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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源生态移民的文化变迁研究——以兴海县生态移民区为例

时间:2024-09-03

羊进拉毛

(青海民族大学,青海 西宁810007)

一、调查地背景

“作为黄河发源地的三江源流域总面积为36.31万平方公里,地处青藏高原的腹地,是黄河、长江、澜沧江的发源地,此地北接昆仑山,南临唐古拉山,西连乌兰乌拉山和可可西里,东至黄河沿岸。三江源地区海拔约在3450—6621米,堪称世界上高海拔地区的天然湿地和自然保护区。”[1]现辖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玉树藏族自治州、海南藏族自治州、黄南藏族自治州等四个藏族自治州的17个县市,环境艰苦,气候条件差,平均海拔高,水资源和自然资源较为丰富,是国家的重要生态安全屏障。但近年来,全球气候变暖和牧区草场退化等因素使得青藏高原地区的生态环境遭到了严重破坏。在此背景下,从2003年起,青海省开始实施了三江源生态移民建设工程,其中本文调查地兴海县生态移民区建设工程于2007年实施,按照“政府主导、自愿移民”的原则,移民群众定居在离县城不到3公里的生态移民区,这些移民主要搬迁自兴海县南部三乡,形成了三个移民社区,统称“兴海移民新村”。

据兴海县县志记载[2],兴海县位于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西南部,地处黄河之滨,东隔黄河与贵南县、同德县相望,北与共和县接壤,西与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都兰县毗邻,西南与果洛藏族自治州玛多县、玛沁县相连。全县地势西南高、东北低,海拔最高处是大河坝乡境内的虽根尔岗5305米,海拔最低处是河卡乡羊曲村下游的野狐峡2590米,平均海拔为4300米,县城驻子科滩,距州府恰卜恰镇125公里,距省会西宁269公里。兴海地处青南交通要冲,青康公路从县境东北向西南穿越,通往果洛藏族自治州和玉树藏族自治州。其中本文的调查地生态移民区位于兴海县县城附近,搬迁自中铁乡、龙藏乡、温泉乡,即南部三乡,搬迁人口数据如下表。

二、生态移民的文化变迁现状

“文化变迁与社会变迁密切相关。指由于社会内部民族文化自身的发展,或由于不同民族之间的接触,而引起文化系统从内容到结构的整体性改变。”[3]而“游牧民的定居事实上是一个与他们传统社会文化存在重大差异的再社会化过程,在此过程中,他们的生态环境、生活方式、生产方式都发生着重大改变。”[4]实施兴海县三江源生态移民工程的最终目的是遏制生态环境恶化,改善移民群众生活,生态移民后,移民区的基础设施相对较完善,移民群众的生活环境也得到了一定改善,但随着居住环境的变化,相应的居住模式、饮食结构、生计模式、宗教生活模式等诸多方面发生了变迁,从而引起移民生活的不适与精神压力。

表1三江源地区移民数量与来源一览表

(一)民居文化变迁

居住环境的变迁是民居文化、生计模式、风俗习惯等变迁的主要因素之一,移民后,人们的建筑模式和起居空间结构发生一些变迁。移民前的民居建筑夏季以黑帐篷和白帐篷为主,冬季以土木房为主,并且具有房屋的附属建筑,如院子、羊圈、牛圈、储藏屋等。

移民后,移民区的民居建筑按政府要求统一修建,配有冲水式厕所,人们不随地大小便,周围环境整洁干净,很多移民在移民区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屋后,觉得自己在政府的政策补助下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既高兴又心怀感恩,但无论是起居空间结构还是建筑样式都与传统民居具有较大差异,尤其是一些传统民居(比如:黑帐篷),在迁入地已经失去了使用空间,面临这种优秀传统文化的急剧变迁,老一辈人无法适应,手足无措,因此为了营造搬迁前的“家”的感觉,大部分移民群众家里仍保持着传统装饰和摆设,大门挂有经幡,院里有煨桑台,每个重要节日都会点燃酥油灯,这些都是移民家庭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移民后,人们的居住环境和生活水平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但与此同时也冲击了移民的一些传统建筑文化。

笔者访谈了一名中铁乡移民,他告诉笔者,他有两个孙子,搬迁前,他俩都在村里上幼儿园,但村里幼儿园的教学设备和师资力量他都不满意,一直想找机会转到县幼儿园,县城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他们家族没有读书人,两个孙子是他们家族目前唯一的读书人,搬迁后,他的两个孙子也转校到了县上,他非常高兴。政府给他们安排的项目房也很不错,但是房屋的这种现代化起居结构不适合供佛堂,像他这种老一辈人无法适应,因此,他为了更好地居住在这里,适应这里的环境,对房屋的起居结构做了改动,院子里还设计了煨桑台,挂有经幡,这样设计后,他们住着心里很踏实,街坊邻居也像他们家一样开始对房屋起居结构进行了一些相应的设计,现在这里就像坐落于县城附近的“旅游新村”(访谈对象:LB,男,藏族,中铁乡移民,本文访谈材料中字母代表访谈对象的缩名,下文与此相同)。

(二)生计模式变迁

实施生态移民后,人们为了适应新的社会文化环境,开始调适自己的生产生活方式,从而引起社会文化系统的变迁,而文化变迁主要是由社会内部的变化和外部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变化所导致的,这种外部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变化引发了居住环境、生计模式以及风俗习惯等诸多方面的变迁,其中生计方式的变迁最为突出。“生计方式是其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综合作用的结果。模塑民族生计方式的这两大环境是互为依存和相互制约的客观实在系统。”[5]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的变化对当地农牧民的生计方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传统生计模式变迁与转型的同时,也推动了当地经济的现代化发展,兴海县实施生态移民后,移民群众远离了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与畜牧业生计方式渐行渐远,从而引起畜牧业生计模式比重大幅度下降,“生计转型是社会变迁的主要表现,也是社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生计转型不仅体现出人与社会关系的变革,更深刻影响着人与自然关系的发展”[6]。而生态移民的生计模式变迁与生境变迁密切相关,在“古典进化论、传播学派、历史学派、功能学派、心理学派、新进化论等各个学派都不同程度地涉及文化变迁理论的相关内容,且历来的研究都认为环境变化是文化变迁的重要因子。”[7]

从表2中我们可以看出生态移民不仅涉及地理环境的变化,还涉及到社会文化和生计模式等诸多方面的变迁,搬迁前后的人口结构、饮食结构、文化结构、生产生活方式等各方面都差异比较大。

笔者在走访时发现,生态移民搬迁前后的生境差异比较大,无论是地理环境还是文化环境,都产生了许多变化,这种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的变迁,不仅促进了移民生产生活方式的多元化发展趋势,而且对移民的社会适应也产生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笔者重访兴海县三江源生态移民区进行了实地调查和参与式观察,本次调查总共发放有效问卷115份,回收112份,涉及生态移民家庭的从业人员分布情况,在图1和图2的对比中我们可以看出,搬迁前后的从业人员分布情况差异比较大,生态移民的生计模式中畜牧业比重逐渐下降,逐渐向多元生计模式发展。

根据搬迁前后从业人员的分布情况图,我们可以发现,移民的生计模式在多元化发展,但畜牧业仍然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生产生活方式,并且打临工占比相对较高,说明了移民群众的就业问题很严峻,没有稳定的收入,处于一种经济边缘性、文化边缘性、社会边缘性、身份边缘性的状态。

表2兴海县生态移民村搬迁前后的生境对比

图1搬迁前从业人员分布情况图

图2搬迁后的从业人员分布情况图

被访谈者JL说,为保护生态环境,遏制草场退化、沙化等问题,我们愿意根据国家政策搬迁到移民区,但这项政策施行10年后,若我们不想留在移民区,也可以选择返迁(访谈对象:LB,男,藏族,中铁乡移民)。

在移民前,村里的年轻人主要以放牧和采集虫草为生,对外出务工并不积极,以至于搬迁到移民区后,虽有打临工,却也只是在移民区附近做一些不稳定、收入低、工作重的体力劳动。因此,移民后,当地农牧民的主要收入来源仍然是畜牧业和采集虫草,但随着移民逐渐适应新的社会环境后,外出务工将成为移民群众生计模式转型的道路,而这种职业和观念的转变,促进了移民群众生计模式的多样化发展。

(三)饮食结构变迁

饮食结构与居住环境和生计模式有着密切的关系,移民搬迁前后的饮食结构也发生了较大变迁,移民搬迁前主要的生计方式是畜牧业,他们的饮食结构以牛羊肉和奶制品为主,但搬迁后由于生计方式的变迁,他们失去了足够的牛羊肉和奶制品来源,逐渐接受了以蔬菜和豆制品等为主的饮食结构。这种饮食结构的变迁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被迫性变迁,即移民后,人们失去了以放牧为生的生存空间,不得不变卖家畜,导致自给自足的牛羊肉和奶制品来源逐渐减少,而对于一个普通移民家庭来说,市场上的牛羊肉和奶制品价格相对较高,因此,为了减少支出,不得不对饮食结构进行一些调整;其二是接受性变迁,即移民后,在与其他民族接触过程中,认为一日三餐以高脂食品为主,不利于健康,有必要对饮食结构进行一些调整,在一日三餐中减少肉制品和奶制品的同时,也应增加水果蔬菜,这种现象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移民的饮食,但同时也影响传统饮食文化。

笔者在走访时有些移民认为,搬迁后,他们没有足够的肉制品和奶制品来源,所以对他们的饮食结构进行调适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更多的移民认为除了高脂食品,蔬菜水果也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饮食结构发生变化后,有利于他们自身的健康,这种观念的变迁也源于移民愿意接受更科学、更合理、更普遍的饮食习惯。

(四)宗教生活模式与婚丧习俗变迁

在实施兴海县生态移民过程中,移民的经济生活重建、社区文化重建、社会生活重建、移民心理重建,对移民的社会融入和减少精神压力,以及促进移民实现顺利转产有一定的积极作用。笔者在移民区田野调查时发现,移民群众为了更好地适应新的社会文化环境,从经济到文化,再到心理适应都非常重视,并进行了一些相应的文化调适。

一位村干部指出,在移民前,牧民群众普遍信仰藏传佛教,部分家庭信仰苯教,搬迁到移民区后,与苯教文化、伊斯兰教文化的接触很频繁,使我们的宗教生活逐渐多样化发展,但许多在迁出地时举行的民间信仰活动无法正常进行,因此移民群众自发组织和在社会各界宗教信徒的支持下,建立了宗教活动场所,称之为“玛呢康”,移民们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宗教活动在此举行(访谈对象:HL,男,藏族,温泉乡移民)。

笔者在“玛呢康”访谈了一位移民,他叫WD,是温泉乡移民,2012年他们家搬迁到了兴海县生态移民区,在迁出地时WD每月都要去参加煨桑、挂经幡、祭祀神山圣湖等民间信仰活动,可是在迁入地,他参与这些民间信仰活动的次数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这些民间信仰活动场所离现居住地比较远,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在移民区开始做起了生意,没有充足的时间参与这些民间信仰活动(访谈对象:WD,男,藏族,温泉乡移民)。

现如今,部分牧民群众为了保护生态环境和改善生活条件,彻底放弃了原有的畜牧业生计模式,变卖了家畜,搬迁到了生态移民区,移民家中大部分青年男女忙于做生意和创业等,虽然仍然会找时间去煨桑,但无法像从前一样参与宗教活动,人们更愿意各自忙碌,赚钱养家,因此移民家庭的宗教活动、民间信仰活动以及寺院与牧民的互动等各方面都发生了变迁,以下用两份访谈资料进一步加以说明。

访谈一:ZD是龙藏乡移民,他们家有5口人,在生态移民区,夫妇俩通过国家自筹项目办起了畜牧业养殖场合作社,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他们子女的教育环境和生活环境,但是与之相应的很多风俗习惯都发生了巨大变迁,搬迁后他们家也跟村里其他人家一样,不能经常参与一些民间信仰活动,ZD说他很久没去祭祀神山圣湖了,现在移民家庭都无法参与这些活动,宗教生活也没那么丰富,虽然大家都希望有丰富的宗教生活,但已经力不从心了(访谈对象:ZD,男,藏族,龙藏乡移民)。

访谈二:温泉乡搬迁户AH家有8口人(夫妇俩,2个儿子,一个儿媳,3个孙子),搬迁后,夫妇俩带着3个孙子居住在移民区,他们家的生产地仍然在牧区,因此他们家的居住地和生产地彻底分开,只有在过春节期间他们家才会团聚,在移民区有宗教活动场所,移民们在那里做一些法事活动,但是祭祀神山圣湖和挂经幡等民间信仰活动的参与次数日益减少(访谈对象:AH,男,藏族,温泉乡移民)。

除了宗教生活等内容发生变迁外,传统婚俗文化也发生了相应的变迁,从婚礼事项到各种婚礼仪式,再到婚礼中的娱乐活动都发生了变化,一些新的婚姻观念也在逐渐形成。移民前,牧区社会中婚丧嫁娶充满着浓厚的宗教色彩,一般青年男女结婚时并不重视结婚证,两个人的婚姻关系需要被社会认可的话,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是最重要的途径,除此之外,从提亲到订婚,再到结婚有许多宗教仪式,比如在结婚当天有个非常有意义的仪式就是新娘被送亲队伍送到新郎家门口时,新郎家中被称之为贤妻良母的女子会在家门口放好下有五谷、上有雍仲吉祥符号的下马垫。但随着生态移民的实施和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传统婚礼中的这种许多仪式发生变迁或着逐渐消失,“变迁大多是因为处于社会内部革新和自我调适的需要而展开的”[8]。实施生态移民后由于社会文化环境和自然地理环境都发生了变化,移民的日常婚俗惯制和宗教生活模式都逐渐发生了变化,现如今,青年男女结婚主要以先办证再办婚礼为主,并且在婚礼仪式中吸收了很多现代化婚礼元素,是一种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婚礼模式。并且笔者在调研时发现,在搬迁前,婚礼一般都是在夏天举行,因为夏天环境非常优美,参加婚礼的人在祝福新人的同时,也可以享受百花齐放的景色,而且那种环境适合举行传统藏式婚礼,从赛马到对唱山歌,再到拔河等娱乐项目,让婚礼充满意义,搬迁后,移民们已经没有举行这种传统藏式婚礼的空间,所以,他们都开始接受传统与现代化结合的婚礼模式,使得婚俗文化逐渐向多元化发展。

我们根据以上调研可以发现,实施生态移民后,移民群众在城镇化与全球化背景下,从生计模式、民居文化、各种风俗习惯都在不断地创新和发展,以及在自我调适中适应现代化。

“生态经济学理论将人和自然(即社会经济系统和自然生态系统)之间的关系分为三种状态:其一是人和自然协调和可持续发展状态;其二是人和自然矛盾、恶性发展状态;其三是人和自然长期对立、生态和经济平衡都被破坏的状态。并且围绕着这三种关系,旨在促使社会经济在生态平衡的基础上实现持续稳定发展。”[9]从这一层面来说,移民区的社会经济以生态平衡为前提,促进可持续发展是生态移民在文化变迁中社会适应的重要一步,但在实践过程中,从移民的经济生活重建到社区文化重建,再到移民心理重建等各方面都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完善,即生态移民社会文化适应问题仍然显著。

三、生态移民中文化变迁带来的社会适应问题

实施兴海县三江源生态移民,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当地社会生活环境,但与此同时也带来一些社会适应问题,而社会适应和文化适应问题的有效解决是移民安心定居的前提条件,也有利于遏制移民的“返贫困”现象。笔者在调研时发现,虽然当地政府在生态移民社会适应发展中采取了积极措施,但在政策落实与制度设计等方面仍然存在诸多问题和困难。

第一,兴海县生态移民区以第一产业为主,第二、三产业的发展速度相对滞后,实施生态移民后,虽然移民群众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环境等都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但由于产业结构不合理,收入来源少,移民的生活条件仍然很困难。

比如,DZ是龙藏乡移民,家中有五口人(DZ夫妻俩,三个子女),女儿已出嫁,两个儿子读了高中后,就在家待业。笔者在与DZ访谈时发现,他的最大愿望是入低保户,他说他们村里的低保户家庭过得很幸福,对低保户家庭,政府有许多政策上的补助,还有0自筹的项目房,更重要的是看病时医疗报销很方便,自己几乎不用花钱。DZ的两个儿子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什么计划,总认为自己学历低,没有什么新的生活技能,偶尔去打一些临工,然后整天在家游手好闲,还认为既然是政府要求他们进行生态移民,就不会不管他们的生活,不用担忧以后的生活(访谈对象:DZ,男,藏族,龙藏乡移民)。

DZ是笔者在兴海县生态移民区结识并进行过深度访谈的一位移民,笔者与他访谈时,他无数次与笔者说,家中收入来源少,生活困难,除了畜牧业,无其他生存技能。

第二,牧民群众搬迁到移民区后,畜牧业仍然是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在生态移民区,移民需要寻找新的就业岗位,适应新的生计模式,但他们不积极寻找就业机会,一切依靠政府补助,出现一种“等、靠、要”的观念障碍,对国家政策产生了严重的依赖性。

笔者在调研时,访谈了一名低保户户主,她叫ZC,她家中有5口人,是个低保户家庭,虽然每年有国家的各种政策补助,但是生活条件仍然比较差,ZC的老公因车祸,身有残疾,三个小孩儿在上学,在家中,能赚钱养家的也就她一个,她自己也得了关节炎,经常去医院用藏药调理。他们家原来住温泉乡,搬迁到移民区后,政府给他们家安排了项目房,还有许多生活上的补助,但是他们家对未来的经济收入非常担忧,每次提到脱贫,她就很着急,她认为她们家永远没法脱贫,只有依靠国家与政府的经济补助,才能生活得好(访谈对象:ZC,女,藏族,温泉乡移民)。

JC是中铁乡村民,他说:实施生态移民后,我们家也搬迁到了兴海县县城,2012年同我们家一起搬迁到县城的有40余户,但近两三年虫草价格暴跌后,许多家庭的经济收入逐渐减少,生活消费越来越高,移民们除了畜牧业,缺乏其他生存技能,就业压力大,难以适应城镇生活,缺乏对城镇生活的积极性和归属感,在短时间又难以寻找新的生计模式等,这使得大部分搬迁家庭又返迁到了牧区,如今在县城只剩6户(访谈对象:JC,男,藏族,中铁乡移民)。

通过以上访谈资料,可以发现移民对国家的政策补助有非常严重的依赖性,除了畜牧业,缺乏其他生存技能,生活压力大,对移民区生活缺乏归属感等现象。

第三,实施兴海县生态移民后,由于移民文化程度低,对新的生计模式不熟悉,身份认同的模糊感使得移民对迁入地缺乏归属感,在日常生活中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不知向谁求助,也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比如,DM是温泉乡移民,搬迁前他们的衣食住行等各方面支出很少,饮食以自家牛羊肉和奶制品为主,燃料是牛粪和羊粪,水电(太阳能)费全免。气候寒冷、海拔高等原因,大部分人都穿羊皮袄。搬迁到移民村后,处处需要花钱,经济支出高,文化冲击大,身份认同的模糊性使得他们很难适应移民区的社会生活环境。语言沟通障碍、文化程度低、对新的生计模式不熟悉等多种因素使得她们很难迅速转产,现如今,大多数移民都在从事社会底层工作(访谈对象:DM,女,藏族,温泉乡移民)。

第四,三江源生态移民区的“边缘性”不仅体现在区位上和经济上,还体现在身份上和文化上,这种“边缘性”处境,使得移民在新的社会文化环境中,面临着不可预测的挑战和矛盾。

比如,JH是中铁乡移民,搬迁前他们家以畜牧业生计模式为主,虫草收入也相对较高,实施生态移民后,他变卖了所有家畜,搬迁到了生态移民区,在移民区他用自己的存款开始做起了生意,在做生意的过程中,遇到了许多挫折,但当他遇到困难时不知跟谁求助,无论是对迁入地还是迁出地都缺乏归属感,他说这里有很多移民都有同样的感受,从经济到文化,再到身份,都处于一种边缘性(访谈对象:JH,男,藏族,中铁乡移民)。

总之,在实施生态移民前,牧民们以畜牧业生计模式为主,产业结构和劳动技能单一,处于一种“市场经济边缘化”境地。搬迁到移民区后,在完善移民群体社会保障体系过程中,资金投入不足,移民区经济社会发展相对滞后,就业渠道狭窄,失业率较高,移民生活困难。经济基础与社会适应密切相关,因此,解决文化变迁所带来的社会适应问题是实现稳定移民和发展移民的根本保障。

四、调适措施

“要谈论社会适应,就存在对新环境的适应问题,其中不免对传统的批判与继承。所谓社会转型实则变迁,包括社会群体自身文化传统的变迁,那么,究竟应该如何理解这种变迁,如何在变迁中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这需要我们对社会适应与转型进行理论观照,从根本上认识少数民族社会转型中文化变迁的实质,从观念上厘清固有思维模式的障碍,从而更好地推动少数民族移民群体的社会转型。”[10]而三江源地区生态环境的保护和建设离不开生态移民的适应性变迁,结合移民群众的传统文化和风俗习惯,科学规划生态移民区的后续产业发展模式,加强自我调适能力,不仅有利于改善当地群众的社会环境和生活水平,也有利于保护三江源地区的生态环境。

第一,发展经济是适应性变迁的主要动力。生态移民的适应性变迁离不开强有力的组织管理和健全的法律保障体系,经济发展对移民群体的社会适应有一定的积极作用。笔者通过“天眼查”,搜索了兴海县南部三乡下属的合作社,即中铁乡28个合作社,温泉乡26个合作社,龙藏乡29个合作社,其中大部分合作社以畜牧业养殖合作社为主,种类相对单一。笔者在调研时发现,在移民前,生计模式以畜牧业为主,有利于开展畜牧业养殖合作社,实施生态移民后,许多牧民家庭变卖了牛羊,从而导致合作社无法正常运作,而且以上这些合作社中有部分合作社空有虚名,虽然能查到注册信息,但资金不足、缺少经营经验等多种因素使其一直处于停滞状态,因此,相关部门应根据每个合作社的实际情况,给予相应的指导和政策支持的同时,应对移民区的合作社和文化产业发展方面的企业给予适当的资金投资,加强精准扶贫力度和生态移民生产性投入,完善生态移民的经济优惠政策。

第二,城镇化是生态移民的主要发展路径。生态移民不仅仅是保护生态环境一种措施,更重要的是移民人口向城镇化发展转移,提高城镇建设和产业发展水平。目前,在兴海县三江源地区的城镇规模非常小,而且主要承担行政职能,缺乏经济和文化方面的职能部门。民族地区的城镇承担行政职能的同时,还必须要承担该地区的产业发展、市场经济的发展、城乡沟通、文化发展职能,从而加大生态移民地区的城镇化发展力度。

第三,坚持多元民族文化发展。随着生态移民的实施,某些民族的传统文化将会发生变迁,甚至消失。比如黑帐篷,在实施生态移民前,该地区牧民群众的主要生计方式是畜牧业,逐水草而居,有足够的黑帐篷制作材料和使用空间,但移民后生计方式发生了变迁,从黑帐篷的制作材料到使用空间都发生了变化,相应的藏式炉灶、牛皮袋子等逐渐失去了使用空间,这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传统文化消失的一种过程。民族文化的保护和创新是生态移民过程中坚持多元民族文化发展的重要举措之一,在生态移民中,要重视生态和经济问题,同时也不能忽视民族文化的传承和发扬。文化的多样性发展是民族延续的根本,因此,在移民过程中要有意识地对优秀传统文化加以重视和保护,而在文化自觉意识和责任意识相对较弱的情况下,将会导致当地传统民族文化的消失。在移民安置过程中,相关部门应加强对民族文化的保护,正确引导移民关注生态移民过程中的民族文化变迁,提高移民的文化自觉意识和文化责任意识。

第四,完善生态移民的生活保障有利于增强社会适应能力。生态移民是一个涉及文化、经济、生态等多方面的综合性工程,在生态移民工程的实施过程中,不应只以迁移为目标,忽视迁移民后人们如何可持续发展、如何传承和发扬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等多种问题。在移民进程中,应重视移民安置区的生活状况,完善生态移民的财政扶持及标准,结合移民的实际情况,给予相应的优惠政策,满足移民的一些合理要求。笔者在调研时发现,实施移民后,虽然移民群众生活环境和子女的教育条件都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但由于移民区人口增多,安置房有限,移民群众又无其他生存技能,因此,在生活上带来了一定的困难。政府对移民进行政策补助,尤其是对贫困家庭和低保户给予了一定的经济扶持和生活保障,但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根据移民区的情况进行技能培训,加强知识素养,是移民积极转产的关键环节。同时要重点加强移民安置区的医疗卫生、养老、社会救助等社会保障制度,逐步加快城乡居民一体化的发展速度,从根本上解决移民区的社会保障问题。

第五,提高移民的参与权,促进移民工程的有效实施。移民区的健康发展离不开移民群众的积极参与,缺乏移民对移民工程的积极参与,是移民的经济利益和文化保护受损的主要原因。为了更好地传承和发扬当地优秀传统文化,就要进一步扩大参与权,让政府、社会组织以及移民等都要参与生态移民工程,在移民过程中,政府可以起到主导作用,社会组织可以在政府和移民之间搭设桥梁,并对移民工程的实施提供意见和建议,这种多方参与才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生态移民文化变迁中出现的一些问题。但由于移民对新的社会环境的认识有限、文化素质相对较低和经济基础薄弱等因素,限制了移民群众的参与性。因此,为了提高移民群众的社会适应能力,在移民区选举基层干部,改善相关薪酬制度,建立基层干部相关晋升制度,提高基层干部的积极性,消除各种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等歪风邪气,让基层干部真正参与移民社会实际生活,集中解决移民切身利益问题。

五、结语

本文结合参与调查法与访谈法,重点探讨了兴海县三江源生态移民文化变迁与社会适应问题,其目的并不是否定生态移民中的文化变迁,更不是否定为保护生态环境和改善人们生活而进行的生态移民,而是着眼于生态移民中文化变迁和社会适应等问题,以保证生态移民工程的有效实施和生态移民的可持续发展。

随着全球化和现代化的快速发展,及生态移民的实施,对民族传统文化和生计模式等各方面产生了较大影响,从游牧到定居,不仅是一种地理环境的改变,也是一种文化环境的改变,移民区的高成本、边缘性、低收入、低信任等多种因素给移民带来了心理上的诸多压力与不适感,使移民对移民区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因此,在实施生态移民过程中,要增强移民群众的参与能力,强化社区文化引领能力,注重发挥移民群众性自治组织的基础作用,统筹发挥社会力量协同作用,建立政府主导与移民群众自我调节的良性互动机制,才能有效预防化解移民群众的各种社会矛盾和问题,促进移民区的良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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