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排斥原理下的法语工具类词汇后缀形态竞争研究①

林义丰

内容提要 基于《罗贝尔法语大词典》（2005 版），本文对工具类词汇后缀-eur,-euse,-oir,-oire,-trice,-ier,-ière 在machine、appareil、récipient、ustensile、instrument 和outil 工具类别的形态竞争情况进行了研究。研究发现：（1）根据派生词总数的绝对频次以及后缀分布比例的费舍尔精确检验结果，具有显著性差异，较为符合高斯所提出的竞争排斥原理；（2）根据历时形态竞争研究结果，我们得出三种形态竞争模式，即绝对竞争模式、交替绝对竞争模式和非绝对竞争模式。其中，后两种竞争模式并不符合竞争排斥原理。因此，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虽然形态竞争模式在一定程度上符合竞争排斥原理，但该理论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引言

竞争排斥原理是生态学界比较著名的理论，由苏联生态学家格奥尔基·弗朗采维奇·高斯（Georgii Frantsevich Gause）于1934年首次提出，指不同物种在对同一种短缺资源进行竞争时，某物种被排斥或被取代的现象。赢的一方会占据这个生态位，而输的一方则会迁移到新的生态位，改变自己的生物习性继续生存下去。该理论后来应用于经济学和物理学等领域。2016年，形态学家马克·阿罗诺夫（Mark Aronoff）将竞争排斥理论引入到形态学研究中，发现很多形态学的词缀竞争在某种程度上也符合竞争排斥原理，为形态学研究增添了新的视角。本文尝试运用竞争排斥原理对法语工具类词汇后缀进行研究，并尝试讨论该原理在工具类词汇后缀派生过程中的适用性。

一、理论框架

1.竞争排斥原理与形态竞争

简单来说，竞争排斥原理指具有相同生态位的两个及以上物种不可能在稳定的平衡中共存：当几个物种竞争相同的确切要求时，一个物种的效率将略高于其他物种，并且繁殖速度更高，效率较低的物种将局部灭绝。②Georgij Frantsevich Gause.The Struggle for Existence.Baltimore:Williams and Wilkins.1934.在语言学领域，2016年，阿罗诺夫首次把竞争排斥原理应用到语言形态学研究中，为形态学词缀间的变体和竞争描写提供了新的视角。③Mark Aronoff.“Competitors and Alternants in Linguistic Morphology”.In Competition in Inflectionand Word-Formation,ed.Franz Rainer,Francesco Gardani,Wolfgang U.Dressler,and Hans Christian Luschützky,Cham:Springer.2019:39—66.“竞争”是自然语言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在形态学领域，竞争词缀指具有相同意义或功能的一组词缀，在对某个特定词基进行黏着时，只能有一个词缀“胜出”，其他词缀则被淘汰。④Rochelle Lieber.Introducing Morphology 2rd Editio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6.例如，法语后缀-ation，-ance 和-ure 都可以附着在动词词根上派生出名词，tolérance 一词已被广泛接受，而tolération 和tolérement 则没有出现在法语词汇中。形态竞争的标准和条件，主要有以下四个：（1）不同的后缀形式；（2）必须出现在相同的词基上；（3）与唯一的语义内容相关；（4）相互竞争的单元必须具有相同的句法分布。⑤Bernard Fradin.“Competition in Derivation:What Can We Learn from French Doublets in-age and -ment?”.In Competition in Inflection and Word-Formation,op.cit. p.67—93.

近年来，学界运用竞争排斥原理对后缀的形态竞争进行的研究并不是很多。瓦尔瓦拉（Varvara）和赞帕雷利（Zamparelli）基于语料库，对意大利语中名词性不定式和动名词之间的竞争展开研究，发现两种基于相同词基的派生词经常有不同的动词含义，这表明不同的派生词仅继承词基的多义性的一部分，而且相互竞争的形态过程可以消除多义性的歧义。⑥Rossella Varvara and Roberto Zamparelli.“Competition Between Event-Denoting Deverbal Nouns and Nominal Infinitives in Italian”.In Competition in Inflection and Word-Formation,op.cit. p.95—121.弗拉旦（Fradin）探究了后缀-age 和-ment在法语动名词中的竞争情况，发现后缀-age 和-ment 本身不具有语义内容，并且每个动名词的语义都取决于该词基动词的相关构式。⑦Bernard Fradin, op.cit.此外，有学者在评估形态学方面也展开了形态竞争研究。德雷斯勒（U.Dressler）研究了奥地利德语和意大利语中成人语言和儿童语言指小后缀之间的竞争，并对形态能产性、形态透明性及其不透明性进行了分析。⑧Wolfgang U.Dressler et al.«Rivalry and Lack of Blocking Among Italian and German Diminutives in Adult and Child Language”.In Competition in Inflection and Word-Formation,eop.cit. p.123—143.但是，上述研究均未涉及法语工具类词汇后缀的形态竞争。工具类词汇派生属于名词派生的一种，对于名词派生进程至关重要，有必要在这方面开展研究。

2.法语中的工具类词汇

本研究沿用利伯（2014）⑨Rochelle Lieber.The Oxford handbook of derivational morphology.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4:239—240.和格雷韦斯（2021）⑩[比]莫里斯·格雷韦斯.《格氏规范法语语法第32 版》.傅荣，傅楠欣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21:30-44.的分类，把所有派生工具、机器等词类的后缀统称为工具类词汇后缀。根据《罗贝尔法语大词典》（Le Grand Robert de la langue française）的释义，工具类词汇可以分为不同的子类别，主要包括instrument⑪这里我们主要取instrument 的狭义，而非广义作为上位词的词义。、outil、machine、appareil、récipient 和ustensile。instrument 和outil 都指操作人员一只手可以操作的工具，但instrument 包括能够改善感知力的人工系统，而outil 属于用法相对简单的工具，如手工工具。machine 通常指复杂的制造对象，用于转换能量并使用该转换的能量来完成任务。而appareil 指一些零部件材料的集合，它们共同协作完成一项工作。最后，récipient 通常指器皿，而ustensile 指家用物品或配件，通常由单件组成，使用该物品或配件不需要机械运动。总之，这六个类别同为工具词类，但彼此间又有一定的差别。本文将以此作为分类标准，展开其词缀派生的研究。

3.法语工具类词汇后缀的派生机制

后缀是黏附于词基后面的词素，具有意义但一般不能单独使用的语言单位。⑫王文斌.《什么是形态学》.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4:39.因此，工具类词汇后缀就是用来派生工具类词汇，并附着在词基后面的词素。法语工具类词汇后缀主要有-eur,-euse,-oir,-oire,-ier,-ière,-trice,等，其派生词的语义主要为工具类别。⑬王助.《法语词法与句法教程》.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6:36.后缀-eur 来源于拉丁语后缀-or，构成工具类名词时，通常为阳性。⑭Maurice Grevisse &André Goosse.Le Bon Usage,14e édition,De Boeck &Larciers.a:Éditions De Boeck Université.2007:169—177.后缀-eur 主要派生appareil 类别的词汇，例如：démarrerV>démarreurN。后缀-euse，词源为拉丁语后缀-osa，是后缀-eur 的阴性屈折形式，现在可以独立派生出名词，通常为阴性，主要派生machine 类别的工具词，例如：agraferV>agrafeuseN。后缀-oir 来源于拉丁语-orium，构成工具名词时，通常为阳性，其语义类别为工具、仪器，例如：semerV>semoirN。后缀-oire 来源于拉丁语后缀-orius，与后缀-euse 一样，现在可以独立派生新词，对于工具类别派生词，主要为阴性名词，其语义表示仪器、器具等，例如： écumerV>écumoireN。后缀-ier 的词源为拉丁语后缀-arius和-arium，常构成表示工具类容器的阳性名词，例如：encreN>encrierN。后缀-ière 是后缀-ier 的阴性屈折形式，可以独立派生新词，词源为拉丁语后缀-aria，主要派生工具类的容器阴性名词，例如：caféN>cafetièreN。后缀-trice，词源为拉丁语后缀-torem以及-tricem，是-teur 的阴性屈折形式，派生词主要为阴性名词，例如：excavateurN>excavatriceN。下文将对这些结论展开验证，也就是详述这些工具类词汇后缀的类别派生现象。

二、研究设计

1.研究问题

本文主要探讨以下问题：（1）在工具类词汇的各个子类别中，是否存在某个很有竞争力的后缀？（2）词缀之间的竞争主要体现出哪些特征？（3）每个工具类词汇子类别后缀的竞争模式是否与竞争排斥原理完全相符？

2.数据来源及研究步骤

本研究使用的数据主要源于2005年出版的《罗贝尔法语大词典》。该词典共收录93000 多个词条，每个词条不仅包括词性、释义、例句等常规信息，还明确列出了词源、派生过程、收录时间等。

（1）把原词典文件转换成电子文本格式，对电子文本进行清理和再次赋码；

（2）通过正则表达式，对相关词位进行采集和提取；

（3）将提取出的词条进行分类和筛选，对提取出来的工具类词汇进行分类；

（4）对分类后的词汇进行统计，计算出每个词缀在每个子类别上的占比以及绝对频次；

（5）通过费舍尔精确检验，获得p值，继而得出每个词缀在各个子类别上的分布是否存在显著性差异。

此外，本文还根据词典每个工具词缀派生词的收录时间，以100年为单位，对各个工具类词汇后缀的历时派生情况进行了分析。

三、研究结果

本研究从《罗贝尔法语大词典》中共提取出964 个后缀为-eur,-euse,-oir,-oire,-trice,-ier,-ière 的工具类别词。其中，-eur 401 个、-euse 288 个、-ier 38 个、-ière 47 个、-oir 166 个、-oire 15 个、-trice 9 个。

1.法语工具类词汇后缀的总数及其分布

根据统计，工具类词汇后缀的总数及其分布状态如下表：

学校应立足我州社会经济发展状况，利用其独特的传统文化优势，因地制宜，突出特色，使人才培养符合当地产业发展要求，着力培养服务当地经济发展的技术型人才。根据市场用人需求改进专业设置，调整专业结构，尝试性地开展民族地方旅游、民族工艺、民族医药、民族食品深加工等特色专业。这些特色专业一方面因其教学内容来源于民族地区传统文化，为民族学生所熟识，从而提高学生学习积极性，为民族地区发展培养留得住且具有一定素质、掌握特定技能的人才；另一方面也有利于传承和保护民族传统文化。

如表1 所示，后缀-eur、-euse 和-oir 总体数量上处于领先地位。但具体到每一个工具类别时，则体现出一定的差异。在appareil 类别中，后缀-eur 数量最多；在machine 类别中，后缀-euse 最多。在instrument 类别中，后缀-eur 和后缀-oir 较多；在outil 类别中，后缀-oir 较多；在récipient 类别中，后缀-ier 和后缀-ière 较多。在ustensile 类别中，后缀-ière 和后缀-oir 相对较多，但不十分明显。

表1

通过R 语言对数据进行费舍尔精确检验，结果表明，不同工具词缀在各个类别中的分布和占比具有显著性差异，即p<0.01。工具类词汇后缀派生工具词汇时，各个子类别派生出的词汇数量不尽相同，呈现出较大的差异性。

2.法语工具类词汇后缀的历时竞争分析

词缀的竞争不仅表现在同一时段的共时竞争，也表现在不同时期的历时竞争。

在appareil 类别，词典有收录时间标记的词共计341 个。其中，-eur 266 个、-euse 43 个、-ier 3个、-ière 4 个、-oir 20 个、-oire 2 个、-trice 3 个。具体每个阶段的竞争情况如图1 所示：从18世纪开始，后缀-eur 比其他工具类词汇后缀的竞争力都要大，这种竞争力一直维持到20世纪。虽然后缀-euse 也呈现出一定的竞争力，但远远不及-eur。

图1 appareil（仪器）类别

在instrument 类属下，词典有收录时间标记的词共计114 个。其中，后缀-eur 52 个、-euse 3个、-ier 6 个、-ière 4 个、-oir 46 个、-oire 3 个、-trice 0 个。如图2 所示：从12世纪到17世纪，后缀-oir的竞争力相比其他工具词缀更强一些，但在19世纪之后，后缀-eur 的形态竞争力突飞猛进，超越了后缀-oir。总体来看，后缀-eur 和-oir 数量较多。但是，根据历时研究的结果，两个后缀的竞争力并非一直相同或不差上下，而是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竞争胜者。

图2 instrument（工具；器具）类别

关于machine 类别，词典有收录时间标记的词共计267 个，其中，-eur 29 个、-euse 209 个、-ier 3 个、-ière 7 个、-oir 11 个、-oire 2 个、-trice 6 个。具体每个时间段的竞争情况如图3 所示：从18世纪开始，后缀-euse 相比其他工具类词汇后缀的竞争力都要大，这种竞争力一直持续到20世纪。

图3 machine（机器；机械）类别

关于outil 类别，词典有收录时间标记的词共计77 个。其中，后缀-eur 有7 个、-euse 3 个、-ier 3 个、-ière 2 个、-oir 60 个、-oire 2 个、-trice 0 个。如图4 所示：后缀-oir 从12世纪开始在该类别中竞争力都很高，尤其在18世纪达到了顶峰，尽管后来呈下降的趋势，在20世纪竞争力已经不是非常明显，但总体来说仍然是该类别中竞争力最强的后缀。

图4 outil（手工用具）类别

在récipient 类别中，具有收录时间的词共计56 个。其中，后缀-eur 有7 个、-euse 1 个、-ier 14个、-ière 21 个、-oir 10 个、-oire 3 个、-trice 0 个。图5 所示：每个词缀在各个时期的派生数量差距不很明显（尽管-ière 在18世纪比较突出），总体而言，没有哪一个后缀具有明显的竞争力、从而成为该“生态位”的获胜者。

图5 récipient（容器）类别

最后，在ustensile 类别中，词典带有收录时间的词共计28 个。其中，后缀-eur 有4 个、-euse 1个、-ier 2 个、-ière 8 个、-oir 10 个、-oire 3 个、-trice 0 个。图6 表明：每个工具类词汇后缀在各个阶段或多或少都有派生词，但数量不多。最多的是在19世纪，后缀-ière 和-oir 也都只有4 个派生词。由此可见，在ustensile 类别中，没有特别具有竞争力的工具类词汇后缀。

图6 ustensile（家庭用具）类别

以上主要讨论了各个工具类别中，每个工具类词汇后缀在各时间段的历时派生和竞争情况。研究结果如下：

（1）在apprareil、machine 和outil 类别上，后缀-eur、-euse 和-oir 分别是最具竞争力的后缀，属于绝对竞争模式，即在同一“生态位”中，这三个后缀的竞争力在很长时间里一直都高于其他后缀。这与当时的社会经济情况密切相关。从18世纪后期开始，很多国家进入了工业化时代，许多精密机械或仪器应运而生。⑮衷心感谢《法语国家地区与研究》编辑部和匿名审稿专家对于该分析提出的宝贵修改意见。因此，这一时期的派生词大多带有这一时代的特征，如doleuse、aspirateur，appareil 类别和machine 类别的词汇量激增，而outil 类别的词汇量有所回落。

（2）在instrument 类别上，后缀-oir 和-eur 是不同时期具有最大竞争力的后缀，属于交替绝对竞争模式，即在同一“生态位”中，某一后缀在一段时间内具有较高的竞争力，但并非一直持续，后来会被其他后缀赶超，呈现交替状竞争。后缀-eur 除了可以派生工具类名词，还主要派生施事/感事类名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工业时代之后，-eur 在instrument 类别上的竞争力会超越后缀-oir。

（3）在récipient 和ustensile 类别上，由于派生词总数较少，没有具有明显竞争力的后缀，属于非绝对竞争模式。

四、结语

本文主要从竞争排斥原理的视角对法语工具类词汇后缀-eur,-euse,-oir,-oire,-trice,-ier,-ière 的形态竞争进行了研究。结果表明，每个后缀在各个工具类别上的比例不同，具有显著性差异。按照绝对频数，研究发现，具有绝对竞争力的后缀通常是该类别的主要派生后缀。不过，有的后缀虽然在绝对频次上曾经很有竞争力，但在近期竞争力式微，如instrument 类别的后缀-oir。此外，在派生词总数较少的类别中，历时研究表明不存在具有显著竞争力的后缀。由此得出三种形态竞争模式：即绝对竞争模式、交替绝对竞争模式和非绝对竞争模式。交替绝对竞争模式和非绝对竞争模式不符合高斯所提出的竞争排斥原理⑯Georgij Frantsevich Gause.The Struggle for Existence.Baltimore:Williams and Wilkins,1934.，因为处于劣势地位的后缀并没有“灭绝”，而是与其他后缀共生，甚至呈现出动态的竞争模式。因此，我们认为，竞争排斥原理在语言形态学中具有一定的意义，但并不是完全适用于每一个后缀的派生形态进程，而是具有一定的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