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9-03
黄怀凤
余秀华诗歌中的秋冬春夏
黄怀凤
(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贵阳 550001)
行动不便的诗人余秀华,在她的生活里用心地感受着四季,在她的诗歌里慎重地写下四季,她在现实的四季里抗争着,也在诗歌中的四季里抗争着。余秀华的诗歌中关于季节的书写是重要的一部分,本文通过对她诗歌中季节书写的研究,深入余秀华的诗歌,探索诗人最真实的内心世界。
四季;堆积;围困;凋谢;残缺
余秀华特殊的身体状况造就了其独特的诗歌风格,“作为一个行动不便的农民,余秀华鲜有外出的机会。她感受到的自然是村庄中四季的轮换、风雨雪雷的交替和日月星辰的斗转”[1]136。余秀华目前共出版了三本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2]含137首诗歌; 《摇摇晃晃的人间》[3]含129首诗歌; 《我们爱过又忘记》[4]含158首诗,其中书写季节的诗很多。余秀华对于四季的书写饱含着不同的情感,值得深深玩味。不管是在哪个季节,美好的季节还是凋敝的季节,余秀华的诗歌中有一样东西是贯穿始终的,那就是爱。余秀华诗歌的季节书写中,秋着墨最多,其次着墨多的是冬,然后是春,书写得最少的季节是夏。本文即从书写得最多的“秋”进入对她诗歌季节书写的研究。
在余秀华的诗歌中,“秋”是核心意象之一。在她的诗歌中,秋的出现频率尤其高,是四季中被书写得最多的一个季节。余秀华诗歌中对秋的书写呈现一种堆积之势,仿佛于她的世界里有永远过不完的秋,有无尽的枯萎、萧瑟、辽远与孤寂。截至目前出版的三本诗集中描写秋的诗歌很多,例如: 《岔路镇》 《秋》 《而夜晚》 《在秋天》 《深秋》 《蔚蓝》 《爱》 《如果倾述……》《一朵云,浮在秋天里》 《下午》 《荒原》 《秋天的河面》 《九月的云》 《秋之湖》 《秋风客栈》《落在荒野的秋天的雨》 《秋天的敬仰》 《去往十月》 《在秋天》 《晚秋》 《秋雨》 《秋天的早晨》《一颗稗子》 《深秋的石头》 《雨下着下着,就是秋天了》 《秋露重》 《雷霆》 等。
余秀华对秋的体验是深刻而漫长的。“如我所愿,秋天咬了我一口/然后给我很长时间,看我伤口发炎、流脓、愈合” (《在秋天》)。秋天支配着她,就连被咬一口,都是得偿所愿的恩赐,时间也是秋给的,诗人仿佛一个犯人一样消耗着漫长的时间,看着伤口发炎、流脓最后再愈合。秋是她的统治者,它以统治者的口吻对她说“你这样的草民,还配疼一疼”,不止被咬需要恩赐,就连疼也是一种恩赐,在这样的秋的统治下,诗人,甚至其他“一些人”就像行尸走肉一般,任由秋的摆布。最后秋“把它交给落叶”,由生到死都是秋的奴隶。在这样的秋里,余秀华找不到自我,感觉到的只有疼痛。但是,就算在这仿佛失去自我的秋里,诗人还是会抗争,她会“唯恐认出我失散的那些亲人”,她不希望在那些流着血、有伤痕的人里有自己的亲人。
余秀华对秋的书写是“凄清”而“凄切”的。她写到“旅馆门前的秋色里,向日葵低垂……我们走了多少岔路/于这晚秋的凄清里,才巧遇/我已准备好了炭火,酒,简单的日子/和你想要的一儿半女” (《岔路镇》)。漂泊的前半生,终于在这凄清的晚秋里巧遇彼此,诗人的愿望很简单:炭火、酒、简单的日子、一儿半女。这是对爱的盼望,余秀华身体的特殊并没有阻止她对爱的渴求,“寒蝉凄切”的秋里“我还是喜欢在大片的叶子上写字,比米粒还小的/而爱,还是那么大,没有随我不停矮下的身体/矮下去” (《秋》)。然而,面对爱,余秀华也充满迷茫,“秋天到了这个时候,万物噤声……是啊,黑暗无法抵御黑暗,疾病不能掩盖疾病……如同我知道一个久病的人不能寻找良医”,绝望了吗?不,余秀华不会停止对爱的追求,也不会绝望,她在诗歌里是一个爱情的勇者,她会写出“但是寻找一个夜行人是好的/我准备好了亮闪闪的刀,遇见就会奉上” (《而夜晚》)这样的诗句。这就是余秀华,她的诗里有凄切的秋,也有对爱的执着追求。
余秀华的诗歌里,几乎都充斥着爱,就算是寂寥而又凄清的秋里也饱含着爱意。哪怕耗尽青春,也要等一个爱的人,“邮差几个月没有来了,只有那铃声还在响/她不管它/慢慢梳头” (《深秋》),“天空越来越蓝,一辆邮车会不会来/无关紧要” (《秋天的早晨》)。不管外界如何,只管内心执着,这就是余式的对爱的执着,对既定命运的抗争。她内心饱含的爱,放在秋里,也可以将秋温柔,让秋的枯黄变成蔚蓝,在诗歌《蔚蓝》中,秋天的高,湖水的深,都不紧不慢,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温柔恬静。这所有的变化皆因为爱,因为“世间一切值得悲悯的事物/都在广阔的蓝天下/被你的目光抚摸过”。余秀华内心充满着爱,她在诗中直白地写到“他说:他在这尘世与我共存/让我用一生爱这世界都不够” (《雷霆》)。爱屋及乌,因为心中有所爱而爱这个世界。爱是余秀华在这摇摇晃晃的人间的拐杖,支持着她坚定地前进。
余秀华的秋与爱都是独特的。“这之前,我爱过白露,白露下寂静的墓园/爱辽长的黄昏,和悲哀的鸦群” (《爱》),爱“白露”是一般人都可以达到的爱,但爱“白露下寂静的墓园”便是余秀华独特的爱。爱“辽长的黄昏”尚是常人可以达到的爱,但同时还爱“悲哀的鸦群”,就是余秀华独特的爱了。她说“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人生”“我也不会再说到爱,说到玫瑰色的黎明/我爱这被秋风吹过的湖面/和那刚刚响起/就已销匿的钟声”。她的爱,独特而细腻,全因为她特殊的身体原因,她渴望健全的身体,却偏偏要被不健全的身躯拖累,她常常在诗中表达这种“身”不逢时之感,如《秋露重》 中诗人所说“你的怀疑让我怀疑我早生了许多年”。
余秀华用秋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爱。“你不知道在这深秋能把光阴坐得多深/一棵树的秘密不会轻易袒露给一个人/你以为从春到秋,一棵草已经袒露了所有”。世间的一草一木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秘密,不会将自己的心思全部袒露在他人面前,于诗人也是,余秀华爱得小心翼翼,步步惊心,如同一棵小草,需要借助这深秋的光阴深埋自己的爱意。哪怕把爱像一块石头一样扔进秋天的河里,激起一圈圈的水波,也“是一个匆忙消逝的过程”(《秋天的河面》)。之所以要隐藏自己的爱,一如她“稗子式的爱”一般,她的爱是卑微而又疼痛的,她自己在《秋之湖》 中有具体的说明:“我所执着的情怀多么不值一提/卑微又疼痛/水从草尖滚落于秋,就没有远方了”。这与现实里的余秀华高度统一:从来看似大胆地向她爱的男人示爱,但却往往无疾而终。一棵稗子活到秋天也是与众不同,“它终于活到了秋天,果实累累/这些细小的果实中空,如一个个谎言/谎言多了,秋天也不得不来”,对于一棵稗子,活到秋天,结出果实就像一个奇迹一般,又像一个另类一样,诗人不禁问“一棵野草结果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一棵稗子》)
余秀华的诗中秋天层层叠叠堆积,压在诗人心头,凄清而凄切的秋里隐藏着她小心翼翼地爱,这份“稗子式的爱”终于在她的执着下,在她的诗歌里迎来了秋天,结出了众人看来无用的中空的种子,她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自己的这份爱的果实,在这秋里独自告慰着自己,用自己仿佛“逆天而行”的行动与命运抗争。
对于季节的书写,余秀华除了倾向于书写漫长而寂寥的秋之外,还喜欢描写冬。冬天就像一个牢笼一般,将余秀华围困起来,围困她的精神、她的时间、她的身体、她的生活。余秀华的三本诗集中描写冬的诗歌有: 《蠕动》 《初冬的傍晚》《冬天里我的村庄》 《赞美诗》 《在村子的小路上散步》 等。
余秀华被冬天围困,围困在漫长的时间里。她自己说“我是那么接近冬天/像一场小雪蠕动”(《蠕动》),像虫子一样蠕动的雪,读者刹那间便感受到了在漫长冬季里诗人是如何一点点消磨着时光,她像一条小虫子一样慢慢蠕动在这人世间。初冬的傍晚,时间就开始变得无限地缓慢,“阳光退出院子,退的那么慢/其间还有许多次停留,如同一种哽咽”,时间被无限地拉长,人就越发地觉得空虚,空虚到了一定的境界,才能感受出这阳光撤退过程中还有停留,这时候的诗人仿佛呼吸都变得困难,这就是压抑的冬,围困着她的冬。冬不仅围困着人,也围困着村庄。余秀华的诗里常常出现她生活的村庄,很多诗歌都以“横店”入题,在《冬天里的我的村庄》里,诗人写了一个故事:在一个快要下雪的冬季,三叔跌跌撞撞地跑来告诉我他的媳妇跟人跑了,牛也放丢了。“我一瘸一拐地去帮三叔寻牛”,路过空荡荡的村庄,路过家门紧闭的二叔家,只有“风在这儿跌下来,在那儿跌下来”。整首诗里描绘了一个空荡荡的惨白的村庄,三叔喊:“要下雪了”,诗人却说:“但是与我的村庄有多大关系呢/雪没有下,我的村庄也如此白了”。
被冬围困着的余秀华试图用积极的语言去赞美冬,却一不小心透露出了更深的被围困的绝望。在《赞美诗》 里,她写到“这宁静的冬天/阳光好的日子,会觉得还可以活很久/甚至可以活出喜悦”,乍一看好似一幅冬日美好景象,一深思却读出深深绝望。只有在阳光好的日子才会觉得还可以活很久,活很久也是一种错觉,事实上却恰恰相反,活出喜悦也要有“甚至”修饰才可以成立,在这死一般沉寂的冬活出喜悦是一种意外。诗的结尾运用了同样的手法,“一朵云如一辆邮车/好消息从一个地方搬运到另一个地方/仿佛低下头看了看我”。有好消息,从一个地方搬运到另一个地方,路过我,仿佛低头看了看我。诗人用一个“低头”写出了承载着好消息的云在我面前的骄傲,用一个“仿佛”写出了好消息从来不曾降临到我身上,甚至低头看一看我都不太确定,只是“仿佛”。
一如在秋里也饱含着爱,在这被围困的冬季,诗人还是期待着爱的到来。她在《在村子的小路上散步》 里写到:“冬天,它们都凋残了:路边的白杨,远方的田野/忍冬藤也枯萎了,一些麻雀却在那里扑腾”。万物俱残,包括诗人的身体,但还有一些麻雀在那里扑腾,就像诗人内心不灭的爱意。在“没有玫瑰的十二月”,在“土灰灰的村子”,诗人呼喊“爱/何时披星戴月/为我这狂妄附身一泣?”这种强烈的反差,就像余秀华的生活本身一样,每天生活在最平凡的农村,却可以拥有诗意的人生,哪怕没有玫瑰,只有土灰灰的村子,心中有爱,一样希望有一个爱的人,披星戴月,只为爱我而来。爱是余秀华永恒不变的追求,因为有了爱,她便有了与这世间一切抗争的力量。
余秀华诗里的春得来不易且凋零破败。三本诗集中描绘春的诗歌有: 《横店村的下午》 《莫愁街道》 《五月之末》 《每个春天,我都会唱歌》《在横店村的深夜里》 《春天回来时》 《我与春天的距离》 《相约春光》。
余秀华得不到春,她与春之间仿佛有着不可拉近的距离,一如她在《我与春天的距离》 里述说的那样:
我要砍下双足,去靠近你
我要卸下双臂,再拥抱你
我要你踏在我的身体上
我要听到铁一样的回声
让雷电从我的胸膛呼啸而过
让闪电从我的左眼回到右眼
我与春天,隔着一朵花
隔着一江水,一双蝴蝶的翅膀
我与春天
隔着从苦难到苦难的三百六十五天
我与春天,也只是
隔着一个手势,一个呼喊,一句承诺
是爱与恨隔河相望
是美与丑并轨而行
那花开为谁,那雨声为谁
我一问再问
计算不出我与春天的距离[4]159-160
诗歌一开头就连用了四个“我要”,要砍下双足、卸下双臂才可以去靠近春天、拥抱春天,春天踏在诗人的身体上发出铁一样的回声。靠近春天的代价是惨痛的,如同神话故事里一般需要经受天雷之劫。然而砍下双足如何接近春天呢?卸下双臂又何来拥抱之说呢?所以最终还是与春天有距离,还是得不到春天。下一节,诗人描绘了“我与春天”之间的距离:隔着一朵花、一江水、一双蝴蝶的翅膀,空间很近;隔着三百六十五天,乍一看好像还有希望得到,仔细一想便恍然大悟——这是永无交集啊。隔着一个手势,一个呼喊,一句承诺,可是能够做出这一个手势、发出这一个呼喊、一句承诺的人在哪里呢?余秀华一直在苦苦寻求着这样一个人,却始终寻觅无果。诗人在第三节说她与春天的距离“是爱与恨隔河相望”“是美与丑并轨而行”。春天代表着爱,代表着美,而恨与丑则由与之相对的“我”来代表。隔河相望,却可望而不可即;并轨而行,却永无交集之日。“我”与春天的距离,看似那么近,实则那么远。然而,春天总是会到来,但是“那花开为谁,那雨声为谁”?反正不是为了“我”。直到诗歌结尾,诗人还是没有得到春,还是计算不出与春天的距离。
得不到春,于是余秀华开始拼凑春天,“片段式地书写生命历程中的残酷和孤独,也是余秀华诗歌里经常出现的情境”[5]:“光阴不够平整,被那么多的植物分取/被一头牛分取,被水中央的鸭子分取/被一个个手势分取”,被这么多事物分取之后,才是“同时,也被我分取”就算分取的光阴少得可怜,“我用分取的光阴凑足了半辈子/母亲用这些零碎凑足了一头白发”。在春光面前,世间万物都残缺不全,“只有万物欢腾/——它们又凑足了一个春天” (《横店村的下午》)。在余秀华的诗歌中,春天那么美好,是她所不可企及的,她所能做出的抗争仅仅是用自己残缺不全的生命去努力接近春天,拼凑春天。
哪怕拼凑出来的春天,也是呈现凋谢之势:“横店村的春天,如此让人心伤啊/我们的每一朵花仅仅是为了一个无法肯定的果/当雨落下来,我听见杏花噗噗落地的声音” (《在横店村的深夜里》)。“月季花没有开,等她注意到它/总是凋谢的时候/一朵花有两个春天是不公平的” (《莫愁街道》),诗中的月季就是诗人自己,还未来得及欣赏开放便早已凋谢,然而春天不会再来一次,人生不可以再走一遭,现实对余秀华的残酷,一如暮春对月季的残酷。但诗人还是要抗争,“一朵花开够了就凋谢,但是我不能/——衰老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情,我竟如重刑犯/保持缄默”。诗人抗争,她不能凋谢,她不甘心生命就这样慢慢枯萎,诗歌是她表达的途径,所以她可以在生活中保持缄默。
虽然春天不易得而且凋残破败,但还是有“药”可以疗救,这药便是爱。一如在秋与冬里,有了爱的余秀华便会瞬间拥有春天:“嗯,在最短暂的时辰里约见/许多细枝末节都被略去。你告诉我/你在/仿佛就把一个春天还给了我/我抱着一个落日/就如同抱住了一个圆满”。余秀华的诗里疼痛、残缺、凋零、寂寞……但是只要有了爱,便有了继续的勇气,便有了向往美好的愿望。
在余秀华的诗歌中,对“夏”的书写就像缺失了一样,很少看见余秀华描写夏天。夏天太美好了,万物葱茏,不适合悲伤。于是在余秀华的诗歌里,太过于美好的夏就呈现出一种书写上的残缺。余秀华的生命里仿佛没有草木葳蕤的夏。三本诗集中描写夏的诗歌仅有《田野》 《初夏,有雨的下午》 《初夏》 《五月,遇见》 等寥寥几首。这之中真正描写夏的仅有《田野》, 《初夏,有雨的下午》 虽然也描写的是夏季的景象,但也只有第一节描写了“雨季”而已。而名为《初夏》的诗仅仅是描写了“我”的活动, 《五月,遇见》虽然名为夏却描写了“眉梢秋意”。
《引诱》 一诗就很好地写出了夏的空缺。“他脱下春天,清晨。关闭花朵,甚至光亮/向秋天深处行走”,刚刚脱下春天,按照常理应该是进入夏天,可是诗人的笔下却直接走向秋天,且不是天高云淡的初秋,而是向着深秋行走。诗人直接跳过了夏,只留下伤春与悲秋。
但还好,余秀华内心里有爱,便有抗争。她写下《田野》,在诗歌的第一部分,她认认真真地描绘着她的村庄,她的田野的夏。她说:
这是在八月,在鄂中部,在一个名叫横店的村庄里
风,水,天空,云朵都是可以触摸的,它们从笔尖走下来
有了温度,表情,有了短暂的姓名和性别
于是它放出了布谷,喜鹊,黄鹂,八哥和成群结队的麻雀于是它种植了水稻,大豆,芝麻,高粱它们在清晨,在同一个光的弧度里醒来,晃动身姿,羽毛,叫声
晃动日子的富足和喜悦
这是在横店村里,被一个小女人唤醒的细节,翠绿欲滴
它们一个煽动翅膀,一群就奔跑起来,田野仿佛比昨天广袤
余秀华的诗,少用长句,读这首诗的时候,读者会处于放松的状态,长句不似短句那般急促,长句的优点就是舒缓,所有的景物都被娓娓道来。余秀华爱她生活的村庄,爱她的横店,爱她的田地,爱她栽种的每一株农作物,这些太美好了,写在夏天再好不过。
美好总是转瞬即逝,诗的第三部分诗人写到:
下午,我散步的时候,一只鸟低低地悬在那里
承受天蓝的蛊惑,不停地从翅膀里掏出云朵去挡那样的蓝
而稻子抽穗了,一根一根整齐而饱满,微微晃动
我多想在这样的田边哭一哭啊
它们温柔地任凭时光把它们往九月深处带[4] 33
夏天太美好,可是诗人却留不住,她只能无助地在田边哭一哭,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太过温柔,任凭时光把它们带向深秋。秋一来,美好便不复存在了。
余秀华就在这样的四季里抗拒、挣扎。“贫困农妇的身份,不但磨砺了余秀华的心智,也给她的诗歌带来某些不同的视角”[6],她的四季不从春天开始,她的书写从秋开端,穿过寂寥而漫长的秋,艰难地突破着冬的围困,为寻找春天付出所有,却只能求来一个凋零破败的暮春,夏天的美好是奢侈品,夏天太温柔而秋力量太强大。四季在余秀华的笔下并不势均力敌:秋一家独大,许多的笔墨,许多的情感都埋在了秋的寂寥里;冬画地为牢,围困于天寒地冻里的余秀华找不到白茫茫之外的春色;春得之不易,付出所有换来一个凋敝破败的春;夏不见踪迹,太美好的事物都不会在余秀华的诗歌里站稳脚跟,因为她自己也只能在这摇摇晃晃的人间摇摇晃晃地行走。于四季的翻滚里,余秀华拖着残缺的身体,余秀华的精神与身体构成了一股巨大的张力,生生拉扯着她:精神飞得很高,但每每回顾现实的身体与生活时总是会狠狠地跌落下去。余秀华于这摇摇晃晃的人间书写四季,欣喜的是,她的诗歌沉重而不失希望,因为她内心饱含了爱,哪怕仅仅是一种“稗子式的爱”,对余秀华来说,这已足够温暖她自己。
[1]王泽龙,杨柳.在诗歌里爱着,痛着——余秀华诗歌讨论 [J].学习与探索,2015(6):136-142.
[2]余秀华.月光落在左手上 [M].桂林:广西大学出版社,2015.
[3]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 [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5.
[4]余秀华.我们爱过又忘记 [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6.
[5] 鲁雅雯.余秀华诗歌批评 [J].美与时代 (下),2016(1):101-103.
[6]陈亚亚.余秀华:性别、阶层和残障的三重叙事 [J].中国图书评论,2015(7):49-53.
Seasons in Yu Xiuhua’s Poems
HUANG Huai-fe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Guiyang 550001, China)
Yu Xiuhua,a disabled poet,feels the change of the four seasons in her life and writes four seasons with caution in her poems.She fights against the four seasons both in reality and in poetry.The description about the seasons is a very important part in Yu Xiuhua’s poetry.In this study,Yu Xiuhua’s poems and her inner world are analyzed by studying the description about the seasons in her poems.
seasons; accumulation; siege; withering; mutilation
I227
A
1672-8572(2017)06-0126-06
10.14168/j.issn.1672-8572.2017.06.18
2017-09-20
黄怀凤(1993—),女,四川雅安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孙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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