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瑞信事件看财富管理的“价值观”亏损

王增武　戴成钰

硅谷银行的倒闭、瑞信银行的被并购无疑会使人想起2008年的雷曼时刻。想到2008年的雷曼时刻，定会想到与之相关的财富损失，如Accumulator事件等导致国内部分企业和部分居民不仅出现投资亏损甚至还导致高额负债。如果说过去的投资亏损或因“技不如人”，那么这一次或许不一样，因为这次或是“价值观”亏损。鉴于此，我们对瑞信事件做简单的复盘，并以瑞信事件和硅谷银行为例简析其背后的“价值观”亏损问题，接着阐释全球财富管理市场“价值观”回归的亚洲时刻，最后给出国内监管机构、从业机构和财富管理行业迎接“价值观”回归的些许建议。

事件复盘

作为全球私人银行的发源地，瑞士在战时的中立国态度和对个人信息的保密性是其“战胜”其他国家的不二法宝。新世纪以来，“巴拿马文件”和“天堂文件”等负面事件的不断爆出使瑞士银行业的“保密性”蒙羞。俄乌冲突以来，作为永久中立国的瑞士对在瑞俄罗斯资产的态度左右摇摆，截至2022年12月1日，瑞士国务经济事务秘书处（SECO）表示已经冻结了总计79亿美元的俄罗斯资产，相比2022年7月份的数据多出了近10.6亿美元，这不由得让我们质疑，瑞士“中立国”的态度还在吗？

此次瑞银合并瑞信事件貌似普通的金融并购事件，我们对此 事件稍作复盘：2022年10月，澳大利亚记者大卫·泰勒报道有大型银行濒临破产；2023年2月9日，瑞信发布报告称四季度净亏损13.9亿瑞郎，全年巨亏73亿瑞郎，为2008年次贷危机以来最惨，同时指出，2023年将再次出现重大年度亏损，2024年将恢复盈利；2023年3月14日，瑞信自爆在2021、2022财年的报告程序中发现“重大缺陷”，正采取补救措施，而审计机构普华永道对瑞信所谓“内部控制有效性”发表否定意见；2023年3月15日，瑞士大股东——沙特国家银行说绝对不会向瑞信提供进一步的流动性支持；2023年3月19日，瑞士联邦委员会发表声明称，瑞士第一大银行瑞银将收购瑞信。合并过程中，价值约160亿瑞士法郎（约合172亿美元）的瑞信AT1债券将全部减记为零。此处，我们需要特别指出两点：第一，AT1债券全部减记为零意味着债券持有人将损失全部投资，对持有AT1债券的机构或个人无疑会造成巨大损失；第二，2022年底，沙特国家银行以14亿瑞郎的价格购买瑞信9.9%的股份。

亚洲时刻

事实上，在瑞信事件和硅谷银行事件之前，财富管理领域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期间的“Accumulator”事件和疫情期间的“原油宝”事件尚“余音绕梁”。诚然，我们不能将其冠以财富管理的“阴谋论”，但在“原油宝”事件之前的一个月，芝加哥商品期货交易所发布公告称将修改原油期货的定价规则，由过去的对数正态分布改为正态分布，后者的定价规则表明原油价格可能为负。

如果过去我们说全球财富管理已经到了亚洲时刻是一厢情愿的话，那么，现在财富管理市场确实到了亚洲时刻。根据拓朴《2022华人家族传承白皮书》的相关数据可以看到：第一，2022年约530位净值超千万美元的华人家族正式落户新加坡，并在新加坡开设家族信托或家族办公室；第二，2022年约14亿美元的华人资产通过已有账户从全球各地转移至新加坡；第三，新加坡的私人银行业务门槛已由200万美元提高到500万美元，并要求客户接受超过6个月的反洗钱审查；第四，根据新加坡政府统计，新加坡拥有约700个家族办公室，远高于2020年底的数量（400个），是2017年的7倍，其中客群不仅来自亚洲，也包括欧美国家。与之相较，2022年约13位净值超千万美元的华人家族落户瑞士并开设家族信托，远低于落户新加坡的数量。

在本次华人家族配置纷纷落户亚洲尤其是新加坡的过程中，对国内金融机构的影响有正有负。一方面，跨境资产管理能力较为突出的国内金融机构亦成为受益方。以招商银行为例，其2022年半年报显示：第一，招商银行家族办公室和家族信托管理规模双双突破千亿元，其中家族信托2022年上半年的新增管理规模超过2021年全年；第二，招商银行新加坡分行以家族办公室和家族信托业务为抓手，深化公私双驱服务模式，2022年上半年实现营业收入1053.02万美元。另一方面，部分内地客户也在新加坡注册成立家族办公室，在一定程度上拉高了新加坡家族办公室的门槛。国内部分私人银行“谈办色变”，甚至宣告2022年准备新开启的家族办公室业务终止。

亚洲区域内，中国香港2022年也高调推行家族办公室业务。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李家超在施政报告中提到，特区政府在2022年内提交条例草案，为合资格家族办公室提供税务宽免，目标是在2025年底前推动不少于200间家族办公室在港设立或扩展业务。作为特区政府部门的投资推广署，2021年正式成立香港家族办公室团队，为有意在港设立家族办公室提供一站式服务，推动香港成為亚洲主要的家族办公室枢纽，并积极出访中东、欧洲等地区，宣传香港作为家族办公室枢纽的优势。

总结建议

纵览Accumulator、原油宝、硅谷银行和瑞信银行事件等背后的财富管理逻辑，如果说Accumulator是因“技不如人”而投资亏损的话，那么后三者或是基于“价值观”不同的财富管理掠夺。因为，第一，张晓东在《起诉高盛》一书中对Accumulator背后的期权结构给予详细剖析，并指出我们或是因为定价和风控能力不足而陷入投资困境；第二，鉴于大宗商品的定价权由期货市场决定，而期货市场的交易数据在芝加哥商品期货交易所，这相当于我们的“底牌”被美国一览无余；第三，2022年底，沙特国家银行购买瑞信9.9%的股份，2023年3月瑞信被瑞银并购，且AT1债券减记为零，冥冥之中总有“被安排”的感觉。

因“价值观”不同而遭受损失或是全球华人纷纷落户新加坡或招商银行新加坡分行的原因所在，也是香港发力家族办公室业务的原因所在。目前，国内对家族办公室业务的发展尚无监管细则，未来监管层可考虑在辩证看待家族办公室业务的基础上迎接华人家族的“价值观”回归。具体而言：第一，家族办公室是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是金融体系发展到成熟阶段的主要体现之一，也可通过影响力投资助力乡村振兴乃至实现共同富裕；第二，以海南自由贸易港等开放高地或深圳国际财富管理中心建设为契机，开展如信托财产登记制度等制度创新试点，逐步完善家族办公室业务的监管细则，以博得亚洲市场发展的第二波先机。

目前，部分金融或金融机构已经试点开展家族办公室或类家族办公室业务，如企业家工作室等。当然，迎接“价值观”回归只是开展财富管理业务的起点，漫长的陪跑或是财富管理服务的核心要义，而定价、风控和资产配置能力则是服务能力构建的重中之重。不然，即便是现在有了“价值观”回归，但当“价值观”问题不在的时候，财富还会“回去”。简言之，“价值观”回归是机构迎接华人家族财富的第一步，而定价、风控和资产配置能力等则是机构留住华人家族财富的不二法宝。

过去，我们通常说“财富管理业是文化、法律和金融等的综合体”，这或许是对“文化”影响财富管理的感觉并不深刻。现在，随着瑞信事件等负面消息的不断爆发，从客户的角度而言，需要深入考虑这一问题了。如果说从人的角度而言我们有“叶落归根”的话，那么现在到了“财落归根”的时代，国外的月亮真的不一定比国内的圆。

简言之，监管机构、从业机构和财富客户等都应深思财富管理的“价值观”问题。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财富管理研究中心，南京大学数学系）

责任编辑：杨生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