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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的融合——以建盏为例

时间:2024-09-03

叶镔

(福建省政法管理干部学院,福州市,350000)

在宋代,审美文化与宋代日常生活紧密地融合。首先宋代的书法绘画诗词等艺术形态在市民文化和日益发展的商业活动的影响下开始成为宋代人的日常消费品,所表现的内容充分接纳的日常生活的内容,并融入日常的经济和娱乐生活。其次,在宋代瓷器领域,工艺和审美都达到一个很高的水平,宋人在接受瓷器的实用性的同时,也充分关注到其审美特质,并将其与文学绘画等领域融合,赋予其更高的精神性内涵。建盏堪称宋代典型瓷器,在使用的广泛性和影响力上都处于突出地位。建盏作为茶器,通过茶这一兼具物质和精神双重意义的媒介,将宋人的日常生活和审美文化紧密地融合在一起。本文将通过探究建盏作为实用器皿和审美载体的特性来研究宋代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的融合现象,以更为具象的视角体会宋代历史生活与美学精神。

1 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的概念

审美文化和日常生活,是两个难以详细而精确地定义的概念,尽管如此,文艺理论家们对于审美文化和日常生活的兴趣急剧增加。文化审美字面上看,是来自英文中的aesthetic culture,“审美文化”最早是德国法兰克福学派提出来的,他们主张把文化分为审美文化和非审美文化。“审美文化”在朱立元主编的《艺术美学辞典》中解释为“以艺术文化为核心的具有一定审美特性、审美价值的文化形态,是人类总体文化的组成部分。”除此以外,还有多种略有差异的表述,例如“审美文化是社会其他领域审美方面的总和”;“审美文化是文化的一个方面,贯穿着文化具有审美价值的一切领域。”简单来说,审美文化可以概括人们的文化生活与审美相连的那些方面,因而,以此概念来研究中国古代美学的具体存在方式。审美文化是人类在审美实践中按照美的规律所创造的观念体系和行为方式,它与一般文化的区别在于具有审美特性和价值,表现为形象性,不含制度文化,例如国家的行政管理体制、人才培养选拔制度等;注重创造性和想象性,是人按照美的规律在想象中发现和创造的文化,融入主体的审美意识,思想情感,具有超越一般文化产品的实用性、功利性,并带来精神愉悦。这些关于形象性、想像性和精神愉悦的概念都可以作为对艺术的描述,但是审美文化的范围显然比艺术更广,并且不需要划分为严格的艺术门类,例如文学、音乐、绘画等,审美文化既包含了艺术,又包含非艺术领域中具有审美意识和特征的方面。审美文化可以遍布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成为已经泛化了的审美活动。

而日常生活是一个通俗的词语,但是当它在文化艺术语境中被提到时,也会出现边界不清、性质不明的状态。我们可以暂且抛开将日常生活表达为“个人再生产”的表述,而进行本真朴素的表达,日常生活可以说就是衣食住行,吃饭睡觉,繁衍后代。这些琐碎的细节构成了日常生活的基本单位,用以维持人作为自然存在物的活动。

日常生活作为个人的纷杂经验,有别于完整而重大的历史事件。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并没有得到历史、哲学、审美艺术等领域的观照。哲学致力于考虑高高在上的形而上学,对于家长里短没有兴趣;西方绘画中孜孜不倦地为耶稣进行描绘;中国传统小说热衷于历史演义,讲述朝代兴衰更迭的大事,即使有日常的描写,那也是帝王嫔妃王侯将相的日常,另一类才子佳人的浪漫传奇小说,注重情节和情感的跌宕起伏,剔除了重复性、庸常性、琐碎性的日常。而在宋代社会中,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有了奇妙的交融,这种交融发生在距今约800 年的宋代社会,而并非在后现代主义时期才产生。

2 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的关系

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关系可以从不同阶段来看。原始文化时期,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高度整合,未彼此分化。上溯到旧石器时代,从南方的元谋人到北方的蓝田人、北京人、山顶洞人,从原始人类对于石器工具的进步上可以看出对形状性状的初步感受,北京人的石器尚无定型,到了山顶洞人,石器均匀规整,并且出现一些钻孔的石珠、犬牙做成的装饰品,这些装饰品还用赤铁矿染过。染红的穿戴既有生理性的刺激、社会性的巫术礼仪符号的意义、也兼具朦胧的审美意识。但是审美或者艺术没有独立出来,它们潜藏在原始巫术礼仪等图腾活动中,与原始人的生存行为并无分化。原始时期的陶器已经有了丰富的纹饰,如鱼纹、蛙纹、几何纹理,这些纹理并不单是装饰艺术,同时也是族的共同体在物质文化上的一种表现,它往往是是作为氏族图腾或其他崇拜的标志而存在的。原始文化阶段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不可分离的观点,基本获得了广泛的认同。古典文化阶段,以艺术为核心的审美文化从社会活动、宗教活动中分化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领域,并且其内部出现了不同形态的划分,如雕塑、绘画、文学、音乐等。现代主义追求艺术的纯粹性,强调艺术的自律,具有内在颠覆性,艺术家们通过艺术自身来寻求不同于物质现实的真理,来唤醒在生活世界中迷失的大众,因此,现代主义充分体现了审美文化对于日常生活的反叛。从人类文明与文化的整体演进历程来看,审美文化是继人类工具文化与社会理性文化后出现的第三种文化形态,体现了文化积累与量变的过程,是人类文化与文明的高级形态。只有在文明高度发展是状态下,才会有两者的融合,也就是在后现代主义中看到的艺术走向生活,后现代艺术突破了艺术与生活泾渭分明的界限,打开了艺术蜕变为非艺术的方便之门,使得普通大众也拥有了艺术鉴赏的权利。

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的发展观点来看,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的关系似乎很明了。当下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的关系问题在我国的当下也被进行热烈讨论,有关生活美学、艺术生活化、审美与日常等概念在媒体上被进行或深或浅的解读。有些中国学者提出,20世纪,中国的消费时代来临,最明显的特点是我们的日常生活越来越美化,并开始了中国是否已进入了日常生活审美化阶段的讨论。

然而放到中国的语境来看,我们不得不提出一些质疑,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的界限在哪里?90 年代市场经济成熟,就是后现代主义的标志吗?

当我们重新观照宋代生活就发现,在宋代社会中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融合,甚至是个普遍的现象。审美文化并非一个新的词汇或新的现象,如何看待中国宋朝所出现的生活审美化现象,对研究审美文化的发展和演变以及解读当下的文化现象具有重大的意义。

3 从宋代多个领域看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的相互渗透

在考察宋代的各个审美表现领域就会发现,宋代审美文化对日常生活给予极大的关注。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的融合表现在,实用性和审美特质的融合,在中国审美文化史上只有宋代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最为和谐地相互渗透。最直接地可以从文学领域来看,诗歌具有言志的传统,为表达相对崇高的家国情怀而作。而宋人把注意力转向词并形成了“诗庄词媚”的文学惯例,将娱乐生活和审美情趣都写进词里,把原来文学作品中不常表现的平常事物进行创作,扩充了文学的题材、风格和审美趣味。其实,与其说宋人是“以俗为雅”倒不如说是“化俗为雅”,“寓雅于俗”。在诸多词类名作中,可以看到精细的日常的刻划,如果非要说出词中的“中心思想”的话,那就是对所描绘的日常的审美。从产生背景看,词的产生与勾栏瓦舍等娱乐场所的兴起以及市民阶级登上历史舞台都有密切的联系,词也常常作为娱乐活动中的消费品,受到经济动力和娱乐需求的推动。

图1

图2

图3

宋代文人画兴起,唐代文人从事绘画的极为少数,但是到了宋代文人从事绘画成为普遍现象。文人画,不重形似而重内在精神,讲究气韵,但是并不以为高蹈姿态而摒弃大众,吴自牧《孟梁录》中记载:“汴梁熟食店张挂名画,所以勾引观者,留连食客。”这样的场景在物质生产高度发达的今天仍然是难以想象的,可见,宋代绘画受到大众的青睐,并具有广泛的社会需求,与消费行为产生了直接的互动。

宋代瓷器的品质和数量都达到一个顶峰,除了我们常说的五大名窑官、哥、汝、定、钧以外,还有磁州窑、耀州窑、景德镇窑、龙泉窑、建窑、吉州窑等多个窑系。宋代瓷器很多都是单色釉,仅以一种釉料就可以烧制出不同釉色和纹理的瓷器,官窑、哥窑、汝窑、龙泉窑、建窑都为铁系结晶釉,却在可以烧制出釉色风格迥异的瓷器,有雨破天青、千峰翠色、金缕鹧鸪斑等釉色品种;磁州窑常以白地黑花的形态出现,仅以黑白两色,表现书法、绘画、诗文。磁州窑的瓷枕非常有特色,瓷枕上的蹴鞠图、童子垂钓图颇有情趣,与现代画家丰子恺的画作异曲同工,瓷枕上还常有文字装饰,经常是警句或者名诗。枕头确实为日常生活用品,现代人关注保健,各式枕头层出不穷,以健康理念吸引消费者,而宋人却在枕头的审美特质上给予更多的关注,用美的规则去审视和装饰一个似乎没有必要承载太多精神性的枕头。在茶文化领域,宋人爱喝茶,而茶可以说是解渴的蠢物,但是宋人不仅仅是喝,还要点、要筛、要观、要斗,把很多的精神活动都融入到喝茶这一俗事中,对茶器的关注也到达一个新的境界。瓷器在宋代无非也是生活用品,本来这些瓷器也就关乎吃饭睡觉的俗事,而宋人却还要把这些器具做到最美的状态。宋人把凡俗之事进行品味和咀嚼,同样获得深刻而愉悦的体验,把俗中寻雅、俗中寻真的审美取向凝聚在器物当中。

4 建盏所体现的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的融合

建盏作为宋代茶器。建盏的形制脱胎于碗,但是却从碗的功能中剥离出来,专门用于饮茶。喝茶相比吃饭而言是一个更偏向于精神层面上的活动。所以茶盏相对于饭碗,正如案相对于桌一样,前者与后者功能相近,但是却更高级,更有具有审美价值。

建盏是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的一个重要的交会。首先建盏将茶器的实用性将审美性高度融合。建盏的产生源于闽地对斗茶活动的热衷,蔡襄所言,“茶色白,宜黑盏。”直接地说明的黑釉盏兴盛的原因,黑釉使得斗茶过程中判断胜负的水痕能够明了地看出;厚重的铁质胎体,具有良好的保温效果,适应了耗时较长的点茶行茶手法的需要,胎体厚重也增强了器物的稳定性,避免在筛茶过程中倾倒。建盏这些配合日常生活的实用性特征都被进行了审美提炼,建盏的黑釉不是一成不变、一览无遗的黑色,建盏黑釉中带有神秘的纹理和光泽,像兔毫,像鹧鸪斑。建盏中的神品是曜变,带有熙天耀日的奇妙光芒。建盏让超乎凡俗的美,诞生于最朴实的载体之中。建盏的粗胎、斑施釉,给人一种简而不俗、陋而雅逸的感受,简洁造型与闲淡的釉色,有着深远而无穷之味,与道家、禅宗都有契合之处。建盏传入日本之后,也成为侘寂美学的代表器物。建盏的厚胎,被审安老人,赞以自厚的美名,符合儒家“”躬自厚而薄责于人”理想品德。

其次,建盏在诗词绘画等艺术领域有大量的体现,建盏通过文人之手,进入文化艺术领域。宋代文人是宋代社会中富有地位和财力的阶层,其群体也较为庞大。文人阶层得以在宋代具有崭新面貌的原因有很多,除了宋代重文抑武的国策以及趋于完善的科举制度之外,与宋代经济的繁荣分不开。宋人文人热衷于品茶,以工艺精致的团茶,配以追求技巧的点茶茶艺,甚至延伸到带有竞技性质的斗茶和讲究意境审美的分茶,可谓穷精极巧。宋代文人在茶中获得了大量灵感,创作出优美的茶诗、茶词,并把对建盏的赞美嵌在其中。“兔毫”、“玉毫”、“兔褐金丝”、“鹧鸪碗面”、“鹧鸪金盏”都是宋代文人在诗词形容建盏的语言。宋代文人的代表宋徽宗赵佶曾写《宣和宫词》:“螺钿珠玑宝合装,玻璃翁里建芽香。兔毫连盏烹云液,能解红颜入梦乡。”将兔毫连盏既建盏与珠玑宝盒、玻璃翁、建茶并论,说明建盏不仅是宋代文人生活中的重要器物,与宋代文人的生活习俗和艺术创作关系密切,更是符合宋代文人审美意趣的艺术珍品。

宋画善于表现人物,描绘世俗风情,将真实的生活场景呈现在画卷之中。最著名的当属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而除了《清明上河图》这样的大作以外,还有描绘人物场景画,技法纯熟,画风清新自然。而点茶作为宋代生活的重要部分也常常进入宋画之中。南宋画家周季常、林庭珪画的《五百罗汉图》中有僧人用建盏点茶品茶的情景,在刘松年的《撵茶图》和宋徽宗的《文会图》中,细致描绘了宋代文人生活中的点茶情景,同时也把建盏作为点茶中的重要器物表现在画中。除了描绘贵族阶层的作品以外,表现市民阶层饮茶习俗的《斗茶图》《茗园赌茶图》中也有对建盏的描绘。建盏所交会的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并未因为阶层的不同而有所差别,而是具有庞大的受众,积淀了普通宋人的生活和审美情感。

建盏作为日常的茶器,却被宋人进行了深度的美学解读,并延伸到文学绘画等领域,积淀了丰富的中国美学的内涵。

5 宋代审美文化与宋代日常生活的融合现象对现代社会的启示

有学者认为,“审美文化”这个概念不是土生土长的,而是中国学者接受了西方文化思潮,特别是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影响之后提出来的。”或者说“审美文化是改革开放以来,中西方文化交流的产物,也是市场经济下新出现的文化现象。”这种观点本文很难认同。

因为,通过研究宋代的审美文化可以发现,审美文化可以在中国的传统和历史中寻找理论和现实的依据。审美文化即使是借用了西方语言,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合理有效地阐释中国古代出现的文化现象。

审美文化研究不可避免地要涉及消费文化与商业文化,那么消费文化与审美文化是否存在绝对的对抗呢?宋朝虽然仍然以农业立国,但在高度发达的农业经济的基础上,已经生长出城市、货币、商业、信用、海外贸易等诸多商业文明因素,宋代的经济可以说达到一个高峰。宋代审美文化在告诉发展的商业文化兴起的,宋代建盏的大量烧制,以商品方式交易甚至大量出口,促成了中国对周边国家的茶文化输出。因而,审美文化并不排除商业文化,不能简单地将商业文化作为审美文化的敌人。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的融合,代表一种高度的人文关怀。从建盏中也可以看到,审美化了的商品,在增加民众的幸福感,促进多领域的审美文化发展上都有积极的影响。中国式的美学生活在近千年前就已经达到成熟,这对当下是一种鼓舞,让我们在思考当下审美文化、日常生活、以及商业、消费等行为中有了更为广阔而清晰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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