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真正成了自然的组成部分之一

袁岳

姐姐扶着腿说，“明天天气要变了，因為我关节里酸胀得很！”每次姐姐给我这样说时，我知道这一定是很准的，就像她在梅雨季节告诉我明天要放晴也很准一样。姐姐的预测能力，我也屡屡从我老妈还有一些嫂子那里感受到。以前老妈就经常给我说，“天要变了，今天晚上该会脚抽筋了。”我怎么就没这种预测能力？我有时甚至为自己没有老妈与姐姐那么“敏锐”的身体而感到惭愧。姐姐说，“有啥惭愧的？我21岁第一次感到脚抽筋的时候，就疼死了，后来多了就习惯了。都是很小开始就经风沐雨干活干的，不是啥不得了的好事情。”

是呀，作为农家子弟，我能感受生在农家的那种辛苦。庄稼是很实在的，你不种，它不会自己长出来，你不去调理关照，它们就会被杂草盖了风头、被虫子吃了嫩芯、被寡薄的土地的有限营养弄得焦黄。所以勤劳的农家就是靠不停的耕种、不断的伺弄、对于时节的敏感而得以存活，真是一点大意不得。稍有疏忽可能就意味着家中的断粮、孩子学费的无着，甚至下一季的种子钱都没地儿出。农村家庭团聚的季节安排在农闲时节，很多离开了农村的年轻一辈往往感受不到还在家乡的农人的辛苦，实际上更多的时候土地与庄稼需要专心致志的照料，甚至很多时候需要抢收抢种，一个“抢”字才把这种时节观表现得淋漓尽致。农家不只仅仅是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必须踩着时节的准确节奏去做。过去常常听妈妈说那些与节气连接在一起的农谚，深感农家就是与大自然的节奏紧紧地绑在一起——这种捆绑包括了地理（轻易不出门，不能耽误时机）、心理（看不到庄稼的面貌就不踏实）、生理（与时节与天气同步反应的能力）。如果要刮风下雨，乃至冰霜雪暴，他们的身体居然有堪比天气预报的反应。

在有些人看来，这些都算是病，而且的确予人病痛之苦，但另一方面这也是一种能力，在空调、阳光房、城市水泥建筑，以及四季合宜的衣着中生活的都市人，是不太会感受到人体与天气变化之间的联系的。老妈晚年坚持不要空调，哪怕天气再热再冷。一方面是出于节俭，另一方面则是不习惯——在经历了差不多一个世纪的风霜雨雪之后，她对于自然界冷热的感受与我们已经非常不同。尽管很多时候我们心疼她，但出于对她的尊重，依然会顺着她的，这种尊重不但对老妈的，还包括了对于自然的某种敬畏，以及对传统农家的敬服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