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曾勋
坐落于江西省吉安县的文天祥纪念馆。肖勇/视觉中国
回望过去,胸怀天下的士大夫和心忧苍生的仁人志士,用铮铮铁骨捍卫山河与尊严,传承着《礼记》中“临财勿苟得,临难勿苟免”,“见利不亏其义,见死不更其守”的士大夫精神和家国情怀。
他们的品质,是对外在压力的抗拒与对内在理想的执着与坚守,谓之“气节”,正是骨气的重要体现。
以诗言心,以诗明志,是那些仁人志士留给后世的见证。他们用最具中國式美感和韵律的体裁,书写出大义凛然的文字,维系起永不间断的文化血脉,夯铸了民族不倒的灯塔。
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攻破楚国国都。三闾大夫屈原披头散发地来到汨罗江北,写下绝笔《怀沙》,怀石自沉江中。
“抗秦护国”的屈原固然有对楚国灭亡的悲痛,但在国家观念尚不明确的时期,他竟然做到了以身殉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他的道就是辅佐唐尧、虞舜这样的明君,成就一番国泰民安的伟业。可惜奸邪当道,他不愿同流合污,置性命于不顾,保存了坚贞的气节。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天汉元年(公元前100年),苏武以中郎将持节出使匈奴。临行前,他写下沉痛悲壮的《留别妻》。这一去,他抱着死士的决心,“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活着我会再回来相聚,如果死了就永远互相怀念吧。
苏武留胡节不辱的故事早已融入历史的血液,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仁人志士。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透露出深深的绝望,他胸中怒火熊熊燃烧,却只能“仰天长啸”。
1278年底,文天祥率军在广东五坡岭与元军激战,兵败被俘,被囚禁船上的他经过珠江入海口零丁洋时,作《过零丁洋》,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绝唱。
著名作家冯雪峰认为,古人的“士节”是“对人生的一种坚定的态度,是个人意志独立的表现”,它有两种典型代表:一是忠臣,一是清高之士。
前有汉末太学生的“清议”和宋代太学生伏阙上书,后有明代以杨涟为代表的东林“六君子”,气节具象化为“文官死谏,武官死战”的实操和士人的终极道德标杆,其中不乏爱国元素,恐怕无法剔除时代局限的忠君之志。
庙堂之外,仍旧有一种不能被低估的气节能量,维系着士人的脊梁和文脉,这就是冯雪峰所说的“清高之士”吧。嵇康问钟会那句“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和陶渊明“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的“非常道”,铸就了家仇国恨之外士人独善其身的精神灯塔,这是对气节的另一种诠释。
“百折不回之气,万变不逾之志。”乾隆皇帝曾在《文天祥论》一文中盛赞文天祥。可见,文天祥等先贤抵抗异族压迫的精神,已然成为中华民族应对压迫与侵略的文化武器,并在民族不断融合中,成为整个中华文明的集体记忆。
抗日战争时期,赵一曼等烈士宁死不屈,战斗到最后一刻,用生命维护了中国之国格。“未惜头颅新故国,甘将热血沃中华。白山黑水除敌寇,笑看旌旗红似花。”赵一曼在日军狱中,经历了“活着不如死了”的痛苦,却从未屈服,她怀着以身殉国的志愿写了一首诗《滨江述怀》,英勇赴死。
何道“崖山之后无华夏”?家国危难之际,武将战死沙场,文士慷慨殉国的悲壮故事,从未断绝。
1947年春,国民党政府撕毁国共合作协议,查封位于重庆的中共四川省委机关和《新华日报》馆。在美蒋特务肆虐的严酷形势下,重庆地下党开始秘密发行进步报纸《挺进报》。
陈然先后任《挺进报》特支委员和书记,这名来自河北省香河县的青年,15岁在鄂西加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战剧团”,并于第二年入党。他不惧身心之苦,每天蜗居于高温闷热的小楼秘密印刷报纸。
1948年4月22日晚上,国民党特务破门而入,将陈然逮捕。多次遭受敌人的威逼利诱和严刑逼供,陈然宁死不屈,留下诗篇《我的“自白”书》慷慨就义。
早在1947年初,陈然就写了一篇题为《论气节》的短文,发表在他与进步青年共同创办的杂志《彷徨》上。他说,气节是孟子所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精神,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优良传统。
国人的气节不光体现在捍卫家国河山时的生命考验,更体现在对信念的坚守。孟子所言浩然之“气”是热烈而磅礴的气,而“节”包含了君子有所节制的意思,不贪不腐同样为气节。
子罕弗受玉、公仪休拒鱼、杨震拒金……他们以“不为”的方式彰显低调而隐秘的气节。不吃嗟来之食,不取不义之财,也许是“执拗”、“不变通”,但正是这样的正义行为,构成了民族精神刚毅正直的可贵一面。
抗日战争时期,汪伪政权想让梅兰芳为日本人演出,梅兰芳再三推辞无果,就让私人医生为自己注射伤寒预防针,使身体高烧达到40度,连续几日昏睡不醒,令汪伪政权的妄想成空。梅兰芳因此无法演出挣钱,日子过得异常清苦。
作曲家田汉曾写过一组《梅兰芳纪事诗》,其中有一首:鲁迅忧疑岂偶然?半描官阃半神仙。终能打破玻璃罩,国恨家仇入管弦。
当时,有人批评梅兰芳,说他“不是生,是旦,不是皇家的供奉,是俗人的宠儿,士大夫们将他从俗众中提出,罩上玻璃罩,做起紫檀架子来”。
梅兰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打碎了“玻璃罩”。国难深重之际,他先后演出《木兰从军》《梁红玉》《生死恨》等表现民族抗争的京剧,捍卫了艺人不屈的气节。
“仍贪食,需当心!”说这六个字是诗,有些勉强,但它们具有跟诗词同样的美感、决断的韵律。这是朱自清逝世前14天,1948年7月29日的日记。在此十多天前,在清华大学任教的朱自清看到同事吴晗手中拿着一张写满签名的纸,便问:“这是签什么名啊?”
吴晗摊开纸,上面写着“抗议美国扶日政策并拒绝领美援面粉”,朱自清立即拿来笔要签下自己的名字。
当时食物短缺,他本来有严重的胃病,由于营养不良,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吴晗的意思是,这次就不让朱自清签了。他推开吴晗的手,说:“宁可饿死病死,也不领取这种侮辱性的施舍!”随即,果断签下自己的名字。
就在朱自清写下那极富人情味而令人敬服的六个字后十多天,他因严重的胃溃疡导致胃穿孔病逝。
在朱自清的追悼会上,同仁无不哽咽流泪,他最后留给大家的是一个瘦弱“背影”,却是伟岸如山。
(摘自七一网 七一客户端/《廉政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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