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不应不慎

韩喜凯

当权者，尤其是手握大权的高官，切莫得志便猖狂，为所欲为，置国法于不顾，置百姓苦难于不顾。任何时候都该有个做人处事的尺度。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是从“伴君者”的经历中总结出来的。明代政治家、改革家张居正，可谓中国历史上优秀的内阁首辅之一，他称得上是著名的伴君者。

张居正是明代万历年间赫赫有名的人物，尽管此时的明朝吏治腐败已达于极点，贿赂成风，朋党成群，政多纷更，事无统纪，朝廷却熟视无睹，官吏更是横行无忌。张居正在这种混乱的形势下，妄图以改革来革除时弊，可谓难上加难。加上刚刚即位的神宗皇帝，年仅十岁，张居正又以内阁首辅的官衔，行使至高无上皇帝的权力。虽然官位显赫，但又是“高处不胜寒”，稍不小心，就会身败名裂。此时的张居正，恰恰没有认清这一点，而是陶醉于内阁首辅的权力，代替皇上整顿吏治，扭转颓风，推行军事、政治、经济诸方面的改革，虽然他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并取得不菲的政绩，但是并没有博得当朝官僚的认同，反而招致他们的刻骨之恨，感觉他碍眼、碍事，成为众人的眼中钉。一些官僚贵族希望的就是朝廷的混乱，以求得在混乱中结党营私，在混乱中牟取更多私利，在混乱中得以更好地寄生下来。张居正的所作所为，正与贪婪阶级本性相背离。于是，攻击、诬陷张居正便成了此时官场中那些人的疯狂行为。由于那时的朝廷早已是一潭污水，早已被腐败分子所占据，张居正的命运可想而知。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由于身体过于透支，张居正还没有等到那些人攻击，就死在了任上，时年五十八岁。人说“死者为大”，然而，反对他的人，竟不顾人已死去，便将讨伐他的声音公开于朝野。本来神宗对张居正的死表示了悲痛与惋惜，并高度评价了张居正的功绩。可这个时候听到官僚贵族攻击、诬陷张居正的话，这个皇帝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看看那些人的狰狞面目、听听那些诬陷之词，神宗皇帝退缩了，对张居正的评价也由好变坏，来了个大逆转。这样，便迁就了这些官僚贵族，听从了那些人的摆布。张居正居然盖棺也难定论，他的封号被褫夺，他的家宅被查抄，长子自杀，二子投井，家中老小饿死十余口，张居正任上被重用的官员被罢黜。

当了高官的张居正，死在首辅任上。不论是累死的，还是因为沉湎于女色使身体透支过大，反正对工作那是真抓实干，死在工作岗位上却是真的。如果皇帝能不忘他生前的贡献，理应给予高度评价，或号召官员们以他为榜样，恪尽职守。可这样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典型，遭到的却是批判，是人身攻击，是抄家毁誉。封建时代的官场，真是让人不寒而栗。试想，对这样忠于职守、兢兢业业的官员能够下如此毒手，又有谁肯为朝廷卖命呢！既然腐败已成了明朝中叶的主流势力，江山社稷必然会在浊流中摇摇欲坠，即使张居正再有能力，也难以扶起即将倾倒的大厦。张居正错生了年代，又不该当那个时代的官，尤其又是真心实意地辅佐幼帝那样年龄的皇帝。

有史料记载，张居正之所以踌躇满志，因为他曾是幼帝神宗的老师。所以，张居正在皇帝面前不仅是内阁首辅，还是帝师。这种双重身份，使得张居正无所顾虑，倒让皇帝对他又敬又畏，处处听从张居正的指点。在那个皇权时代，在朱明王朝，张居正充当了那样高高在上的角色，实在是太危险了。但可悲的是，张居正反而将其作为一种荣耀，陶醉于首辅的大权，号令天下是他的荣耀。他的命令，在大明万历前十年，像皇帝的圣旨一样管用，他甚至陶醉到把自己的命令当做圣旨，让人们遵从。这样，又怎能不引起大臣们异样的眼光？又怎能不让朝野犯嘀咕？又怎能不让小皇帝心生疑惑？张居正却陶醉着，虽然没有做皇帝梦，却在操纵着皇帝的大权，在颐指气使。虽然是怀有一颗忠诚的心，为着皇帝、为着明朝披肝沥胆，可局外人又有几个能看到他的心。官僚贵族看到的是自己的利益受到伤害，自己的权利受到限制，看到的是张居正在狐假虎威。

公元1578年4月，也就是明神宗万历六年，首辅张居正离京，奉旨还乡，为他一年前逝世的父亲办理丧事。《玉堂丛语》中说：“居正奉旨归丧，所经由藩、县、守、巡，迓而跪者十之五六。”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中，对张居正的“座驾”有过一段形象描写：“张居正这一次的旅行，排场之浩大，气势之炬赫，当然都在锦衣卫人员的耳目之中，但锦衣卫的主管者是冯保，他必然会合乎分寸地呈报于御前。直到后来，人们才知道元辅的坐轿要三十二个轿夫扛抬。内分卧室和客室，还有小僮两名在内伺候。”

张居正也太张扬了，他如果能够清醒明白他所处的位置的危险性，明白自己与皇上的君臣关系，就会做人低调一些，处事谨慎一些或以自己的不逾越为由，退避三舍，再举荐贤能，甚至组成一个政治团队，共商共议共决朝廷的大事，待皇帝成人后，集体交班。但张居正陶醉于自己能够权倾朝野，十年内一直扮演着孤胆英雄。张居正是个读书人，了解王安石变法的结果，可他一朝权在手，偏偏走的是同王安石一样的路，确实令人遗憾。虽然到了1622年，也就是张居正死了四十年之后，新任皇帝为张居正平反昭雪，但张居正失去的也不会复得。此时的明朝已到了内忧外患的危难之际，朱明王朝已经朝不保夕，何况张居正一个家呢！

张居正尽管代表的是统治阶级的整体利益，行使了他的权力，贡献了他的才智，成了历史名人，记载他的事迹、撰写他人生的书籍也不少，但由于他的陶醉给他的家人和后代带来的灾难，更让人惋惜。当权者，尤其是手握大权的高官，切莫得志便猖狂，为所欲为，置国法于不顾，置百姓苦难于不顾。任何时候都该有个做人处事的尺度，每个官员的所作所为，都有个与大局、与众人的关系。既不能逆历史而动，更不能逆人心而动。历史是一面很好的镜子，才华出众又兢兢业业的张居正，死后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场，他生前虽然未曾料到，但他的亲人却尝尽了苦果。如果每个封建官吏，都能为历史想想，为后代想想，从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出发，或许会变得清醒些，不致于迷于当局。果真能够那样，中国的历史不知道又会增加多少光彩，留给后人多少智慧。有人说“事能智慧心常泰，人到无求品自高”，确实是至理名言。张居正那么有知识，却连这点感悟都没有，陶醉于首辅的荣耀中而不能自拔，终至遭劫难，怎么能不让人遗憾呢！

（摘自《漫话陶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