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概股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问询函浅析

| 李康 尤雯雯 张博 陈冰筠

2020 年主要业务经营地点在中国大陆的公司（以下简称“中概股”）有33家在美国资本市场完成了首次公开发行(以下简称“首发”或“IPO”)上市，2021年上半年达到创纪录的36家。截至2021年6月30日，美国存续上市的中概股公司为301家。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负责对中概股递交的首发上市登记文件及年度报告进行审阅，出具问询函，并在SEC网站上公开其问询内容。本文对SEC在中概股2020年首发上市审阅过程中出具的问询函和2020年度出具的中概股年度报告审阅问询函分别进行了梳理和分析，以概述SEC审阅的主要内容和重点领域，为中概股公司、拟赴美上市企业提供参考。

一、中概股2020年首发上市SEC审阅问询分析

（一）中概股2020年美国首发上市概览

首发上市申报的中概股通常符合新兴成长企业标准。新兴成长企业（emerging growth company）是指美国证券法2(a)19款所定义的最近一个完整财政年度的总销售收入低于10.7亿美元，且没有登记出售过普通权益证券的公司。

其上市申报一般分为秘密递交（以下简称“密交”）和公开递交（以下简称“明交”）两个阶段。2020年完成美国首发上市的中概股公司共计33家，全部采用了密交方式启动首发上市，密交阶段（指从首次秘密递交上市登记文件至首次公开递交上市登记文件期间）平均历时123天，明交阶段（指从首次公开递交上市申报文件至上市首日期间）平均历时85天。上市申报文件密交阶段平均更新 3轮，明交阶段平均更新4轮。具体数据见图1-6。

图1 中概股2020年美国上市递交轮数

（二）中概股2020年美国首发上市SEC审阅问询总体情况

对于上市申报文件，SEC公司财务部（Division of Corporation Finance）通常会根据申请企业的所属行业分派其下属相关行业办公室进行全面审阅。拟上市发行人提交上市登记文件后，SEC一般会在4周内出具第一轮问询函，之后再根据拟上市发行人的问询回复及增补修订的上市登记文件进行后续问询。

从2020年完成首发上市的中概股SEC问询实际情况看，33家公司上市申报期间共收到131封问询函，共计979个问题，平均每家公司收到4轮问询，SEC出具第一轮问询的时间中位数为拟发行人首次密交上市登记文件后28天，首轮问询平均包括19个问题，拟发行人回复首轮问询时间中位数为14天。SEC问询的总体数据情况见图7-10。

图7 中概股2020年美国上市问询函轮数

（三）中概股2020年美国首发上市SEC审阅问询问题分析

SEC问询函的问题按上市登记文件章节及附录归属为31个领域，其中问题集中的三个领域再细分为10-12个不等的次级领域。2020年的中概股SEC首发审阅问询问题集中的前五大领域及其细分领域，和涉及的中概股公司比例详见表1。

表1 中概股2020年美国首发上市SEC审阅问询问题分析

对一些拟发行人而言，同一问询事项SEC可能在多个领域同时提出问题。如收入确认事项、财务报表部分和管理层讨论与分析下的关键会计政策、判断及估计，以及公司业务章节都会涉及。本文进行分析时，并未将这些内容相同的事项进行合并，而是直接按SEC问询问题所引述的章节进行归属划分。

图2 中概股2020年美国上市递交天数

图3 中概股2020年美国上市秘密递交轮数

图4 中概股2020年美国上市秘密递交天数

图5 中概股2020年美国上市公开递交轮数

图6 中概股2020年美国上市公开递交天数

1. 财务报表。财务报表是SEC问询问题最多的领域，有29家公司收到了有关的问询问题。财务报表所涉问题面广，相对主要集中在收入确认、公司沿革和重组、备考财务信息、员工持股计划和可变利益实体（Variable Interest Entities, 以下简称“VIE”）安排等细分领域。其中，收入确认事项是SEC问询的重中之重，共有52个问题，占全部财务报表问题的23%，超过半数的2020年首发上市公司被问询有关收入确认的问题。收入确认有关的问询主要包括：收入交易安排中属于租赁或包含租赁成分；识别客户、识别履约义务及剩余履约义务的披露；交易价格的确定，特别是可变对价的识别和估计；收入确认，包括控制权转移，说明收入是在某个时间点确认还是在一段时间内确认；委托人或代理人角色的考虑；对收入列报的考虑；合同资产及负债的考虑。有关收入确认的SEC问询问题示例：“我们注意到，公司已确定自己是代理商，因此在向XX销售设备时提供促销服务相关的收入以净额为基础确认。我们还注意到，当XX提出采购请求时，公司从第三方供应商处购买该设备再将设备转售给XX。请更详细地解释公司如何考虑 ASC606-10-55-36至55-40中的所有要求，以得出公司是这类交易的代理人的结论。”其中，ASC即Accounting Standards Codification,是美国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Financial Accounting Standards Board,FASB)认可的适用于非政府主体的权威性的通用会计准则。

中概股公司的VIE安排也是常见的问题领域，SEC问询主要关注内容包括：VIE模式下公司架构及VIE名义股东与母公司可能有利益冲突的事实披露；拟上市公司对其VIE公司出资或贷款的限制风险披露；对形成VIE以及合并会计处理的披露等。SEC问题示例：“我们在此处和整个文件中注意到，您在每个资产负债表日的财务报表中合并了XX公司（‘VIE’）及其子公司，并且这些VIE协议于2019年X月X日进行了修订。请修改文件以披露您建立 VIE架构的过程，包括相关的时间顺序。此外，请修改文件以说明您为何在每个资产负债表日合并此VIE和VIE的子公司，以及2019年X月X日签署的修订协议如何影响您的合并结论。”

2.管理层讨论与分析。此领域涉及的SEC问询问题相对集中在经营业绩、影响经营业绩的主要因素、经营业绩主要构成项目、关键会计政策、判断及估计等细分领域，主要关注内容包括：影响收入的主要贡献因素及其量化影响；成本费用的主要类别说明及其量化影响；收入、成本及费用的变动的定性和定量分析，以及相关关系的波动性分析；COVID-19疫情对运营结果影响、趋势和未来的不确定性等。SEC问询问题示例：“我们注意到，在截至2019年12月31日年度内，尽管同期服务收入增加，但您的服务成本有所下降。请在您的讨论中提供2019年采购获得更优惠价格的量化影响。讨论您是否预计未来会节省更多成本。就此方面，我们注意到第X页披露的XX定价趋势。请讨论该变化对第X页所提及的期间内所提供服务的服务成本的影响（如果有的话）。”

3.招股说明书摘要。此领域涉及的SEC问询问题相对集中在招股书综述、业务经营及公司历史沿革等细分领域，主要关注内容包括：澄清术语的定义，如“每日活跃用户”“GMV”等；拟发行人应为其声明提供更多背景信息和量化披露，及提供所引用的咨询报告及其他文件；诸如“一流” “先锋” “杰出” “海量”等修饰性用词的谨慎使用或提供更多声明；修正上市登记文件内容前后不一致之处；招股说明书摘要对公司架构的说明应能反映公司于发行完成时的法律架构和所有权结构等。SEC问询问题示例：“招股说明书摘要应包括对公司业务客观全面的介绍，包括公司在行业中的竞争地位。在介绍公司业务时，公司将自身描述为‘中国第X大XX公司’，并将公司的平台技术描述为‘无与伦比’和‘世界一流’。请修改以说明公司此类绩效声明的基础或修改以说明此类声明是管理层的信念。此外，为公正起见，请在公司摘要介绍里同样突出地披露公司面临的竞争、监管和技术挑战。”

4.公司业务。此领域涉及的SEC问询内容主要包括：重要收入协议的关键条款安排（如服务范围、双方各自的权利和义务、财务条款、赔偿条款以及期限和终止条款）；量化重大交易伙伴、产品线等对收入的贡献；重大专利的司法辖区、类型、到期日等；定义并详细说明用于分析经营成果的各项关键指标等。SEC问询问题示例：“请披露特许经营商应付的特许经营费、特许权使用费百分比和佣金，以及特许经营协议的其他重要条款，包括合同期限和终止条款。此外，请详细讨论您向加盟商提供融资的安排，包括典型的融资金额、融资协议是否具有强制性、这些贷款的典型还款时间表以及违约发生率。请同时对公司的概要披露做相应修改。”

5.风险因素。此领域的SEC问询因拟发行人的实际业务、商业模式和所处行业等诸多因素而各异，常见的问询主要包括：公司业务的合规性及违规可能带来的处罚风险；关联方交易可能导致的利益冲突及给公司带来的风险；公司的股票多级结构可对股价和流动性产生不利影响的风险；对重大网络安全事件的评估，包括已经产生或合理预期产生的相关成本；通过贷款或出资向公司的子公司跨境提供资金的一系列监管限制；存款协议条款引起的责任限制及适用的管辖法规；公众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Public Company Accounting Oversight Board）对审计师进行调查能力受限的风险；COVID-19疫情对业务运营可能产生的合理已知影响，以及对 2020 财年财务状况和经营业绩的预期影响等。SEC问询问题示例：“针对之前问询中的第X个问题，我们注意到公司在第X页修订的披露表明公司和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是/曾经是公司的XX合作伙伴的关联方。因此，请告诉我们近年来向这些关联合作伙伴的销售是否对公司的业务产生重大影响。如果这些销售是重大的，那么请修改公司的披露以描述这些关联可能导致的利益冲突，讨论公司如何管理这些冲突，并修改公司在第X页和其他地方关于公司与XX公司以及行业参与者没有关联的披露。”

图8 中概股2020年美国上市问询所需天数

图9 中概股2020年美国上市回复所需天数

图10 中概股2020年美国上市问询函问题平均计数

二、2020年度出具的中概股年度报告SEC审阅问询分析

除2020年内完成首发上市及截至2021年6月30日完成退市的中概股公司外，2020年内共有227家美国上市的中概股发布了年度报告。

（一）2020年SEC中概股年度报告审阅问询总体情况

2020年内，SEC对20家中概股上市公司发布的2019年年报出具了共34份问询函，合计101个问题。SEC年度报告审阅出具第一轮问询函的时间中位数为年报发布后第108天，被问询公司回答第一轮问询所需时间中位数为14天。被问询的20家中概股公司占发布年报中概股公司的9%，其中6家被SEC出具一轮以上的问询函，6家公司存在年报发布延迟情况，4家公司对已发布的年报进行了补充披露。SEC年报审阅问询的数据详列见图12-14。

图11 中概股美国上市公司2020年问询函轮数

图12 中概股美国上市公司2020年问询平均问题计数

图13 中概股美国上市公司2020年问询天数

图14 中概股美国上市公司2020年问询函回复天数

（二）2020年SEC中概股年度报告审阅问询问题分析

SEC问询函的问题按年报章节及附录归属为18个领域。2020年SEC中概股年度报告审阅问询问题有约92%集中于财务报表、经营与财务回顾及展望、公司信息这三大领域之中，这三个领域再细分为5-12个不等的次级领域。2020年SEC中概股年度报告审阅出具的问询问题集中的前三大领域及前五大细分领域，和涉及的中概股公司比例详见表2。

表2 2020年SEC中概股年度报告审阅问询问题分析

对一些发行人而言，同一问询事项SEC可能在多个领域同时提出问题。如收入确认事项，财务报表部分和经营与财务回顾及展望章节都会涉及。本文进行分析时，并未将这些内容相同的事项进行合并，而是直接按SEC问询问题所引述的章节进行归属划分。

1.财务报表。财务报表相关的问询问题占比超过全部问题的半数，是SEC问询问题数量最多的领域，也是覆盖企业程度最广的问询领域，有14家公司收到了财务报表领域相关的问题。

收入相关事项在财务报表领域中占比最高，共有19个问题，占全部财务报表问题的33%。新收入准则ASC 606 生效之后，SEC持续关注各企业实施应用新准则的情况，例如，如何识别履约义务；如何判断完成履约义务是在某一时段进行还是在某一时点进行；如何在各单项履约义务之间分摊交易对价；如何对可变对价做出最佳估计等。此外，SEC会依据会计准则要求企业对某些收入披露按类别分解的信息，例如，当因某要素的不同导致不同的收入确认时点时，企业需根据该要素将收入进一步分类，并披露每一类的收入数据。有关收入确认的SEC问询问题示例1：“请告知我们，并在未来公告文件中披露：请识别公司在XX服务中的履约义务，并说明该履约义务通常于何时履行。相关指引请参见ASC 606-10-50-12。”示例2：“请告知我们，并在未来公告文件中披露，公司的XX服务的交易价格中是否包含可变对价，对可变对价的估计是否遵循了ASC 606-10-32-11至32-13段，以及公司如何评定对可变对价的估计是遵循了上述准则的。相关指引请参见ASC 606-10-50-12及50-20。”

应收款项相关问题共有12个，在财务报表领域中占比为21%。应收款项相关的问题有：应收款项的确认、计量方法；信用质量恶化的贷款及应收款的可回收性；与应收款项有关的数据和信息的披露，例如违约率、不良贷款率，以及根据贷款及应收款项的类别、细分账龄期间的本金、信用损失金额等信息。有关应收款项的SEC问询问题示例：“请告知我们应收票据的性质及条款，以及公司对ASC 310-10-45-13及ASC 850-10-50-2相关指引的考虑。”

关联交易相关问题共有6个，占财务报表领域问题数量的11%。关联交易的相关问题主要包括：关联交易的会计处理；对关联交易的性质、条款条件、结算方式的披露；对关联交易及非关联交易的条款条件的区别对比等。有关关联交易的SEC问询问题示例：“承之前的问题回复，请更详细地解释关联方应收款项如何和非关联第三方客户可比。说明这些客户是否是一个独特的客户组合，以及广告费的构成是否类似于关联方费用。请解释为何这些非关联第三方客户被授予更长的账期。”

2.经营与财务回顾及展望。此领域涉及的S E C 问询问题主要集中在经营业绩，也涉及非公认会计原则指标、趋势信息等领域，主要关注内容包括：针对性地解释公司的经营成果；识别影响企业经营成果或对未来业绩将有重大影响的关键驱动因素；披露管理层使用的业绩指标，以及这些指标是如何影响企业经营成果变化的；各指标在前后期间的变动情况和趋势；COVID-19疫情对企业经营的影响等。SEC问询问题示例：“请在未来的年报中披露COVID-19疫情对公司经营、流动性、资本来源的特别影响。参考SEC网站中相关指引CF Disclosure Guidance: Topic 9A。”其中，Topic9A指SEC公司财务部于2020年6月23日发布的披露指引，旨在说明业务和市场受到COVID-19疫情影响的情况下，公司就经营、流动性及资本资源披露应做出的考虑。

3.公司信息。此领域涉及的SEC问题集中于业务概览，关注企业的业务情况及发展变化。问询内容主要包括：开展新业务或业务重整等变化给企业财务业绩带来的影响和变化；新的收入来源，不同的产品、服务各自给企业的业务、财务业绩做出了怎样的贡献；某些协议中的重要条款约定等。SEC问询问题示例：“在第XX、XX和XX页中，公司披露自2018年2月开始，公司通过直接模式将企业战略重点转移至XX服务。然而在第XX页中，公司披露直接模式下的XX服务收入的下降是由于持续地通过中介模式以及与非关联的第三方XX公司合作以吸引更多机构投资者的战略。请统一表述并在未来的发布文件中澄清。请将公司计划的修订内容提供给我们。”

三、总结

SEC对于所有的首发上市登记文件会进行全面审阅，而对于美国上市公司的定期财务报表，根据萨班斯法案的要求则每三年至少审阅一次，但实际审阅的频次会更高。SEC的审阅旨在监督和加强适用披露和会计规定的合规性，重点关注与SEC规则或适用的会计准则可能出现不符的重要披露事项以及在说明和解释时存在重大不足的披露事项。这在SEC对中概股首发上市登记文件和年度财务报告的审阅问询中已得到充分体现。

中概股上市公司以及拟首发上市的公司在准备SEC问询答复时，可以参考如下提示：（1）关注问询问题本身，充分理解问题的意图，但不要轻易猜测审核人员已对询问的事项下了定论。有时审阅人员仅是需要更多信息来更好地理解所审阅文件描述的内容。（2）准备答复时可以向内部相关人员及外部律师、审计师等多方专业人员充分征询回复建议，以完善回复内容。（3）问询答复应力求做到内容完整、分析透彻、判断严密，尽可能地引述相关的准则指引或权威信息资料以支持或佐证。（4）可以参考以往相似的问询但不应完全依赖先例进行作答。回复问询应从自身的真实情况出发，提供中肯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