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卢 路
雪莱诗剧《普罗米修斯的解放》中女性形象的多元意涵评析
卢路
(安徽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3)
雪莱在其诗剧《普罗米修斯的解放》中塑造了一个具有多元意涵的女性角色——阿细亚。她集智慧、美和爱于一身,具有敏锐的洞察力、犀利的批判精神和预言未来的能力,是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的福祉而抗争的神圣事业的同盟军。诗剧通过对阿细亚这个人物的塑造,表达了诗人雪莱先进的女性观和政治理想,宣布了诗歌以及拥有智慧、良善、爱和美的女性在构建理想社会中的主体意义。
《普罗米修斯的解放》;阿细亚;多元意涵;主体意义
十九世纪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诗剧《普罗米修斯的解放》围绕着普罗米修斯获得解放这一神话原型表现了诗人期待变革的政治理想。普罗米修斯在希腊语中是“先见”的意思,具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是至真和至善的代表。他为人类的福祉反抗暴君朱庇特,因此受到惩罚,被绑在高加索冰山的悬崖上忍受着残酷的折磨。但是,他先见到“必然性”,那就是朱庇特必将被其子冥王狄摩高根颠覆的命运。最后,冥王狄摩高根果然推翻了朱庇特,解放了普罗米修斯。随后,诗人描述了人间发生的变革——爱、智慧、良善、诗歌、艺术和科学共同构建了宏大而美好的理想社会。这是雪莱毕生所追求的梦想。
这部诗剧的女主人翁,普罗米修斯的妻子阿细亚这个形象具有多元的意义:她是生命与爱的载体、审视当下世界的洞察者、暴政的批判者、普罗米修斯事业的宣扬者和预言未来的女先知。诗人雪莱通过赋予阿细亚多元丰富的内涵,表达了他对当下罪恶恣肆的世界的批判,描绘了他关于理想社会的愿景。阿细亚身上所承载的爱、良善、智慧和生命的明光以及她所宣扬的理性、自由和平等是诗人雪莱政治思想中意欲构建的理想社会的内核。
在这部诗剧中,雪莱赋予女主人公阿细亚以生命和爱的内涵,表达了自己对变革当下世界的愿望和对于理想世界的期许。在这部诗剧中,阿细亚不仅是生命和爱的载体,也是雪莱描绘社会理想愿景的载体。
阿细亚作为生命和爱的载体的内涵首先表现在她之于普罗米修斯的意义上。在普罗米修斯被绑在高加索的悬崖上时,阿细亚的爱给他倍受折磨的躯体与灵魂注入了生命与力量。在普罗米修斯眼中,阿细亚代表爱和美,是生命和力量的源泉,支撑着他战胜了漫长的痛苦磨折。在第一幕中,普罗米修斯告诉大地母亲当他和阿细亚徜徉于被朱庇特毁灭的荒凉的土地上时,他“从她明丽的双眸中畅饮/生命的甘醇”。[1]819这里,诗剧首次通过普罗米修斯定义了阿细亚作为生命载体的意义,她是万物生命的源泉。在被朱庇特的暴政摧残以致生命枯竭的世界,阿细亚具有创造生命的能力,或者说承担着重新赋予大地以生机的使命。对于普罗米修斯,阿细亚的爱给予他勇气和力量,给他倍受折磨的躯体以生命的给养,使他忍受了长年的非人的折磨。
除了爱,全都是虚妄!阿细亚
你,离我太远!每当我的生命
充盈流溢,你总是像一盏金杯,
承受我否则便会被干渴的尘埃
吸干的琼浆玉液。[1]849
诗剧的第三幕第三场,普罗米修斯被释放,走下悬崖,称阿细亚为“生命的光辉”,并赞美她“有天上、人间所罕有的美”。[1]888当普罗米修斯被缚并遭受残酷折磨时,阿细亚在遥远山谷那边的丽影及其作为生命和爱的载体的存在,给予他生命的给养和意志上的支持。虽然这是遥远的存在,但是阿细亚作为生命和爱的载体的力量足以支撑普罗米修斯承受长年折磨的苦难、战胜暴君朱庇特所代表的恶的势力、严守他先见到的秘密(如果朱庇特和西蒂斯结合,他们所生的儿子将要颠覆朱庇特)。最终,暴君被颠覆,“普罗米修斯工程”——以爱和理性为主体的理想世界开始建构。[1]912普罗米修斯被解放后走下山崖时首先赞美的就是阿细亚,宣告她作为生命、爱和美的载体的意义。理查德·柯罗宁在其论著《雪莱的政治思想》中强调:“没有阿细亚,没有爱,普罗米修斯的解放并不会具有创造力。”[2]142阿细亚和她的爱赋予普罗米修斯的解放以创造力的典型意义在于当普罗米修斯获得解放后,普罗米修斯所代表的智慧、至真与至善和阿细亚所代表的生命、爱与美构建了理想社会的主体。
阿细亚作为生命和爱的载体的意义如果仅限定在她的丈夫普罗米修斯身上,则是狭隘的一己之爱,不会具有伟大的典型意义。可以说,阿细亚作为生命和爱的载体的存在对诗剧叙写的世界具有拯救意义,而对诗剧意在迎来的那个理想世界又具有主体意义,因为她身上所承载的生命与爱、智慧与美恰恰是诗剧将展现的理想世界的主体内核。诗剧通过阿西亚的妹妹潘堤亚、时辰的精灵、大地的精灵的话语和言说彰显了这双重意义。
诗剧通过潘堤亚的观察、描述和话语揭示了阿细亚作为生命和爱的载体对于当下世界具有拯救意义。诗剧第一幕即将落幕时,潘堤亚告诉普罗米修斯,阿细亚在遥远的印度山谷里等待着他。那里原是“寂寞、寒冷而且荒凉”[1]850,因为阿细亚的在场,现在已经是鲜花绽放、绿草丛生,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所在,森林和河川之间弥漫着“芬芳的气息”和“悦耳的音响”。[1]850潘堤亚的话语宣告了阿细亚创造生命的力量,潘堤亚告诉普罗米修斯,那里由一片荒凉死寂转换到芬芳悦耳的生机,是源于阿细亚那“能够改变一切的形体”。[1]850而这“能够改变一切的形体”即是指阿细亚创造生命的力量和能够赋予一切衰败枯槁的景象以盎然生机的力量。接下来,时辰的精灵对阿细亚作为生命与爱的载体的言说则预示了由阿细亚所承载的生命与爱对于理想社会的主体意义。诗剧的第二幕第五场,冥王狄摩高根启程踏上颠覆暴君朱庇特的征途后,阿细亚、潘堤亚和注定时辰的精灵一起乘上车辇。潘堤亚看到阿细亚站在贝壳上,在海面漂浮,她身上迸发出的爱“像太阳/充满了有生命世界的烈火气氛”[1]876,照亮了天地间黑暗的一切,阿细亚成了宇宙间爱的化身。大自然的一切都在期待她的爱,期待从她的爱中摆脱腐朽阴冷,从而幻化生机。可见,在诗剧中,阿细亚的爱绝不是对普罗米修斯的一己之爱,而是对自然万物的更广泛意义的博爱。克里斯汀·格兰特认为阿细亚“从诗剧一开始就是伟大母亲的原型,她最伟大的美德就是她无条件的坚定的爱。”[3]72阿细亚的“爱”的美德与她创造生命的力量是联系在一起的。时辰的精灵称阿细亚“生命的生命!”[1]877、“光的孩子!”“人世的明灯!无论你到何处,/它阴暗的形体都始终沐浴/你的明光”。[1]878时辰的精灵象征着变革的“必然性”,是良善战胜罪恶以及理想世界到来的那个时辰。在狄摩高根启程踏上颠覆暴君的征途后,时辰的精灵给予阿细亚的这一系列称呼诠释了阿细亚作为生命和爱的载体的丰富内涵。当阿细亚在场,整个世界都会沐浴在她的爱所迸发出的神圣明光中,她将黑暗转换为光明,赋予荒凉贫瘠的土地以生机,是生命与爱的源泉。这就强调了阿细亚身上所承载着的生命创造力和爱的力量对于变革后的世界的重要性。变革后的世界是一个富含真、善、美的理想世界,充满了生命、爱、明光与希望,而阿细亚所承载的生命、爱、美和智慧将是理想世界的主体。大地精灵则直接称呼阿细亚“母亲,最亲爱的/母亲”。[1]896诗剧的第三幕第四场,普罗米修斯被解放后,他洞府的森林中充满了解放后的生机盎然和欢乐景象,大地精灵称阿细亚“母亲,最亲爱的/母亲”,时常从她的眼睛里“啜饮明光的/流波”。[1]895-6在大地精灵的眼里,阿细亚智慧、真诚、善良、仁慈,代表爱与美,她眼中的明光对它具有启蒙意义。对于大地精灵来说,阿细亚似乎既是母亲又是导师,它总是把它的快乐与悲伤以及对良善的崇拜、对罪恶的痛恨告诉她,但它“难以理论出它所见/一切的脉络根底”。[1]896而拥有智慧的阿细亚可以教导它、帮它理论出它所见到的景象的实质。大地精灵告诉阿细亚人间的变化,丑恶的各种形象消踪匿迹,留下的是温良美好的形体。它称之为:“这是最最愉快的变化”[1]898,它似乎认识到这种变化是代表先进性的变革所致。在雪莱的这部诗剧中,普罗米修斯代表智慧、至善和至真,阿细亚代表生命、爱与美,大地精灵称阿细亚“母亲”表明雪莱意欲赋予大地精灵这样的意义,即大地精灵是代表至真与至善的普罗米修斯与代表生命、爱与美的阿细亚的结晶,表明了诗人对于变革后的理想世界的美好希望:大地是万物生长的场所,是至真、至善、爱与美的结晶,预示着真、善、美的宏大而崇高的内涵将在大地上繁衍生息,美好与崇高必定是人类的愿景。
阿细亚是爱的精灵,能够创造生命,给予受难者以力量和勇气,同样也尊崇爱,有她的一套关于爱的理论。在第二幕中她告诉潘堤亚:爱“像光一样普遍”、像“辽阔的天空,支持一切的大气”, 在爱面前,“爬虫和上帝不分高低”[1]877,爱是必需的元素,就像明光、天空和大气,而爱的内核是自由和平等。诗剧对于阿细亚作为爱的化身这一意义的张显实际上是在宣告阿细亚所象征的爱在理想社会的不可或缺性。在第三幕第三场,普罗米修斯被解放后计划和海神三姐妹结成同盟,开展“普罗米修斯工程”,其中强调的就是爱的力量。他们要借助爱的力量在平凡的世界创造出奇迹,用爱、诗歌、艺术去共同构建理想社会,从而使人间摆脱邪恶,“改善/或是促进人类生活”。[1]889玛丽•雪莱在为《普罗米修斯的解放》所做的题记中指出爱在这部诗剧中的重要性:“贯穿和支配着全诗的是一种安详而圣洁的爱的精神,它抚慰着忍受痛苦折磨的受难者,也是有所期待者的希望,—直到那预言实现,任何恶都无法玷污的爱变成了世界的公法。”[1]938
在《普罗米修斯的解放》中,雪莱塑造了阿细亚作为审视当下的洞见者、暴政的批判者、普罗米修斯事业的宣扬者的形象。雪莱笔下的阿细亚具有敏捷的洞察力和尖锐的批判精神,在诗剧中,她是审视世界的洞见者和暴政的批判者,不仅审视了天庭的历史变革,也洞察到暴政统治中的苦难和罪恶,而且是普罗米修斯事业与功绩的推崇者和宣扬者。
诗剧的第二幕第四场,阿细亚和潘堤亚进入冥王狄摩高根的洞府,阿细亚向狄摩高根发问:谁创造了世界;是谁创造了世界所包含的一切:“思想、情欲、理智、意愿、想象力和感觉”[1]868;又是谁给人间带来苦难、恐惧、绝望和罪恶,让爱转化为恨,使人类“在重压下/一个个踉跄着走向死亡的深渊”,对地域怀着“尖锐恐惧”?[1]869狄摩高根回答都是万能的上帝。阿细亚作为洞察者的深刻和批判者的尖锐在于她决不允许狄摩高根回避问题,而是一再追逼狄摩高根说出这个苦难和罪恶的制造者的名字:“说出他的名字”“他是谁?”“谁,在主宰?”[1]869并且宣布整个在痛苦中的世界都在诅咒这个主宰者,整个世界的诅咒足以颠覆这个主宰者:“千万声诅咒将会把他拖下台来。”[1]869接着,阿细亚叙述了天庭的历史变革,“最初是天/和地,光和爱。”[1]869然后是萨杜恩,他的统治虽然使大地处于欢乐而安宁的状态,但是他却不愿给予生命以知识、力量、思想和爱的尊严,致使大地处于蒙昧中,因而日渐荒凉枯败。这时,普罗米修斯将智慧给了朱庇特,智慧的力量帮助朱庇特推翻了他的父王萨杜恩。普罗米修斯的条件只有一个:“让人类自由”。[1]870普罗米修斯的作为反映了诗人雪莱对于智慧、理性和自由的弘扬。萨杜恩虽然使人类生活得安宁而幸福,但是却不给予人类以智慧和知识。在一个缺失理性的社会,民众处于蒙昧之中,即便是有安宁而幸福的生活,也是不会长久的。普罗米修斯帮助朱庇特推翻萨杜恩,结果朱庇特非但没有兑现给人类自由的诺言,反而给人类带来饥饿、疾病、劳苦、纷争和伤害。为了拯救人类,普罗米修斯将爱和希望带给人间,还驯服了火,让它为人类效力;他还赋予人类以语言、思想、科学和音乐,使人类富于灵性、爱和力量,能创造奇迹。阿细亚的叙述实际上是对普罗米修斯功绩的宣扬以及对朱庇特罪恶的批判。一方面,阿细亚是普罗米修斯神圣事业的推崇者和宣扬者。她告诉狄摩高根,普罗米修斯始终在与罪恶对抗,为人类的福祉而积极行动甚至承受苦难。在追溯了普罗米修斯的功绩后,阿细亚这样总结:“普罗米修斯提高了/人的生存状态,却为此而被吊/在悬崖,忍受无可规避的痛苦”。[1]872她推崇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的福祉所做的伟大功绩,同时又为普罗米修斯承受的苦难而抱屈,揭露暴君对至善的无耻背叛和残酷迫害。另一方面,阿细亚对狄摩高根一再的诘问以及对于天庭历史变革的追溯将矛头直指正在当政的暴君朱庇特。实际上,将人类置于万劫不复的苦难和罪恶深渊之中的恰恰就是朱庇特,她尖锐地指出,正是朱庇特给人间带来了苦难和罪恶,使人类丧失了生命力和道德感。不仅如此,她还揭露了朱庇特作为世界的统治者、罪恶的制造者背信弃义、冷酷残暴的本质:“统治就是不信、不爱、不守/规矩”[1]870,朱庇特是罪恶的力量和残酷暴政的根源。阿细亚作为洞察者的深刻和批判者的尖锐表现在她认识到朱庇特其实并不是什么主宰,只不过是罪恶的奴隶而已。她问狄摩高根:“谁是/他的主子?他会不会也是奴隶?”“谁是这奴隶的主子?”[1]872狄摩高根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一切为邪恶效劳的生灵全都是/奴隶”。[1]872阿细亚与狄摩高根之间的这段对话指出统治和主宰世界的与其说是一个具象的暴君朱庇特,不如说是罪恶本身,而朱庇特不过是被罪恶奴役和驱使的奴隶。这一发现表达了诗人变革世界的思想,仅仅消灭了朱庇特并非意味着就能消灭了罪恶。表面上是朱庇特在统治世界,其实质是罪恶在统治世界。因此,在一个由罪恶统治的世界,变革势在必行,而变革的内容不是仅仅颠覆一两个具象的暴君,更重要的是彻底消灭暴政和罪恶本身。在《雪莱和崇高》这部论著中,安吉拉·雷顿将阿细亚和潘堤亚进入冥王狄摩高根洞府的过程称为“一段带有政治动机的旅程。”[4]92因为在那里阿细亚向狄摩高根讲述普罗米修斯的神圣事业、批判朱庇特的罪恶行径,旨在激发狄摩高根颠覆暴君。这个“政治动机”成功了,因为狄摩高根果然踏上了颠覆暴君的征程。安吉拉·雷顿进一步表示:“在这部诗剧中,只有阿细亚,这爱的精灵,敢于进入狄摩高根的洞府去寻找变革世界的允诺”。[4]99她并且提出阿细亚的力量甚至超越了普罗米修斯:“在《普罗米修斯的解放》这部诗剧中,从沉寂黑暗的洞府寻找希望之声,并且使这种力量付诸实行而解放世界的,阿细亚做得比普罗米修斯多。”[4]100在阿细亚独自面对颠覆暴君的力量狄摩高根时,她的确完成了这个使命。诗人雪莱通过阿细亚在狄摩高根洞府的一番慷慨陈词表达了他对于变革的思想和对于理想社会的构想。理想社会应该是消除了暴政和罪恶,而理性、智慧和自由是构建理想社会的主体内核。
阿细亚不仅具有深刻的洞察力和尖锐的批判精神,而且还能预言未来。诗剧的第二幕第三场,阿细亚明确宣告了她对于未来变革的预言。当阿细亚和潘堤亚进入狄摩高根的领域时,阿细亚赞叹其“庄严宏伟”,甚至对其“匍匐膜拜”[1]864,这表明阿细亚对狄摩高根这个颠覆力量的尊崇和欢迎,实际上是对于变革的希望。在狄摩高根的领域里,自然呈现出惊心动魄的奇异变幻:广阔平原上“汹涌起伏的雾”“在凛冽的寒风下翻卷滚动”的波浪、浪花迸溅掷向天空“呼吼”的山洪还有“呼啸”而至的雪崩,巨大的雪花聚集起来,像“敢于反抗天庭的心灵”,这“一个个/念头和想法累积”起来,释放出“一种伟大的真理”,于是“各民族群起响应”,聚集成一种力量,产生了变革的可能性,从而“撼动全世界深层的根基”。[1]865自然所呈现出的雄浑的力量和气魄,其巨大的威力表现出的崇高状态使得阿细亚洞察到变革力量的存在,看到这种力量正在聚集,从而预见到变革即将来临。
诗剧的第二幕第四场,阿细亚预言者的身份再次出现。在狄摩高根的洞府,她揭露了朱庇特作为罪恶的奴隶在人间制造的灾难和罪恶,追溯了普罗米修斯的功绩,宣扬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的福祉所做的努力和承受的苦难,并且向狄摩高根宣布:“这些事实一定全都是它们本身/未来命运的预言。”[1]873这里,“它们本身未来命运的预言”即是指朱庇特必然要遭到颠覆以及罪恶必然遭致消灭的命运,也更是指普罗米修斯必然会得到解放的命运,从而会开始他变革旧的恶的世界、建构理想世界的事业的“必然性”。阿细亚预言:“普罗米修斯将像太阳一样升起/照临这欢欣的世界;”她接着问狄摩高根,那“注定的时辰”[1]873何时来临。在阿细亚看来,普罗米修斯的解放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长夜漫漫苦难的终结和明净美好的理想世界的来临。对于当下在灾难和罪恶中苦苦挣扎的世界和被痛苦所奴役的人类来说,普罗米修斯就像是太阳,他的解放会像明光般照亮这个世界,彻底驱除罪恶和苦难。她问狄摩高根那“注定的时辰”何时来临,实际上是在宣布那“时辰”必然会来临,也就是预言灾难和罪恶必然终结以及光明和良善必然到来,从而宣告了雪莱的“必然性”的思想。第二幕第四场落幕时,阿细亚遭遇了驾着车辇的时辰的精灵,阿细亚问:“你是谁?你要带我前往何处?”时辰的精灵告诉阿细亚它是“命运的阴影”,将会“裹住天庭一个已不再有君王的王位”。[1]874驾车的时辰的精灵这个形象和它对阿细亚的告白实际上是宣布了朱庇特即将遭到颠覆的必然命运以及变革的必然,更重要的是宣告了变革后的世界将不再有王权与暴政。这里,诗人雪莱借时辰的精灵的告白表达了他诗歌中一以贯之的变革的“必然性”思想,也是诗剧中首次明确地揭示出那个必然来到的理想世界的内核之一,即颠覆了暴政、消除了王权。诗剧的第二幕第五场以象征的手法展现了阿细亚和潘堤亚乘船从当下苦难遍生的人间到达幸福欢乐的天堂,通过阿细亚的描述宣告了诗剧对于理想未来的预言。在这段旅程中,阿细亚洞察了人类的历史变革。她和潘堤亚乘船通过老年的冰窟、壮年的惊涛骇浪、青年的暗流涌动和婴幼年“充满了阴影的明净深渊”,经过死亡,回到诞生:“从死和生来到更神圣的一天;/一个高厅广厦般的天堂”。[1]879阿细亚和潘堤亚的这段旅程具有象征意义,阿细亚实际上是在向潘堤亚回溯人类的阴暗、荒凉、充满争斗的历史,同时盼望“注定的时辰”的来临和世界的变革。“死”意指罪恶的灭绝、“生”象征美德的建立。她们的这段旅程经历了一个轮回,从腐朽回到新生、从罪恶的人世驶向了理想的境地,在那里,爱让一切沐浴在明光中,从而变得美丽而崇高。
阿细亚诚然是生命与爱的载体,如若不和普罗米修斯“合一”,她赋予贫瘠以生机的力量则是易逝的,不会永恒,只有和普罗米修斯“合一”才能使所创造出来的生命和一切美好的改变持久永恒。基·金姆·布兰克强调普罗米修斯和阿细亚“合一”的重要意义:“使得《普罗米修斯的解放》成为雪莱第一部成功的作品的因素是普罗米修斯和阿细亚(作为一个完满想象的象征)走到了一起,并且始终在一起。而在《阿拉斯特》《日落》《雅典娜》和《朱利安与马达罗》这些诗中,诗人总是在寻找理想伴侣时遭遇失败。”[5]148乔弗雷·沃德甚至认为阿细亚和普罗米修斯根本就是同体的,阿细亚是普罗米修斯转换的存在。他在论文《转换的存在:论〈普罗米修斯的解放〉和〈心之灵〉中的政治理想主义》中提出阿细亚是“普罗米修斯思想的一个层面”。[6]196学者们都强调阿细亚和普罗米修斯的“合一”,是因为这种“合一”不仅是对作品成功的意义,更是对雪莱毕生所追求的理想社会的意义。在诗剧中,普罗米修斯被解放后宣告要和海神三姐妹结成同盟,一起用爱去探索人类的思想[1]889,用爱、诗歌和艺术共同构建一个理想世界。布基·金姆·布兰克曾提出疑问为什么普罗米修斯要和海神三姐妹创造艺术。他提出的答案是“在天神的九个缪斯女儿中,有三位代表诗歌(厄拉塔, 卡利奥珀,和欧忒尔珀)”。[5]154这样,诗歌在理想世界中的主体功能得到了张显,即具有创造和预言的功能,是爱和美的载体。具有先见能力的普罗米修斯与代表诗歌的海神三姐妹结成同盟,一起构建理想社会,成为理想社会的主体,表达了雪莱关于诗歌和诗人对于理想社会的重要性的观点,即他在《诗辩》中倡导的——诗人是“先知”[7]243和“未被公认的世界的立法者”。[7]243大卫·潘特在他的论文《雪莱:诗歌和政治》中表明《普罗米修斯的解放》对“诗人对当下世界的困境能做些什么”举出了一个可能的答案。[8]167再读这部诗剧读者会发现,在诗剧多处展现的理想社会的美好图景中,诗歌作为一个重要元素屡次出现。诗剧通过普罗米修斯与海神三姐妹的“合一”表达了这样一个思想,即女性和诗歌对于理想社会的重要意义,单纯依靠单向度的男性力量无法构建理想社会,只有和女性结成同盟,智慧、爱、美德、意志与力量这些要素结合在一起,才能构建一个理想社会。而诗歌和诗人将会是这个理想社会的“立法者”。
在这部诗剧中,雪莱通过对阿西亚这个女性形象的多元化构建表达了其先进的女性观和政治理想,宣布了拥有智慧、良善、爱和美的女性和诗歌对于理想社会的主体意义。雪莱通过阿细亚对罪恶的批判和对普罗米修斯至善的事业的弘扬,表达了他的“必然性”思想和社会理想。阿细亚作为生命和爱的载体是理想世界的生成力量,对于爱、理性、自由和平等的弘扬展现了理想世界的内核。通过阿细亚的言说和承载,一个理想世界丰富而又立体地展现出来。
[1]雪莱.普罗米修斯的解放[M]//雪莱精选集.江枫,译.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807-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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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Punter,David. “Shelley: Poetry and Politics”. Romanticism and Ideology: Studies in English Writing 1765-1830.ed.Aers David,Cook Jonathan and Punter David. Routledge & Kegan Paul Ltd.1981:155-172.
Diversified Significances of the Female Images in Shelley’s
Lu Lu
Shelley has created a female character Asia with multiple meanings in his lyric drama. In the artistic work, Asia was a combination of wisdom, beauty and love. Besides, Shelley has endowed Asia with acute perception, sharp criticism and the gift of prophecy. Moreover, he has integrated Asia into Prometheus’ sacred cause of sacrifice to human benefit. Through the image of Asia, Shelley presented his advanced view of women and expresses his political ideal. Furthermore, the poet proposes that poetry and women with virtue will form the subject in the construction of his ideal world.
; Asia; Diversified significance; Subject meanings
2022-03-03
国家级一流本科专业建设项目(教高厅函〔2021〕7号)
卢路(1970- ),女,安徽芜湖人,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
10.13685/j.cnki.abc. 000622
I561.072
A
1671-9255(2022)02-005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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