坭兴陶装饰的文化学阐释

潘慧鸣

（景德镇陶瓷大学，景德镇， 333403）

引言

坭兴陶，四大名陶之一，产于广西壮族自治区钦州市，它与广西的壮锦一起被评为“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坭兴陶的深厚文化历史缘于其所在的钦州之地具有悠久的制陶历史——制陶从新石器时代开始距今已有四千多年。“坭兴陶”名称的出现始于清朝咸丰年间，它的发展历史主要经历了如下几个阶段：清代末期——民国时期——解放初期——六七十年代至今，其装饰文化也随着这几个阶段的人文社会变迁，工艺技术不断地发生变化。在这历史长河中，坭兴陶从简单的生活器具起步，在地域环境、生活方式、商品流通经济、材料工艺、社会变迁等的影响下不断演变，逐步向艺术品转变。它的装饰文化在历史社会的变迁当中也相应的随着社会背景的改变而改变。如今，它仍旧在变化着。

对坭兴陶深厚文化情有独钟的莫过于坭兴陶民间收藏家们。

一位是现居广西北海市的许维基先生，他从事坭兴陶的收藏与研究四十七年，对坭兴陶的历史脉络、器型装饰、收藏故事了如指掌，他的藏品多为清代末期、民国时期的坭兴陶实物精品。近年来为了更好的保护、弘扬坭兴陶文化，他将自己收藏的1539 件藏品转让给与北海中信国安以建设坭兴陶博物馆。这部分藏品上至清代咸丰时期，近到“文革”时期，其中大部分为坭兴陶的稀世珍品。

另一位是现居广西钦州市的潘信先生，他的“百壶斋”拥有坭兴陶藏品几百件，包括清末民初、解放后以及建国初期等各个时期的坭兴陶代表作品，其坭兴陶藏品时代脉络连续清晰。并且他本人收藏有过去大量珍贵的坭兴陶文字、图片、书籍资料，大到坭兴陶的报纸，小到坭兴陶进京参展的门票，他对个人拥有的坭兴陶器物中的历史脉络发展，如数家珍。

还有一些对坭兴陶的文化交流和研究也起到了很大促进作用的收藏家，如广西钦州市的余长辉先生，他在钦州永福广场旁边开了一家古玩店，这里是钦州坭兴陶藏品交易、信息沟通的重要聚集地。他积极联络海外的坭兴陶收藏者，参与坭兴陶藏品拍卖会。他谈到他在部队当兵时，寄情于随身携带的坭兴陶茶杯，因为他从小就生活在生产坭兴陶的工厂旁边，离开家乡在外当兵，睹物思乡，见到坭兴陶更有亲切感。几十年来他一直深深地倾情于坭兴陶的研究，发表了不少对坭兴陶的历史发展，装饰造型等的研究心得。

还有钦州市“千年古安陶艺馆”的苏武业先生，也是坭兴陶的收藏大家，广西北海市的游清东先生在坭兴陶的精品收藏上有自己独特的鉴赏力等等。他们的坭兴陶收藏作品都具有时代感，各具特色，是一本本坭兴陶历史鲜活的教科书。为我们进一步研究坭兴陶历史以及坭兴陶的装饰文化起着很大的作用。

1 影响坭兴陶装饰文化的因素

1.1 地域环境对坭兴陶装饰文化的影响

“钦州”获名于公元598 年，古称安州，位于我国的南疆，南临北部湾，既是一座沿海城市，也是一座边贸城市。在行政区域的划分上它曾隶属广东省，后又归广西壮族自治区管辖。在民族上形成汉族、壮族、苗族、瑶族等多民族为主的生活聚集地。所以在生活习性上，既具备岭南文化习性，又具备少数民族文化习性。所以坭兴陶的装饰在初期以岭南文化装饰为主，后期在造型与装饰上体现少数民族文化居多。

钦州、合浦、北海这三个地方有着很密切的联系，在历史时期，这三个地方具有从属关系，从属关系虽然在不断地变化，但互相的联系是不变的。海上门户北海在一百多年前就是繁华的贸易商埠，出现了报纸、水彩画、桌球、网球、电影院、无声电影、发电厂、邮政局、教堂等。 1876 年，北海市涠洲岛上建立了天主教教堂，1876 年设立的北海海关至今仍在，成为国家重点保护文物。这些说明北海一百多年前早已经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更早地接触到新鲜事物与海外文化，享受到生活的便利，眼界开阔，包容性强。

1.2 生产方式对坭兴陶装饰文化的影响

获取生活资料的生产方式不同决定了消费坭兴陶的人群也不同。坭兴陶收藏家许维基先生举例：沿海地区的生活以捕鱼为主，山区以种植水稻为主。出海捕鱼撒网即有当天收成，收获快，除了解决个人及家人温饱，多余的可以拿到市场卖，获得更大收益。而山区，从种植水稻开始，等待发芽、插秧，等待收成，收成后收割晾晒、碾成大米，劳作周期长，且劳作辛苦。生活环境造就了生产资料的获取方式，而从生产资料的获得对比来看，沿海地区的人获取生产资料较居住山区的人容易，所以有更多的时间以及能力进行休闲消费。而他们的消费方式多从早餐开始。如北海至今还保留着喝早茶的习惯，这与广东地区的生活习惯相同。早上八九点开始喝早茶，早茶喝完了，事情也谈完了。而内地的早餐，多以一碗米粉作为一天的开端，生活的节奏完全不同。

图1 民国山水纹盘口大瓶（许维基藏品，现北海中信国安收藏）

生产方式的差异导致了文化的差异，也导致了经济收入的差异，从根本上来说就是生活劳作获取生产资料的方式导致了生存的差异，也是精神需求差异的源起。容易获取劳动成果的地域比难入获取劳动成果的地域，在生存上显而容易得多，因此也有了更多的闲暇时光与能力去追求物质以外的东西，获取精神上的享受与愉悦。而坭兴陶也是从获取精神上的享受与愉悦开始的。譬如最初的坭兴陶器皿，是1840 年鸦片战争开始之后，从沿海以及边境进来的鸦片，使得坭兴陶曾大量地以鸦片烟斗的形式以出现。

1.3 商品流通经济对坭兴陶装饰文化的影响

从坭兴陶各收藏家处了解到，他们收藏坭兴陶的来源不乏自世界各地，但更多的藏品多从广西北海合浦收购，坭兴陶为何可以从钦州远销国内外？合浦为何又成为坭兴陶集中销售的区域呢？中原和西北的经济是通过秦始皇修建兴安灵渠之后才与海外进行商贸沟通的，它们通过钦州湾运往东南亚各国。据考证，钦州是古代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从近年在合浦当地的大型汉墓群发掘来看，北海合浦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经济文化交通重地，它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也是中原地区通向海上通道走向世界的重要港口，更是文明、文化传播的重要口岸。据许维基先生称其在钦州收到的老物件较少，其探讨的结果为，合浦是当时的经济文化交通重地，作为合浦当地人或者对外出口的需求，其对坭兴陶的需求量很大。钦州产坭兴陶，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进行对外销售，大量的需求产生了大量的生产。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合浦（古称“廉州”，是清朝时期廉州府的政治中心）商贸繁荣，较之钦州经济发达，这里的人有更多的闲钱与消费能力对坭兴陶进行玩赏与品味。消费区域也决定了生产流向区域，他用一句很形象的语句来总结：“出处不如聚处”。

1.4 材料工艺对坭兴陶装饰文化的影响

钦州河流众多，自然资源丰富，有便利的水陆交通，钦江上游东西两岸有优越的制陶原材料以及大量烧窑用的松枝。东西两岸的陶土混合配比出软硬刚好的制陶原材料。陶土可塑性好，在成型方面从几厘米到两米多的器物皆可塑造。素坯强度高，易雕刻。陶土中富含十几种丰富的矿物质，在相互作用下能产生复杂的氧化还原反应，经烧制、窑变后打磨抛光去火皮，在器物表面形成各种绚丽的色彩，透气不透水的天然双重气孔结构使得坭兴陶在作为生活器物等用品具有独到的天然优势。

坭兴陶的兴起源于传说中的清代的胡老六，他曾经在宜兴当过兵，在当兵期间目睹了宜兴紫砂的制作方法及经济收益，他把宜兴的紫砂制陶工艺带入钦州，并且从不断烧制陶泥的烟斗试验当中，发现软硬结合的泥，强韧度刚好，经烧制打磨之后出现窑变的奥妙，这一工艺使得坭兴陶进入快速发展时期。由于坭兴陶的可塑性强，从近代起雕刻与填坭工艺成为其外部装饰的主要手段。花鸟、诗文、人物、山水等也成为其雕刻与填泥装饰的主要题材。

评判一件器物是否是坭兴陶的标准，收藏家许维基先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首先它的原材料必须采自于钦州，二是东西两岸泥的混合配比，与其它陶土从地下挖出来直接制作不同。三是烧制出来之后需要打磨的工艺。四是打磨之后有窑变。五是器物坯体外有诗文图案装饰。满足这五点才能称之为坭兴陶。

此外，在材料的运用及工艺上，广西工艺美术大师黄剑先生称：老坭兴陶最大的特点是“薄胎”。“薄胎”本是瓷器制作的“神技”，（紫砂壶里也曾运用过薄胎技艺）半人高的老坭兴陶花瓶，实则两个手指就可以轻轻的拿起，说明以前的坭兴陶大师具有娴熟的技艺，对材质要求极高。这种工艺在现代的坭兴陶作品上已经失传了。

1.5 文人士气对坭兴陶装饰文化的影响

坭兴陶收藏大家许维基先生曾用一句话描述一位家族落魄的贵族文人的场景：“落魄贵族不忘穿鞋踏袜。”这句话讲述的是，一个从小在富裕家庭长大的人，他的脚离不开鞋和袜子，尽管家族没落了，但是他的脚还是顶不住光脚的痛苦。这里其实指的就是文人的士气，就算穷尽，但气节与礼仪仍旧不变。坭兴陶的造型以及文字装饰经常成为文人表现心境与气节的传播介质。

钦州自古以来是一个荒蛮之地，与京师相隔万里，古称之为“天涯”。它也是古代朝廷官员、文人的流放之地。古代的钦州有很多亭阁，但“天涯亭”是在众多亭阁中保留最久的，且名声最大。它是被流放的官员们对家乡的怀念、对国家忠诚的信念的心灵寄托。在广东民国《钦县县志》的艺文志当中所收录的关于天涯亭及天涯的诗有将近30 首，成为钦州文化中的佳作。行政的地域变迁，自古钦廉一家，在廉州有一处“东坡亭”，它是苏东坡在钦州和廉州两处生活一段时间而留下的文化遗址，是故人为纪念他而建 。所以在坭兴陶的装饰上，有很多关于天涯的诗句或者、苏东坡的诗句。而钦州的书法家、诗人也很多，这是坭兴陶装饰雕刻文化兴起的一个重要原因。

1.6 社会变迁对坭兴陶装饰文化的影响

坭兴陶的近代的装饰在清代、民国等时期一直是岭南文化的装饰风格，在文化传统、语言、生活习惯和广西内陆地区完全不一样。直到钦州归属广西管辖之后，在现代的装饰当中，大多数艺术家在创作的时候，把坭兴陶与少数民族元素联系在了一起。从器物的造型、装饰的纹样上面，更多地表现了民族的元素与自信。特别是在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之间，也出现了很多关于民族元素造型与装饰的作品。社会环境的改变，也相应地改变了人们对使用器物的感情寄托与展望。他们希望从熟悉的器物里面找到熟悉的生活元素。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以壮族元素为主的坭兴陶装饰设计，具有当代的浓郁壮族少数民族风情。除了壮族，也有京族及其它民族的元素，但较之壮族元素装饰的表现，相对少一些。这些装饰表现了地区民族的文化自信、文化自尊、文化自豪感。也体现出当地人对自己生活的热爱。

2 坭兴陶装饰文化分类及装饰特点

坭兴陶装饰文化的分类可以分为装饰的表面层次和装饰的内部层次。表面层次即坭兴陶器物外表的造型装饰，内部层次即坭兴陶的文化品性。

2.1 坭兴陶器物外部造型装饰

2.1.1 坭兴陶装饰工艺

坭兴陶的器物从近代开始至今，有文房用具、厨房用具、客厅用具、花园用具、祭祀用具等600 多种日用陶器形。各种器形的装饰又千变万化，丰富多彩，蕴含了坭兴陶艺人的手艺精髓。从坭兴陶初期的烟斗物件开始，坭兴陶的造型受到宜兴茶壶造型的影响。宜兴制壶的时间比坭兴陶的时间要早，在制作工艺和经济效益上，不仅是坭兴陶，全国其它陶瓷产区都趋之若鹜。在有宜兴前人的工艺带领下，坭兴陶最初也是以手拍工艺的形式出现。但因为坭兴陶材料与宜兴紫砂材料不同，手拍工艺盛行了一段时间以后，就以拉坯的形式出现了，到了后期，为了加快生产，新的工艺手段出现，压坯成型也成为了坭兴陶成型的主流。 坭兴陶和宜兴陶的外表在色泽方面相近。作为从古代到近代的制陶品牌，宜兴陶在全国的的地位众所周知，这种品牌效应也影响了坭兴陶，所以在对和宜兴看起来相似的陶器，当地人以“坭兴”相称，且钦州当地以白话为主，在发音“宜”和“坭”上是相似的，在钦州当地也有以宜兴为名的巷子，初期很多人从外表上也把坭兴陶当作了宜兴紫砂陶。《钦州陶冶志》记载：“钦有宜兴各器”等的字样。在产品的制作中，也曾刻有“钦州紫砂”。可见当时宜兴紫砂对坭兴的影响是很大的。

从色泽上看起来宜兴紫砂与坭兴陶相似，但是泥质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宜兴制陶材料含砂，材料质地相对较硬，所以适合手拍成型工艺。而坭兴陶的泥没有砂质，泥土细腻，所以在成型方面较之紫砂成型工艺，使用拉坯的方式更多。而且紫砂因为材料含砂，在其器物表面雕刻有一定的困难，而坭兴陶的泥质在生坯时候非常适合雕刻，雕刻的技法便成为坭兴陶的主要工艺。

坭兴陶初期也是以光货的形式出现的。除了受紫砂光货的影响，它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相对于宜兴紫砂来说容易包浆，包浆之后器物表面形成光亮的表层，光滑细腻，闪闪发光。就像宝石一样，有着自己闪耀的光泽，这是其它陶所不具备的。若是发生了窑变，坭兴陶表面色泽更加丰富绚烂，这是能够成为四大名陶的特点之一。坭兴陶除了光货，在装饰方面，雕刻和填泥技艺在装饰方面占主流形式，当然也有其它的技艺出现，但坭兴陶材料易雕刻的特点，让雕刻技术在坭兴陶的表面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坭兴陶的雕刻工艺有多种，如浅浮雕、高浮雕、镂空雕、堆雕等，浮雕和镂空在近代是坭兴陶的最高技艺。除了雕刻工艺，坭兴陶的装饰工艺还有捏塑、绞胎、填彩等，也曾出现过上釉工艺，但是上釉把坭兴陶的本质特性掩盖了，所以此工艺的作品少见。

2.1.2 坭兴陶的造型风格

造型和装饰是统一体，没有造型的装饰是没有灵魂的。近代坭兴陶的器物种类繁多，以茶壶、酒壶、花瓶、文房为主，在造型上简洁、古朴。茶壶造型品种有提梁壶、仿生瓜果壶、竹节壶、瓜棱壶、钟形壶等。酒壶造型品种有提梁温酒壶、竹节提梁温酒壶、四方温壶等。花瓶造型品种有撇口大瓶、长颈瓶、长颈鼓腹瓶、折肩瓶、四方尊、葫芦式瓶、玉壶春瓶等。文房用具有仿生树形笔筒、三足洗、仿生砚滴等。在造型上，有中国陶器常用造型，但更多的是坭兴陶的独特造型。加之打磨、包浆、窑变一系列的工艺，坭兴陶的造型风格古朴、浑厚、文化气息厚重，耐人寻味。现代坭兴陶的造型除了以经典器型为主之外，已经较少见到清代、民国的造型，多以地域性、民族性的风景、建筑、器物、人文等来进行元素的造型，具有时代感。

2.1.3 坭兴陶的装饰题材

近代的坭兴陶如清代、民国的装饰和纹样以诗文、绘画、书法、铭文雕刻为主，题材有人物、花鸟、动物、山水、博古等，并在器物底下印章，印章的形式有斋号、个人名字。现代的坭兴陶装饰题材和纹样更加丰富，更注重造型与纹样的统一，在装饰纹样上更具有时代性及地域性、民族性风格。在诗文、绘画、书法雕刻的工艺基础上，以人物、花鸟、动物、山水等运用壮锦、铜鼓、海洋元素等纹饰进行器物的装饰。并且在其他材料的结合上也进行了创新，与金融、编织、塑料等各样新型材料相结合，制作出集观赏性、实用性为一体的生活具器。

2.2 坭兴陶的文化品性

2.1.1 坭兴陶的实用文化

坭兴陶收藏大家许维基先生指出目前坭兴陶的发展道路中存在一些问题，大家都在提创新，实际上很多人其实没有见过真正的老坭兴陶，这里所指的老坭兴陶是清代末期的坭兴陶作品。他们没有认真研究当时坭兴陶的真正的用途。古人的物件，每一件都是实用摆在第一位，第二个是经济实惠，第三个，在它实用且在大家买得起的情况下，进行艺术装饰设计。坭兴陶的装饰要建在功能实用的基础之上，这是古人创作坭兴陶的思路。他列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越做越大的茶壶，高度有一米左右，古人做茶壶是喝茶的，高度一米的茶壶，没倒水就提不动了。还有开口没有手指头大的花瓶。这两个例子其实是在指出现代有些坭兴陶的艺人把追求稀奇古怪作为创新，没有能够读懂古人对坭兴陶文化的理解。所以我们要了解坭兴陶的装饰文化，就首先要了解坭兴陶的文化。

图2 七十年代双鹿壶，填泥工艺（潘信藏品）

图3 民国树根形笔筒（许维基藏品，现北海中信国安收藏）

图4 八十年代壮锦壶（潘信收藏）

2.2.2 坭兴陶的艺术文化

坭兴陶的造型及装饰表现，是文人或匠人对个人情感的抒发和表现。在生活器具的实用功能满足之后，装饰成为坭兴陶趣味及抒情、纪事的重要手段。其中坭兴陶与其它陶瓷在装饰上除了了常见的题材装饰以外，它的纪事雕刻装饰成为它的最大的一个特点。就如一篇记叙文一般，在坭兴陶纪事的装饰当中，有时间、人物、地点、事件。完整的记录在坭兴陶器物的表现，这是坭兴陶惯用的装饰手法。如果说其它的陶瓷在文字的表现上是隐晦的，而坭兴陶的文字表现就大胆、豪放。这一装饰特色使得坭兴陶在溯源之时非常具有实证性和便捷性。它是记录坭兴陶发展的重要依据。就像一篇篇日记一样。岁月在它的器型表现，留下了永恒的定格。它在表现方式上是直白的。

2.2.3 坭兴陶的技术文化

坭兴陶的造型与装饰离不开技术。钦州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制陶，以前的陶可以称之为“土陶”，从清代咸丰年间开始出现“坭兴陶”这个名称。这是因为制陶的材料和技艺都有了进步，制陶者们在不断的制造中发现了制陶的奥妙，在吸收外来技艺的同时，他们在材料、工艺、装饰上不断的试验和创新，前人的智慧与勤劳，使得坭兴陶成为第二大陶都。在四大名陶中位列第二。

2.2.4 坭兴陶的礼仪文化

坭兴陶在装饰上面还有一个很独特的文化现象。除了拥有记叙文一般的特点之外，它在装饰的纪事内容上体现出的友人相赠的文化也经常出现在坭兴陶的外部装饰当中。如许维基先生1919 年的民国坭兴陶竹纹双提梁壶，兰花装饰壶身，壶的另一面书写为：“己末冬月，游旅古安，持命陶人，制斯壶以为耀贞舰长大人惠存，劳鹏轩敬赠。”在这里时间、地点、事件、人物一应俱全，且文字表达的是赠予朋友的一段记录，从“持命”、“大人”这两个词来看，赠送人与接受人都是有官位之人。所以坭兴陶的装饰在这里就不仅仅是欣赏而已，除了有观赏性、功能性之外，它担负着人与人之间的礼仪情义功能。茶壶、兰花都是文人日常品性表现。而在这样的纪事境况下，坭兴陶就变成了礼仪功能载体，它带着本身的材料文化、工艺文化以及装饰文化，在赠与的礼仪当中成为一个珍贵的信物。这个时候，它就不再是一个物品，而是一种情感、一种信念、一种文化。钦州收藏家余长辉先生对这种现象解释为：作为一种“定制化生产”，它在当时属于奢侈品，类似于现在的“高端定制”。

2.2.5 坭兴陶的语言文化

近代坭兴陶的文字装饰还有一个特点，有很多诗文用普通话是读不通畅的，因为它属于岭南文化，得用白话来进行解读，才能读得顺畅，这也是坭兴陶装饰诗文的地域性特色之一。

3 坭兴陶装饰文化的价值

3.1 历史价值

坭兴陶装饰是历史发展的一个见证。它独特的纪事形态给研究者有据可寻。在追根溯源方面提供了有效的文字资料记录，是近现代人类生活的再现，这是其他陶瓷所没有的特点。近代坭兴陶的装饰风格与内容是近代社会的缩影。是先人留下的宝贵财富，历史不可复制，也是我们缅怀过去，思考现在与未来的精神产物。它不应该被堆放在角落蒙生灰尘。它应该在博物馆当中供后人欣赏、学习、研究。对于还有很多收藏在民间的老坭兴陶，相关机构应及时找寻、收集，让更多的人了解坭兴陶的文化，而不是养在深闺无人知。这也不利于坭兴陶在工艺、材料、艺术、文化上的长足发展。

3.2 人文价值

坭兴陶装饰存在于人类的日常生活实体，它是人类对生活的解读与理解。它是人类对生活的态度与价值体现。它是我们研究近代社会制度、阶层、劳动分工、经济文化的一个重要的参考物，是一个行走的古董。

3.3 艺术价值

图5 民国人物花瓶（许维基藏品，现北海中信国安收藏）

图6 民国坭兴陶竹纹双提梁壶（许维基藏品，现北海中信国安收藏）

图7 八十年代竹子装饰茶壶六件套（潘信藏品）

坭兴陶装饰在材料工艺、装饰技法上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它是地域性的一个文化产物。装饰的纹路、文字、图案等等，都是人类在生产活动当中的艺术化体现。是生活器物的审美表现。在生活器具不断地被使用、功能不断地被完善当中，设计与审美在人们使用坭兴陶器物的过程当中也慢慢呈现，达到功能与审美的结合。

小结

近代坭兴陶装饰的文化是沉厚的，它沉着、开放、包容。它不仅纯朴，也有文人的雅致、情趣与审美，它更有独立、开拓创新的精神。现代的坭兴陶也应该立足古人的艺术水平上进行传承，传承不只是外观的模仿，而是从材料、工艺、技术、文化、精神等方面去进一步深入的研究。在坭兴陶的文化产业发展方面，广西各级政府机构为保护、宣传坭兴陶，也给予大力的支持。如：钦州市成立“坭兴陶研究中心”、建立“坭兴陶文化创意产业园”，并积极打造“坭兴陶小镇”。 2008 年6 月，“广西钦州坭兴陶烧制技艺”获批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13 年，中国工艺美术协会授予钦州市“中国坭兴陶之都”称号。钦州市经注册的坭兴陶企业（工作室）500 家左右，各级工艺美术大师169 人，坭兴陶行业从业人员超过10000 人。北部湾大学和南宁学院等高等及职业院校成立坭兴陶研究方向专业，大力促进坭兴陶人才的培养。北海中信国安为民间收藏家，建立“坭兴陶博物馆”。坭兴陶文化产业得到保护、传承、且日益蓬勃发展。

注释

①方文.话说话老钦州上[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5.12：074-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