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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下乡与村庄公共生活的嬗变——以税改后的豫东付村为考察对象

时间:2024-08-31

袁 松 ,张月盈

(1.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湖北武汉430074; 2.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浙江金华321004)

当代中国农村正发生着急剧的社会变迁,这种变迁近年来已经深入到农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作为现代性因素向农村地区辐射的有效手段,大众传媒对农民的观念、行为、社会互动等各个层面发挥着真实的影响,并进而影响着在农村社区整体层次上呈现出的各种社会事实。村庄公共生活便是受其影响的众多社会事实之一。考察村庄公共生活与电视下乡的相关关系,有助于我们认识农村社区在现代化过程中发生的变革。

中国农村的公共生活并不是随着现代性的进入而形成的,作为社区共同体的生活形式,其公共性的一面早已存在。特别是近代以前的传统农村社区,长期处于国家强力控制之外的自治状态,社区成员可以依靠士绅阶层和宗族组织自发地提供所需的公共品,在乡村社区建立公共生活的一系列规则制度。近代以后,国家政权开始下沉到乡村社区,原先控制村庄公共生活的宗族组织和士绅阶层受到历次政治运动的冲击而消亡或处于蛰伏状态,取而代之的村庄公共生活处在国家全面控制下,带着强烈的政治色彩。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政治上国家政权在农村社区的逐渐“后撤”,农村村民自治体制的形成以及经济上市场体制的建立,小农成为市场主体,一度被国家力量所遮蔽的村庄社会领域得到了复兴,农村社区的公共生活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

一、电视进村

改革开放之后,农民收入不断增加,电视机作为一种便宜、快捷而且具有动态画面的信息载体在农村逐渐普及,村庄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大大增强。外部世界的信息随着人口的流动与电视的普及进入村庄,村庄的社区生活也随之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截至目前,全国完成了已通电的11.7万个行政村和8.6万个50户以上自然村开通广播电视的任务。但是,现有的广覆盖率并不等于乐观的对农传播效果。全国上千家电视台开办农村栏目的只有1%,除了CCTV-7、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的“中国农村报道”外,很少有专门服务于农业、农民的媒体和专门以农民为受众的节目,而现有的农村节目,在物力、人力及节目的安排上投入不够,形式呆板,得不到农民的喜爱[1]。媒体受利益驱动,将注意力转向了可以带来丰厚广告收入的强势人群,电视节目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城市市民、白领、商家等[2]。

在笔者调查的河南省汝南县付村,电视机已经完全普及,全村近1 000户家庭中只有少数几家特困户没有彩色电视机。长年在付村居住的村民,除去农作劳动和打短工,每年仍有大量时间剩余。这些闲暇时间中最主要的活动包括“喷空”①豫东方言,意思是聊天、说闲话、摆龙门阵。、打牌和看电视。看电视是村民闲暇时间里干得最多的事。在付村,接上有线电视信号的电视机可以接收到30多个台,有线电视进村也已有三四年了,但安装有线电视的农户仍不足1/3,因为初装费需200元,每月的固定收费还有10元,许多村民觉得不划算。另外有一些村民自己安装了卫星电视接收器,但下雨天信号不好,大部分村民还是依靠室外天线接收电视信号。中老年农民白天看电视的较少,但晚上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绝不错过。他们一般是晚饭后约七点钟打开电视,晚上十点半左右休息,而青年农民则不论白天黑夜都有看电视的习惯,而且节目的选择偏向都市化、娱乐化。

二、村庄公共空间的退化

付村的公共空间有一条大致清晰的演变路线。建国后的大集体时代,每个生产小队都有自己固定的开会地点,这个小队全体村民会议基本上是事无巨细都要管一管,包括婚丧嫁娶、婆媳吵架、父子分家等一系列的私人问题,会议都要过问。用村民们的话来说:“大集体的时候,哪个儿子不孝,哪个媳妇不像样,那是要拉到小队的会议上批斗的。”

集体时代的村干部之所以收入少也非常乐意干,并且还底气十足地对村干部评头论足,就是因为他们当时可以拥有巨大的权威——这种对所属世界的支配感乃是比其他一切报酬更为重要的报酬。而当时的集体会议是村庄公共生活最主要的形式,村民们在这个空间中对村庄的共同话题有着集中的关注,甚至把公共话题延伸进私人最隐秘的领域。

除此之外,村民集体劳动的田间地头也是他们聊天的场合。小队的麦场,即村民们堆放麦茬的地方也是一种公共空间的形式,因为此处是集体所有,不是某个私人的地盘,每到晚间不需劳动的时候,小孩便到此处玩耍,大人也会到此处聚集、攀谈。麦场也是村里放电影优先选择的场所,那时文化娱乐相当贫乏,一有电影放映村民们都是举家前往,电影放映前后人声鼎沸,大家交谈热烈。这种交谈往往集中在大家一起看过的某场电影或者某台相似的戏剧上,就同一个话题发表见解时大家可以争到面红耳赤,不达目的不甘罢休,但争完之后感情却更进一层。

庄内个别有特殊魅力的人物家中的小院也是村民“喷空”的地方。这些有魅力的人物往往善于言谈,长于表达,话语之间,能够谈笑风生,纵横千古。这样的人物除了能够调动大家聆听的积极性外,还能让听众产生一种心理依赖,认为他分析问题在理,对村里的某个事情就是能够讲透。这种魅力型人物家中的小院一到傍晚收工吃饭之后,也是村民们聚集的场所。但这种聚集是就近的分批聚集,话题也可能游移到与村庄完全无关的鬼神迷信、传说掌故中去。

改革初期即分地之后,小队的全体会议越来越少直至取消,麦场没有了,因为都分到了各家各户成为私人的地方,开垦成了耕地。集体劳动的形式没有了,各家各户单独行动,获得了充分的自由,收入的增加紧跟着集体合作场面的消失。此时庄里的黑白电视开始出现,最初是在几户致富能力强的领袖人物家中,大家聚集到他家的院子或者客厅里来看电视,如果忽然停电,大家并不散场,就地围坐闲聊。这个时期,电影在农村依然有一定的市场,观众并不付费,尽管观看的地点也只是露天的某块空地,但村民们仍然前往观看。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电视开始在村庄普及,彩色电视机逐渐进入村民的家中。最开始时因为庄里电视机少,大家会聚集观看,但这样观看始终不太过瘾,因为在选择什么节目这个问题上大家往往有所争吵,最要紧的是电视机的拥有者并不能随意换台,收看自己喜欢的节目,因为总是碍于面子不好违背观众们的集体意志。时间长了电视机的主人经常会鼓励、怂恿或放纵自己的小孩“我行我素”一番。发生矛盾之后,受了冷落的观众们就会自己也去买上一台。电视机多了之后,家家户户都自己看,而且他们为了防止别人也来看、和自己“抢台”,在看电视时说话、问问题,影响自己收看的质量,他们会把电视机搬进自己的房间里。在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地方,其他没有电视机的人也不好意思深更半夜敲门进去看电视了。

而村里的露天电影,现在的情况是“有些人家的儿女考上大学,要放上一两场电影,或者哪家丧事办完亲戚走了,再放上一两场电影给村里人看”,但此时的露天电影每次最多能够吸引三四十人而已。因为电影已经通过电视进入家庭,人们在电视上就可以看到电影,不过这种电影收看模式仍不过瘾,因为播放什么电影,何时播放,关键时刻是否插播广告仍然掌控在电视台的手里。况且,电视频道并不太多,有线电视是近几年才有的事,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钱安装。随着低成本的电影收看模式即VCD机的普及,村民们现在“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村里放的电影电视里碟机里都放过了,盗版碟,可便宜”。后来的DVD,容量更大、更清晰,更有所谓“超强纠错功能”的DVD机,可以大量播放盗版碟,在家里收看电影的成本进一步降低。而且,村民们的偏好不同,和别人一起去看自己不喜欢的电影,不如在家看自己喜欢的: “《古惑仔》一到六我都看过了,现在只想看看谈恋爱的(电影),还是在家里看着舒服。”

目前,村庄公共空间最主流的模式是每个村民小组的代销店和牌场,而且往往这种小型代销店和牌场是合二为一的,代销店里面营业,外面打牌,打牌的人到代销店消费,代销店给打牌者提供服务。代销店和牌场因为不是某个村民的私人领域而成了村里最为主要的公共空间。豪华气派的双层洋楼,搭配简陋的牌场代销店,再配以泥泞不堪的村间小路与臭不可闻的水沟池塘,是付村最为常见的风景。

三、村民公共话题的转移

在村里调查时,经常可以看见村民三三两两围在村中的某块空地上闲聊,男人有男人的圈子,妇女有妇女的圈子。他们有的站着,有的蹲着,脸上露出闲适、惬意、轻松的表情。他们谈论的内容极其广泛,几乎无所不包,从世界形势到家长里短、从个人隐私到公共事务都有涉及。不过,按照村里的中年妇女向笔者透露的情况,村民们以前闲聊的主要话题集中在村内,如谁为人厚道,谁做人很赖,谁家娶了新媳妇、长得怎样、脾气好不好、跟公婆处得咋样、为什么起争执,谁家生小孩了,谁在哪里打工,谁家庄稼长得怎样,谁又怎样赚了一笔钱,谁和谁交情不错,谁和谁杠上了,谁和谁相好了……几乎一个村民小组内发生的事,闲聊时都可能提到。

但是,正如村里一名妇女所言:“最近这四五年大家'喷空'就很少谈论庄里的事儿,说那些没意思,说了又不起什么作用,人家都懒得理你。”这种说法大致有三层意思:一层是说,你议论别人别人不仅无动于衷,而且有可能因此记恨你;第二层意思是说,你谈的这个事情牵涉到了某位听众或与这位听众有关的人,继续谈论会损害这位听众的利益,他会和你翻脸;第三层意思是说,你在和其他村民谈论某人时,村民对此不感兴趣,认为没有好谈的,纯属无聊。

现在,村民们聊天的话题逐渐转移到与村庄关系不大的一些事情上。如电视里最近演的什么、哪个电视演得好看、新闻里最近放些什么、国家农业政策咋样、美国又去欺负谁了,哪里发了洪水、哪里遭了地震,县城哪里在招工、哪里的小混混又闹事了、哪里又在征地、什么东西现在涨价了、做什么生意可以发财……如今最多的一种情形是,“大家伙连'空'也不'喷'了”,聚在一块打打牌,少聊天、多娱乐。

从村民公共话题的转换中,我们可以发现,以前那种可以产生公共舆论功能的闲聊,近年来正在慢慢改变。这种可以维系村内道德的交流内容现在已经转移到了村庄的外部世界,村民们的关系渐渐陌生化了。村民的兴趣点从村庄内部事务向村庄外部世界的转移,一方面是因为农民已经通过打工这种空间形式上的移动和电视等传媒这种时间形式上的移动把自己的生活世界与外部联系了起来,另一方面更是因为这种外部世界中的信息在村民心目中比村里的事情更有价值,更有意义。在打工生活中接触的外部信息是打工者在空间转移的过程中完成的,而在自己家中的电视里,村民接触到的依然是外部世界特别是城市中的信息,这种城市信息对农民的压倒性优势使得村庄里尚处于农业、手工业时代的农民的视野已经拓展到了工业化时代,这种“时间移民”比打工式的“空间移民”的影响更为隐蔽、更为持久。外部世界的日新月异的生活通过电视形式接通到了乡村社会,生活在村庄这个小范围内的村民自然被这些五光十色的景致所吸引,村庄生活中的元素在这种对于外部世界的美好的片段化呈现中显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人们头脑中关注的中心点自然也从村庄生活本身转移到了外部世界。

当笔者问村民为什么平时聊天会聊国际国内大事,甚至谈股票、军事、国际时局时,经常有村民反问:“为什么要聊村里的事呢?村里不就是那些事吗?就那个劲!”举手投足间,已经把自己看作更广阔的外部世界的一部分,并认为自己高于村庄,高于村民,他心怀天下,不与普通村民一般见识。在他看来,聊村庄中的家长里短对自己的发家致富,对自己未来的掌控是无所裨益的。事实上,当聊起城市中的诸多事务时,他自己仿佛就成了一个城里人,他懂得城市的生活方式,因此比其他农民高出一层。在聊起国际国内大事时,他自己又仿佛成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干部,对整个局势似乎有全盘的了解,可以引来众人的佩服和艳羡。无论是通过这种经济层次上的假想还是权力声望层次上的假想,聊天者都可以从自己的表达中获得一种心灵的愉悦和满足。在大集体时代,村民对外部世界的接触是相当有限的,能到外面出差和接触报纸都是干部才有的特权,普通村民才热衷于村里的一些“小事”,男人也可以和妇女坐在一起闲聊,但是一旦能和外部世界通过“空间移民”和“时间移民”的方式进行广泛接触,这些小事在男人眼里马上就失去了往日议论的价值,而妇女也转而讨论电视剧里的家长里短,因为那种情节更具戏剧性,更具传奇色彩,而且更具画面感和动态性。

概括地说,转移后的公共话题虽然离村庄更远了,但离村民的心更近了。公共话题的转移反映了村庄生活面向[3]的转向,村民的注意力集中于更为斑斓多彩的外部世界。

四、村庄公共品的短缺

付村的村支书说:“现在纠纷少了,开会已经开不起来了,调地也调不动了,村干部特别是小组长上传下达的作用也已经很少了,因为有啥事,村民知道得比你还清楚,电视上啥都有。”而关于公共品①农村公共品从形态上看包括农村的文化教育、公共卫生、水利设施、道路桥梁、农业科技、电力通讯、社会治安、广播电视等服务以及与此相关的制度安排。参见王爱定、赵学涛《论我国农村公共品供给机制的缺失与重构》《,学术界》2007年第3期,第40页。供给的事情如挖沟排水、环境整治等,村干部尽量不去主动过问,除非上级政府专门为此安排了相关款项。一方面,这是因为村干部觉得“国家发的钱太少,每个月跑上跑下的,连手机费和摩托车的油钱都不够”;另一方面,这更是因为在有关公共品供给的事务中村民们普遍性地漠不关心,少数几个村干部根本无法应付②作为文章的叙事背景,此处简略交待村庄的治理状况。从2006年开始,付村取消了农业税,村干部的工资由县财政直接拨付,人数由以前的15人精简为7人。村干部们目前主要的工作是迎接检查、争取上级政府转移下来的各种项目如村路、沼气、深水井等,常规工作则是填写报表、证明、盖章,并完成上级交付的各项任务如发放补贴、赈灾款、移民款、征地款以及合作医疗的收钱填本等。。

在付村调查时,我们经常看到各家各户的院子打扫得非常干净。然而,就在院门之外的村庄小路却是泥泞不堪,路旁的水沟里臭水横流,因为大家都把垃圾、粪便和麦秸秆扔到水沟里。门口的水沟在他们看来是公家的地方,与私人无关,这就是他们的逻辑。由此不难推测,当涉及到修路、排水、灌溉、环境卫生、土地调配、深井自来水、组织义务工时村民的合作有多么艰难。

当村民们基于各种动机互相指望、互相埋怨,都想趁机占便宜而不出力时,村庄公共品的短缺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在村民们自己看来,主要的责任和过错却在村干部。当村里的玉米受涝时,只有少数老年村民自发到地里清淤,大多村民都在家里看电视、打牌。当我们就此事询问这些村民时,他们的回答却异乎寻常地一致:“看看吧,你们都到庄上来了,村干部们都在干些什么?”

类似的指责同样出现在其他急需公共品的场合。由于村干部在税改之前的“收粮派款”中曾经有过一些直接侵害农民利益的行为,村民们对村干部已经是非常的反感和极度的不信任,在上级财政下拨的补贴到来时,村民们纷纷到电视中寻找政策条文,并作出与村干部不同的解释。但是,当急需的公共品得不到供应时,他们首先责怪的也是村干部,并且因为这种责怪而更加地不信任村干部。眼望着各种问题无法解决,又看着生活在自己周围的村干部无所作为③税费改革以后乡村两级基层政权因为人员减少、工资偏低,可操控的资源贫乏,因此没有动力、没有精力也没有财力来执行公共品供给的任务。即使要执行,他们也很难从一盘散沙的广大村民那里得到支持。没有村民的人力和财力支持,少数几个乡村干部依靠小部分的国家财政转移支付要在数千人的村庄提供公共品就非常困难。,村民对基层组织的失望与冷漠溢于言表。

涂尔干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中细致地描述过澳洲社会原始人的集体活动,他写道:“社会的分散状态使社会生活单调、萎靡而且沉闷,但只要集体欢腾一开始,一切就都改变了……在这种亢奋的状态中,他就不可能再意识到自己了,他感觉自己被某种力量支配着,使他不能自持。”[4]在这种集体生活的情感宣泄中,人们最容易直觉到生活共同体的存在,最容易产生宗教的神圣感,人们不断重复仪式行为,正是要不断地在往复循环的时间中强调集体氛围的重要性,进而将这种集体感铭刻到记忆之中。

但是,随着现代性通过电视与市场不断进入村庄,集体生活的公共空间不复存在,表征集体的符号遭到废弃,集体活动再也难以出现,即使出现也是以个别群体①往往是以宗族的碎片,如“房”“门子”为单位在人情往来与红白喜事中进行。为单位,人们的行为个体化,行动空间家庭化,连村民集体性质的娱乐活动也改在私人性质的场所内进行。村民们共同谈论的话题集中于电视中播放的关于某个遥远时空的讯息,而这些讯息又是个性化的,各自不同、因人而异的。换句话说,拥有共同话题的群体之规模逐渐减小,村庄内部的社会网络逐渐弥散,村民的密集交往圈逐渐萎缩。所有这些现象,都具有一个相同的指向,那就是村庄社会关联度②贺雪峰指出“,如果村庄缺乏社会关联,或社会关联度很低,这样的村庄无力应对共同的经济协作,无力对付地痞骚扰,无力达成相互之间的道德舆论监督,也无力与上级讨价还价。这样的村庄秩序也因此难以建立,村道破败,纠纷难调,治安不良,负担沉重且道德败坏”。参见贺雪峰《乡村治理的社会基础》,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5页。的下降。

这种现象早已被经典时代的社会学家们详细分析过,他们提出的“机械团结”与“有机团结”、“共同体”与“社会”等概念都可以部分解释这种从传统到现代的社会变迁特征。奥斯。特罗姆曾经在其著作中专门讨论过公共品供给问题,他提到三个解释模型:公有地悲剧、囚徒困境与集体行动的逻辑,这些模型可以帮助我们认识社会成员试图实现集体利益时面临的许多问题。他指出,当面临许多成本和收益不能内部化的财产类型时,这些资产都不可能靠私人竞争者在自愿的契约中配置[5]。这种被制度主义学派称之为“搭便车”的行为是个体合作时遭遇的最大难题,诺思在谈及如何克服私人合作的搭便车问题时提到了“意识形态”(ideology),成功的意识形态可以得到个体的忠诚,有效降低集体行动的交易成本[6]。诺思所言的“ideology”是一种广义上的意识形态,类似于涂尔干所讲的“集体意识”,是“社区成员对于集体共有的信仰、观念和情感的总和”[7]。传统社会中的公共品供给问题就是通过诉诸“集体意识”而得以解决的,中国南方的一些宗族型村落现在依然可以通过宗族组织解决一些公共品的供给[8],但是在中西部一些原子化的村庄,伴随着打工经济与电视下乡,村庄的社会关联不断瓦解,村民难以合作、公共品不能自我供给的问题浮现了出来。

五、结语

随着现代性这种“大约十七世纪出现于欧洲,并且在后来的岁月里程度不同地在世界范围内产生影响的社会生活或组织模式”[9]1在当代中国通过传媒与市场强势地进入农村,乡村内部的凝聚力大幅下降,村庄社会关联趋于瓦解。豫东付村的公共生活伴随着电视下乡的过程也发生了许多改变,但是,这一过程尽管与村庄公共生活的嬗变同步发生,却并不是后者的决定性原因。吉登斯指出,伴随着现代性的断裂,人类自身信任的下降、亲密关系的解体、风险的增加、本体性安全的失落都是不可避免的[9]26-31。新闻传播在现代性向农村传统社会扩散的过程中发挥的是放大镜和加速器的作用,电视作为一种没有主体意识的信息载体在当代中国农村这一特殊的场域中,催动了村庄公共空间的退化、公共话题的转移以及公共品的短缺,使得村民们在私人生活日益富足的同时,不得不面临公共生活的匮乏与公共产品的缺失。

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将新农村建设的目标和要求概括为: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体现了新农村建设是农村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全面发展的综合性工程,核心就是要将村庄建设成一个有文化、有舆论、有生活感的新型社区,从而提高村民的福利感受,让村庄拥有新的集体意识——重建农村公共生活,实现对农村社会新的整合,是我们当前的目标。

[1]蔡骐,党美锦.大众传媒与中国农村发展[J].新闻传播2006(7):8-9.

[2]黄鸣刚.经济因素还是文化差异:对农电视节目稀缺现象的深层思考[J].传媒观察,2005(2):2-4.

[3]贺雪峰.新乡土中国[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3:7.

[4]埃米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206-208.

[5]奥斯.特罗姆.公共事物的治理之道[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0:10-19.

[6]道格拉斯.诺思.经济史上的结构与变革[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53.

[7]侯钧生.西方社会学理论教程[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1:47.

[8]贺雪峰.农民行动逻辑与乡村治理的区域差异[J].开放时代,2007(1):105-121.

[9]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M].北京:译林出版社,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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