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库大道衰落之因探究

杨雯筠

(北京师范大学，北京100875)

从17世纪开始，在广袤的中亚草原上，顽强的延伸着一条从中国的武夷山至俄国圣彼得堡的贸易之路，这就是著名的茶叶之路，通过这条商路将草原与内地的经济紧密联系在一起，三个多世纪以来，持续影响着周边地区的贸易和文化的融合与发展，其历史地位的重要性堪与丝绸之路媲美。而作为万里茶路上最重要的一段——张库大道无疑是节点功能最为重要、民族间文化融合最为突出、民间记忆最为精彩、中蒙俄贸易遗存最为丰富的，它以张家口和库伦为起点和终点，穿过草原、荒漠和戈壁，连接漠南、漠北，延伸至今俄罗斯恰克图。然而1929年之后，张库大道走向明显的衰落，对此，本文将予以探究说明。

一、衰落的表现

民国初年，张库大道的鼎盛中蕴含着重重危机。随着内外社会环境的变化，危机日益加剧，其中，以沙俄和之后的苏联策动的“外蒙古自治运动”影响最大。1929年的中苏断交则成为张库大道明显进入衰落时期的标志。自此，所有的商号被迫关闭，中国在苏蒙的400多家商号损失约1亿两白银，人员死难众多，外国洋行纷纷撤离，各地商人亦陆续离开。①张库大道的衰落不仅截断了商人们通过中蒙俄贸易生财之路，逼迫众多商人离开，物流网络被切断，货物贸易市场严重萎缩，“张垣商务一落千丈”。②民国二十年(1931年)，张家口市内的店铺“只有三五家，一二人看守门户而已”。历经二百九十三年的“外管市场”从此一蹶不振。并且这样的情状延续到1945年之后，据载，1945年8月，解放军第一次解放张家口时，旅蒙商户仅有8户。

那么对于境外的影响又是怎样的呢?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张家口永大祥记汽车商行经理刘筱经多方周折，获准前往库伦商讨张库大道开通事宜，同年3月6日，刘一行三辆汽车载着生烟、鼻烟壶、水果等商品出发，23日到达库伦，当地百姓闻“汉商抵达，联袂而至，欢然接晤，欣然欲狂，慰问周至，殊令刘等有意想不到之愉快”。③但终因战事多变，通商之事最终搁浅。但是这一事件反映出当时蒙古地区对于汉地物品需求之亟迫，以及张库大道的中断对于蒙古地区产生的严重影响。

二、衰落的原因

首先是蒙古问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幕后主导——沙俄和日本在对待蒙古问题上，可以说是承继的关系。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沙俄与日本签订第一次《日俄密约》，日本承认俄国在外蒙古之特殊利益，承诺不干涉它在该地区的活动。宣统三年(1911年)10月，沙俄以保护领事为借口，派哥萨克骑兵800多人进入库伦，加上原有部队，沙俄驻库伦的部队人数增至1.3万人。恰克图和库伦商人的商业活动受到极大的限制，很多商人迁回内地。俄国十月革命之后，日本侵蒙的野心日益表露，对张库大道沿线地区局势稳定的破坏，也是张库大道走向衰落的原因之一。

自1905年以来，日本在南满地区的势力日渐巩固，趁一战其他列强无暇东顾之机，于1913年提出建筑满蒙五铁路的要求;1915年诱迫袁世凯接受“二十一条”中有关内蒙古东部地区的要求条款;1927年，臭名昭著的田中奏折提出所谓的“满蒙非中国领土”的谬论。这一切行为都昭示着其鲸吞蒙古的野心。④进入30年代，关东军利用察哈尔省主席宋哲元不忠于国民政府的情形，将满州国的势力自热河伸向察哈尔，并企图向内蒙古插进。⑤作为察哈尔省和蒙古地区联系线路的张库大道，在此时已经成为日本侵略者政治征服的一枚棋子。此后，日本通过挑起沿线事端，破坏通商环境，对通商安全造成威胁。先后于1934年和1935年策动了两次张北事件，这两次事件的发生地均是张北城南门，也是张库大道出城的必经之路。之后，日本又策动“华北自治运动”扶持傀儡“冀察政务委员会”，这是一个在名义上主权还属于中国的半自治地方政府，它由亲日分子把持，并由日本人当顾问，在行政上与南京政府保持半独立关系，在经济上截留所有关税、盐税、统税和铁路收入，还需满足日本对华北各种资源的需求。此种形势，口商无利可得，又冒着巨大的生命财产损失的风险，商业活动日益萎缩。

而将张库大道用于补充日本军需的明文则是在1935年签订的《察哈尔协定》⑥(《土肥原—秦德纯协定》)中提出的，其中规定:对日满经济发展和交通开发工作予以协助，例如对张家口—多伦之间，以及其他满洲国—华北之间的汽车和铁路交通，加以援助。⑦特别提到张库大道的汽车和铁路交通，可见其对于当时战略物资的运输的重要性。1935年12月，日军指挥的伪军李守信的部队，在日军炮兵配合下攻占宝昌。随后又相继攻克沽源、康保、商都、尚义、张北⑧，连同多伦在内察北县全部落入敌手。1936年2月，由日本一手扶植的“察哈尔盟公署”在张北成立，广大察北人民从此开始了漫长的殖民地生活，此时张库大道的民间商业贸易也在殖民地时期销声匿迹。⑨1937年，日本侵略军占领张家口，1939年，又扶助蒙古王爷德穆楚克栋鲁普为首的伪蒙疆联合政府，并借助张库大道的运力，于张家口设立军需品采购机关，此时，张库大道境外段已阻断，内蒙古通过张库大道运到张家口的牛皮、羊皮等被日本列为军用物资，不许本地商人经营，并且对牛皮实行统管，好皮需交军需所，次牛皮才允许民间使用。此外，日本侵略者实行的“三光”政策，使张家口一带城乡经济凋敝，大批皮毛铺店相继倒闭，加上运销路线中断，年输入羊毛由1926年的1万吨减少为1千吨，贸易额大幅下降，民族商人的商业活动跌入低谷。依赖张库大道而形成的“皮都”张家口陷入萧条。⑩此外，还有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开通和远东港口的开通也给古商道的发展带来消极影响。

其次，在国内方面政治权力的滥用和官僚资本运输机构对张库大道商贸的垄断，极大地压制着民间的口商帮，也使张库大道失去往日的生机。特别是抗日战争后，形成西北、西南物资运输处，中国运输公司，复兴公司等庞大的官僚资本运输机构，且通过公路运输的物资中，军工物资和统制物资占全部货运量的90%，而人民必需的粮食一项只占2%。由此可见，在国民党政府强制军用和物资统制的政策下，加以军方和各省官僚资本的企业公司也都经营汽车运输，民间的汽车运输业和个体经营者陷于十分困难的境地，商业运输方式的现代化脚步由此停滞，也正是在当时这种特殊的战争条件下，张库大道作为商路的原有功能日益消退。

从张库大道衰落的历程看，外部环境对于商业活动在特定时期起着显著的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特别是政治环境的变化和战争的破坏，手无缚鸡之力的民间商人在其面前只能遭受残酷侵夺。国家的强盛和社会的安定，对于商业贸易、物资流通、城市发展和区域繁荣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另外，生产力的提高、现代工业的发展和交通运输的现代化，对张库大道由兴起到鼎盛，直至走向衰落，也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张库大道在民国时期的变迁历史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和时代特点，需要认真研究，并且要结合内外部形势的变化，紧密联系当时国内国际背景，客观地进行分析。

注释:

①张家口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张家口文史资料——察哈尔纪事特辑[Z].1999，(13).

②张家口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张家口文史资料[Z].1999，(21):82.

③牛金元.刘筱如库伦(乌兰巴托)之行[J].刊载文献及时间不详.

④卢明辉.蒙古“自治运动”始末[M].北京:中华书局，1980(01).

⑤(日)读卖新闻社.昭和史之天皇[M].1968.

⑥察哈尔省代理主席秦德纯与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于1935年6月27日在北平签订.

⑦彭明.中国现代史资料选辑(第4册)[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371－372.

⑧现属张家口市下辖县.

⑨张家口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等单位合编.塞外明珠张家口[G].2000，(6):35.

⑩张家口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等单位合编.塞外明珠张家口[G].2000，(6):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