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满江红》背后的历史真相

□方志君

《满江红》剧照

2023年春节期间，电影《满江红》上映。不同于以往南宋时代的影视剧中多以岳飞抗金或辛弃疾南下为背景，《满江红》将时间设定在南宋绍兴十六年（即岳飞死后四年），实属罕见。翻阅史简，这一年看似“无大事发生”，那么，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绍兴十六年

岳飞蒙难，和议达成。对于北方士民而言，由于长期接触金军，对金的抵触与对宋的尊奉正在微妙的此消彼长，而在得知岳飞被杀后，对宋的失望与不信任达到高峰，以致其后南宋数次北伐都只是“元嘉草草”，彼时的北方大地，早已“一片神鸦社鼓”。

南宋绍兴十六年、金皇统六年（公元1146年），岳飞蒙难四年后，看似天下无大事发生。

那么，看似“风平浪静”的1146年，真的无事发生吗？

当年，南宋临安。高宗赵构杀害岳飞后，解除了较具自主权的诸将领的兵权，又与自己惧怕的金人达成和议，生活舒心稳当。在赵构看来，内忧已定，外患平息。秦桧在签订《绍兴和议》后，尽斥政敌，一时间秦桧风光无二，势力如日中天。

不过，这一年的北方金国，发生了一件事，或可被视为电影《满江红》的原型。影片中，岳飞死后四年，秦桧与金国会谈。会谈前夜，金国使者死在宰相驻地，其所携密信神秘失踪。在南宋史学家李心传所撰的《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也记载了一件相似的事情——在金国的南宋故官宇文虚中因谋乱被杀。靖康时参与宋金议和，后在南宋政权初立的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以大金祈请使出使左副元帅完颜宗翰军中，同其他使者一样，宇文虚中被金所扣留，一直到绍兴四年（公元1134年），都被滞留云中（今山西大同）。

这段时间里，宇文虚中不肯为金人所用，拒受官爵，并为南宋奔波。其后，宇文虚中离开云中去上京会宁（今黑龙江哈尔滨阿城区）。此后，宇文虚中似乎已在金国安定下来，开始参与到金的制度改革中。宇文虚中赴上京不久，恰逢金熙宗完颜亶新立。完颜亶一方面与南宋谈和，一方面则大刀阔斧地改革勃极烈制度（金皇室、宗室显贵共议国事的最高权力机构，以合议制形式决定大政方针，君主的权力会受到诸勃极烈的牵制）和省部、枢密院制度。这一系列改革中，都有宇文虚中参与的痕迹。

时间来到1146年，曾深度参与金制度改革的宇文虚中，谋划了让宋金震动的政变。宇文虚中联合同样由宋入金的翰林学士高士谈，计划趁金熙宗祭天时，出兵截杀金熙宗。他将计划藏在蜡丸内，传递到南宋，希望南宋派援兵里应外合，共图恢复。万万没想到，秦桧收到蜡丸后，转手就送给了金，将计划和盘托出。宇文虚中和他的师友、儿子均被金国人杀害。

“久违的和平”

宇文虚中一案扑朔迷离，但可以确定的是，当时金内部的确有一股反对金熙宗的力量，试图推翻其统治。在当时，贵族联合专政的政治模式在金国内部仍是主流，宗王亲贵秉权枢机，甚至可通过金初的兄终弟及复归其子的继承法干预皇位继承，金熙宗与宇文虚中的改制则引起了金朝勋贵的强烈不满。

为消除氏族制对皇权的约束，扩大自身政治影响，将行政纳入君臣关系的轨道，金熙宗废除了勃极烈制度，并建立了三省六部制。同时，一改早期对北方士民的剥削。

仅仅四年后，皇统九年十二月（公元1150年1月），金熙宗被金太祖之孙、完颜宗干次子完颜亮等合谋刺死。之后，他被降封为“东昏王”，完颜亮自立为帝，改元天德，是为金海陵王。到金世宗在位时，北方的统治秩序已然十分牢固，南宋再难撼动。

而当时的南宋政局，由赵构与秦桧携手通过对敌妥协以换取自身的尊位不失。宇文虚中一案发生后，南宋朝廷虽然颇为震动，却无任何军事或政治上的动作。此时的赵构、秦桧与金熙宗在这一问题上达成了奇妙的默契，保持着“久违的和平”。宇文虚中的家破人亡，就这样被宋金共同搁置，直到宋孝宗意图北伐时，方才旧事重提。只是到那时，南宋北伐时需要面对的，是已经失望透顶的北方士民，曾经的“箪食壶浆以迎岳飞、韩世忠”，泯灭在岳飞死后的光景中，更随着时光流转，逐渐模糊在北方士民的记忆中。

秦桧的结局

在岳飞被害前，宋高宗密令秦桧与金人媾和。随着岳飞被杀，韩世忠、刘锜等大将相继被解除兵权，张俊等人不惜参与陷害岳飞求媚，至此，南宋初期的主战派或被杀、或被贬、或被任以闲职。接连被宋军击败的金人，则暂时息兵讲和，等待卷土重来。但宋高宗的日子并不安生，他经常在靴子里藏着一把匕首，以防不测。

他要防的人，是秦桧。

《绍兴和议》既成，自认天下开始太平的宋高宗放松了警惕，而独揽朝政的秦桧则利用各种手段培植势力，并处处打压迫害那些坚持抗战、反对议和的官员。在此情况下，秦桧的党羽逐渐遍布朝廷内外，以致宋高宗身边尽是秦桧的亲信。南宋朝廷一度君弱臣强，宋高宗不得不随身藏着匕首以防不测。

当宋高宗惶恐不安之时，就在岳飞被害后八年，一位名叫施全的小军官，怀揣着匕首，刺向了秦桧。

绍兴二十年（公元1150年）正月，秦桧乘轿准备上朝，途经临安城内众安桥时，突然，一位男子疾奔而出，手持利刃刺向他所乘坐的轿子。没想到男子行刺不成，被秦桧的手下擒获。

又惊又恼的秦桧亲自提审，获悉这位男子叫施全，本是一名军队中的殿司小军官，因愤慨秦桧议和反战、残害岳飞等忠臣良将，才独自策划行刺秦桧。在被提审过程中，施全始终大义凛然，并破口大骂秦桧说：“举天下皆欲杀虏人，汝独不肯，故我欲杀汝也！”

施全最终被斩于市，此后，秦桧出门必带侍卫。但一代权臣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

秦桧临死前几个月，绍兴二十五年（公元1155年）初，秦桧的党羽向宋高宗提出，应该让秦桧乘坐金根车，并为秦桧加九锡。

加九锡，是古代天子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器用之物，也是皇帝对待臣子的最高礼仪。王莽和曹操，都曾被加九锡。对此，隐忍不发的宋高宗准奏，秦桧也安然受之。

尽管仍谈不上夺权，但宋高宗朝君弱臣强的态势一清二楚。在这种情况下，宋高宗持续隐忍，秦桧的病情则日益加重，到了当年（公元1155年）八月，秦桧病重，连字也写不了了。

听说秦桧病危，隐忍多年的宋高宗前往探视病情。秦桧已无法开口说话。眼见秦桧如此情况已无法挑头，宋高宗转身准备离开。当时，秦桧的养子秦熺以为父亲病危，宰相之位一定非自己莫属，于是当面向宋高宗假意追问继任宰相是谁。没想到宋高宗却冷冷地回了一句，“此事卿不当与”。然后拂袖而去。

宋高宗在离开秦府的当晚，就下诏免去秦桧祖孙三人的一切职务，并于第二天一早颁布于朝堂。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打击下，秦桧不久就一命呜呼。

政治风向突然逆转，满朝文武目瞪口呆，最终选择了听命于宋高宗，向皇权妥协。

宋金战和

其实，宋高宗真正畏惧的不是秦桧，而是金人。

按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岳飞一死，凶狠残忍的金人必定会撕毁协议，领兵南下侵宋。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金人这次却当起了“乖宝宝”，信守承诺。

得知岳飞已死，金国立刻与南宋签订了《绍兴和议》，结束了宋金之间长达10年的战争状态，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为何金人此次会一反常态？

首先，金国内部已外强中干，没有实力再战。

南宋建立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同母弟完颜杲曾作为南征总帅，带领完颜宗弼(即金国四王子金兀术)攻入江南，攻下临安和明州，迫使宋高宗赵构逃亡海上。

但完颜杲早早地就对金朝做出了预言：如果南宋下定决心与金朝死磕，那经济、人口都处于劣势的金朝将无法抗衡南宋。最好的办法就是“三分天下”，扶持宋钦宗在北方建立傀儡政权，与金朝互成掎角之势。一旦南宋皇帝一改往日颓势，招揽贤臣名将，金朝将再无招架之力。

其次，《绍兴和议》内容对于金朝利大于弊。

根据《绍兴和议》的内容，宋向金称臣，金册封宋康王赵构为皇帝；双方划定疆界，东以淮河中流为界，西以大散关为界，以南属南宋，以北属金朝；宋每年向金纳贡银、绢各25万两、匹。对于金朝来说，只需承认康王赵构帝位的合法性，便能占据南宋半壁江山。同时每年还能得到数额庞大的贡银、岁币，何乐而不为？

而南宋，确实因签署协议而偏安一隅。但他们不仅将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夺回的重要关隘又给了金朝，而且数额庞大的贡银、岁币，也让金朝成为附在南宋百姓身上的吸血鬼。据史料记载，南宋每年的白银收入大概在30万两，而用于支付金朝的岁币就高达25万两。但宋高宗、秦桧等统治者却不考虑百姓死活，只在乎自己是否可以继续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

另一边，在北宋灭亡后，金国就从开封攫取了一大笔财富，金国的统治者过上了荒废堕落、纸醉金迷的生活，当时能率军打仗的将领，也已不多。

正是这些方方面面的原因，导致岳飞死后，金人没有撕毁协议，南下攻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