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9-03
□文│李 伟 李志宏
人工智能,原本只是计算机科学一个研究分支,近几年展现出了跨越学科界限的影响力和创造性。目前智能家居、智能生活等已有突破性进展,我们的生活也悄悄进入智能化时代。“人工智能与机器人写作将是未来媒体十大发展趋势之一。还有学者预言人类已经迎来了‘智媒时代’的黎明,技术开始推动着新闻生产模式的转变”。[1]在此前提下本文要讨论的问题是,如果人工智能大范围地取代原本应属于记者的工作,其对新闻本体属性的影响和新闻出版业的未来发展是否有推进作用。这就涉及一个核心问题,即人工智能背景下的新闻采、编、播是否符合受众对新闻的需求以及新闻刊发质量是否达标。也可以认为,人工智能与新闻的共生融合是某种程度上的技术导向问题,关键是这种技术导向是否应然。
我们不能回避和漠视人工智能与新闻出版业的融合,而应该因势利导,从根本上解决二者融合接轨问题。传统意义上的新闻产品生产最大的优势在于人的能动性和主动思维能力,正如审美问题一样无法把握一个统一的标准。但也应注意到一个现象——大众审美,也即康德所谓的“审美共通感”。“我们必须把共通感理解为一种共同的感觉的理念,也就是一种评判能力的理念,这种评判能力在自己的反思中(先天地)考虑到每个人在思维中的表象方式,以便把自己的判断仿佛依凭着全部人类理性,并由此避开那将会从主观私人条件中对判断产生不利影响的幻觉,这些私人条件有可能会被轻易看作是客观的”。[2]据此,受众在面对新闻产品时,也应会有如此的情形,即源于审美共通感而形成的大多数易于接受的一种审美心理。
再由认知神经美学的“审美认知模块”假说可知,每个人在脑神经系统中都会对一种固定的审美活动和过程有记忆痕迹。影响这种痕迹的因素有两种,一是长期类化的熏陶,二是外部环境的利害性改变。查特吉教授运用现代认知神经科学对大量审美行为进行分析,也发现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现象,即:“美的事物往往是对人有利的事物。无论是美的人脸、人体,还是美的自然物体,都同人的实际需要相关联——或者有利于人的生育、遗传,或者有利于人的生存、健康。”[3]据此可以提出一种设想,构建一种能最大程度具有人类思维能力的人工智能产品,即具有审美能力的智能媒体机器人。这种机器人可以通过输入大量的数据,如新闻出版业的行规、发行周期、内容划定、目标受众等完成类化分析,可使其独立完成新闻的采写、编发等一系列流程。新华社联合搜狗公司发布的站立式人工智能(AI)合成主播已经稳稳地为我们推开通往智能时代的大门。
以新闻内容生产刊发为例,依靠大数据可以将依赖传统手工完成的信息收集和数据整理等工作交由计算机完成,从而有效避免因记者个人情感因素导致的主观判断。如“2017年美国《亚特兰大宪法报》的记者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对医生的性虐行为进行调查以追踪医生在治疗过程中的性侵行为”。[4]又如新闻采写。“2016年《华盛顿邮报》机器人完成超过850篇报道,美联社机器人日产30多篇业绩报道,《纽约时报》机器人编辑每天推送300篇文章”。[5]在最后分发阶段,人工智能机器人能按照不同人群需求,甚至定位到每一个不同受众个体来制定新闻分发规则。保证每个受众所见的新闻都是自己最关心的。
新闻最大的特点在于“新”字,也即时效性。一直以来,广播的现场性使其时效性远高于报纸等其他媒体。但广播的最大缺点是瞬时性,缺少文字的力透纸背之感。同时广播现场报道的主要功能是传递信息,但缺少理性分析的成分。智能媒体机器人的出现似乎让这一现状开始改变,使新闻既能够如广播一般即时,又有经过分析得出的观点。据悉,美联社写稿机器人运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能在第一时间输出分析数据和撰稿,最短可以在一分钟内将新闻资讯写作成稿并传达给用户。随着“AI+新闻”的深度推进以及增强现实(AR)、虚拟现实(VR)等技术的成熟,数字媒体时代的智能机器人不仅可以独立完成采写发等工作,还可以主动参与采访工作,如新华社客户端5.0版正式上线增加了“语音交互”等功能。
人工智能对新闻出版业的生产除了显见技术上的优势,更为隐性的内涵把控也是其优势所在。智能机器人的工作原理是集合、分析、调取大数据,通过计算得出最优结果,在计算过程中会涉及概率问题。引入概率算法可以有效地去伪存真,能在一定程度上规避虚假新闻。如一则关于邻里纠纷的新闻,新闻事件虽小但社会影响却不可妄估,事态的发展等问题都影响着新闻价值。记者会根据现场采访,结合已有对此类事件的认知形成具有主观性的新闻语气。智能机器人则可以通过概率计算法,将以往与此类似的实践给予分析计算,梳理出其中的合理和不合理因素,去伪存真,给出此次事件最大程度的客观化评估。记者可以根据评估结果去评判事件的新闻价值以及需要注意的问题等。
目前我国传统的报纸很多都被新闻移动智能终端的第三方应用程序(APP)等辅助甚至替代。在“十二五”期间就有上百家出版机构被确定为数字出版转型示范单位。随着机器人记者(腾讯“梦想作者”、今日头条“张小明”等)智能机器人的出现,数媒时代的新闻出版业已经乘坐了一辆搭载现代科技的有轨列车。时至今日已不应将焦点对准诸如人工智能对新闻出版业来说是“竞争者”“闯入者”或“搅局者”的问题,而是在开门迎接人工智能的同时也要有效提防其带来的负面影响。科技对于人类来说永远都是一支达摩克利斯之剑。
智能媒体时代的受众精准性也会导致受众世界观单一化。精准受众带来的问题就是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观点与世界同在,容易产生无法分辨是非和均衡他人思想、情感的问题。长此以往,具有主动意识能动性的人会成为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缸中之脑”,面对外界信息只有不停地接受、认同而无回应。“当新闻聚合或社交媒体日复一日向受众推送他们喜欢的内容时,会无意中将受众置于“回声室”中,使得受众长期沉浸在同质化的信息环境中,无法获得多元的信息和观点”。[6]这是人们一直较为关注的新闻“透明度”问题,也是人工智能背景下新闻出版业面临的最严重挑战,“哥伦比亚大学陶氏数字新闻中心在一篇关于人工智能的报告中提出,透明度将是人工智能新闻业所面对的最大挑战,因此必须坚持不懈来打击人工智能中隐藏的偏见”。[7]如此才能保证人工智能不单纯是“人工”,更应该具有“智能”成分。
新闻产品依然是数字出版时代最具分量的一环。并非所有类型和题材的新闻都适合依靠媒体机器人,这一点也尤为重要。诸如客观事实性较强的新闻比较适合,但专题报道类新闻等则不适合,毕竟我们有时需要“有温度的新闻”。“尽管新闻机器人自动生成的稿件逻辑严密、数据精确、效率更高,但记者采写的稿件中包含的情感力量新闻机器人一时还难以企及”。[8]认知神经科学中的“共情”能力是从业记者应该具有的。共情由人本主义创始人罗杰斯提出,是人类感受、理解和分享他人情感的一种独特能力。共情能力可以经过后天培养习得。第四军医大学陈军教授领衔的团队在研究中发现,实验室中大鼠在与同笼大鼠社交30分钟后,疼痛共情可长时间存在并探查出内侧前额叶参与其中,提示在中枢神经系统内存在一个与疼痛共情有关的神经网络环路。我们可以推演,长期接受“有温度”的新闻会增强受众的共情能力,同时我们的共情能力可以生产出更“有温度”的媒体机器人。毕竟我们人类的审美认知能力,尤其是审美认知模块的一大特点就是长期类化性。
义务和责任互为互生,智能媒体机器人自然也会涉及侵权问题。如2017年“微软小冰”创作出版的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作为历史上第一部完全由人工智能创作的诗集不仅让我们感慨,随之而来的侵权问题更值得我们重视。智能媒体机器人全盘收集、智能抓取必然会出现盗版、抄袭等情况。然而机器人本质是机器,属物的范畴而不是自然人,那么侵权案件也不可能直接由法律裁决。这就需要一套完整的法律备案,不能僵化套用“法无禁止即可为”的理念承认或放纵智能媒体机器人的行为。
以上诸多问题,以辩证动态思维会找到有效的办法,即人的审美能力的提升。全民族审美共通感的提升是智能媒体机器人审美能力的根本。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机器人的行为和其物状结构使我们误认为其更具有物质性,其实它更是人的意识产物,人才是第一物质的存在,有道德的人是最美的。
“信息化”“智能化”“数字化”使新闻出版业由传统“纸媒时代”迈入科技主导的“智媒时代”。前述已然,智媒时代并不是智媒取代纸媒或行业根本性架构的变革,而是技术时代必要的推进过程。
借助大数据和云平台,智能媒体机器人能够以一当十甚至以更高的效率完成原有纸媒时代新闻采写、刊发等相关工作,不仅效率增加,质量也有大幅提升。脑科学研究证明,人类大脑具有的存储记忆功能类似一个空屋子,所有外界信息会在不同时间、不同情况下存入,但每个信息的时间却不会被大脑标记。这导致我们大脑存储和调用某些信息,但时间经常弄混甚至出现毫无理由的信息嫁接。另外,我们的视觉感知系统和大脑神经系统对形状和运动有自己特有的一套记忆模式。“对于形状进行的这种强烈的变形,就在知觉中转变为一个由规则形状组成的简化的空间形象”。[9]也即人们究竟能看到什么景象,主要取决于哪一种景象能产生较为简化的整体结构。智能媒体机器人因为采用二进制算法,其强大的信息存储和调用功能对时间精度的把握是人脑所不能及的。
智能媒体机器人在内涵层面的优势。智能媒体机器人并不是传统技术层面上简单的功能融进,而是以人类审美共通感为哲学基础的具有能动性的智能机器大脑。也即,人类对智能媒体机器人的信息输入不是简单的包括行业相关信息,如出版发行系统、新闻采编业务等,而是将智能媒体机器人的信息输入行为扩充到我们正常人类的各种行为,如上班、走路、吃饭、做饭、买菜……正如“缸中之脑”假说一样,此机器人通过信息的输入已经可以基本完成人类的简单行为。据此,这个智能媒体机器人已经可以记忆储存人类的行为和思想并且可以具有一定的审美认知能力。这时的智能媒体机器人已不是简单的信息存储设备,而是具有互动性的新媒体技术,能感受人类的喜怒哀乐。这不是简单技术层面的替代,而是内涵领域的深度革新。
智媒时代的理性展望。目前的大多数所谓智能媒体基本都是借助网络和移动终端,将传统纸媒时代的出版发行工作“平移”至借助互联网的移动端智能媒体上。其改变的仅仅是用户的体验方式。即使是具有采写功能的“AI+机器人”也是早些年新媒体技术时代对互动性研发的衍生物。这些技术只是将原来需要大量人工劳作的任务交给了机器,并且在分发阶段采取了经过大数据计算后的小众窄播的精确受众接受模式。为探索真正的智能媒体,认知神经美学和脑科学是我们必须要深入研究的领域,尤其是镜像神经元的发现和研究对于智能媒体机器人的构建是必经之路。镜像神经元是里佐拉蒂的团队在恒河猴的前运动皮质F5区发现的一类特殊功能的神经元,通过镜像神经元,人才能够进行各种模仿,相当于使我们实现身体与环境之间的能量交换。“镜像神经元散布于我们大脑的一些关键脑区——运动前皮质和负责语言、移情和疼痛的中央脑区。它们不仅在我们执行某种动作时被触发,而且在我们观看别人执行那个动作时也会被触发”。[10]我们可将智能媒体机器人想象成一个审美认知模块。在关于一个事物的审美认知模块已经建立的条件下,当人再次看到这个事物及其形式时,认知模块中的情感中枢就会被激活形成愉悦感,也即美感,引发美感的对象就被称为美的,这也是审美共通感的内核所在。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使智能媒体机器人能最大程度地靠近人类的思维,毕竟我们研究的是智能媒体,而不是单纯的数字化媒体。
对传统新闻出版业来说,纸媒是最受冲击的一个标靶,曾有人公开大声疾呼“报纸将死”的论调。其实报纸的转型也好、关停也罢,是随时代发展而与时俱进的,是一种行业整体性的供给侧调整,无关乎生死存亡。正如印刷术的革新或纸媒取代竹简一样,本就是时代所驱。从能源节约角度来看,报纸发行量的减少转向数字媒体也是一项世界性的战略改变,正如有线电视业被互联网络电视冲击一样。在全国上下都提倡“无纸化办公”的形势下,我们要做的是顺势而为,将“需求侧”转变为“供给侧”。“供给侧”的最大特点就是“产能过剩”,对此“内容为王”这一口号依然不过时。我们构建智能媒体机器人并不是改变整个新闻出版发行行业的体制和运营模式,而是借助人工智能时代的高科技,使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至机器人的主观能动性。我们不能囿于报纸、图书等出版发行数量的改变,而应以“制造大国”向“创造大国”的模式转变为引导,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外交思想为核心,以时代发展和人的需求为导向构建合作共赢的现代新闻出版发行系统工程。未来可期,麦克卢汉对于“媒介是人的延伸”的预言在新技术时代更为掷地有声。数字出版改变的是新闻出版的形式和途径、渠道,传统新闻出版业借数字东风转型升级不能盲目,要从相“加”迈向相“融”。媒介延伸了人的感官,但终究只是延伸而不能是改变甚至取代。媒体从业者的主观能动性和人类的审美共通感仍是新闻出版业的核心价值所在。
注释:
[1]彭兰.智媒化:未来媒体浪潮——新媒体发展趋势报告(2016)[J].国际新闻界,2016(11)
[2]康德.判断力批判[M].邓晓芒,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135
[3]Anjan Chatterjee.The Aesthetic Brain[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3
[4]Rubina Madan Fillion.Unlocking the potential of AI[EB/OL].http://www.niemanlab.org/2017/12/unlocking-the-potential-of-ai/
[5]成玲丽.“快笔小新”和她的伙伴们——机器人写稿在财经新闻信息领域的应用[J].中国记者,2017(3)
[6]王沛楠.人工智能与全球新闻编辑室的转型[J].中国编辑,2018(7)
[7]Hansen M,Roca-Sales M,Keegan J M,et al.Artificial Intelligence:Practice and Implications for Journalism.2017,Columbia University Academic Commons[EB/OL].https://doi.org/10.7916/D8X92PRD
[8]马维军.人工智能时代记者如何突围[J].青年记者,2016(23)
[9]汉斯·瓦拉赫,D.N.康奈尔.运动产生的深度效果[J].试验心理学杂志,1953(45)
[10]格雷戈里·希科克.神秘的镜像神经元[M].李婷燕,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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