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王汝刚:语言是一座城市的灵魂
本期客座总编辑:王汝刚,上海市文联副主席、滑稽表演艺术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上海检察官文联顾问
一个优秀的检察官,就应该和我们德艺双馨的表演艺术家一样,不断地深入生活、听取意见、了解社会。我觉得我们检察官文联办起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并且我希望是越办越好。
《检察风云》:王汝刚老师,作为滑稽戏表演艺术家大家对你的舞台表演都很熟悉,不过恐怕很少人知道,您是我们检察官们的老朋友了。
王汝刚:是呀,当然是老朋友了。我做了十年的上海市特约检察员和行风监督员,对本市的检察工作还是比较熟悉的。我们上海市检察系统的几任领导,给我留下的印象,都相当得好。
我感到特别高兴的是近期我们上海的检察官也成立了文联,这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我觉得,检察系统有了文联,对塑造自身形象,传播检察文化是相当有利的。
《检察风云》:我刚刚看到贵团大型原创滑稽戏《今天他休息》的演出宣传单,表现的是司法系统公安干警的生活场景。这也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一种警民文化共建的艺术形式……
王汝刚:你知道吗?我们都很喜欢看你们的杂志,尤其是其中一些办案的故事,都是我们艺术创作的源泉。就说排这出戏,有些细节就是参考了杂志里看到的内容……
其实我们许多艺术界的老前辈,对司法工作也是很熟悉的。比方说,我们观众熟悉的苏州评弹,那些说书人要说好书,就要对自己说书的内容进行熟悉和了解。苏州评弹中很多是公案史、公堂史,里面往往写道一些绍兴师爷和办案人员要到办案现场去了解情况。所以台上那些绍兴师爷一个人的说白,就能把现场的情况说得活灵活现,让观众如临其境。
我还记得有那么一段评弹,讲到故事的主人公能从四扇窗门的关闭,推测这个罪犯是从那一扇窗进去的,他是靠自己的真本事。这四扇窗全部关闭,最后怎么被发现呢?实际上,这四扇窗是老式窗门,有插销的,下面有一个金属的球,他看到球上有半片茶叶,就晓得罪犯是怕开窗时有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他就往凹槽里倒了半杯茶叶水。恰恰也就是这半片茶叶,留下了痕迹,让人发现了端倪,从而推断出罪犯就是从这扇窗出去的。这里面对犯人的审问、对尸体的解剖,都有非常深入细致地描写。这一类的书目,不但是在苏州评弹中,在扬州评弹当中也很多。比如我们的一代评弹大师王少堂,他最擅长的曲目是《水浒》,这里面武松恰恰也是在衙门办差,用现在的话讲也是做“司法”工作的。这个老先生就能把死人如何被解剖,说得清清楚楚……
我很服帖这些老先生能对整个侦探工作如此的了解。后来,我看了报道他们的文章,也去拜访过一些人,我才晓得:他们平常是经常去茶馆的。去茶馆喝茶就是一个接触社会的机会,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深入生活。茶馆里有很多喝茶的老先生从前是在衙门里做的,虽然他们很多是前朝(清朝)的,但是这些说书人为了说好这些书,不耻下问,把细节弄得清清楚楚……所以说,同样是在台上说书,他们就能把当时的场景描绘得栩栩如生,而且对罪犯的内心刻画,哪怕是动作表情都不亚于外国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是很出名的,用我们曲艺的角度来说“抖包袱”,也就是争相大白的时候,一定是福尔摩斯用推理的方法,把整个过程倒叙一遍。在我们中国的曲艺作品当中,那些推理绝不会输给福尔摩斯,而且有的地方描写得相当细腻,是我们所想象不到的。我又要讲到刚才的四扇窗门,由于倒了这半杯茶叶,窗开起来就没有声音,这就是推理。这和我们检察文化工作也是相通的。
一个真正好的检察官,也就应该和我们优秀的表演艺术家一样,不断地深入生活、听取意见、了解社会。
《检察风云》:听剧团同志说,最佩服您的就是一天能好看掉两三本书,而且还记得牢,抖得出来。另外,您勤于笔耕也写了不少书,文字里充满了浓郁的上海腔调,真是好看……
王汝刚:写书不是简单的事情,一定要静下心来写。为了不影响工作,我只能利用清晨和夜晚的时间进行整理和写作。世博会期间,我写了一本书《海派滑稽》,是一百年来,滑稽界十几个滑稽名演员的成长过程。这本书的丛书,是市政府作为世博会期间送给世界各地朋友的礼品书。我写的这部分,主要还是从侧面介绍我们的剧种,是如何在这一百年间,在上海滩成长、壮大起来的一些真实的情况。尽管这些艺术家在世人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但是由于种种原因,能留下来给后人参考的历史资料,实在有限。有些往事,由于年代久远根本无从考证,我很多次都差点打了退堂鼓。我去了图书馆、档案馆,走访了老艺人的家属,向他们求证往事的原委。每当我精疲力竭时,只要眼前浮现出滑稽老前辈的身影,想起他们历经磨难依旧给大家带来欢乐,我就顿觉神清气爽……
另外,我还写了《上海滩老娘舅》《幸福人生笑嘻嘻》《自报家门》《智者十发》,内容涉及滑稽泰斗笑嘻嘻、画家程十发、我的师长李久松等。此外,我在《新民晚报》有一个叫做《笑作坊》的专栏,希望大家能在文字中记住我们的上海味道……
《检察风云》:目前,上海“独脚戏”已被国务院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作为传承者之一,您能介绍下这方面的情况吗?
王汝刚:好的,大家都晓得,我从事的海派滑稽艺术,已近一百年的历史,2008年被正式列为国家级文化遗产。我既是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独脚戏代表性传承人,同时也是上海市滑稽戏代表性传承人。滑稽戏是整个一出戏,往往包含人物、故事、矛盾冲突,约两个小时左右。而我们大部分时间看到的是独脚戏,就是两三个人上台表演。它们分别属于戏剧范畴和曲艺范畴。这两个内容都是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前搞滑稽戏的生存情况不是很好,很多文化遗产濒临失传,还好政府看到了这方面的问题。但是,要把这个文化瑰宝传下去,我们还是面临着很多困难的……
我们现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第一个难题是语言问题。如果大家都不说上海话了,那么对于保护非遗可谓是灭顶之灾。事实摆在我们眼前的是,我们看到的现象是现在很多上海的90后都已经不会讲上海话了,就算讲也是疙里疙瘩,更不要说写了。特别是小囡,会讲普通话、英文流利却不会讲上海话了。我们这个城市,沪语的流失已经是很大的问题,这已经引起了很多有识之士的关注。
现在全国各地每个城市建设都是日新月异,水泥森林很强大。但我认为语言是一个城市的灵魂和血脉,只有语言得以流通,这个城市才是鲜活的城市。所以我觉得,保护语言的流通是做好保护非物质文化工作的必要性前提。最近文化部出了一个规定,就是对民族戏曲要大力地扶持,因为再这样下去,老祖宗许多的瑰宝都流失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从前农耕社会的时候,没有多少人会读书,很多人是不识字的,他们看戏,不但是一个娱乐活动,还有一个就是教化功能。老百姓就是通过口耳相传,知道什么是“忠”什么是“义”。舞台不仅是民族戏曲表演的平台,同时也是传承我们民族传统的一个很好的载体,所以这块东西的偏废,令人遗憾。由于语言的限制,学戏曲的人就比较少,所以戏曲文化无法绵延和生存。实际上学会看懂戏曲,对于一个民族的智力的开发,尤其是给我国文化的传承带来很大的好处。你想,舞台上有的贪官,一上场,他的唱词就非常精彩,四句对白自报家门一讲,好坏都知道了。老百姓在笑声中轻轻松松受到了文化的熏陶和启迪。
第二个难题,就是我们对戏曲投入太少。有些剧团现在还在为生存疲于奔命,根本没有力量去研究剧本、去精益求精,这是一件要命的事。好在现在很多有识之士,提出了这些观点。所以,最近中央对这个问题很关心。“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是句口号,怎么去做,实际上在我的理解是,无非就是提高人的素质,把整个中华民族的优良文化传承下去。
有人说滑稽戏是不是落伍了?这个不能这么说,实际上很多来上海打工的人,很喜欢看滑稽戏,为什么?因为他们想融入这个主体文化,通过我们的节目,来提高自己的沪语会话能力,把剧场作为沪语会话学习的大课堂,我觉得这是一个蛮好的事情。所以,我们把《七十二家房客》等老的滑稽戏继续搬上舞台,收到的效果是非常好的,卖座率也比较高。
保护本地艺术,要大家齐心协力,广播电视台播一些沪语的节目,学校里播一些沪语的歌曲,这些都是能营造沪语生存的环境。但是可惜这样的沪语环境并不多,这样下去,上海话就会渐渐被淡忘,这个不利于语言的保护和传承。
所以,我的观点是,沪语的保护,刻不容缓。因为随着沪语的流失,日积月累,是非常令人痛惜的……
采写:本刊记者 黄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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