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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无可逃——艾丽丝·门罗小说《侵犯》的女性主义解读

时间:2024-08-31

王天然

逃无可逃
——艾丽丝·门罗小说《侵犯》的女性主义解读

王天然

《侵犯》中主要的三位女性人物,都在生活中受到不同形式的歧视与压迫,虽努力抗争,但最终失败。本文基于西蒙娜·德·波伏娃有关父权制社会的理论,从小说的情节发展、人物性格、人物命运入手,分析了父权制社会对于三位女性人物造成的伤害,以及她们通过不同方式作出的反抗。她们的失败并非巧合,而是社会环境和人物性格特点共同导致的必然结果。小说表达了作者对当代社会女性命运的关注,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女性主义;父权制;压迫;反抗

加拿大小说家艾丽丝·门罗是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她的作品被称为对短篇小说结构的一次革命,早期作品中,频繁出现的主题是“生活在小镇的年轻女孩在成长过程中与家庭以及所居住的小镇之间的关系”。她写作的最大特点之一便是描述隐藏在平静的日常生活之下的暗流涌动。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门罗受到了中国学界的广泛关注。《侵犯》是门罗的代表作《逃离》中所收录的一篇短篇小说,几乎没有被单独分析过。本文将从女性主义的视角对这篇短篇小说进行分析,重点关注小说中父权制和社会环境对女性造成的一系列影响。

《逃离》由8篇短篇小说组成,是门罗在2004年发表的一部代表作。这些短篇小说都讲述了同一个内在主题——女性的逃离与回归。无论这些女性多么努力地想要逃离悲惨的生活,最终都陷入了同样的一种困境,即无处可逃,她们的尝试注定会失败。在每一个故事的结尾,女主人公都不能达成心愿,最终只能回归到原有的生活中。

在《侵犯》中,主人公劳莲与父母一起搬到了一个偏僻小镇上居住。一天,她偶然发现了一个婴儿的骨灰。父母告诉她这是一个领养的孩子,由于一场车祸而意外殒命,而劳莲则是母亲艾琳的亲生女儿。但是,酒吧服务员德尔芬却认为劳莲是自己多年前被迫遗弃,而后被哈里夫妇收养的孩子。劳莲因此陷入了一场身份认同的危机。

一、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理论基础

作为一种批评理论,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源于20世纪60年代的女性解放运动。在其后的几十年中,这一理论发展成诸多不同流派,亦从其他一些理论中汲取观点和方法,例如心理分析、后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后殖民主义等。女性主义批评理论可分为英美和法国两大流派:英美女性批评注重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女性:她的困难、痛苦、实际经历;而法国女性批评研究的不是社会现实中的女性,而是写作中反映出的女性观。法国女性批评受到后结构主义批评理论的影响,关注如何颠覆、打破男权话语。[6]

波伏娃认为,女性所遭受的苦难是多方面的。身体方面,女性认为自己的身体是“他者”。由于父权制的压迫,她们总是处于一种被动且容易受到伤害的境地。心理方面,女性没有机会和勇气在社会中表达自我;受到传统的文化和观念的影响,女性将男性视作自己的主人,而将自己视作男性的附庸。经济方面,女性与家庭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她们为丈夫和孩子工作,却没有得到任何报酬,以至于她们无法在家庭主妇的角色中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她们被排斥在交易领域之外,从而体现不出价值,她们拿不到工资。不管女性得到什么回报,这些回报都与她们的劳动无关,因为这些回报不是用来交换女性的劳动的。”[2]

在父权制体系的压迫之下,女性在男性主导的社会中受到各种磨难。女性主义批评家呼吁女性为了自身的解放奋起抗争,进而建立属于自己的女性意识。他们相信,一旦女性找到了自身的意义与价值,男权主导的社会将很快被颠覆。

二、小说中对女性的各种“侵犯”

(一)对劳莲的侵犯

劳莲是小说的主人公。关于她身份的争论与一个死婴有关,死婴的名字也叫“劳莲”。关于死婴的身份,父母与德尔芬有不同的说法,父母认为死婴是他们收养的孩子,即德尔芬的亲生女儿,而德尔芬认为劳莲才是她的女儿,死婴则是劳莲父母亲生的。

“劳莲”这个名字是所有故事的连接点,自然也就被赋予了重要的意义。“劳莲”既可以指死婴,也可以指正活着的劳莲本人。对于活着的劳莲来说,父母给她起这样一个名字,无疑是一种“侵犯”。这使得名字失去了应有的独特意义,同时也意味着劳莲只是死婴的一种延续。她的存在,使得她父母与死婴之间的关系得以恢复,这给了她父母一种重新开始的感觉。“孩子的母亲是德尔芬,我们给她起的名字是劳莲,接着我们也叫你劳莲,我猜想那是因为我们很喜欢这个名字,而且这样可以给我们一种重新开始的感觉”。[4]247“重新开始”意味着劳莲的存在只是一种对死婴的替代和延续。从被起了这个名字开始,劳莲就失去了独立的身份。父母和德尔芬对于她身份各执一词的描述,带来了更为严重的后果,即劳莲对自我身份的怀疑,这是她幼小的心灵所难以承受的。

除了共有一个名字之外,劳莲与死婴之间还有另外一个相同点——她们都被“扼杀”了。婴儿死于一场意外车祸。而对于劳莲来说,她的童年也同样被她那些与年龄不相符的生活经历所“扼杀”。她曾在六岁时喝下半瓶啤酒,也抽过含有大麻的香烟,她甚至过早地知道口交、避孕、同性恋这些词语的含义。这些经历成为了劳莲成长过程中的负担,她有了一种被剥夺的感觉:她获得了超过年龄的认知,也同时被剥夺了童年时代应有的快乐。

劳莲的母亲艾琳在小说中扮演了一个复杂的角色。一方面,她无疑是父权制的受害者;另一方面,她却也无形中成为了父权制的帮凶。艾琳对婴儿的死和劳莲童年的“死”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由于她的鲁莽驾驶,婴儿飞出车外无辜丧命;她对劳莲也缺乏必要的关爱,“劳莲自己准备早餐,艾琳总是把咖啡端回到床上去慢慢喝。”[4]216等到劳莲上学之后,艾琳才起床。当劳莲拒绝参加死婴骨灰的告别仪式时,艾琳却帮助哈里劝说她照着父亲说的做。

(二)对艾琳、德尔芬和其他女性的侵犯

艾琳、德尔芬以及小说中其他女性角色都遭受父权制的危害(patriarchal woman),“将父权制的行为规范和价值观念内化吸收的女性”。[5]93

艾琳在小说中被描绘成一位美丽的女性,但她也同样被这样一个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社会所控制,进而受到“侵犯”。她很善于打扮自己,“挑拣她的一套比较随便、带点挑逗性的服装”便很容易吸引镇上人的注意。然而,这种精心打扮并不是为了取悦自己,而是对男性审美的迎合。当哈里要求她堕胎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迅速地同意了,尽管很快又陷入了犹豫,但最开始的同意已经体现出她潜意识里被男性的要求所控制,并且已经习惯于这样的状态。

小说中另一位女性德尔芬无疑是一个挣扎在社会底层的角色。她曾经与一个毒贩生活在一起,并因为协助男友运毒而被捕。德尔芬对自己的孩子完全不关心。她曾经多次经历堕胎手术,在孩子出生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将孩子“卖”给了一位教会的医生,换来了一笔钱。她认为失去一个孩子并没有多么糟糕,并且认为可以很快地与其他男人再生一个孩子。以上种种行为都说明,德尔芬是一个典型的父权制女性,在帮助运毒以及屡次放弃自己亲生孩子的过程中,她都不自觉地将自己看作了男性的他者。

小说中的一个细节同样耐人寻味。在酒馆的结婚纪念日聚会上,那位瘦老头说快乐婚姻的诀窍是“用一只脚踩住她的脖子再也别松开。”[4]214这时,“所有的成年人全都哈哈大笑。”[4]214这折射出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在这样一个父权制的环境中,每一个女性都时常受到男性的“侵犯”,更可悲的是,女性已经对这样的压迫麻木了,她们已经对自己所处的被动地位习以为常。

三、女性的反抗——尝试逃离

面对重重压迫,小说中的三位主要女性人物不约而同地作出了反抗,她们想要逃离这悲惨的境遇,追求更自由的生活。

主人公劳莲还是个孩子,并不能完全离开父母生活。但当她想逃离那些对她不友好的同学和经常吵架的父母时,会选择去酒吧呆着。在那里,她遇到了总想要接近她的德尔芬。德尔芬告诉了劳莲关于她真实身份的故事,当劳莲得知了这些故事之后,她对自己的身份开始产生困惑。此时德尔芬的种种举动也令她感到奇怪和不安,因此又不得不离开德尔芬,回到自己父母的身边。虽并不喜欢自己的家庭氛围,但年龄决定了她无法完成真正的逃离。在小说的结尾,作者这样写道:“有什么东西在刺痛劳莲裸着的脚踝。她往下摸,发现一丛丛蒺藜粘在了她穿着睡裤的双腿上。”[4]250她用尽方法想要除去这些蒺藜却粘得满手都是,她向母亲艾琳求助,但艾琳只是让她等到回家之后再处理。“她恨死了这些蒺藜,可是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仅仅是坐着不动并耐心等待。”[4]250这样一个无助的结尾也同时暗示着劳莲逃离的尝试以失败告终。

艾琳在小说中是现代女性形象的代表。她渴望独立,而不是成为男性的附属品。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不愿为家庭付出,疏于对孩子的关心,也是一种独立精神的体现。在小说中,她总是与哈里发生激烈的争吵,总能在一些问题上提出与哈里不同的观点。可以看出,她时刻都在反抗,想要逃离被男性支配的命运。但遗憾的是,她最终在很多事情上选择了妥协,例如帮哈里劝说劳莲参加“告别仪式”。她始终对婴儿的死以及自己对劳莲疏于关心而心存愧疚,这也让她对于逃离变得犹豫不决,勇气也逐渐消失殆尽。

德尔芬是一个受到重重压迫的女性角色。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自己年轻时所做的错事感到懊悔。来到小镇寻找劳莲这一举动,正是为了逃离晦暗的过去所作出的努力。当她知道劳莲并不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已经在多年前死于意外之后,迅速变得冷漠起来。正如艾琳所说,当德尔芬知道劳莲不是她的女儿后,对劳莲也不再关心了。德尔芬“迈着沉重的脚步穿过潮滋滋的人行道进入了旅馆”,[4]250这也暗示着她逃离的尝试失败了。她最终放弃了反抗,再次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中。

在这篇小说中,艾丽丝·门罗向我们描述了一个“受压迫——逃离——回归”的循环。小说中的女性最终都回归了原有的生活,但可以预见的是,很快她们又将陷入另一个困境中。门罗揭示了这些女性逃离失败的原因,却没有给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或许这同样是包括她自己在内的许多女性所面临的一个困境。

门罗出生于20世纪30年代,因此不可避免地受到旨在批判父权制和性别歧视的女性主义运动的影响,但在这篇小说中,所有的逃离都以失败告终。某种程度上,这样的结果告诉读者们父权制很难被摧毁。从这一点上来说,这篇小说实际上无形中巩固了父权制在社会中的存在。参考文献:

[1]Beauvoir, Simone de.“Introduction.”The SecondSex. Rpt. in French Feminism Reader. NewYork: Rowman Littlefield, 2000. 6-20

[2]Delphy, Christine. Close to Home: A MaterialistAnalysis of Women’s Oppression. London:Hutchinson, 1984. 60

[3]Moi, Toril. Sexual/Textual Politics: FeministLiterary Theory. New York: Methuen, 1985. 92

[4]门罗.逃离[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5]泰森.当代批评理论实用指南[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4.

[6]朱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艺批评理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郭一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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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7)06-0051-03

王天然/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江苏苏州215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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