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8-31
颜佶琰
颜佶琰/无锡职业技术学院讲师,硕士(江苏无锡 214121)。
无赖派文学是二战后在日本文坛出现的重要文学派系,其对日本战后文学史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无赖派文学的“无赖”二字本指人的行为杂乱无章、放荡不羁,但其更深层次的含义则是反抗、反叛,反对传统之意。虽然从兴起到鼎盛再到衰落不过短短数年,但由于它的文学思想对当时日本的社会思想和历史变迁有着集中的反映和体现而风靡一时。无赖派文学体现出的是与当时的“正统文学思潮”完全相反的文学理念,因此某种程度上促进了战后日本文学的转型和发展。“总之,无赖派文学是日本战后特殊年代里产生的一个体现时代特征的文学派别,它从一个新的角度反映了日本战后动荡混乱的社会现实和人们迷惘的心理。同时,其独特的文学观念和艺术手法对战后日本文学的发展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无赖派文学的主要代表人物有坂口安吾、太宰治、织田作之助、石川淳等,其中最著名的属坂口安吾和太宰治。而太宰治的《斜阳》《维扬的妻子》《人间失格》堪称无赖派文学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对战后日本民众颓废迷惘心态的敏锐把握使他的作品在当时的日本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在太宰治的作品世界中,没有绝对的善恶,只有明暗两面,一面颓废消极,充满了嘲讽;一面不羁反叛,对世界的种种给以抗击。通过这种对生活的嘲讽和消极颓废的笔触,太宰治将自己对太平洋战争后日本社会现象的不满和想要进行反抗的意愿表达了出来。
太宰治原名津岛修治,1909年出生于日本青森县北津轻郡。父亲津岛原右卫门曾任众议院议员、贵族院议员,同时经营银行与铁路。由于太宰治母亲长期体弱多病,因此他自小由姑母及保姆抚养长大,缺乏母爱。由于这种经历使太宰治对他人有戒备感,对现实生活有着憎恶反感的思想倾向。中学时期成绩优异,对芥川龙之介、泉镜花的文学十分倾倒。芥川的自杀对高校时期的他产生了相当大的冲击与影响,1930年,进入东大法文科,初会井伏鳟二,奉为终生之师。
太宰治的文学创作通常被划分为前期、中期、后期这三个时期。前期自昭和7年至昭和12年,太宰治在这个时期尽情地燃烧着理想主义,在创作上进行各种形式的实验,代表作品为《往日》《虚构的彷徨》《万年》《20世纪旗手》。中期自昭和13年到昭和20年,这段时期内太宰治生活安稳并书写大量明朗健康的作品,代表作品为《满愿》《御伽草纸》。后期仅仅只有战后的三年时光,但这也是太宰治创作的巅峰时期,在这一时期太宰治对新世界充满了希望却又对现实中战后的混乱产生绝望,由这绝望又产生对现实决死的反抗并尝试批判。《冬日的烟火》《斜阳》《人间失格》等作品便在这段时期问世,其中《斜阳》与《人间失格》被认为是最能够代表太宰治文学思想的作品。
《御伽草纸》这部作品是二战期间太宰治躲在防空洞里根据日本传统民间故事改编的故事集,发表于二战甫结束的一九四五年十月。在书中,太宰治用自己的笔触将原本简单的童话故事点出了人生的悲喜,在单纯的故事情节间写出了对人性与现实命运的无奈。全书主要源自《肉瘤公公》《浦岛太郎》《碦嗤碦嗤山》《切舌雀》等故事。处于战时和战后两个时代分水岭的《御伽草纸》带着非常鲜明的特点,“既无战时明朗感受,亦无战后阴郁氛围,在判若轻妙的技法中,重叠着明暗两种意象,是发挥了太宰治风格的翻案小说之一”。与其它太宰治的作品相较而言,《御伽草纸》中没有他对于现实世界的反抗批判,也没有他笔端喷薄的颓废没落,只有他对于人性与世界的表白。
在对被改编的这些民间故事解读的时候,太宰治并没有逐一解释,他大胆地用自己对世界的理解把故事一一诠释。在《肉瘤公公》中太宰治喟叹着说“所谓的童话故事,大致上都是恶人有恶报,但是……也没有谁是坏人,……也就是说,在这个故事当中所谓‘不正当’的事一件也没有,……只是人性的悲喜剧罢了。”在原故事中,决定长着肉瘤的两个老爷爷最终命运的是二人跳舞技巧的巧拙……长瘤的老爷爷憎恶自己的肉瘤,期待能像爱喝酒的老爷爷那样让鬼拿掉肉瘤,这样的感受是寻常任何人都会有的自然感情。而在太宰治的描绘中,后来的那个老爷爷之所以失败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太紧张,跳舞跳得很奇怪,如此而已”。没有善恶两立的角色设定,只有对人性朴素真实又无奈的表述,此点与原故事是雷同的。 《浦岛太郎》的故事中,太宰治在龙宫中看到圣谛的神圣真理、无限的宽容和自由以及贝壳中蕴藏的岁月与忘却。“其实是我们认为 ‘忽然变成三百岁的老人对浦岛来说是一件不幸的事’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了我们。…… 不论是否感到遗憾,或觉得浦岛愚蠢,种种结论都只是我们俗人的擅自妄断。”平静甚至近乎积极的表达与后期太宰治对生活嘲讽和颓废消极的笔触形成了颇为鲜明的对比。“在贝壳的底部,有一颗名叫‘希望’的星星,浦岛因而感到被救赎了。…… 岁月,是人的救赎。忘却,是人的救赎。”太宰治似充满了对战后新世界的向往和好奇,对于不如意表达出一种乐意接受的态度。这种“信念的表白”来自于太宰治在这个时期对于生活的决意,以“市井小说家”为生,并不是抛却过往那个因为自尊与他人不同而不断反抗既有的社会结构而写出大量颓废性格作品的太宰治,而是历经被周遭的人轻视、被环境排斥,梦想几近破灭,对人生产生无穷疲倦感之后仍然无法抛弃对生命的热爱。这种“表白”立于太宰治内心对于重新建构战后新世界的渴望之上,也立于他对于世界、生命、人性最直接朴素的认识之上。
太宰治从与家族的矛盾中自小就认识到自己性格中的怯懦,这种自我认识一直延续到其成年以后会下意识的产生一种自卑心理,认为自己不过是个“异端分子”。青年时期参加共产主义运动后又与运动彻底脱离。这一经历使太宰治内心始终有着深深的“背叛者”的罪恶感,他通过大量采用自身经历进行创作,将内心的理想主义付诸笔尖。这个时期的作品充满了太宰治青春时期的热情,多角度地反映了他的主张和内心世界。而《御伽草纸》时期,太宰治在面对现实世界走投无路时对自我进行重新构建以期告别从前实现再生的阶段创作。古典故事的翻案写作透露出太宰治暂时避免与现实生活、真实自我的接触,在一种较为安定的状态下通过文学创作构建起自己理想中的和谐平静。虽然这种安定平和的表象只是一种太宰治暂时逃避现实世界的手段,但是寄托于翻案文学中的美丽幻想依然将其对生命无限的思考反映出来。《御伽草纸》中看不到太宰治个性中背负的近乎荒唐的宿命感,也不多见他在敏锐的感受性中所体会到的伤害。正如《浦岛太郎》里在介绍浦岛太郎时,太宰治这样说道:“作为家庭长男,兴趣不广泛,不爱好女色,整日醉心于他高尚的生活品位,并此满足”。浦岛太郎受到身份限制而需要自我约束的生活并没有用惆怅的方式表达出来,这在太宰治往常的作品中是无法想象的。
作为日本文学不可忽视的派系,无赖派文学因其戏谑的态度、倾向于反客观的写作手法、“追求自由思想和人性解放”的叛逆精神在日本文学史上画上了一笔特异的色彩。身为无赖派文学的代表人物,太宰治被称为“昭和文学不灭的金字塔”,他创作了大量颓废消极的作品,对现实世界进行反抗批判,对生活进行嘲讽,用其与生俱来的纤细与美感和童年生活的疏离为作品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基调。但《御伽草纸》这部翻案小说成为其作品中颇为不多见的一抹明朗亮色。虽然究其本质,《御伽草纸》的源头仍然是“灰色”,但“即便在红尘中满身泥泞,也唯在其间方能寻出作为一个人的幸福”这样的态度还是使这部作品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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