重的作者身份；语言加强词表达作者对命题的确定，凸显作者是学科社团中有能力的研究者身份。

3.促进学术交流

学术英语写作是作者与读者或其他研究者进行相互交流融合的过程。在学术英语写作中，作者一方面利用与自我表达相关的语言资源清晰地表达对命题的自我立场、观点、态度和评价；另一方面利用与读者相关的语言资源，考虑到读者的隐性地存在，作者声音与读者声音进行互动。在这个过程中，作者会引用前人的研究成果来支撑自己的研究论点。此过程中需要作者对引述部分进行阐述和释义，这其实也是作者与被引用者之间的一种无声的交流互动，通过其他研究者的声音来强化个人声音，从而产生学术对话，促进学术交流，推动学科发展。

4.实现自我宣传和推销

写作者声音的自我宣传和推销功能所依赖的不仅仅是实验性事实和无懈可击的逻辑，重要的是适当的语言资源。从读者参与视角利用读者人称代词、个人插评、共识引证、指令导向词和设问及对读者直接发问等语言资源，把读者拉入自己命题之中，假设读者与自己有共同的知识背景，说服该研究领域内的研究者接受其研究成果。学术英语写作的目的一方面为了验证自己研究成果的可信性和创新性，另一方面旨在向学术团体推销自己的研究成果，得到读者的接受、称赞和引用。因此，学术英语写作中的声音不但具有凸显研究成果的科学性和创新性的功能，而且达到自我宣传和推销的效果。

（三）写作者声音构建的语言资源

在明晰了写作者声音及其功能的基础上，下面就要掌握一些构建写作者声音的语言资源。声音构建离不开语言资源，写作者在写作中总是在策略性地选择一些语言资源来反映自己独特的声音。依据voice互动模型，写作者声音构建的语言资源主要有模糊限制语、语气加强词、态度标记语和自我提及。在学术文本中具体用词如表1：

表1 写作者声音构建的语言资源

1.模糊限制语

模糊限制语表示作者对命题真实性持保留或者不确定性的态度，主要通过情态动词（can,could,may,might）和表示不确定程度的形容词或副词（possible,probable,possibly,probably）来体现。模糊限制语在学术写作中可以帮助写作者树立谦虚、谨慎以及对读者尊重的形象。如：

（1）In truth,it might be easier for many students to get started on expository papers if they can assume that they are beginning a piece of fiction.Thus,the kind of writing a student might do in a"creative"paper may feed into his expository papers-the personal,the metaphoric,the witty,the imagistic,the eccentric-all those qualities we associate with the term"voice"and only in his own unique,personal,individual voice,unrestrained and uninhibited,can he communicate to us the experience of being alive today in America.（The English Journal,1970）

作者在文中采取了诸多模糊限制语，如（1）中的斜体部分单词might,can,may等，从而委婉地表达了作者对声音这种新的写作方式所持的态度，因为此研究仅是理论层面的一种假设，作者利用这些词来推断预期产生的结果，而这些结果还需在实际教学中进行深入的运用与实践，模糊限制语帮助作者构建出一种严谨的科研身份。

2.语气加强词

语气加强词表达作者对命题的肯定，凸显写作者具有一定学术能力，映射写作者是“合格的圈内人”的身份。在论证语言表达中给读者一种非常自信的印象，其主要包括增强语气的名词，如：evidence,demonstration,fact；动词，如 believe,show,demonstrate；肯定的情态动词，如：must,will；肯定的形容词和副词，如:certainly,definitely,obviously,actually。如：

（2）That,I believe must be sought in an unhappy confusion in the minds of the teachers of composition.（Applied linguistics,1965）

（3）Let me say at once that I think these main tenets are indisputable,and that they have had a tremendous impact on linguistics.（Applied linguistics,1965）

（4）We demonstrate that this inconsistency has resulted from inadequate control,including the basis of norm comparisons.（Applied linguistics,2015）

（5）In summary,we find that females are markedly superior to males in recalling social network information.（Sociology,2015）

从例（2）—（5）中 I believe,I think,demonstrate,find我们可以看出语气加强词与模糊限制语刚好相反，语气加强词暗示作者对命题的完全肯定的态度，同时也向读者展示出自信的科研身份。但语气加强词和模糊限制语也存在共同点，他们都呈现了作者对读者潜在观点的回应和学科规范的一种认可。这两种策略都强调陈述不仅传达思想，而且还传达作者对思想和读者的态度[9]。

3.态度标记语

态度标记语是间接表达作者对命题或读者的态度和评价的语言资源，它分为情态标记语和评价标记语，情态标记语主要包括表达情态的动词（如agree,prefer）和表达情态的形容词和副词（如：unfortunate,hopeful，unfortunately，hopefully）。而评价标记语主要指评价意义的形容词，如：important,remarkable,significant,appropriate等等。

（6）Most importantly,Helms-Park and Stapleton（2003） chose,perhaps inadvertently,a writing situation in which individual voice is not likely to play a major role.

（7）It's doubtful that L2 writing teachers would want to pass on such a message.Also unfortunate is Cadman's implication that her Chinese student was exceptional among the general student body in her ignorance of academic conventions.（Journal of Second Language Writing,2002）.

例（6）态度标记语 Most importantly,perhaps inadvertently,likely和should以间接的形式反映出作者对个人声音在不同情景中是否起到重要作用所持的态度。Most importantly暗示作者主要观点的出现；perhaps inadvertently,likely两个态度标记语又暗示作者对“个性化声音在一种情景中可能起不到关键作用”这一观点不是持绝对肯定的态度。例（7）中doubtful,unfortunate,exceptional都表达作者对这一命题或现象的不满或怀疑，甚至痛惜的态度。

4.自我提及

自我提及主要包括第一人称代词 （I,we,us,me）和第三人称代词（the author,the research,the present study,the results等）。第一人称代词单数以最为直接的方式表达作者声音。如：

（8）Finally,I need to add a meta-meta note.I'm not arguing against either/or thinking;I'm arguing only for the addition of both/and thinking to our methodology.That is,I'm taking a both/and stance toward both/and thinking.I've always acknowledged the necessity of either/or thinking for one of our intellectual modes:critical thinking or the doubting game.This mode rests on a foundation of logic,which,in turn,depends on either/or thinking.Logic and either/or thinking are our best tools for uncovering hidden flaws in thinking that sounds right or in ideas that we are drawn to believe because"our crowd"believes them.（College English，2007）

单数第一人称代词I是最直接的表达作者声音的语言手段，彰显权威、自信的作者自我，在学术语篇中主要扮演六种角色：代表者、导向者、构建者、研究过程的描述者、观点持有者和创新者[15]。在例（8）中，第一人称代词I主要扮演观点持有和创新者的角色，直接明确地提出逻辑和思维在写作声音构建中具有重要的作用。

但在中国学术英语写作中第一人称代词的出现常常被误以为研究成果带有强烈的主观性，因此，传统的观点认为写作中应该尽可能地避免使用第一人称代词。然而，第一人称代词的出现并不会威胁到论文的权威性，更不会影响到论文的整体质量。相反，在论文中恰当运用第一人称代词，使它发挥相应的功能能够更好地服务于论文质量，有效地突显论文撰写者的创新点及逻辑的思路，同时也有利于读者快速把握论文梗概，掌握论文的创新之处[15]。

引导学习者了解构建写作者声音的语言资源远远不够，还要告知学术写作者在写作中如何利用及在什么地方合理运用这些语言资源。一般情况下，在学术英语写作中呈现声音个体性的显性资源主要是第一人称代词，即作者以直接的 “自我”来呈现写作者的个体性。它常出现在摘要、引言、研究方法、讨论及结论部分。隐性的语言资源模糊限制语、语气加强词和态度标记语以间接的方式表明作者的存在、映射出作者在学术写作中的声音以及与读者的互动。这些语言资源常常出现在正文的论证部分，帮助写作者以客观公正的态度表达对命题或读者的评价[3]。在学术英语写作中，合理地利用构建写作者声音的语言资源可以彰显作者对某个话题讨论角度、观点、解决方法及研究结论的新颖和独特，彰显自己的学术价值。

四、结语

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写作者声音是学术英语写作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那么在学术英语写作教学中如何帮助学习者构建写作者声音就显得至关重要，写作者声音构建需要信心、实践、时间和规律的写作训练来逐步培养。在学术英语写作教学中，教学材料应该涵盖写作者的声音内容，不仅要讲授写作者声音构建的语言资源，还应引导学生学习写作者声音的特征及功能，真正掌握学术英语写作体裁的特点及要求。此外，教师还要鼓励、支持学生进行批判性思考和写作训练，使其渴望在写作中表达思想和展现自我，帮助学生逐步树立写作者声音意识，有意识地呈现自我学术身份，培养学生书面学术交流的能力。最后，引导学生进行广泛地阅读，在阅读文献时对作者身份树立敏感度，厘清文中的各种声音，有助于读者借鉴前人研究成果，减少跨文化学术交流的难度。希望此研究能够引起研究者对学术英语写作中写作者声音构建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