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9-03
□文│王海刚 陈诗芹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中国侨都》编辑部)
《湘报》是南学会的机关报,与上海的《时务报》、天津的《国闻报》并列为当时维新派在全国最有影响的三大报刊。梁启超云:“设会之意,将合南部诸省志士,联为一气,相与讲爱国之理,求救亡之法,而先从湖南一省办起,盖实兼学会与地方议会之规模焉。”[1]资产阶级维新派希望在意识形态领域变革,让维新思想深入人心,亟需借助广告的宣传之力。《湘报》自诞生之初,就肩负着厚重的政治使命和社会责任,刊登了大量的书业广告。本文拟以《湘报》的书业广告为考察对象,分析其内容、类型及艺术特色。
《湘报》是戊戌变法时期维新派在长沙创办的一种日报,创刊于1898年3月7日,同年10月15日停刊,共出刊177期。笔者对《湘报》(中华书局影印本)上的广告做了初步统计,在公开发行的177期报纸中,共刊登广告1363则。就广告的内容和性质而言,《湘报》的广告可分为三大类:一是传播科学、文化、教育等内容的文化广告,包括图书、报纸、书局、碑帖书画等;二是以推销商品和营利为目的的商业广告,包括布庄、医药、船舶、烟草、茶叶等;三是以提供社会服务为目的的社会广告,包括房屋招租、遗失启事、算命堪舆等。在《湘报》1363则广告中,文化广告724则,占53.12%;商业广告525则,占38.52%;社会广告114则,占8.36%。就广告涉及的行业而言,书业广告587则,占43.07%;其他行业广告776则,占56.93%。书业广告在《湘报》广告中所占比重之高,与维新派的办报宗旨是分不开的。《湘报》报馆章程云:“本馆购办机器铅字均由同志集资为之,专以开风气拓见闻为主……无论贵贱贫富士农工商皆可阅报。”[2]维新派主张的开民智,兴西学,都离不开图书这一传播媒介,书业广告在传播新思想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从总体上看,《湘报》书业广告可分为两大类,一是图书广告,二是书局广告。
《湘报》图书广告的题材非常广泛,涉及政治、经济、历史、文学、人物传记、科学等多方面。以刊登广告的目的来分类,《湘报》图书广告主要有以下三种类型。
股印型。所谓股印,就是邀约众人凑份子印书,每一份子称为一股,当股金达到预定数量时,则开机印刷。[3]例如,光绪八年(1882年)英商美查成立图书集成局,用特制的扁体铅活字印制《古今图书集成》。这套书在出版中采取率先预约的办法,当时称为股印。[4]即印书之前先印发《股印〈图书集成〉启》,言明购买股票需预交的金额,俟图书印成之后,购书者将余额缴足,领取32张书单,此后每出一典(全书共32典),即凭单取货。这是最早使用股印的办法印书的案例。当然,这里的股票只是一种购买凭证,跟现代意义的股票截然不同。又如,《湘报》第68号竹映书庄刊登了一则“重刻邹徵君遗书”的招股广告,广告云:“先生算学,汇通中西。皇舆恒星各图,尤称精善,惟家藏本印行甚少,购致颇难,本庄详加校对,重付剞劂,以便学者。暂售股票百张,先广销路,准于六月成书,寄省城三味局崇德堂及各书坊出售。”[5]此则广告告知股票销售地点之余还声明了出版缘由。
在股印型广告中,读者往往可以用低于图书定价的价格购得图书。售书者既可以预先了解该书投放市场后的反响,又可以有效地集资,减轻资金负担,所以这是一种双赢的方式,往往为大型图书的印刷所采用。详细的股印型广告一般包括图书内容简介,发售股票的数量、价格、售票地点及截止日期等信息。也有的股印型广告出于资费考虑,不做详细说明,言简意赅。如《湘报》第44号刊出的一则《历代方舆险要沿革表》广告云:“附内府舆地图共廿五本,毛边纸每部一千六百文,股票寄府正街崇德书局出售,六月内出书,股票卖至端节止。”[6]此则广告虽然简短,但信息量颇丰。又如第60号刊出的一则《股票寄售》的广告云:“自强斋时务业书,十六种历象考成前续篇,股票寄南阳街兴文里新学书局出售,并新出各种算学时务书,甚伙而价极廉。”[7]简短的广告文本中还不忘推销自强斋新出的各种算学书,品种繁多,价格极廉,颇具吸引力。
信息型。这一类的图书广告以告知读者图书信息为目的,或是为已出版之书做广告,介绍图书的主要内容、价格及售书地点等;或是为即将付梓之书做宣传,类似于新书预告。如《湘报》第87号《石印米南宫朱乐圃墓表墨迹》云:“此帖笔势遒劲,是南宫得意之作,而外间流传绝少。丁酉江建霞编修,手授本馆,用西法影印出。现石印装成十一幅,定价洋二元,如有鉴藏家,请至药王街镜蓉室购取可也。”[8]该广告说明了图书编修者、数量、价格、印刷方法及售书地点等信息。湖南实学书局在《湘报》第31号上刊出“第一次校刻大板书成价目表”[9](表1)。湖南实学书局刊出的这则广告,实际上为10种图书做了宣传。其中《佐治刍言》已经刊成,《公法总论》《经济书目表》《万国公法》等则标注了具体的出版日期,有预热市场之效。另外,不同纸张的图书皆明码标价,一目了然,读者可各取所需。
表1 第一次校刻大板书成价目表
公益型。清代一些书业广告已带有明显的社会公益性质,这类图书不以营利为目的,或是为了传播文化,或是为了塑造形象,与如今的形象广告相类似。《湘报》第106号刊登了“风雷集奉送”的图书广告,曰:“此书係汉镇友人寄来,为数无多,凡欲阅者,请速至南正街俞宅领取。”[10]这说明俞宅主人刻书不图销量,不为钱财,为的是开拓见闻,弘扬文化。清代类似的“公益型”广告有:光绪三十年(1904年)知新算社石印本《巴氏累圆奇题解》,牌记云:“知新算社出版书籍,非卖品,赠同志。”[11]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新都张兴龙刻本《赵李合璧》八卷,扉页云:“赵李合璧,赵廷儒、李玉峰二先生纂辑,新都张福堂传。此书普通传济,敬送不取分文。光绪三十有四年孟夏月后学张兴龙刊送。”[12]可见私人刻书也是为了个人声誉。
据笔者统计,《湘报》上共有11家书局(或书社、公司)刊登广告,其中上海1家、长沙10家(见表 2)。
表2 《湘报》书局广告
其中,三味书局、维新书局刊登的是开业广告,府正街新学书局刊登的是迁址声明。各书局经营的业务可概括为三大类:一是销售图书、一是寄售报纸、一是刻印出版。[13]销售图书者如经济书局、湖南实学书局、三味书局、维新书局、学战公司、强亚书局以及同人书社,兼售各种时务算学书籍。“实学”“维新”“强亚”等名称为此类书局抹上了强烈的时代特征。寄售报纸者如府正街新学书局“寄售各报”,刻印出版者如经济书局告白中所云“可领刻书籍”,又如《湘报》第118号“算学书局印书告白”云:“本局近来考求格致之学,于印书最详,兼采西欧东瀛各法,凡石印铜印铅印及无色套印,无不精工,又单照纸片,可以历久不变。凡古书籍字画,或大幅舆图,或精绘图象,或寻常票据,俱可代印承,赐顾者寄信前来,定期不误。本局房工一切专为古今算学业书而设,因印书之外,余日尚多,凡代印及单照图画各事,俱可格外从廉。”[14]这则广告是对算学书局出版实力和印书实力的宣传,颇具吸引力。
《湘报》书业广告的艺术特色主要体现在编排、叙事及促销三个方面。
《湘报》上刊登的书业广告,字数少则一行标题,多则数十字,或洋洋上百字,在编排上可谓上下有序,横竖有致,字号大小、字体形态各异,自成一门艺术。上下有序,即标题在上,正文在下,有时是标题在右,正文在左,这样阅读起来重点突出,一目了然。横竖有致,即《湘报》虽是竖向排版,但也有细微处会采用横向排版,在书业广告中尤为明显。比如“新刻”“原刻”“重刻”“石印”“石刻”“本馆新刻”等修饰性的词语均横向排版,字号略小,其下通常是广告标题,字号略大。字号大小、字体形态各异,即标题往往采用木刻大字,突出而醒目,正文则采用小号字,给读者视觉上强烈的反差感。广告标题字号、字体各不相同,各有千秋,以达到灵活多变、生动活泼之效。
叙事的本质是在时间的序列中展开的一系列事件,时间的限制决定了广告叙事是一种简短的叙事,简短的叙事必然采取缩减的策略。[15]尽管湖南地处内陆,经济发达程度逊于沿海省份,书业广告主承担的广告费用却并不低。《湘报馆章程》起初明文规定:“本报后附登告白,凡来请登者,写成底稿至本馆,缴费照刊。每字第一日取费六文,第二三日取费四文,三日以后每字取费二文,以五十字起算,多则照加,如需续登多日,应于未过期之前告知,否则应照初等例付费。”[16]虽然《湘报》后来的广告资费日趋优廉,但广告的叙事艺术,仍追求言简意赅,力求字字精辟,以最简短的文字包罗最大的信息量,从而节约广告成本。
商业广告作为连接顾客与商品的桥梁,其根本目的在于促进商品的销售。它就像一个说客,能不能说动消费者心甘情愿为之买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促销的艺术。《湘报》上刊出的书业广告,促销之术各显神通。
一是借名人造势。《湘报》第60号刊出一则“造自来火秘法”的图书广告,广告云:“乃英人傅兰雅所著,洵西学中必要书也。”[17]傅兰雅是洋务运动时期江南制造局的首席翻译,致力于科学、技术在近代中国的传播,且硕果累累。此处借傅兰雅之名,意在宣传造势,强调“造自来火”之法的科学性。再如,第101号算学书局刊出的告白,曰:“本局古今算学书籍一千余卷,本年五月印出象数一门三百余卷,因卷帙繁富,出书在即,又增未刊之书数种,特添请金匮华若汀先生蘅芳到局详校。”[18]华蘅芳乃清末著名数学家、翻译家和教育家。此处借华蘅芳先生之名,为算学书局出版的图书做宣传。
二是营造危机感。通过传递诸如“数量不多,先购先得,售完为止”的信息,令潜在购书者产生欲购从速的危机感。《湘报》第133号刊出的“古琴古硏斋算书寄售”广告,称“此书为新化黄氏新定之术,足补中西算书之遗,叠次校对,毫无讹误,书价划一不二,此次来书不多,预购者请来走马楼三味书局,兑取不误”。[19]该广告强调“来书不多”的同时,还言明价格之公,校对之精,“足补中西算书之遗”,风格大胆而奔放。也有通过适时涨价来营造危机感的,如算学书局声明“从五月起每部五十元,八月起六十元,腊月起七十元,五月以前仍每部三十五元”,[20]欲购从速之意,展露无遗。
三是请友人执笔。《湘报》第98号出现一则由“友人代白”的图书广告,曰:“章君勃生性嗜山水,不屑守笔砚,去岁航海南归,出画本,多己作,苍劲如枯松古梅,秀逸如闲云野鹤,纵恣如生龙活虎,所谓右丞之淡远,云林之萧疏,元章之离奇,变化兼而有之。现寓东门捷径章茂林堂。”[21]这则广告一改广告主口吻,脱离了自吹自擂的嫌疑,且文采飞扬,排比、比喻、对仗等修辞运用得灵活自如,宣传效果自然更好。
四是随书附赠。《湘报》第141号《通雅斋集》广告云:“凡购九经今义股票五纸者附送一部,刻成后购书三部者附送一部”,[22]利用消费者爱占便宜的心理,为两本书都做了宣传,可谓一石二鸟。
五是巧用“最高级”。《湘报》第134号为《新刻地球韵言》做的新书预告:“是书综五大洲各国形势,五十年来,新政新学变成,四言韵语,详为注释,首列地球全图,尤便考览,诚蒙学最要之书也。七月底出书寄售处续登。”[23]广告中标榜“首列”“最要”等最高级的词语,招徕读者。
清朝末年,湖南虽然经济欠发达,新思想却异常活跃,“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有志之士比比皆是。图书和报纸成为不可或缺的传播新思想的媒介。然而这两种媒介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紧密地交融在一起。报纸作为一种新的广告载体,开始为图书的销售摇旗呐喊;书店作为图书的温床,也兼售各大报纸。《湘报》刊登的书业广告内容丰富,蔚为大观,值得我们认真研究和总结。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中国侨都》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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