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局长的拆迁“致富”路

郑　文

“拆迁问题，只要‘放倒了黄明，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是安徽省合肥市新站区一些人口口传诵的“秘籍”。这位百姓眼中的能人，老板们的朋友，就是合肥市新站区建设局副局长黄明。他在违规拆迁中大肆渔利，经营自己财富人生的同时，最终也拆倒了自己的人生围墙。2009年2月20日，黄明因犯滥用职权罪、受贿罪被合肥市瑶海区人民法院依法判处有期徒刑12年。

身价暴涨的副局长

2003年3月，黄明被提拔为合肥市新站区建设局副局长。红头文件下发的当天，黄明喜形于色地夸奖妻子慧眼识珠：“夫人，当初那些嘲笑我的人都是有眼无珠，还是你眼光好，我这只潜力股开始升值了。”

原来，黄明由于个头矮小，其貌不扬，自幼就被人称做小矮子，处处遭人嘲笑戏弄。1986年中专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合肥市建筑材料一厂工作。虽然个头矮小，但黄明却抱负长远，自视也算文化人，不甘与一帮五大三粗的工人为伍，这使他在工友面前显得格格不入，工友们也对他的清高讥笑嘲讽：“小麻雀还真能成金凤凰？瞧他一个小矮子，能蹦出个卯样？”言语中颇有不屑之意。

工友的嘲笑演化成了动力，黄明工作起来更加卖力，他咬紧牙关，兢兢业业，心中发誓要活出个人样来。由于工作勤恳，又有文化，很快黄明走出了基层，开始担任领导职务。1992年黄明调到合肥市新火车站工程建设指挥办公室工作，2003年3月，又开始担任合肥市新站区建设局副局长。

合肥市新站区是国家级实验区，副厅级建制，这里是合肥市方兴未艾的一块热土，城市建设日新月异。黄明担任的建设局副局长，分管新站区的征地拆迁和城建执法方面的工作，随着合肥市大建设大拆迁的展开，新站区拆迁安置工作面积广摊子大，负责这项工作的黄明一时成了香饽饽，成了众人巴结讨好的对象。

小麻雀真的飞上了高枝头，从一个工厂工人奇迹般地成为地方政府官员，角色的转化和权力宝座给了黄明更大的腾挪空间。当官后的黄明再也不是以前工友口中的小矮子，而是吐着烟圈鼻孔朝天说话的黄局长，他居高临下、被人众星捧月般地前呼后拥。由于手握实权，求他办事的人排着长队，他则慢慢地不屑与一般百姓交往，交际圈子全是老板大款。

正应了那句俗话，矮子矮一肚子拐。黄明个头矮小，但折腾起来绝对不容小觑。自从身价暴涨后，他的生活应酬也是丰富多彩，应有尽有，新站区的各大高档酒楼他是常客，娱乐、风月场所他的身影时常出没，老板恭维、百姓诺诺让黄明横行一时，新站区俨然就是他的势力范围，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他长袖善舞，上蹿下跳：拆迁安置要找他，建设工程要找他……一时间，新站区老百姓口口相传：“拆迁问题用钱砸到了黄明，事情就好办了。”

堆砌财富大厦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长期在各种诱惑浸淫下，在糖衣炮弹的轰击中，黄明的内心发生变化在所难免，如果说，一开始黄明只是沉溺于吃吃喝喝，那末，后来在违法乱纪深渊中他是越陷越深。

2004年年初，新站区胜利村的拆迁户季某找到黄明。季某在拆迁安置中有一些账务想请黄明督促尽快结算，另外想再增购一些安置面积。“这些问题，你找其他部门办理。”黄明打起了官腔。

“黄局长，他们说了，这事必须您打过招呼才行。”季某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拿出一个手提袋，“这是点见面礼，请您笑纳。”说完起身告辞。季某走后，黄明打开手提袋，里面赫然是4叠人民币。这是出现在黄明面前别人送的第一笔钱。黄明平日再嚣张再傲慢也知道拿与不拿的后果，他为此第一次尝到了当副局长以后的烦恼。

因为长久以来，黄明一直坚守着一个自以为高明的底线，那就是吃吃喝喝玩玩没什么，只要不伸手拿钱就无关大体无关紧要。现在这笔钱就放在眼前，黄明思想发生了激烈斗争，他知道收下这笔钱，就是违法违纪，可拒绝这笔钱又实在心有不甘，在这种痛苦的矛盾心理中，煎熬了几天时间，最终私欲占了上风，黄明决定收下这笔钱，但下不为例。

“就是这样一个下不为例害了我！一旦反腐防腐的心理防线被突破，一旦廉正的大坝决口，就会河流横溢，一发而不可收，也就是我走向违法犯罪道路、灾难降临的开始。”正如黄明所言，思想防线一旦失守，腐败的洪水就必然决堤，自打收受了这第一笔贿赂之后，黄明的胆子越来越大，对金钱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时隔不久，季某如愿以偿，顺利结算了账款。帮人如了愿，自己又敛了财，这初次的交易让黄明尝到了甜头，面对金钱的诱惑，他淡忘了党的宗旨，背离了百姓的期望，迷失在为个人财富添砖加瓦的喜悦中。

过了三四个月，季某在拆迁事务办公室再次找到黄明，为其弟弟的拆迁安置账务问题请求帮忙。讲明来意后，临走时季某又交给黄明一个手提袋，这一次黄明心领神会。

这以后，季某对黄明的办公室越来越轻车熟路，季某的姐姐、季某的妹妹、季某的亲戚，每一次季某请求黄明帮忙的都是关于这些亲属拆迁安置的账务问题。黄明知道这里面肯定大有名堂，但他无心深究，他在乎的只是随后而来的一个又一个手提袋，一叠又一叠人民币。

“名利嘛，一个名一个利，官就是名，钱就是利，人的一生也就这两个字概括了。”私底下，黄明不止一次地得意解读他对名利二字的“深刻理解”。对黄明来讲，名是手段，利是目的，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利只是他谋取私利的工具，只是他砌造自己财富大厦的砖瓦黄沙。

拆迁拆出的百万富翁

“现如今，什么理想道德什么人生价值，依我看，有钱就活得有价值，有钱人生才有意义。”在一次黄明与老板们的聚会中，各路神仙酒足饭饱开始附庸风雅，讨论精神话题，人生意义成了众大款的议论中心。

“有钱就有社会地位，这年头什么东西钱买不到啊，车子、房子、女人，哈哈。”有人立即附和。

“光有钱还不行，我觉得像黄局长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名和利都有，社会地位才高。”有人对着黄明吹捧。

众人的吹捧、酒精的刺激很快让黄明微醺，他着实陶醉在眼前的生活中：从一名普通工人到实权局长，官他当上了，钱，他也捞着了……

在黄明的财富故事中，绕不开一人，就是他的大款朋友——合肥瑶海大酒店老板李俊远。

李俊远早年混迹社会，靠着打打杀杀博得一份家业后，开起酒店当起了老板。黄明和李俊远早在1994年就认识，那时黄明还在火车站工程指挥部工作，一名小职员，两人交往不深，自从黄明升任副局长后，富在深山有远亲，两人感情一日千里，割头不换颈。

在李俊远眼中，黄明是一只有着巨大发展空间的成长股，必须牢牢抓住。为此他经常请黄明到自家酒店做客，二人称兄道弟，黄明称李俊远为水哥，而李俊远则亲切称其为小矮子。这个小矮子可不是一般人敢喊的，能喊的，更不是早年嘲笑、轻慢的绰号，这个小矮子可有意味了，是李俊远花大量心血和金钱换来的。李俊远一声小矮子，故意显示出他与黄明关系的非同寻常。李俊远巴结黄明以期在拆迁推平中承接工程，行得方便，而黄明在拆迁行动中动用强制手段也要依仗李俊远此类角色。

2004年7月，合肥新站区七里塘镇拆迁安置项目拉开，拆迁安置工作正是由黄明分管。李俊远敏锐地嗅到了商机，他马上拿起电话打给黄明，告知自己在酒店预留了一间豪华包厢。

席间，李俊远告诉黄明，他在新华村有几间房子，想用这些房子参加新华村的拆迁安置。“怎么水哥，你也想插一杠？”黄明知道李俊远不是新华村人，在新华村也没有住房，对李俊远突然要求参加安置明知有猫腻故意这么问。

“那些房子是我从外来户手里买来的，但要想参加安置，手续还不全，要不也不来找你了。”李俊远说完又补充道：“兄弟我是实在人，事成之后自有感谢。”

李俊远一不是新华村人，二在新华村拆迁之前，已经在新站区获得安置，根据相关规定，绝不容许再行安置。现在李俊远想趟这浑水，这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有了黄明的帮忙，一切都不是困难。

按照黄明的指点，李俊远将买来的无证无照自建房，借用其外地农村亲戚两户共11人的户籍提出购房安置“申请”，谎称该两户11人系1996年新华村引进的种菜户，并在新华村建房长期居住，其自建房在2003年6月调查摸底时漏登。随后在新华村居委会和七里塘街道两级组织出具证明后，连同其他相关资料一同报到了新站区拆迁事务所。拆迁事务所直接由黄明分管，黄明早已打好招呼，要求一路放行。当所有材料最后汇总到黄明这里时，就算进了自家田地，还不是随便他搞，黄明直接予以审核通过。

2007年下半年，李俊远拿到“合肥市房屋拆迁安置证”，共获得240平方米的安置房，但他的胃口并没有就此满足，而是再次找到黄明，要求再增加60平方米，并希望将户型改为5套60平方米的房子，安置在区位优势更好的胜利小区。黄明很快让李俊远得偿所愿，同时他得到的回报是感谢费10万元。李俊远钱挣得轻松，黄明利来得容易，损害的永远是国家的利益，仅此项违规操作就造成国家损失120余万元。

背靠着黄明这棵大树，李俊远又承接了不少新站区拆旧推平工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李俊远财富迅速膨胀，他也没忘记游戏规则，没忘记让黄大局长也水涨船高，二人酒酣耳热之际，说得最多的就是：有钱大家一起赚！

直至案发，黄明共接受李俊远贿赂26万元。

人生围墙轰然倒塌

钱财不积，则贪者忧。为了捞钱，黄明可谓是下足了工夫，用尽了心思，也捞够了实惠。案发后经办案人员侦查，黄明共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折合人民币112.4万余元。

广厦千间，卧处只需三尺，佳肴万种，一日也只三餐。黄明在费尽心机大肆敛财时，万万没有想到，这巨额财富不仅没能令他享受到任何的乐趣，反而在日后都变成了他受贿、敛财的铁证。“从我第一次收钱开始，就预料迟早会有案发的一天。”面对办案干警，黄明坦承。

黄明在拆迁中的胡作非为，引起了新站区老百姓的极大愤慨。2008年6月底，一份关于黄明的举报信寄到了合肥市纪委，举报信直指黄明在拆迁安置中，弄虚作假，徇私舞弊，违反拆迁安置相关规定，帮李俊远非法获得数套拆迁安置房，致使公共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行为。

合肥市纪委随即联合合肥市瑶海区检察院展开调查。黄明闻听风声，似乎已预感到末日就要来临，惶急中他展开销赃闹剧，把受贿所得纷纷借出，并叫来李俊远订立攻守同盟。

瑶海区检察院对此举报高度重视，该院崔萍检察长指出，征地拆迁工作涉及群众的切身利益，是关系民生涉及千家万户的大事,也是群众关注的热点、难点领域，在其背后往往隐藏着各类渎职、贿赂等腐败现象，应当加大力度严厉查处！

经过对举报线索的深入分析，瑶海区检察院决定由反渎局率先介入，由反渎局长亲自率队，并从本院其他业务部门抽调人员协助，组成兵强马壮的办案队伍。在先后调阅了大量有关征地拆迁的政策规定和安置补偿办法的文件，以及部分有疑点的拆迁安置档案资料，并对上述征地拆迁过程中一些关键环节的关键人进行调查后，办案干警果断决定传讯李俊远。

面对讯问，李俊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拒绝交代任何问题。针对李俊远的抗拒询问，办案人员决定另辟蹊径。一番交锋，李俊远败下阵来，交代了他与黄明之间的权钱交易。

经检察机关查明：黄明在担任新站区建设局副局长期间，违反征地拆迁安置规定，徇私舞弊处理相关事项，致使公共财产遭受120余万元的重大损失；同时还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共计112.4万余元。

2009年2月20日，合肥市瑶海区人民法院以滥用职权罪、受贿罪依法判处黄明有期徒刑12年。

在对黄明涉嫌滥用职权、受贿案的侦查中，检察官们还由点及面，围绕征地拆迁领域的各个环节查处了其他7起滥用职权、玩忽职守和贿赂案件，共计立案8件8人，追回违法犯罪所得及非法获利270余万元，收缴并建议新站区管委会注销违规发出的“房屋拆迁安置证”多份（1000余平方米安置面积，价值300余万元）。通过办理上述一系列案件为国家挽回经济损失600余万元。

检察机关在新站地区历时两个多月的反渎侦查行动，犹如一柄利剑划破长空，群鬼震慑，百姓欢呼，他们相互传诵的“秘籍”再也不是巴结黄明之流，而是奔走相告检察院来了……老百姓由衷地说：“有了检察院给我们撑腰，贪官我们就敢举报！”

编后

黄明第一次收受拆迁户的贿款时，曾经对自己暗暗说：“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几乎所有的贪官在第一次收受贿赂时都有过这样的想法。

下不为例，几乎是所有的贪官在被糖弹击中后，为了摆脱心里的恐惧、自我慰藉、自欺欺人的话。

黄明案发后交代说：“就是这样一个下不为例害了我！”

因为，“下不为例”会使人的思想防线失守。思想防线一旦失守，腐败的洪水就必然决堤！■

（本文除黄明外，均为化名）

编辑：盛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