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期刊杂志

匈牙利米伯尔重新发现敦煌

时间:2024-04-24

文/王涵

2017年匈牙利举办的米伯尔诞辰90周年逝世15周年纪念活动海报

敦煌的发现与两个匈牙利人有着密切的关系: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于1907年从藏经洞密室运走大批经卷,敦煌从此闻名世界。斯坦因到敦煌,是受了他的同胞洛茨的影响。1879年,匈牙利地理学家洛茨参加了塞切尼伯爵组织的远东考察队,其间到过千佛洞,他被那些精美的雕塑和壁画所震撼,回到欧洲后对敦煌做了最早的介绍,引起了斯坦因的兴趣。鲜为人知的是,新中国成立不久,还有一个匈牙利人到敦煌进行过实地考察,被欧洲学界称为“重新发现了敦煌”,他就是20世纪50年代初来华的匈牙利留学生米伯尔。

他是新中国成立后接收的首批外国留学生

米伯尔(1927—2002)是20世纪欧洲重要的汉学家、艺术史家、翻译家,被誉为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他原名波尔·胡尔约克(Pöl Huljök),大学时听从老师建议,改名米克洛斯·佩尔(Miklós Pál),这个名字也有译作密克拉什·帕尔或保罗·尼古拉斯的。留学中国时,他的名字被中译为“米伯尔”,后来自己又改作“米白”(Mi Po)。这些名字和译名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人们对他的了解,现在我们仍用他留学中国时的译名来称呼他。

从童年时起,米伯尔就表现出旺盛的求知欲和很高的天赋,5岁时可以流畅地阅读和写作,能用水彩画出很棒的作品。他动手能力强,喜欢制作模型,向往长大后成为一名建筑师。他没有进过学校,而是跟着他的叔叔——一位欧洲著名的植物学家学习,在他的私人图书馆里饱览古今名著。1945年“二战”结束后,他进入匈牙利皇家帕兹马尼·彼得大学学习建筑,不久转入厄特沃什·约瑟夫大学法匈人文专业,直到1950年毕业。他的毕业评语中写着:“非凡的才能、丰富的知识和语言能力”。除母语之外,他还精通拉丁语、德语、意大利语、俄语、英语和法语6种语言。

就在他大学毕业这年,中国政府开始与东欧国家交换留学生。1951年7月,中匈两国在北京签订了文化合作协定,议定双方各派遣5名留学生。实际上1950年12月,已有4名匈牙利留学生抵达北京学习,米伯尔是第一批5人中最后一个到的,这可能是因为他毕业后先做了一年教师,需要等到学年结束再动身。

米伯尔是以匈牙利科学院候选人的身份来华留学的,1951年9月他到达中国,比其他4名匈牙利同学晚了一个学期。他插班进入清华大学“东欧交换生中国语文专修班”,这个班包括他在内,共有来自5个国家的33名学员,他们是新中国成立后接收的第一批外国留学生。

专修班的任务是对留学生进行汉语培训,为他们进入大学学习打下语言基础。由于是第一次成规模地接待外国留学生,这个班受到高度重视。班主任由中央政府直接任命清华教务长周培源担任,语言学家吕叔湘、李广田、盛澄华、邓懿等承担这个班的教学和管理工作。在环境优雅的清华园里学习了一年之后,正赶上1952年的院系调整,这个班整体转入了北大,改称“北京大学外国留学生中国语文专修班”。这时米伯尔的语言天赋已充分显现出来,他虽然晚到了一个学期,但汉语水平明显高于其他同学。按照两年制的学习规定,他还要一年才能结业,但他认为自己已达到了结业水平,申请转为研究生开始正式学习。

他上报的研究方向是戏剧史和当代中国戏剧。在等待批复的这段时间,从1952年10月起,他说自己像“游击队”一样在北大旁听其他课程,结果却是更换学校和专业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到年底,他要求转到中央美术学院学习美术史,并列举出很多理由,最后中国的高教部和匈牙利科学院同意了他的申请。他于1953年3月转入中央美院,师从新中国美术史学奠基人王逊教授学习中国美术史——这成为他一生最重要的转折点。

他是中央美院的第一位外国留学生

20世纪50年代初,清华、北大、中央美院三校的美术史课,都是由王逊兼任的。米伯尔在清华就听过王逊先生的课,他在给匈牙利科学院的报告中说:“王逊教授是一位备受赞誉的美术史教师。”1952年院系调整,王逊从清华调入中央美院,这是米伯尔想转学到美院来的重要原因,他也因此成为中央美院接收的第一位外国留学生,也是1949年后第一位来华学习艺术的留学生。在他之后,在清华、北大专修班的首批33名东欧留学生中,又有4人也相继转学到美院,追随王逊先生学习中国美术史。

这时美院尚未设立美术史系,王逊先生是刚成立的中国绘画研究所(不久后改称“民族美术研究所”,即今中国艺术研究院前身)的负责人,米伯尔也被安置在这个研究所。在这里,“他可以学习,甚至可以按照他希望的那样进行研究。”王逊先生为他单独制订了学习计划:第一学年以听课为主,课程分为7个专题:敦煌与中国绘画的开端、云冈和龙门雕像、宋代风俗画、宋代花鸟画、插图和木刻、中国陶瓷艺术、中国工艺美术概论;第二学年是讲授中国唐代以前的艺术,并带他到故宫绘画馆研究历代书画,参与筹备全国民间美术工艺展。最后一学期是实习和准备论文,安排他到南京、上海、杭州、广州等地了解工艺美术的制作,并访问傅抱石、黄宾虹、潘天寿、刘海粟、黎雄才等当代有代表性的艺术家。

米伯尔的研究方向有两个:中国美术概况和佛教石窟艺术。学习期间,米伯尔先后考察了云冈、龙门等著名石窟古迹,最重要的一次,是在1953年暑假,为他专门安排了一次敦煌实地考察。

敦煌是20世纪震惊世界的考古发现,但在发现初期,中外学者对敦煌的研究,主要还是围绕敦煌遗书展开历史研究,对敦煌最重要的价值——敦煌艺术的研究,是新中国成立前后才真正开始的。在这方面,米伯尔的导师王逊先生正是一位先行者,他在1949年前后完成了对敦煌壁画、雕塑的系统考证,是第一次敦煌文物展的主要策展人,也是第一位将敦煌写入中国美术史的人。著名考古学家宿白先生曾说过:“研究敦煌,要特别关注王逊等美术史家的业绩。”也是在王逊先生的美术史课上,米伯尔初次了解了敦煌,认识到敦煌在艺术史上的重大价值。

这次考察前,米伯尔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写信给匈牙利科学院,要求为他提供一份西方出版的敦煌研究书目,匈牙利亚洲博物馆首任馆长、著名艺术史家佐尔坦教授为他提供了帮助。除了阅读斯坦因等西方学者的研究,他也翻阅了中国出版的各种敦煌论著,并对研究所收藏的照片和临摹品进行了细致的研究。

公安部长为他签发“特别护照”

当时,新中国刚成立不久,西北地区还不时有残余的土匪出没,敦煌一带更是人烟稀少的茫茫戈壁。为了确保考察安全,公安部长罗瑞卿为他签发了“特别护照”,中央美院还派了一名雕塑系的大二学生陪他一同前往。学校给他们每人发了300万元(旧币,约抵后来的300元人民币)旅费,还提前发给米伯尔两个月的奖学金180万元,这些钱在当时相当于普通中国家庭一年的收入,足以让他轻松地完成这次考察。

1954年,米伯尔(右一)在中央美术学院随著名美术史家王逊教授(左二)学习

两人于7月29日动身,先乘火车前往兰州。半路上列车遇到故障,停了很长时间,4天后才抵达兰州。休息一天之后,他们又乘上一辆载有45名乘客和很多行李的卡车,从兰州出发去敦煌。晚间停车休息,他们被安置在临时“旅馆”里,用米伯尔的说法,是“两块钱一晚的旅店设施就是四块木板和一些昆虫”。在卡车拖挂的平板车厢里,经过5天颠簸的旅行,他们终于在8月8日中午抵达了敦煌。

敦煌县城坐落在戈壁和塔克拉玛干沙漠之间的半沙漠地带。在米伯尔看来,这座安静、尘土飞扬的小城,和中国西北地区其他定居点并没有什么不同。黏土制成的城墙围着一排排单层土坯房,低矮的房子之间是狭窄的小巷。城中心两座教堂醒目地矗立在两条交会的主干道上。城外生活着蒙古、哈萨克等游牧民族,他们住在搭建在山间和沿河草地上的帐篷里,平时在城里常能看到他们穿着民族服装,带着畜牧产品,进城来交换工业品和食品。

《敦煌千佛洞》,米伯尔著,1959年

米伯尔在这里见到了曾留学法国的常书鸿,住在常书鸿1944年一手创办起来的敦煌文物研究所里,“这里是一个小型研究机构:一个小型博物馆、图书馆和员工宿舍。3位考古学家和3位画家及后勤人员住在这里,他们负责文物保护和修复,画家则负责临摹工作。我们在这里也有一个房间,和这里的艺术家一起工作了一个月。”

他们此行要考察的千佛洞,位于敦煌县城东南25公里的三危、鸣沙两山之间。住下当晚,他们就开始研究工作计划,这份计划是来之前王逊老师为他们制订的。千佛洞共有洞窟600余个,新中国成立初统计,有壁画、雕塑的洞窟是425个。经过清理泥沙,陆续又有所发现,总数已达到492个。按照工作计划,他们前4天的任务,是由研究所的“二号人物”段文杰带领,将492个有壁画和雕塑的洞窟全部转完。国防部设在附近的马场已为他们准备好了马匹,并派了战士随行护卫,段文杰又请来一位当地道士做向导,从第二天开始,一行人就在沙砾飞扬的戈壁滩上快马加鞭地巡视这些洞窟。

从第5天开始独立工作,对工作计划中选定的42个有代表性的石窟展开研究。这些洞窟包括魏代9个、隋代3个、唐初4个、盛唐5个、唐中期4个、唐晚期7个、五代4个、宋代4个、西夏1个、元代1个。米伯尔的研究重点是这些洞窟的主题布局,包括绘制平面图和临摹装饰图案。按照研究进度的规定,是先用一周时间完成绘制和临摹,再用一周进行拍摄,使用的相机是出发前从中央美院借来的。米伯尔认为这个工作计划很严谨也很有效,他在给匈牙利科学院的工作报告中说:“我对敦煌的认识是在我所看到的42个洞窟基础上形成的,从中可以了解到敦煌艺术在中国艺术史上的价值和地位。”

9月5日,完成了全部考察任务的米伯尔和同伴离开敦煌。返回途中,他们参观了西安、洛阳等地的文物古迹,9月25日回到北京,往返用了近两个月。

米伯尔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唯一去过敦煌的欧洲人,他对此一直深感自豪。1954年7月,他从中央美术学院结业回国,《人民画报》对他进行采访,他称自己是“满载而归”。1959年,匈牙利赫利康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敦煌千佛洞》一书,这本书一问世就引起了全世界的广泛关注,令他在国际汉学界声誉鹊起。按照他的说法,这本书是在这次考察中“种植生长”出来的。

免责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