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9-03
王文渊,赵桂影
(无锡商业职业技术学院国际商务学院,江苏无锡214153)
《项狄传》叙事结构分析
王文渊,赵桂影
(无锡商业职业技术学院国际商务学院,江苏无锡214153)
《项狄传》的叙事结构是反复偏离中的顺利进展。小说中的离题话探讨了小说的形式和内容以及人类思维的内容、方式和表达习惯。《项狄传》解构了小说的开头和结尾存在的必然性,暗示了小说开头和结尾的不确定性,指出叙事作品的中部曲折复杂,并非直线推进的。希利斯·米勒的叙事线条理论有助于分析、解释《项狄传》的叙事结构。
《项狄传》;叙事结构;离题话;叙事线条理论
《项狄传》被认为是最早的超小说,以文不对题、结构混乱著称,并对后世的文学运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实,《项狄传》之所以结构混乱,不仅仅是因为文不对题,而是因为它满篇都是离题话,打乱了故事情节发展的常规模式。因此,分析这部小说的叙事结构,必须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方面,《项狄传》中的确存在故事的进展,需要通过仔细阅读才能理清;另一方面,《项狄传》的叙事结构特点更多地在于其离题话,只有分析小说的离题话,才能理清其结构特点,准确理解这部小说。
《项狄传》原作共十卷,但因第十卷很短,好多版本都将其归入第九卷中。这九卷书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包括一至六卷,讲述的是1718—1723年所发生的事。第二部分由第七卷单独构成,讲的是特里斯舛的法国之旅。第三部分包括第八、第九两卷,讲的是托庇叔叔和沃德曼寡妇之间的爱情。这三大部分所包含的许多事件在小说中出现的次序是杂乱无章的。不过,作者不断提及围攻那慕尔、乌德勒支和约、炸毁敦刻尔克等重大历史事件,还透露了小说主人公孕育和出生的年月日以及自己写作某一卷或者某一章的具体日期,细心的读者还是能够将这些事件按照年代顺序排列出来,并将某些事件和某个年份或者时代联系在一起。
借助于这些线索,读者几乎可以搞清楚1689—1766年间发生的重大事件。1689年,特灵下士入伍。1695年,在围攻那慕尔的战斗中,托庇叔叔腹股沟受伤,被送往伦敦养伤。1701年,他刚被送回乡下老家,就开始在滚木球草地上模拟自己参加过的战斗。沃德曼寡妇对托庇叔叔的行为很感兴趣,迅速坠入爱河。1713年敦刻尔克炸毁之前,托庇叔叔忙于自己的军事模拟活动,无暇顾及沃德曼寡妇的爱情攻势。托庇叔叔退役的那一年,沃尔特·项狄开始在伦敦做生意,1713年才回到乡下老家。特里斯舛·项狄是在1718年3月的第一周和第二周之间的那个晚上孕育的,并于同年冬天出生。在接生的过程中,他的鼻梁骨被夹断,只好用鱼骨修补起来。沃尔特·项狄原本打算给儿子取名特里斯麦吉斯特斯,却由于侍女记性不好而变成了特里斯舛。沃尔特·项狄对此耿耿于怀,认为教名对一个人的前途十分重要,而历史上叫特里斯舛的人既没有学问,也不聪明,更谈不上勇敢果断了。忧心忡忡、痛苦不堪的沃尔特·项狄为了防止各种厄运降临到儿子身上,决定编写一部《特里斯舛全书》。但特里斯舛的厄运并未因此而结束。1723年,5岁的特里斯舛·项狄被窗框砸伤了小男孩的命根。后来,他的命运发生戏剧性的变化:哥哥博比不幸死去,他变成了项狄家族的准继承人。1741年,他到欧洲旅行。1759年到1776年,他足不出户,专心致志地记述他的生平和见解。
具体来说,《项狄传》包含三个互相交织在一起的故事:少年特里斯舛的故事、成年特里斯舛的故事、托庇叔叔的故事。少年特里斯舛的故事包括他的孕育、出生、夹断鼻梁、受洗、取名、被窗框砸伤小男孩命根、穿上长裤、成为家族的准继承人、游历法国等事件。托庇叔叔的故事主要讲述的是他的军旅生活、受伤及接受治疗过程和爱情故事,主要包括围攻那慕尔、腹股沟被炮弹击伤、在伦敦疗伤、解释受伤过程、在乡下休养以及他和沃德曼寡妇的爱情故事等事件。相对而言,成年特里斯舛的故事虽然存在,却比较难以辨认。宋建福认为,作者用独特的技巧展示了成年特里斯舛的生活,但这一点被大多数的评论家忽略了。[1]25宋建福一反大多数学者对这个问题的看法,首次明确提出“对特里斯舛生活的描述是存在的”,并指出中年的特里斯舛扮演的是闯入的叙述者,就小说写作、爱情、宗教、军事、绘画与音乐艺术等问题发表了大量的见解。[1]25既然不能否认叙述者的见解是小说《项狄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么同样也就不能否认写小说是成年特里斯舛的生活和故事主体部分,只是比较支离破碎而已。
按照传统的情节观来判断,《项狄传》没有情节,所叙述的三个故事也都不完整,每个故事所包括的各个事件之间的关联性也不强,无法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在斯特恩那里,“冗长滑稽的离题话实际上已经变得和作品主体同等重要,篇幅相当”。[2]153在《项狄传》中,斯特恩表达了自己对离题话的认识:“毫无疑问,题外话就是阳光;——它们是阅读的生命,灵魂;——譬如说,如果把他们从这本书中拿掉,——您可能也就把这本书跟它们一起拿掉了。”[3]72基于这种认识,他在《项狄传》中插入大量的离题话和各种各样的材料,打破了故事情节的完整性。
实际上,《项狄传》中的离题话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文学性的,探讨小说的形式和内容。就形式而言,《项狄传》的表面结构不合常规,与十八世纪常见的写法大相径庭。首先,作者使用了大量的符号和图案,并赋予它们特殊的意义。《项狄传》中到处都是星号、破折号、成群的点、线段、古怪的图形以及各种类型和大小的字体。星号和破折号主要用来代替被删除的色情或者不雅内容。由于第一卷第十二章讲的是约里克牧师的逝世,作者将一整页书涂成黑色,来表示深深的哀悼之情。第三卷第三十六章讲的是阅读和真知灼见,作者就插入一整张大理石纹页,来说明理解的复杂性和困难。第六卷第四十章讲的是叙事线条的特性,作者就插入几条奇怪的线条来说明自己独特的叙事技巧。在第九卷中,连续两章各出现一张空白页,以示作者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其次,《项狄传》中的很多材料都被打乱了位置。小说的前言放在了第三卷第二十章,献词虽然按照当时的惯例出现在正文之前,但第五卷的开头又出现了一篇,第一卷第八章和第九卷的开头也出现了类似献词的片段。第九卷第十八章和第十九章中的两张空白页出现在本卷的第二十五章之后。第三,《项狄传》各卷及各章的长短不一,参差不齐。就各卷的长度而言,第十卷是个显著的例子,因为它短得出奇,以至于大多数版本都将其压缩到第九卷中。第二卷第十七章长达二十三页,是较长章节的典型。第四卷第五章只有一句话,类似的例子还有第四卷第四章和第七卷第十一章。这些长短不一的章节似乎在暗示读者,小说的形式应该和内容相一致,以便显得更加真实。上述三点分析表明,斯特恩故意打乱小说内容和材料的位置,加入各种符号和图案,并使用长短不一的卷和章节,就是为了遵循叙述者的思维活动的自然规律,达到小说内容和形式的统一。对于斯特恩的这种艺术手法,什克洛夫斯基是这样评价的:“然而,我的分析并不是一定要紧随小说的进展以便展示其‘支离破碎’。实际上,这部小说的显著特点在于其独特的创作方法,因为即使是最不起眼的内容也总是经过精心安排的。”[4]209
什克洛夫斯基的总结,不仅涵盖了关于小说形式的离题话,而且也涵盖了关于小说内容的离题话。《项狄传》中关于小说内容的离题话具有四个特点。第一,小说的标题完全不能概述小说中所叙述故事和讨论的问题。第二,各卷之间的关系不是接续性的,而是内容相对松散和独立的,读者无论从哪里开始阅读,都不会影响其对小说的理解和欣赏。第三,小说中所叙述的故事和事件大多都偶然开始,然后被冗长的离题话打断,戛然而止,无果而终。第四,钟表时间、心理时间和作家的叙述事件常常交织在一起,致使人物的主观意识主导一切,有时甚至凌驾于客观世界的自然速度和进程之上。鉴于前三点上文已有涉及,这里重点谈谈第四点。在《项狄传》中,由于各种思想和观点不断冒出,时序不断被打断,具有明显的跳跃性,令人难以捉摸。同时,细心的读者通过仔细的排查,可以搞清楚小说所述的故事和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表明斯特恩在这部堪称“世界文学史上最典型的小说”[4]210中,对时间的处理十分谨慎,达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斯特恩在小说中多次提到具体的年、月、日和钟点,不仅使读者清楚叙述者书房里钟表时间的自然流逝,而且也明白小说中的人物是用多长时间来完成各种动作和谈话的。这两个时序有时候同时前进,步调一致。但更多的情况则是二者各自发展,步调极不一致。在小说第二卷中,仆人奥巴代亚骑马旅行十六英里去请医生,构成第一个时序。在另一个时序中,托庇叔叔从那慕尔出发,途径弗兰德斯,一路被带到了英格兰。毫无疑问,奥巴代亚走完十六英里所用的时间较短,托庇叔叔和特里姆下士完成其军事行动并养伤所用的时间则很长。斯特恩总是故意向读者暗示他的技巧的反常之处,以便展示小说时序上的不平衡。由于斯特恩将钟表时间、心理时间和作家自己的叙述时间并列处理,致使上述两个时序之间的不平衡性更加复杂。在第三卷第十八章中,沃尔特·项狄揭示说斯娄泼医生随奥巴代亚到达项狄家已经两个小时了,这代表的是钟表时间。他接着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父亲嚷道,——可简直就像一个世纪。”[3]193此时,他指的是他自己的心理时间。为了让其弟理解时间的延续,沃尔特·项狄开始长篇大论地讲解观念连续理论。就在同一时间,作者发现自己已经将所有的主人公都放开了,可以抽出空来完成小说的前言了。这是对作者的叙述时间的展示。
《项狄传》中的第二类离题话是哲学性的,从哲学的角度探讨人类思维及心理活动的特点,主要关注的是人类的思维方法、思维内容和思想的表达。第一卷一到五章就是探索人类思维方式的一个典型例子。第一、三、五章叙述的是特里斯舛的生平事迹,第二、四章则完全是离题话,解释人类的思想是怎么产生的。在第一章中,就在孕育特里斯舛的关键时刻,项狄夫人突然发问:“你该没忘了上钟吧?”[3]5这个奇怪的问题打断了沃尔特·项狄的兴致,本章也在其惊叹声中结束。在第二章的离题话中,作者借特里斯舛之口解释说这个愚蠢的问题“驱散了血气”,“为极其孱弱的身心打下了这样的基础,将来医生和哲学家的妙手匠心绝不可能把它彻底纠正,想到这里我真是不寒而栗。”[3]5-6第三章讲述的是项狄家中关于特里斯舛古怪行为的谈话,并将其归因于那个愚蠢的问题。第四章全是离题话,探究特里斯舛的父亲的古怪思想和行为,指出其根源是习惯和观念联想。第五章继续讲述特里斯舛的生平。这些离题话其实都是对人类思维方式的探索和解释。洛克在其哲学著作《人类理解论》中提醒人们避免习惯和观念联想的负面影响,斯特恩在此则重申人类就是这样思考问题的,很少有人能够摆脱习惯和观念联想对其思维活动的影响。在第三卷第十二章,作者的离题话直指评论家和观察家,表达了类似的意思:他们很少用眼睛观察,而是坚守成规,因为他们特别不善于任何原创的东西。可想而知,他们提出的批评无疑是最令人痛苦而又难以接受的。
《项狄传》也通过离题话探讨人类思维的内容,对人生、宗教、爱情、语言、死亡等话题及其意义都有所涉及。在第五卷第四十二章,沃尔特·项狄、托庇和特里姆一起谈论怎样教授语言的用法,作者在此插入一段离题话:“一个词能够做到的最大幅度的改进是一种高级隐喻,——相对于它,在我看来,观念一般来说则稍逊一筹,而不是略胜一筹;——不过就随它去吧,——当思想用一个词做了这种事时——那就算结束了,——思想和观念就休息了,——直到第二个观念进入为止;——如此等等。”那么辅助动词的作用是在物质被送向心灵时,马上使心灵自行对物质产生作用;并且借助物质围绕的这台大机器的活动性,开辟新的探索途径,使每个观念产生数百万新的观念。[3]412-413作者用这段离题话来表达自己对于语言和思维的关系的认识:语言是隐喻性的,思维通过语言得以表达;语言本身有其局限性,有时不能清楚地表达思想;为了使话语顺利衔接,使其表达的思想连贯,必须使用助动词。
语言能力是人类区别于其它动物的重要标志之一,但是用语言表达思想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斯特恩在《项狄传》中用大量的离题话来说明这一观点,阐述人们怎样根据文类、修辞方式和叙述程序来使用语言,解释词语和名称怎样导致反讽、歧义和误解。就文类而言,《项狄传》中含有歌曲、布道词、哲学和科学文选、法律文件等,展示了人类使用语言表达思想的各个方面。例如,作为一份法律文件,项狄夫人婚约的语言既冗长又复杂,其实核心内容就一句话:“我母亲可以在伦敦坐月子(如果她愿意的话)。”[3]40这不仅是对不同的语言使用方法的解释,也是对法律界的极大讽刺。第八卷第十九章里的离题话也特别值得一提,因为它们构成典型的插曲,不仅和“波西米亚国王和他的七个城堡”这一故事没有任何形式上的联系,而且打断了这个故事的讲述过程。“波西米亚国王”这一词语虽然多次出现,但故事只讲了一句而已。这充分说明,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讲述故事或者互相交流时的语言使用和表达是受权力关系支配的。
早在两千多年前,古希腊学者亚里士多德就在其《诗学》中对情节的整一性定下了标准:按照我们的定义,悲剧是对于一个完整而具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一件事件可能完整而缺乏长度)。所谓“完整”,指事之有头,有身,有尾。所谓“头”,指事之不必然上承他事,但自然引起他事发生者;所谓“尾”,恰与此相反,按事之按照必然律或常规自然的上承某事者,但无他事继其后;所谓“身”,指事之承前启后者。所以结构完美的布局不能随便起讫,而必须遵照此处所说的方式。[5]21根据这一观点,情节的整一性不仅要求故事有开头、中部和结尾,而且要求故事模仿一个完整的行动,因为行动“里面的事件要有紧密的组织,任何部分一经挪动或删除,就会使整体松动脱节。要是某一部分可有可无,并不引起显著的差异,那就不是整体中的有机部分。”[5]24
就《项狄传》中所涉及的重大历史事件和所讲述的三个故事而言,该小说是向前推进的。然而,这种推进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而是相对而言的。也就是说,《项狄传》的叙事线条并不是笔直向前的,而是蜿蜒曲折的,是对传统情节观的反叛和挑战,因为它既没有核心冲突,也没有传统故事情节的构成要素。有鉴于此,用传统的情节观来分析《项狄传》的叙事结构显然是行不通的。
在《解读叙事》中,希利斯·米勒对传统的叙事线条理论提出质疑,认为叙事线条的开头和结尾实际上是不存在的,而其中部也因各种因素的影响而变得极其复杂。在他看来,任何叙事作品的开头都难以确定,因为它必须以某个已经发生或存在的事件为基础和出发点,而这又使得这一追踪过程向过去发生的事件无限延伸,最终无法得出确定的结论。这一观点对于解释《项狄传》以主人公的孕育来开头的方式很有帮助,因为从哪里开头是小说家面临的一个永久性难题。同样地,叙事线条的结尾也是难以确定的,因为很难确定故事究竟是打结还是解结。而且,结尾存在的可能性因文本之间的互文性而显得愈加复杂和扑朔迷离,因为故事可能相互关联、相互接续,甚至被换一种方式重复。叙事线条的中部从来都不是笔直向前的,而是被各种插曲和离题话复杂化,更像椭圆、双曲线、抛物线、螺旋等几何图形,因为叙事线条不仅互相探测、交叉、平行、缠绕,而且也有节点,会错乱或者丛生。在这种情况下,很难确定一个事件是相关的还是不相关的。《项狄传》的故事进展和离题话的分析表明,其叙事结构具备米勒所述的叙事线条的开头、中部和结尾的特点。
首先,《项狄传》的开头难以确定。表面看来,这部小说以同名主人公的孕育开始,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具有确定的开头。实际上,这是对传统的以主人公的出生开头的小说写作方法的否定。一方面,特里斯舛的孕育是以其父母的出生、长大成人和结婚为前提的,而这种对过去的追踪过程是无限的,因为每件事情的开始都依赖于前面发生的事情。从这个意义上说,特里斯舛的孕育并不是小说的开头。另一方面,虽然小说表面上确实以主人公兼叙述者特里斯舛的孕育开头,但同时又用大量的离题话来追溯历史,探究某些事情发生的原因,意在让读者相信特里斯舛独特的出生方式实际上是命中注定的,不可避免。同时,作者还追溯了确立接生婆制度的始末,探讨了托庇叔叔性格特点的成因,并将造成特里斯舛厄运的原因不断推向过去,从而解构了小说的开头存在的必然性,暗示小说的开头难以确定,甚至是不存在的。
其次,《项狄传》的结尾毫无意义,难以捉摸。读者不知道小说的主人公做些什么事,想些什么问题,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要向哪里去。第一卷中的事件和最后一卷中的事件几乎是同时发生的,而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叙述者不断探究人物的内心世界,需要处理的材料越来越多。结果,探索人物心理的素材在小说中占据了大量的篇幅,使小说的结尾越来越远,难以企及。最后,整部小说戛然而止,读者不能确定这个貌似结尾的结束究竟是打结还是解结,因为他们无法弄明白究竟是解决了一个问题还是复杂的情势变得愈发复杂了。这一切都表明小说的结尾也是不确定的。
第三,《项狄传》叙事线条的中部包含许多离题话,显得十分复杂。一方面,整部小说显得支离破碎,戛然而止,没有明显的结束标志。另一方面,小说中部所讲述的三个故事相互交织在一起,被无数的离题话反复阻断,变得支离破碎,也使叙事线条的中部蜿蜒曲折,毫无笔直向前的迹象,对传统的情节观构成挑战。不仅如此,小说中所讲述的三个故事也具有这些特点。少年特里斯舛的故事不仅开头具有讽刺意义,而且进展缓慢,极不完整,最后半道而止,既没有达到高潮,也没有什么结局。托庇叔叔的故事包括他的军旅生活和爱情经历,但二者的发展都不符合传统的情节模式,其不完整性和米勒的叙事线条意象偶合。成年特里斯舛的故事也不例外,而且比其他两个故事更符合米勒对叙事线条的认识,因为作者讲述这个故事的手法和语言都极其隐晦,致使读者怀疑它的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成年特里斯舛的故事就不仅仅是蜿蜒曲折、循环往复了,而是隐藏在字里行间,散布在各卷各章。
上述分析表明,《项狄传》的叙事结构是反复偏离中的顺利进展,其中顺利进展是相对的,重点在于反复偏离。离题话不仅构成了小说中的反复偏离,也探讨了小说的形式和内容,展示了人类思维的内容、方法和表达过程。面对这种独特的叙事结构,传统的情节发展观解释乏力,而米勒的叙事线条理论却显示了较强的解释力。米勒的《解读叙事》和斯特恩的《项狄传》虽然相隔二百多年,但二者对于叙事结构的认识确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耐人寻味。不过,二者毕竟是性质不同的两本著作。斯特恩处在小说形式随着社会的变革而不断进化的时代,探索的是一种正在兴起的新文类。实际上,“英国十八世纪小说的中心主题和对形式的着迷,其实是一场持久的、没有答案的辩论,探讨的是我们现在自信地称为小说的那种正在形成的叙述传统的本质。”[7]8斯特恩也不能例外。他创作《项狄传》首先是为了分析“个体认识上的唯我论的荒谬之处”[7]8,因为他认为这是小说最根本的功能。同时,他也探索了用自己的独特方式讲述故事的可能性,用自己的创作实践表达了自己对叙事作品的独特理解。实际上,他并没有完全超越自己的时代,他的《项狄传》“反映了小说在18世纪里作为尚未定型的文类所拥有的巨大的可塑性和相对宽阔的空间。”[8]15米勒是二十世纪的解构主义理论家,在后结构主义的语境中活动。他的叙事线条理论属于后经典叙事学。面对整个西方世界的叙事结构理论传统,他分析并解构了被长期推崇和认可的叙事线条,从而给人们更好地理解像《项狄传》这样的叙事作品打开了一扇大门,带来了新的启示。
[1]宋建福.《项狄传》的狂欢化艺术[D].上海外国语大学,2005.
[2]Harmon,Williams and H.Holman.A Handbook to Literature[M].9th Ed.New Jersey:Prentice Hall,2003.
[3]劳伦斯·斯特恩.项狄传[M].蒲隆,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
[4]Shklovsky,V.The Parody Novel:Sterne’s“Tristram Shandy”[J].Trans.RichardSheldon.Reviewof Contemporary Fiction,1:1(1981:Spring):190-211.
[5]亚里士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6]希利斯·米勒.解读叙事[M].申丹,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7]Richetti,John,eds.The EighteenthCentury Novel[M]. 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0.
[8]黄梅.《项狄传》与叙述的游戏[J].外国文学评论,2002(2):5-16.
(编辑:张雪梅)
An Analysis of the Narrative Structure ofTristram Shandy
WANG Wen-yuan,ZHAO Gui-ying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Wuxi Institute of Commerce,Wuxi,214153,China)
The narrative structure ofTristram Shandycan best be summarized as progression within digressions. The numerous digressions in the novel are explorations into the form and content of a novel and into the content,mode and expression of human thinking.Tristram Shandydeconstructs the necessary presence of the beginning and ending of a novel,and suggests that while the beginning and ending of a narrative are never definite and that the middle part is complicated and far from being direct and straight.Hillis Miller’s narrative line theory sheds some light on the analysis and interpretation of the narrative structure ofTristram Shandy.
Tristram Shandy;narrative structure;digressions;narrative line theory
I 106.4
:A
:1671-4806(2014)04-0104-05
2014-04-22
江苏省教育厅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指导项目(2012SJD750038)
王文渊(1969—),男,甘肃崇信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为英语文学和文学翻译;赵桂影(1965—),女,黑龙江齐齐哈尔人,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和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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