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教育——德国教育战略新方向*

朱 婕 ，何高大

（1.华南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2；2.广东白云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450）

现代化数字技术已经渗透到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新技术的产生与应用正改变着工作的性质和内容；而工作内容和形式的转变，将进一步推进人才培养战略的转型。毫无疑问，未来的劳动力市场更加需要具有“数字能力”的人才。为应对新时期社会、经济转型的需要，2016年，德国将“数字教育”（Bildung digital）列入基本教育内容，将其同“学前教育”、“中小学教育”、“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继续教育”的地位等同起来，并倡导发挥数字教育在成人教育中的关键性作用。本文将讨论德国数字教育战略的重点内容、实施方案及规划目标，以期为我国成人教育的发展带来新的启示。

一、数字教育的基本内容

数字化进程早已对人类的学习行为产生巨大的影响。无论在课室、报告厅、学校、企业甚至公共机构，曾经以纸媒为基本媒介的学习资源已通过现代数字技术转化为基于云空间、虚拟现实技术的数据平台。学习资源和手段的数字化，模糊了学习空间的边界，简化了个体学习的流程，更提高了人们受教育的机会。然而，德国联邦教育部所提出的“数字教育”并不仅仅局限于教育工具和资源的数据化，其最根本意义在于“尽早让公民学会与数字化环境共存”。在这一根本纲领下，数字教育的内容围绕 “让公民负责任地使用数字媒体”展开。正如联邦教育部部长Johanna Wanka教授所说，“利用数字媒体本身并不是数字教育的目的，数字教育从本质上无异于普通教育，其目的在于培养人们在不断变化的社会发展中，以个性化的方式找到自己的人生计划，并负责任地追求和实施这些计划”。由此可以发现，德国数字教育的重点在于培养人们的数字化意识和数字化能力。

1.数字化意识

2016年10月，在德国城市萨尔布吕肯举行的第十届全国IT峰会上，以“学习与数字时代”为主题对数字教育展开了跨学科、跨行业的讨论。德国教育界普遍认为，社会整体的可持续发展应首先在教育体系中得到体现，因此，在趋于数据化的社会发展进程中，提高国民数字化意识是数字教育的首要内容，其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1）数字化作为一个跨领域的主题，需要尽早地进行广泛的“数字扫盲”。在立足个性化的基础上，广泛推动专业领域与个人学习、政界与商界、服务业与制造业的共同合作，利用数字化技术去中心化的特点，全面普及数字化意识。

（2）联邦政府和各州政府努力实现为所有教育机构提供安全可靠的数字基础设施，以抵消技术鸿沟。现代技术的推广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加速人们思想的转变，数字化意识的提高，离不开完善的技术设备的支持。目前，德国政府已与多个高新技术企业达成协议，按计划投资350亿欧元，进一步完善电信基础设施，建设“千兆社会”。

（3）数字化意识还包括安全意识和负责任的使用态度。面对数以千兆的网络数据，保证信息传递的安全性和合法性是每一个使用者和技术支持平台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数字化社会带来的自由不能成为个人肆无忌惮发泄的平台，也不应该变成盗取他人信息获得非法利益的手段。

2.数字化能力

数字教育的根本目的不在于对新工具的使用和掌握，而是关乎个体能力的培养。这种能力能够保障数据使用者拥有批判性思维，对所使用的工具做出正确的选择。具体来讲，数字化能力包括如下3个方面。

（1）有能力判断使用数字化工具的时机。数字化工具的普及不等同于传统工具的消亡，也不意味着将数字化工具完全凌驾于传统工具之上。提高数字化能力的目的在于帮助人们更好地把控对工具选择的时机。

（2）有能力根据不同目的，选择适当的工具。不同的数字化工具可以为一个项目提供多个方面的协助，因此，人们需要有能力在了解自己工作内容的同时，熟练掌握不同数据化工具的特点。

（3）有能力使用数字化工具保证工作内容和质量。全社会的数据化转型是为了提供更加高效、准确的服务，对于数字工具的使用不应该出于追逐潮流的需要，而应该凸显对内容准确度的关注。

二、数字教育的实施方案

尽管数字教育涉及教育的各个阶段和层次，但是考虑到当前所面临的社会转型和劳动力市场的新需求，德国数字教育主要的实施对象集中在以职业教育和普通高等教育为代表的成人教育领域，其主要实施方案包括职业教育4.0和高等教育数字化。

1.职业教育4.0

2011年，德国政府在工作报告中提出的“未来图景工业4.0”计划，这一战略旨在推进，德国制造业进一步实现以高新技术为驱动、依靠新一代人工智能和物联数据的行业转型。在这样的背景下，未来20年，企业对人力资源的需求也将发生巨大转型。因此，为培养面向未来、具有吸引力和竞争力的职业技术人才，2016年夏季，德国联邦教育部（BMBF）与联邦职业教育所（BIBB）共同开启“职业教育4.0”的新举措，以此配合和支持联邦政府提出的数字战略。事实上，我们认为职业教育4.0计划是为德国工业4.0计划顺利实施，所配套的教育和人才培养方案。具体而言，包括如下几个方面。

（1）建立预警机制，尽早实现职业转型。得利于德国职业教育双元并轨制度，德国企业界与高等职业技术学校早已建立起紧密的互依关系。面对未来德国工业的转型，许多目前仍然以人力进行操作的技术岗位，不可避免地将会被人工智能所代替。因此，联邦教育部督促各行业与职业技术学校进行广泛的交流，提早发现那些有可能被替代的岗位，以便学校制定新的专业设置。

（2）引入终生学习机制。终身学习，可以让工作者的人力更具有抗风险能力。因此，未来德国将对那些有可能在未来被替代，但时间上并不十分紧迫的专业岗位，引入终生学习制度，即不一次性颁发职业资格或从业资格证明，而是在不同的阶段，不定期对新更新的行业规则和技术要求进行考核，以此督促在职员工不断学习，从而降低他们失业的几率。

（3）利用虚拟现实技术，进行职业再培训。德国作为老牌工业强国，其教育基础设施已相当完善，然而，在医疗、养老等行业仍然存在巨大的人力资源缺口和技术设备滞后的问题。特别在非城镇地区，医院护理人员的职业技能水平以及他们知识的更新速度十分有限。因此，针对这一类专业技术人员的技能培训问题，联邦教育局提出，在实现全德国电信基础设施升级的基础上，通过虚拟现实技术的协助，为这些人员开展定期的技术培训。

（4）提高职业技术资格评价水平。尽管德国的职业教育水平和体系早已享有国际盛誉，在当前社会经济转型的关键时期，他们提出更具有时代特色和国际化特点的新的资格评价体系。联邦职业技术所（BIBB）将开始执行新的评定标准，将传统学习和非传统学习——网络学习结合起来。这一做法一方面迫使学生在使用慕课等网络平台的同时，熟悉大数据时代信息工具的使用，另一方面，也可以借助网络学习平台跨越物理空间障碍的特点，提升学生展开国际合作的团队能力。此外，新的资格评定标准将和欧盟相关职业技能要求相匹配，未来的专业技术人员将真正实现人才的无国界流动。

2.高校教育数字化

总的来讲，德国大学分为公立和私立两种，而根据学校在科研、教学、培训及进修各方面目标和侧重点的不同，又可分为综合性大学、工业大学（Universität）、应用科技大学(Fachhochschule)，以及专门的艺术及音乐学院。如果说，职业技术学校为德国工业培养了优质的一线技术工人，那么，高等学校便为德国不断输送具有研发能力的高级工程人员，以及满怀人文精神的社会工作者。相比美国，德国的普通高等教育更加注重理论探讨和形而上的哲学思辨。德国大学在教育内容和形式上更具有研究式的特点，特别在人文和社会科学等学科更加注重学理性的探究。因此，针对这一特点，德国采取了不同于职业教育数字化的策略，制定了专门针对高校及科研机构的数字化改革，其主要方案包括如下四方面的内容。

（1）成立专业机构，开展专项研究。德国科学界一向重视学理性探究，因此，为推进高校数字化进程，德国联邦教育部特别资助“高校数字化论坛”的成立，为学界针对教育与数字化的探讨提供广阔的平台。“高校数字化论坛”的指导委员会成员由来自德国基金协会（SV）、 高等教育发展中心 （CHE）、 德国部长会议（HRK）、德国教育与文化事务部（KMK）以及联邦教育部（BMBF）的代表组成。在实践层面，由各高校和研究机构的专家牵头，分别针对不同的重点进行理论研究。目前，在研的20个重点项目主要围绕“自适应学习与教学环境”、“互动性与多媒体数字学习环境”以及“数字化学习环境理论与实践研究”三大主题展开。这些研究项目的开展能够为高校数字化战略步骤的实施提供有效的理论基础。

（2）深化高校结构改革。尽管联邦教育部2016年12月的一项民意调查结果显示，三分之二的教育及科研工作者对高校数字化战略持积极和欢迎态度，然而，当前德国高等教育高度自治的特点，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数字化的推广。根据德国1976年《高校框架法》，“教授基于高校的建议而由按照州法所规定的部门任命。本校成员在教授任命过程中只能在有理由的例外情况下被顾及。任命推荐名单之外的人的前提条件由州法做出规定”。可以看到，德国教授在高校任职期间享有绝对的科研自治，各学派学者对自己所研究的领域、使用的方法、观测的对象负完全责任。这一特点尽管有利于学术自由的发挥，然而，这种各自为营的学科结构已不再适用于当前以跨学科、跨领域、多模态为代表的科研数字化进程。因此，联邦教育部将与各州展开合作，就深化高校结构改革提出新的建议。

（3）增加财政投入，引入第三方投资。毫无疑问，高校教育数字化意味着大量人力、物力的投入。无论是线上平台的建立和推广，还是课堂设备的更新，都需要大量资金的投入。同时，大规模在线课堂的维持，需要增加更多的后台技术维护人员。联邦政府和各州政府将加大特别针对高校数字化项目的财政投入。按照德国法律规定，“教育应该提供给每个人，每个人都应该能够受到足够的教育”，目前德国公立大学由政府出资，不收取学费或只收取少量学费。因此，面对实际情况，联邦教育部将积极配合各高校利用教育数字化所带来新的商业模式，寻求在某些项目上实现财政独立。例如，当前部分高校便利用网络学习开创的终生学习模式，将在线学习和职业发展结合起来，与多个企业建立带有一定商业性质的合作项目，以此支持本校的数字化改革。

（4）制定法规框架确保数字教学的推广。虽然个别高校已经开始建立数字化教学资源库，但在法律监管的框架中，这些教学资源的建立和使用仍然存在着许多不确定性。由于联邦教育部与各州政府的分权、教授与高校之间人事权的分离、高校间各自的独立性，导致数字化教学资源的所属权和使用权较为模糊。在许多高校还没有广泛支持数字教学和数字资源的前提下，哪些资源属于教授的工作量，哪些资源高校拥有数字版权，又或是当不同大学的几位教授合作创建教学资源时，数字版权的分配问题等，都无一例外地凸显了高校数字化进程与现行法律法规间的矛盾。为解决这一矛盾，联邦政府已督促法律机关开展相关问题的调研与考察，尽早出台新的法律规章，以适应新的社会变革。

三、数字教育的规划目标

德国数字教育战略是一个涉及各个领域的重大国家发展方案，是德国建设 “数字化知识社会”（digitale Wissensgesellschaft）重大内容之一，按照其预期在未来15年间，截至2030年将完成如下目标：

（1）所有学习者完全掌握数字化媒体工具，并且有能力在负责任的前提下，实现自我决策。具体而言，一方面，学习者具有数字化能力，能够不断自主地利用数字教学实现在职教育和继续教育，另一方面，教职人员拥有将数字化能力转化和传递的有效途径。同时，政府将为学习者提供用户体验舒适的网络学习平台，并借助于数字化转型的成功，确保职业教育继续成为最具吸引力的学习途径。

（2）德国境内所有教育机构拥有统一的高速网络接入设备。到2030年，所有教育机构采用兼容的公共数据接口，并能够有效利用已经建设完成的中心IT框架，同时，所有教育机构拥有专业人员对数据进行维护和监管，确保其使用的安全性。最值得期待的是，德国将实现BYOD（bring your own device），个人设备与所有公共教育接口的兼容。

（3）及时制定和完善支持数字教育的法律框架。德国未来将在教育的各个领域实施统一、透明的法律规则，保护和规范个人与数字资源的互动，新的法律框架将不仅对所有在学习过程中产生的数据进行保护，防止未经授权的访问，还会确保教师、学生权益受到法律明确的保护。

（4）通过数字教育的实施为教育机构改革提供新的契机。职业技术学校和各高校将尽可能实现行政办公数字化；未来教育机构负责人将需要具备新的管理能力应对教育的新形式；而所有的教学活动也会实现数据化。

（5）得利于数字教育的实施，德国将成为在教育、工作、居住等方面更具吸引力的国家。德国将在国际教育市场中占据先锋位置；借助于数字工具，德国高校对海外学生的遴选途径更为高效；而外籍劳工也可通过数字教育平台及早与德国劳动市场接轨。

四、小结

为应对大数据时代的机遇和挑战，世界各国都加紧出台方案推进社会进步。从宏观而言，德国2016年数字教育战略方案覆盖了社会生活、经济、政治、教育的各个方面，从微观而言实现了“产”、“学”、“研”的有机结合。教育是国家发展的首要任务之一。2018年教育部印发的《教育信息化2.0行动计划》中提出“以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等新兴技术为基础，积极开展智慧教育，支持教育模式变革和生态重构”。以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教育+互联网”的新型技术必然推动教育现代化的进程。我国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德国数字教育战略方案对我国成人教育、远程教育和教育信息化在规划、路径、发展、评估、深化改革等方面具有相当的学习价值和参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