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9-03
梁玲君 李良松
耆婆医学水平高超,具有丰富的诊疗经验,其思想在医药发展的长河中有重要的影响价值。耆婆专为佛陀和佛门弟子治疗疾病,故诸多佛门著作中有关于耆婆诊疗的记载。研究耆婆治疗疾病的案例是研究耆婆医学思想的一种重要途径,而姚秦时期佛陀耶舍与竺佛念翻译的《四分律》中关于耆婆医案的记载最为集中,故通过研究《四分律》中涉及的耆婆医案,以分析耆婆的医学思想,进而窥视当时医学的发展水平。
耆婆,又称耆婆伽、只婆、耆域、时婆、时缚迦,约生于公元前6世纪左右,其名声可媲美我国战国时代之扁鹊。耆婆不仅精通佛学,在佛学上有精深的造诣,而且其医术精湛[1],在医药学领域中卓有成就,是佛陀时代极具神话色彩的著名医生。
相传耆婆自幼聪慧,立有“愿我未来世作大医师供养佛”的志愿,跟从当时名医宾迦罗勤习医学,其医技超常精进。学习七年之后,耆婆学业期满,其师为锻炼其意志,“与耆婆弊故之衣,不与粮食,耆婆辞师还去”,于是耆婆攻克重重苦难,开始了行医之路[2]。耆婆因治愈瓶沙王痔疮出血而被聘为御医,成为御前第一名医,专门负责为国王、佛陀、佛门弟子及宫内之人治疗疾病。现存的文献资料中记载,耆婆屡次为佛陀和佛门弟子治愈疾病,佛门将其尊为“医王”,并且享有“神医”、“良医”等佳誉。后汉安世高译的《佛说温室洗浴众僧经》评价耆婆为“大医王,疗治众病”,东晋竺难题译的《请观世音菩萨消伏毒害陀罗尼咒经》以“良医”来称谓耆婆,如“此国人民遇大恶病,良医耆婆其道术所不能救”[3]。在我国传统医学中,有文献记载耆婆的名望可以与我国黄帝、名医扁鹊相媲美,如《张仲景五脏论》载:“黄帝而造《针灸经》,历有一千余卷。耆婆童子,妙娴药性,况公厶等凡夫,何能备矣。”[4]文中将耆婆与黄帝同日而语;《张明德邈真赞并序》载:“寻师进饵,扁鹊疗而难旋;累月针医,耆婆到而不免。”[5]将耆婆与扁鹊相提并论,可见耆婆在当时社会中的影响力之大。范行准在《胡方考》中写道:“自六朝以来,传入胡方之主角,为婆罗门教徒、佛教徒,在晋宋时代多奉耆婆为大医。”[6]耆婆娴熟药性,提出“天下所有,无非是药”的理论。其治疗疾病涉及面广,涵盖内外妇儿五官各个科别,尤其在儿科上,有“小儿医”之称,如西晋竺法护译的《修行地道经》载“复有小儿医,其名曰尊迦叶、耆域、奉慢、速疾,是等皆治小儿之病。”在《佛说柰女耆婆经》《佛说柰女耆域因缘经》《四分律》《高僧传》等著作中皆有关于耆婆身世、学医及行医事迹的相关记载。陈竺同认为:“吾国旧时医学,所受佛教之影响甚深,如耆域(或译耆婆)者,天竺之神医,其名字及医方与其他神异物语散见于佛教经典,如《柰女耆婆温室经》及吾国医书如巢元方《病源论》、王焘《外台秘要》之类,是一例证。”[7]
耿刘同在《中医学与佛学》中认为:“印度医学人物中对我国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耆婆。”在《隋书·经籍志》《宋史·艺文志》《千金翼方》《千金要方》《医心方》等诸多著作中记载了冠以“耆婆”之名的书籍、药方等。但由于汉魏六朝时期的诸多著作现已佚,尚不能确定是否为耆婆本人之作还是托名之作。但这一现象足以说明耆婆在我国医学发展史上所作出的贡献。正是基于耆婆在医药学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故研究耆婆的病案有一定的历史意义和价值。
诸多佛学著作,如《佛说柰女耆婆经》《佛说柰女耆域因缘经》《十诵律》等均散在地记载有耆婆行医的案例,但尤以《四分律》中最为集中、数量最多且内容涉及面最广。范行准在《胡方考》中提及了《四分律》耆婆治病的案例,如“据耶舍译之四分律藏,耆婆曾为释迦治水病”,可某种程度上反映这些案例的价值所在。这些医案是对耆婆诊断和治疗疾病的档案记录,有助于窥探当时医学发展与进步的程度。
《四分律》在卷三十四、卷三十九、卷四十、卷四十二、卷五十二均有关于耆婆医术的记载,卷三十九、卷四十分别介绍了耆婆的六则病案,这六则病案时间、地点、人物、处方、用药、治法等较为详细。这六则病案涉及疾病病种有头痛、痔疮、肠扭结、水肿,治疗方法涉及外治法、内治法、手术疗法。卷三十九记载了耆婆行医的首个案例,且是治愈的首例病案,即婆伽陀城大长者之妇12年之久的头痛,该头痛即现今医学中鼻窦炎引起的头痛,耆婆采用以酥炮制好的药物进行灌鼻清洗的方式治愈了。卷四十记载了耆婆的五则案例,即瓶沙王患痔疮出血,耆婆将其全身麻醉,用温开水泡洗患处,进行割破患处、清洗疮口、涂抹药物的外治法;一长者常患头痛,耆婆采用药酒令其全身麻醉,并行开颅之术,清除颅脑中的虫子、缝合颅骨、涂抹药膏,使患者很快得到复原;一孩童,因嬉戏引起肠子扭结,致使食饮不消、大便难出,耆婆运用刀针解开患处,复原肠子、缝合刀口、涂抹药膏进行治疗;尉禅国王波罗殊提患陈旧性的头痛,耆婆以煎酥为药,令其饮用而治愈;佛陀因水土不服而出现两足肿胀,耆婆用嗅闻经过药熏的优钵花将其治愈。《佛说柰女耆婆经》关于耆婆的案例总共有三个,分别是耆婆行腹腔手术治疗孩童肠扭结案、耆婆行颅脑手术治愈长者头痛案和耆婆以煎酥为药治愈尉禅国王波罗殊提头痛案[8],这三个案例与《四分律》实属同样的案例记载,但却比《四分律》在某些记载上更为详细。《十诵律》第二十七卷中所记载的耆婆为佛陀治疗水肿的案例一些细节比《四分律》更为详尽。故《佛说柰女耆婆经》《十诵律》的案例有助于补充《四分律》医案中的内容,帮助我们准确了解和把握耆婆的医学思想。
《四分律》记载的六则成功案例说明耆婆重视疾病的诊断,善于分析疾病的病因,如卷四十中所记载的一头痛案中,“集其亲里,取利刀破头开顶骨示其亲里:‘虫满头中,此是病也。’”又如孩童肠扭结案中,耆婆通过闻声的方法判断该孩童未死,“耆婆始至,长者子已死,伎乐送出。耆婆闻声,即问言:‘此是何等伎乐鼓声?’傍人答言:‘是汝所为来。长者子已死,是彼伎乐音声。’耆婆童子,善能分别一切音声,即言:‘语使回还,此非死人。’”耆婆在疾病的诊断中,重视问诊的形式进行疾病病情资料的搜集。六则病案中,有四则明确指出耆婆三段式问诊,即“何所患苦?”“病从何起?”“病来久近?”这一问诊形式与现今主诉、现病史、既往史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相似。耆婆对问诊重视程度高,《四分律》六则病案中有三则关于头痛的记载,且均记载耆婆的三段式问诊,说明耆婆能通过问诊的形式分析出造成头痛的不同病因,而采用截然不同的治疗方法的原因所在,分别采取灌鼻法、颅内手术法和内服煎酥法。
《四分律》记载的六则案例中,有三则涉及运用刀针进行手术疗法治疗,分别是耆婆手术治愈瓶沙王痔疮出血案、耆婆行颅脑手术治愈长者头痛案、耆婆行腹腔手术治疗孩童肠扭结案。这三则案例不禁让我们感叹耆婆手术治疗的娴熟程度和当时外科治疗之发达。在《四分律》卷四十二中曾记载,佛陀对耆婆使用针刀进行肛门、尿道和两腋窝的手术提出了警戒,“尔时世尊在王舍城,时耆婆童子,刀治比丘大小便处、两腋下病。时世尊慈念告诸比丘:‘此耆婆童子,刀治比丘大小便处及两腋下病,不应以刀治。何以故?刀利破肉深入故。’”[9]佛陀的这一说法恰恰从侧面反映出耆婆刀针应用水平之高,不是一般医生所能效仿的,故一般医生不应以刀治大小便处及两腋下病。
综合这些病案可知,耆婆在运用刀针进行治疗时,具有如下特点。
第一,重视因刀针治疗所致的疮口的愈合问题。耆婆刀针治疗的病案中均提到要使用神膏涂抹疮口,以帮助刀疮的快速愈合。文中虽未提到修复疮口的神膏所用的具体药物,但却为我们提供一个外涂药物的治疗思路,用以加速刀针疮伤的愈合。
第二,刀针治疗过程具有严谨性。从问诊到刀针手术,再到手术后遗症的处理,环环相扣,可谓面面俱到。如《四分律》中记载耆婆刀针治疗瓶沙王患痔疮出血案例中,先进行“何所患苦?”“病从何起?”“病来久近?”的形式进行问诊,了解疾病的病情状况,再将其全身麻醉,使用温开水将患处泡洗后,用刀针割破患处,清洗疮口,最后涂上药物,这整个手术过程可窥知耆婆应用刀针之严谨,程序之完备,手法之娴熟。
第三,刀针与药物并用,增强疗效。刀针手术治疗后,要配合使用具有不同治疗作用的外用神膏,两者相互配合,相得益彰。《佛说柰女耆婆经》中关于耆婆行腹腔手术治疗孩童肠扭结案的记载,明确指出耆婆在手术后涂抹使用了三种药膏,其功效分别为“补手所持之处”、“通利气息”、“生合刀疮”;关于耆婆行颅脑手术治愈长者头痛案的记载,明确指出运用刀针进行颅腔手术后,涂抹三种药膏,分别用以“补虫所食骨间之疮”、“生脑”和“治外刀疮”。这些记载有助于我们理解《四分律》中耆婆的手术案例中涂抹药膏的作用原理,也为现今医学术后刀疮的处理提供了很好的思路。
第四,麻醉技术高超。如《四分律》卷四十记载令病人饮用药酒进行麻醉,“尔时耆婆,即与咸食令渴,饮酒令醉,系其身在床。集其亲里,取利刀破头开顶骨示其亲里:‘虫满头中,此是病也’”,说明耆婆善用药酒进行麻醉。
《四分律》中有关耆婆使用刀针手术的治疗案例记载,与《后汉书》中关于中国外科鼻祖名医华佗诊疗疾病的记载相似。为此,国学大师陈寅恪在《三国志曹冲华佗传与佛教故事》中写道“考后汉安世高译《柰女耆婆因缘经》所载神医耆域诸奇术,如治拘啖弥长者字病,取利刀破肠,披肠结处,封着罂中,以三种神膏涂疮……其断肠破腹固与元化(华佗之字)事不异,而元化壁县病者所吐之蛇以十数,及治陈登疾,令吐出赤头虫三升许,亦与耆域之治迦罗越家女病不无类似之处……”[10]这一考证恰恰反映出耆婆刀针技术水平的高超和在外科手术发展史上的贡献。
《千金翼方》云:“有天竺大医耆婆云:天下物类,皆是灵药。万物之中,无一物而非药者,斯乃大医也。”[11]耆婆的这一用药思想在《四分律》中也有体现。《四分律》卷三十九指出耆婆在药物的使用上,认为“所见草木,尽能分别所入用处”,说明耆婆在药物学上的研究之深。《四分律》中的耆婆六则病案反映出了耆婆在药物使用上的灵活性和给药途径上的丰富性。耆婆在治疗上既有单味药物的使用,又有复方药物的运用,并且根据疾病的需要灵活选择药物的给药途径,如以病案中的耆婆治愈婆伽陀城大长者之妇的头痛案和治愈尉禅国王波罗殊提头痛案为例来说,两病案均为治疗头痛,耆婆皆使用酥为药,但组方形式和给药途径却不相同,前者案例中耆婆选择“取好药以酥煎之,灌长者妇鼻”;后者案例中耆婆“于屏处煎酥为药,作水色水味已”,并令其母“持此与饮之”。同样是头痛,一个是以药酥灌鼻的方式,一个则是以煎酥为水样内服的方式,可见耆婆药物使用的灵活之处。耆婆治疗佛陀水肿案中,耆婆认为“佛德尊重,不宜进木药、苦药如余人法”,当选用芳香疗法,故选择用嗅闻经过药熏的优钵花来利水消肿,这说明耆婆娴熟药性,善于灵活变通地选择用药形式。
以上将《四分律》中耆婆诊疗的六则病案进行分析,突出耆婆在医学上丰富的诊疗经验和高超的医学技术,说明耆婆在医学发展史上所产生的影响意义。透过耆婆的医案,挖掘当时医学的发展进程,以此来更好地帮助我们理解当时社会的医学思想、在医学发展史上的历史意义以及更好地指导临床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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