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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上遇到的姑娘

时间:2024-04-23

□拉·邦德

我独自坐了一个座位间,直到列车到达罗哈那才上来一位姑娘。为这姑娘送行的夫妇可能是她的父母,他们似乎对姑娘独自旅行放心不下。那位太太向她作了详细的交代:东西该放在什么地方、不要把头伸出窗外、避免同陌生人交谈等等。

我是个盲人,所以不知道姑娘长得如何,但从她脚后跟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我知道她穿了双拖鞋。她说话的声音是那么清脆甜润。

“你是到台拉登去吗?”火车出站时我问她。

我想必是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因为我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低低地惊叫一声,说道:“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是啊,这是常事,眼明目亮的人往往连鼻子底下的事物也看不到,也许他们要看的东西太多了。而那些双目失明的人,反倒能靠着其他感官确切地感知周围的事物。

“我开始也没看见你。”我说,“不过我听到你进来了。”我不知道能否不让她发觉我是个盲人,我想,只要我坐在这个地方不动,她大概是不容易发现庐山真面目的。

“我到萨哈兰普尔下车。”姑娘说,“我的姨妈在那里接我。你到哪儿去?”

“先到台拉登,然后再去穆索里。”我说。

“啊,你真幸运!要是我能去穆索里该多好啊!我喜欢那里的山,特别是在十月。”

“不错,那是黄金季节。”说着,我脑海里回想起未失明时所见到的情景:漫山遍野的大丽花,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更加绚丽多彩。到了夜晚,坐在篝火旁,喝上一点白兰地,这个时候,大多数游客离去了,路上静悄悄的,就像到了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

她默然无语,是我的话打动了她,还是她把我当作一个风流倜傥的滑头?接着,我犯了个错误。“外面天气怎么样?”我问。

她对这个问题似乎毫不奇怪。难道她已经发觉我是个盲人了?不过,她接下来的一句话马上使我疑团顿释:“你干吗不自己看看窗外?”听上去她安之若素。

我沿着座位毫不费力地挪到车窗边。窗子是开着的,我脸朝着窗外,假装欣赏起外面的景色来。我的脑子里能够想象出路边的电线杆飞速向后闪去的情形。“你注意到没有?”我冒险地说,“好像我们的车没有动,是外面的树在动。”

“这是常有的现象。”她说。

我把脸从窗口转过来,朝着姑娘,有那么一会儿,我们都默默无语。“你的脸真有趣。”我变得越发大胆了。然而,这种评论是不会错的,因为很少有姑娘不喜欢奉承。

她舒心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宛若一串银铃声。“听你这么说,我真高兴。”她说道,“谁都说我的脸漂亮,我都听腻了!”

啊,这么说来,她确实长得漂亮!于是我一本正经地大声说:“是啊,有趣的脸同样可以是漂亮的呀!”

“你真会说话。”她说,“不过,你干吗这么认真?”

“马上你就要下车了。”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谢天谢地,总算路程不远。要叫我在这里再坐两三个小时,我就受不了了。”

然而,我却乐意照这样一直坐下去,只要我能听见她说话。她的声音就像山涧淙淙的溪流。她也许一下车就会忘记我们这次短暂的相遇,然而对于我来说,在接下去的旅途中我会一直想着这件事,甚至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也难以忘怀。

汽笛一声长鸣,车轮的节奏慢了下来。姑娘站起身,收拾起她的东西。我真想知道,她是挽着发髻,还是长发散披在肩上,抑或是留着短发?

火车慢慢地驶进站。车外,脚夫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响成一片。车门附近传来一位妇女的尖嗓音,想必是姑娘的姨妈来接她了。

“再见!”姑娘说。

她站在靠我很近的地方,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撩拨着我的心房。我想说点什么,可是她已飘然离去,只留下一丝清香萦绕在她站过的地方。

门口有人相互撞了一下,只听见一个进门的男人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接着,门“砰”的一声关上,把我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列车员嘴里一声哨响,车开动了。

列车慢慢加快速度,飞滚的车轮唱起了一支歌。车厢在轻轻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窗外分明是阳光明媚,可我的眼前却是一片漆黑!现在我有了一个新旅伴,也许又可以小施骗技了。

“对不起,我不像刚才下车的那位吸引人。”他搭讪着说。

“那姑娘很有意思。”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留着长发还是短发?”

“这我倒没注意,”他听上去有些迷惑不解,“不过她的眼睛我倒注意了,那双眼睛长得真美,可对她毫无用处——她是个盲人,你注意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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