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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诗传统的烛照与文本的诗意旅行——试论崔国发散文诗

时间:2024-08-31

周根红

(南京财经大学,江苏南京210046)

汉诗传统的烛照与文本的诗意旅行
——试论崔国发散文诗

周根红

(南京财经大学,江苏南京210046)

崔国发是当下散文诗坛重要的散文诗人之一。他的散文诗为我们找回了诗歌的传统和现代性的藕合因素,显示了传统和现代性强大的包容力;他的文本实验,缓解了当前散文诗创作的题材和文本形式的单调与饥渴。他注重诗歌精良的抒情品格,却又向异质事物充分敞开,以灵活多变的语言和文本策略致力于散文诗的创造;在精神气质和美学追求上,他的散文诗不仅体现了力与美的交响,而且还表现出暗藏力量的阴柔风格,具有强大的视觉性和听觉意象。

崔国发;散文诗;汉诗传统;文本探索;精神气质

崔国发是当下散文诗坛重要的散文诗人之一。他在1996年以《寓言中的马匹》引起人们关注,这组作品成为他占领散文诗高地的重要标志。在这之后,崔国发的创作渐入佳境,显现出成熟、扎实的散文诗创作风格。然而,他并不仅仅满足于既有的成就,而是在艺术道路上不断探索,进行了各种散文诗的文本实验,并获得了广泛认可的成功。从《寓言中的马匹》、《开花的海域》到《东方神鸟》、《牡丹亭》,再到《长江列传》、《眉批长城》、《农民工:对话练习》、《十二只蝴蝶》等一大批在散文诗坛引起重要影响的作品,崔国发的文本探索为散文诗的发展提供了诸多的可能性。而他本人也对此乐此不疲。正如他所说的:“散文诗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艺术实验精神的弘扬,一种宗教式的信仰,一种语言的魔方,一种生命谱系中折射出的灵魂之光环。在散文诗中,我期待着获得审美地观照事物的方式,一种心灵的契合、提纯或净化的方式,一种使人的心情在最深处受感动的艺术方式。”①

一、汉诗传统与现代性的藕合

日益膨胀的现代化和后现代思潮,使得现代社会急剧远离传统,我们的语言也迅速滑翔出传统的范围。现代性的焦虑所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政治、经济、社会和广义上的文化范畴,其实较为具体的,则是我们的汉语本身的语言问题。现代汉诗的发展过程中,从胡适的白话诗,到今天的口语诗,每一次诗歌的发展几乎都是伴随着语言的革新。然而,在无限的革新过程中,我们的汉诗正在丢失汉语传统,甚至每一次诗歌运动或诗学主张的提出,都是伴随着对传统诗歌语言的“自戕”策略来进行的。

王光明认为:“20世纪中国诗歌最大的问题仍然是语言和形式问题,汉语诗歌的发展必须回到这一问题中建构,才能使诗歌变革‘加富增华’而不是‘因变而益衰’。”②其实,语言和形式的问题在今天的诗坛仍然是诗歌发展的核心问题。在当代诗坛,重提汉诗的诗性传统,虽然这是一条少为人言及的道路,但却是一条切中诗歌内质发展的道路。崔国发的散文诗将传统的语言发挥到了极为重要的高度,形成了非常成熟和具有耐力的散文诗语言。如:“癫狂:一只巨鸟的黑影/在大海的高声叙说中风起云涌,在天光的弧圈下折磨着云翳。”(《在海上仰望黑鸟》)“让始祖鸟的声音和孔雀石的热力对外开放,就像蛹卵,在分娩的内伤中,破茧而出……”(《青铜》)“隐没在一片槐树叶中,反复呼叫:绝句平仄的乱撞,/在带血的咽喉处扼守,破碎的光。”(《正午的蝉鸣》)“蝶翅翻阅,昨日黄花上,一瓣瓣寂寞”;“十二片云彩,飘来前世的记忆,时光的碎片,被风吹落。打开自己,一直在耐心地等待,今生有一种爱,刻骨铭心。”(《十二只蝴蝶》)“它欢蹦乱跳。在风洗炼的树梢上,鸟念念有词:鹊踏枝。”(《鸟语》)“浅唱与吟哦:一橹轻歌。/微波涌动。古船牵拉一根琴弦淙淙作响,应和着一篙篙熟悉的乡音。”(《河流》)“一大片青苇,在秋风中起伏,佝偻,临摹暮霭的孤独。”(《野渡无人》)“顷刻一声鸟语,剪碎了浓的雾。/关关睢鸠。听见谷底山泉的清冽,我渴。”(《空谷》)“秋心的漂泊之痛:生活在别处,谁能打开灵魂的花瓣?拂去一片秋叶,盛满离情的衣袖,在岁月的风声里,舞动一阙阙古意的萧瑟。”(《妆台秋思》)这样的语言,是典型的散文诗语言,极为工整和优美。它们通过词语内部的秩序整合,建构起了散文诗特有的语言和审美境界。崔国发散文诗非常注重对语言的凝练。这种语言的功底使得他在散文诗的创作中往往修炼得比别人深厚,作品更见美感。他在《水底的火焰》一书的自序里说:“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役使着语言,同时又被语言所役使。”从中可以看出,作者对于散文诗语言的重视,以及他在对语言的使用过程中被语言所困扰的现象。其实,崔国发所谓的“被语言所役使”,实际上是对语言探索的沉迷和执着。他时时刻刻都在思考如何让这些语词的组合形成新的强大的张力、语感和诗性。这才是他所谓的“被语言所役使”的真正内涵。梅洛·庞蒂说,语词是世界的血肉。在诗人的眼中,语词是诗人用语言建构这个世界的血肉。诗人崔国发的重要使命,就是从那些变动不居的语言里寻找到诗性的“仙气”,找回诗歌的神秘感。

崔国发钟情于传统文化的根基,写出了一大批有着传统文化基因的散文诗。他的散文诗题材之广泛,让人惊叹。然而,占据其写作重要地位的,却仍然是那些具有古典主义情结的作品。多年来,他一直坚守在古典主义的岸边,用词语的诱饵打捞出传统的诗性。如他的《寓言中的马匹》、《唐诗地名写意》、《宋时亭台》、《词牌里的花》、《东方神鸟》、《青铜》、《黑蝴蝶》、《牡丹亭》等。此外,还有以《井岗翠竹》、《西柏坡》、《南泥湾》、《浏阳河》、《延河》为代表的“圣地之旅”系列散文诗;以《犍为古意(三章)》、《安塞腰鼓》、《大漠驼铃》为代表的“西部的诱惑”系列散文诗;以《牧羊女》、《伏尔加船夫》、《洗衣妇》、《磨刀匠》、《倚锄者》为代表和以《二胡:二泉映月》、《古琴:高山流水》、《古筝:梅花三弄》、《排箫:苏武牧羊》、《琵琶:大浪淘沙》等为代表的“画与音乐”散文诗;以《守花烛》、《念喜歌》、《扑蝶会》、《鞭春牛》、《开秧门》等为代表的中国民俗系列散文诗。这些散文诗始终在传统的光圈里,用心营造着浓郁的古典意象。

崔国发的这种探索,让我想到,当前诗歌创作中对许多舶来词语和西方主义的滥用,显示出诗人的不自信和对传统文化的认同焦虑,这恰恰是我们今天诗歌所染患上的文化孤独症和自卑症。崔国发偏偏不是这样。他一头扎进传统文化的底部,像挖莲藕一样不断掘出传统诗性的光芒。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当然,他的散文诗也散发出现代性的光芒,实现了传统与现代性的藕合。即使是《春天的锯木场》这一描写现代化生活的散文诗,作者也能挖掘出“坎坎伐檀:一种解构的哲学”这样传统和现代性的因子。《水:十三粒光滑的石子》里,他说“穿石的,不是水,而是时光”,这样的表述突破了传统思维范式,形成了一种新的美学风格和思想深度;“深呼吸:晚潮一起一伏,仿佛处女的胴体/轻轻拍岸的声音,就象她随意飘散的絮絮耳语/流线型的弧。扭着:纤细的腰肢。”(《望海潮》)他将“海潮”与女性的“胴体”、“腰肢”等相连,从而实现了“海潮”与“女性身体”的现代性缝合。崔国发的散文诗为我们找回了诗歌的传统和现代性的藕合因素。他的古典传统式的写作不是对传统的仿写。同时,他对现代性的探索,并非抛弃过去、奔向未来的时间神话。崔国发笔下的传统和现代性具有强大的包容力,它们体现出作品与传统、与现实的关系,从而在时间的深处和内心的感受方面达到一种间接的暗示性和连续性。

二、文本旅行与诗性历险

崔国发对散文诗文本的探索,一直处于一种自觉状态,其散文诗的题材十分广泛,文体的探索实验非常明显。他永远不满足于在一个地方兜圈子,往往是在占领了一座山峰之后,又转向攀爬另一块山峰。他从创作的本体进行实验,或旁逸斜出,或开放拓展,为散文诗文本的深度和幅度积累了独特的经验。他的文本实验,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散文诗创作的题材和文本形式的单调与饥渴。他注重诗歌精良的抒情品格,却又向异质事物充分敞开,孜孜不倦的热情贯通传统和现实,以灵活多变的语言和文本策略致力于散文诗的创造。

《寓言中的马匹》是崔国发一举成名的重要作品。1996年他以《寓言中的马匹》(包括《黑马》、《奔马》、《白马》三章)获得《散文诗》杂志社举办的全国散文诗大奖赛银奖(金奖空缺),随后这组作品也多次被收录各种选本。他便这样以“马”的形式驰骋在散文诗坛,以至于耿林莽先生在评论其散文诗时,说:“崔国发是以散文诗‘为马立传’的能手,一位诗的‘驭马手’。”。其实,《寓言中的马匹》这组散文诗完整版共有20余章,如《朔风中的快马》、《驭马手》、《三驾马车》、《春郊试马》、《马俑》、《马,或镣铐之舞》、《史书上走马》等。这些作品既包括各种形态、姿态的马,同时又从历史文物和史书中挖掘出马的意象,显示出崔国发写作的认真与追求的深度。这些马的寓言,也从历史和现实中勾连出我们今天对于马的文化想象。《长江列传》、《黄山传》、《眉批长城》等基本上都可以算作是崔国发“列传”式文本的尝试。“列传”让我想到《史记》的“列传”。这其中的雄心可见一斑。崔国发正是以一种散文诗的雄心壮志为一条河流、一座山脉树碑立传。当然,他的《寓言中的马匹》也可以理解为是他“为马立传”的深入之作。如此这样,就不难理解诗人在《寓言中的马匹》之后所尝试的“列传”系列散文诗的背景,也不难理解传统文化对于崔国发文体实验的意义。《大地流水辞条》则是以辞条形式所进行的探索。诗人说:“作为一种尝试,本组散文诗采用辞条形式,对故乡的风土人情进行释义。”这一探索比“列传”更进一步。如果说“列传”和“寓言”是对作品厚重感的增加,那么,辞条则是对故乡“经典化”的书写。因为,能够进入辞典辞条的,都具有某种经典化意义。这种故乡“经典化”的情结,当然与他对故乡的深厚情感是分不开的:“关于故乡,我虽曾为她写过文字,但似乎每隔一段时间,总还会有一些耳熟能详的词来袭我的心灵,使我不得不以诗的表达来寄存漂泊的生命。无论是秋蝉,还是陌上桑、种子或是红杏那一根根长长的枝桠,在我的眼前,一直感动着某种欲望。从故乡出发的流水,在那年的风中,荡漾着一圈圈温情的涟漪,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种东西,或可称之为散文诗。”他的《寒鸦乱飞》以大量的排比和新诗形式入诗,《涸澈之鱼》不仅以新诗形式,而且还穿插了旁白。这种旁白式散文诗形式,让我想到了他后来所探索的《农民工:对话练习》。《农民工:对话练习》是崔国发散文诗探索的另一个高度。实际上《涸澈之鱼》和《农民工:对话练习》都可以看作是“对话式”文本,只不过《农民工:对话练习》走得更远,潜藏着作者试图超越艺术所固有的意识形态规范。这种结构形式确实是对传统艺术形式的颠覆,解构了传统散文诗形式中封闭单一的结构形态,重新构建了一种新型的“对话式”的结构,实现了潜文本、文本和互文性文本(延伸性文本)的共同对话。此外,他的《东方神鸟》是以剧诗式进行实验,整个散文诗完全是一幕散文诗剧。当然,这种探索与崔国发对散文诗文体的认识密切相关。他认为:“在更大的视野上,我们可以向戏剧学习,企求现实生活的介入,戏剧冲突的设置,尝试散文诗剧的写作;我们可以向散文学习‘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风格;我们还可以向小说学习运用人物对话体来尝试散文诗文本的实践,等等。”(崔国发:《诠释散文诗的真正内涵》)正是崔国发实验探索的自觉性,他的散文诗文本形式多样:《寓言中的马匹》之集束式、《开花的海域》之物语式、《大地流水辞条》之辞典式,《东方神鸟》之剧诗式,《四季:心灵套曲》之交响乐式,《画外音》之写意式,《牡丹亭》之复调式等。总之,无论是早期的寓言体,中期的旁白体,还是后期的对话体,崔国发的散文诗写作总是不断调整自己观照世界和现实生活的方式,他的这些努力留下了可勘足迹的刻痕。

崔国发散文诗题材主要涉猎历史、自然、山川、人物、动物、社会、人生、爱情、亲情、艺术、文化、民俗等。可以这样说,《寓言中的马匹》、《东方神鸟》、《青铜》、《中国民俗》、《牡丹亭》是一种文化寓言式作品,它们以文化的根性完成传统的诗意复归;《农民工:对话练习》等城市题材散文诗则是一种现实生活的诗意建构;“画和音乐”系列散文诗则是西方现代性话语的中国传统化改造。特别需要一提,往往容易被人忽略的,是他的城市、乡村和季节题材的散文诗。在城市题材方面,除了前面所提及的《农民工:对话练习》外,他还写下了《秋天的拾荒者》、《棚户区的雨》、《街巷,流动的馄饨摊》、《宠物狗与乞丐》、《防震演练》、《在手术室》、《春运的火车》等作品,这些作品无一不指向城市生活,甚至城市的边缘生活。崔国发用诗性的眼睛和语言呈现出这个城市的诗性(甚至是灰色的诗性)。他还写了大量关于自然和季节的散文诗。如《春天的锯木场》是来自自然生活的,耿林莽先生这样论述:我欣赏诗人“无诗找诗”的本领,即从平凡生活中究取诗的细节,萌生灵感,且又组织得如此精巧细密。“坎坎伐檀:一种解构的哲学”,这是令人的心灵为之震颤的发现。“洁净的刨花,在袅袅的炊烟中,化为乌有。”这是画龙点睛之笔。锯木场上的悲剧其实是人世间,以至于宇宙间生命死亡的悼歌。因而,“伐木人独坐寂寞”就分外具有深远的内涵了:“一缕缕人间烟火,在工棚的顶上,梦一般抖索”,够深沉的了。这似乎也证明了,语言的美不在于词语自身,而在于她所蕴含、所表达的诗意的充盈。语言,不过是一座桥梁,诗人将自己诗意的感受,通过她传达给了读者,如此而已③。此外,崔国发还写了大量乡村题材的散文诗。如《香茗山大雨》、《午夜听见父亲的咳嗽》、《母亲时代的棉花》、《一朵桃花点亮的村庄》、《乡村黄昏》、《蓑衣》、《锄头》、《持镰女》等。他的乡村散文诗,写得很精致。比如《一朵桃花点亮的村庄》:“十八岁她的名字便出落成村庄里,最艳丽的妹妹。/曾几何时还是待字闺中的妹妹。紧握苞蕾,羞羞答答的妹妹。/一朵桃花,在三月的流水和月光中,开放成血的芬芳。仿佛就在一瞬之间,她打开彩云的心扉,给我们带来了早春的暖意。”从一朵桃花写一座村庄,以一个细小的诗意场景还原给村庄一场大的诗意。从这章散文诗中,我们就可以领略到诗人语言美感和构思等方面的特色。

作者坦言:“一直注重散文诗美学境界的拓宽、诗性的追问以及词语在获得象征意蕴之后的某种历险,尽可能地使它在现代语境下产生新的精神向度与诗意的增殖。”因此,我们能够看到崔国发散文诗的文本探索总是马不停蹄的。他的散文诗结构形式和内容高度同构,这样形式与内容的关系就变成了双向融合的关系,形式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三、精神气质与美学风格

崔国发的散文诗体现出了一种力与美的交响。耿林莽先生曾这样论述崔国发的散文诗:“不仅是咏马之作,且在相当一部分其他作品中,都在追求‘野性之美’:一种阳刚气质、力度和速度,一种激情充沛、意气风发的诗情之喷发。”④如“朔风中的快马!骚动于血脉,叩问着大地上岁月的流沙。”(《朔风中的快马》)“这是擦伤众马目光的一道烈性的云——心花怒放的云——碰撞,呼啸,在血的潮汐里,活跃着雄性的激素,或者引颈翘望粗犷的天空上一团团/流动的风骚。”(《黑马》)“这生命的飞沫,撞碎又聚合,风浪中厮打着骨骼的字迹。”(《岛屿:景观之一》)“八千名江东子弟肃立:乌骓宝马奋起蹄子悲叹,踏一行一行的青铜之声,超越乌江粗鲁的潮头,轰然铿锵出千古绝句。”(《声乐:霸王别姬》)“举千钧之力,暴凸胸肌或峥嵘的龙脉,于一轮血染的辉煌中,蹭踏心灵的鼓面,一释郁积的铿锵。”(《青铜鼓》)“那边,音乐更向上耸立,且超越了我们的头颅,以太阳的名义,刮响热风,向我们伸出古铜色的手臂……”(《青铜》)这样的句子,让人读后感到一股强大的力。他的《驭马手》连续叠用了十一个“驭马手”的复沓句式,“如飞瀑横空,奔流直下,令人有难以招架、喘息机会都没有的感觉,完全被其排山倒海的力量所征服了。”⑤崔国发的散文诗体现出一种仪式感的雄性的阳刚和节律。这种阳刚要求诗人创作保持一种克制和紧张,在作品中体现为对语言的挣扎、结构的紧张、句式的短促、思维的锻炼,其语言和形式各方面都有着一种如箭在弦的紧张和能量。

如果说《寓言中的马匹》和《青铜》代表了崔国发散文诗的雄浑和豪气,那么,《十二只蝴蝶》、《黑蝴蝶》和“画与音乐”系列散文诗等作品就代表了作者的散文诗柔和、轻盈的美学风格。如:“踩碎一地的落红,我在蝶语修辞过的花径上寻找:十二片云彩,飘来前世的记忆。时光的碎片,被风吹落。打开自己,一直在耐心地等待,今生有一种爱,刻骨铭心。”(《十二只蝴蝶》)“在无边的黑夜有些心动有如潮涨潮落只留下爱的誓约和时间的羽毛也许它们落在花丛里很久了/蝴蝶象花儿一样说开就开了/在青青的草叶上暗含月色的清白/裸着身子的月光在它黑色的薄翼上逡巡”(《黑蝴蝶》)“一棵孤独的树,在黄昏的落英中席卷,回旋。风的速写,举止有些鲁莽。没有人能追得上,它的悲苦与凄凉。被阴郁的背景笼罩,/天色渐渐地暗下来。”(《被风吹歪的树》)等等。其实,不仅仅是上面所说的那些诗歌表现了这种风格,他的其他一些作品也都不例外。如《微雨》:“一场不觉晓的春梦,醒了。/在柳枝刚冒出的芽尖上,淋湿了窃窃细语。/轻柔的,潮润的,如酥的初吻。/一滴又一滴,羞赧了桃花的容颜。//“沉迷于她的香。”说这话的时候,又一滴雨丝飘下来。/因为一朵花,它逗弄着,那一碰即碎的泪颗。/但是她有时绽开,有时弥合:被心洗礼的/温暖与忧伤。//伸手可触,一个不经意的承诺。或者拽紧一种感性的/丝丝缕缕。谁在谁的掌心之中,沙沙地,渐次进入:一丛鲜嫩的草叶,和她的那一种长久的渴。”这是一章写乡村微雨的散文诗。诗人从“窃窃私语”的“轻柔的”、“潮润的”语境入手,延伸到一场微雨的“香”,这多少有些女性特质。诗人以一场微雨的感性紧紧抓住了一个季节里的自然情绪,非常贴近“微雨”的“微”。这让我想起“落花人独立,微风燕子斜”的惆怅和惘然。他以柔弱似水的文字,或表现忧郁的神情,或表现内心的光芒,或表现淡淡的忧思,或表现甜蜜的柔情,这些都是当前散文诗,尤其是男性作者的散文诗非常难得的情愫。它从本质上来说,体现的是散文诗人的善良、悲悯、忧愁的情怀。这种情怀成就了他散文诗的一种精神气质。

更为重要的是,崔国发的散文诗雄浑和柔和是相辅相成的。虽然一些散文诗体现的是阴柔的风格,但是,这种阴柔却暗藏着一种力量。同样,甚至是在他那些刚性十足的散文诗里,也隐藏着柔和。耿林莽先生说的好,“马和蝶分别隐喻着两种美学情趣,马的飞腾、宏阔,与蝶的委婉、优柔,固然难分高低,对一个作家而言,追踪以得其兼,自是一种丰盈与润泽的福音。”⑥崔国发正是用超越性的想象力方式和力与柔的风格带来诗歌语言特殊的“肌质”。

值得一提的是,崔国发的散文诗具有强大的视觉性和听觉意象。他特别注重对色彩和动词的运用,形成其诗歌强烈的视觉化效果和飞翔的动感。因此,他的散文诗带着特殊的“画面感”和“动感”,显现出一种语义饱满的充实感和异乎寻常的精准性。比如,“野树瑟瑟,在风中晚祷:伸粗壮之指,掬一束夜莺啼落的光芒。翅翼剪碎了幻梦的墨黑。”(《星月夜》)、“长喙如钩。衔着一颗颗金黄的麦粒,撒落在苍茫的大野。/深蓝的天空,被鸦的断翅折磨成模糊的底色。”(《麦田上的鸦群》)、“宿命的斜阳,拉长西风里清瘦婉约的影子。/沉浸在幽静的暮色中,/袅娜的炊烟,升腾起浮世的气息。/那些散落在蓬蒿间的碎屑,随晚风吹去,虚妄的前尘。”(《西风残照》)、“炼铜的赧郎,用一根钢钎,撩拨着,炉膛里的紫烟与红星。”(《青铜壁》)、“奔马,浑身散发着英雄气概。高昂的头颅,撞响了一角湛蓝的天。只有风,从马浑圆的脊背上,滑落草原。”(《奔马》)、“迎风而立,一叶泅渡,被风吹动的帆影,斑驳在朦胧的苍茫里。/远处的鸥鸟,只轻轻地一拍,便也扩散出几圈涟漪。”(《长江列传》)崔国发的散文诗总是这样通过节奏效果、诗歌形式与画面意象的关系,形成了强烈的审美愉悦。诗人以文字创造了一个别具声色的感性世界,而这个感性世界无疑具有胡塞尔现象学的“本质直观”的特性。崔国发正是用这种方式在建构一种读者与诗歌中实体间的联系,实现诗歌文本的意向性指引。

注:

①崔国发.散文诗美学短句.散文诗世界,2005,(4).

②王光明.现代汉诗:反思与求索.作家出版社,1998.30.

③耿林莽.青铜:力度美的诗篇——读崔国发散文诗.新世纪文学选刊(上半月),2009,(12):72.

④⑤耿林莽.马的雄浑与蝶的轻盈——评析崔国发的三章散文诗.散文诗,2002,(7):67.

⑥耿林莽.青铜:力度美的诗篇——读崔国发散文诗.新世纪文学选刊(上半月),2009,(12):71.

I226.6

A

1672-0547(2010)06-0073-03

2010-10-20

周根红(1981-),男,安徽望江人,南京财经大学新闻学院讲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散文诗和新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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