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京雨
2013年11月21日,乌克兰政府决定,暂停有关与欧盟签署“联系国协定”的准备工作,由此乌克兰社会政治危机爆发,从基辅广场持续骚动抗议政府决定到旧总统的下台和“新领导人”上台,危机急速发展和深化,进入2014年3月,演变成克里米亚“脱乌入俄”,目前局势还在发展之中。乌克兰危机前前后后,西方国家与俄罗斯之间的地缘政治博弈也是错综复杂。面对此次乌克兰危机,人们不禁把目光转向乌克兰历史。为此,本刊记者采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所研究员闻一,请他介绍乌克兰历史中的大国争夺、强权运作、宗教纷争和利益瓜分。
基辅罗斯——一个割舍不去的历史渊源
领导文萃:谈到俄罗斯历史,就会提到基辅罗斯, 乌克兰和俄罗斯究竟是怎样一种历史渊源?
闻一:还是先说说乌克兰这个称谓。乌克兰最早既不是民族的称谓,也不是国家的名号,它就是古罗斯西南部的“边陲之地”。在古罗斯语中,乌克兰就是“濒临边界的地方”、“国家交界之处”的意思。这个来自于地理概念的名称有着多重的含义。一是民族的,它是个众多的斯拉夫民族与其它民族居住和杂处的地区;二是宗教信仰的,它是个各种宗教集结、深有影响并相互对抗的地区,其中尤以东正教和天主教的抗衡为最;三是国家的,它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上都曾面对大国强权,都曾不得不在密室运筹、幕后纵横中求生存和发展。
现在,在如今俄罗斯的伏尔加河和乌克兰的第聂伯河流域的这片土地上,曾经森林密布,草地绵延。沿河而居的是被称之为东斯拉夫人的民族,偏西北部和北部的是“罗斯”族,有记载说,所谓“罗斯”就是“沿河而居的人”;南部的是“基”族、“乌克兰”族以及一系列草原部族。北部的斯拉夫人和南部的斯拉夫人都曾经建立过自己的民族联合组织。西北部和北部的中心是诺夫哥罗德,南部是基辅。10世纪,在经过了激烈的部族、民族争斗、兼并与融合的过程之后,来自斯堪的那维亚半岛的留里克家族成为诺夫哥罗德的统治者,随后他们率军南下,攻占了基辅,与那里的斯拉夫民族联合成了“基辅罗斯”。所谓基辅罗斯就是首都定在基辅的罗斯国家。
这是公元852年的事。自从有了“基辅罗斯”,伏尔加河与第聂伯河沿岸的土地就成了一个国家,虽然这个国家尚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实质上是个部族、民族的大联合体。从历史的进程来看,乌克兰的基辅曾是最早奠立基辅罗斯的地方。从国家的起源上说(尽管当时的基辅罗斯尚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国家),乌克兰和俄罗斯是个不可分的斯拉夫民族大联盟。而从政治管理和制度上说,乌克兰和俄罗斯本是“一家人”。公元988年,当时的基辅大公从君士坦丁堡引进了基督教(后来在基辅罗斯被称为东正教。东正教的意思是“基督教东方正教”)并定为国教。在东正教从基辅向北部和东北部传播的进程中,留在乌克兰地区的斯拉夫民族逐渐形成了“乌克兰民族”,而北部和东北部的斯拉夫民族则形成了“俄罗斯民族”。在莫斯科公国的强权下,俄罗斯民族被赋予“大俄罗斯民族”的称谓,白俄罗斯地区的民族成为“白俄罗斯民族”,而“乌克兰民族”则被划归“小俄罗斯民族”。
关于俄罗斯和乌克兰的这种历史渊源关系,普京总统2014年3月18日对俄罗斯上下两院的紧急咨文中说得十分清楚:“这里有古代的赫尔松,神圣的弗拉基米尔大公就是在这里接受洗礼的。转向东正教,他的这一精神伟绩预先决定了一种将俄罗斯民族、乌克兰民族和白俄罗斯民族联合在一起的共同的文化价值和文明基础。”
俄国时期:逃亡者的“自由
之乡”、最早开发的“工业基地”
领导文萃:在历史的长河中,乌克兰作为国家的形成和民族的成长是怎样的一种状况?正如您前面介绍的,乌克兰作为“边陲之地”在历史中面对怎样一种错综复杂的各种关系?
闻一:还是从蒙古大军入侵基辅罗斯说起。蒙古大军入侵基辅罗斯,乌克兰也遭受重创,基辅曾被劫掠一空。在蒙古大汗占领期间,整个罗斯国家经历了分解和重组的过程,乌克兰归属于立陶宛大公国。后来,立陶宛归顺波兰国并且接受了天主教。从此,乌克兰的执政者在三个世纪中(14至16世纪)不得不在两个强国之间求生存。于是,也是从这时起罗斯的东正教和波兰的天主教不和与抗争的种子就下栽到了这块边界之地的土壤里。
到了15世纪下半叶,在罗斯的土地上为争夺“谁是基辅罗斯的继承国”的斗争中,莫斯科公国日益强大,俄罗斯西部边界的土地(包括乌克兰西部和白俄罗斯西部)逐渐转向莫斯科,所以从16世纪初始到17世纪初的整整一个世纪中,俄罗斯(莫斯科公国)就与波兰国出现了更加激烈的边界之争。到了16世纪70年代末,经过一场争夺土地的利沃尼亚战争之后,立陶宛和波兰组成了一个新的国家——“大波兰王国”。于是,大波兰王国和莫斯科公国为争夺“边陲之地”不断地打仗,先是乌克兰地区的沃伦、波得拉谢、波多里埃、布拉茨拉夫和基辅地区归属波兰,后来,俄波又打了一仗,波兰不得不把斯摩棱斯克省、切尔尼戈夫省和北方省让给了俄国。乌克兰的西部地区再次在动荡和战争中摇摆不定。
1654年,乌克兰地区哥萨克赫梅里尼茨基的起义的最后结果是,他所建立的“盖特曼”权力机构接受了对俄国的臣属。因此,这一年在俄国和苏联的史书上被写成为“俄国与乌克兰合并日”。宗教纷争和农民起义的频发表明了乌克兰,还有波兰对这一事实的否认和抗争,波兰和俄国对相互之间边界土地的争夺随之更为激烈。于是,出现了自此持续至当代的“乌克兰第聂伯河左岸”,即“乌克兰西部边界”的政治问题。17世纪中期,乌克兰的西部边界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乌克兰第聂伯河左岸”土地归属俄国,“乌克兰第聂伯河右岸”土地归属大波兰王国。大波兰王国和俄国成了恩怨不解的对头冤家,而乌克兰就不得不周旋于两个国家之间,在艰难维持的平衡中防止大国冲突、争斗,甚至战争带来的伤害。从17世纪末到18世纪末的整整一个世纪中,乌克兰都处于大国的争斗之中。17至19世纪,欧洲国家对东方土地的争夺和俄罗斯帝国对西方土地的争夺达到了极为尖锐的地步,而这种争夺的中心地区就是波兰和乌克兰。土耳其、波斯、奥斯曼帝国想掌控波兰和乌克兰,俄国想掌控波兰和乌克兰,而作为被争夺对象的波兰也觊觎向东方,即向俄国,首先向“乌克兰第聂伯河左岸”扩展自己的疆土。于是,俄国和欧洲国家对波兰的多次瓜分以及随之而来的乌克兰边界之地的反复变化、俄国与波兰之间的分分合合成了这一时期欧洲局势的主要风向标。
在叶卡捷琳娜二世时(1762—1796年),乌克兰第聂伯河左岸地区的归属问题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叶卡捷琳娜二世是个竭力要把俄国的疆土扩展到更远的地方,要有一个更大版图的帝国的沙皇。在她执政的34年中,俄国进行了两次俄土战争,三次参与了瓜分波兰。这对乌克兰产生了颠覆性的变化,不仅原来归属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乌克兰第聂伯河右岸地区归属俄国,而且乌克兰的南部地区:扎波罗热、黑海北岸等地区也成了俄国的领土,乌克兰全境归属俄国。从此,乌克兰第聂伯河左岸的这条边界线就成了俄罗斯帝国与欧洲国家的分界线,一个双方和多方不顾死活要争夺的地区。
叶卡捷琳娜二世对乌克兰的前途命运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她颁布法令鼓励并奖励外国的科学技术人员来开发乌克兰东南部、当时为荒凉草原的顿涅茨克地区。17世纪末、18世纪上半期,她先后从荷兰请来了战船大炮专家查尔斯·加斯科恩,从威尔士请来了工业家约翰·休斯。加斯科恩在如今叫做“北顿涅茨克”的卢甘斯克建造起了铸造厂和蒸汽机制造厂等一系列工厂。而休斯在南边,即现在的顿涅茨克建起了一家冶金工厂,并在工厂附近建房定居,定居点就以休斯的名字命名——“休斯镇”,俄语的发音叫“尤佐夫卡”,这就是后来的顿涅茨克。
加斯科恩和休斯还带来了大批的科技人员和先进的机器设备。按照新科技开拓的顿涅茨克的新矿井一个接一个的产出大量的煤,斯拉维扬斯克的湖盐不再被偷运和走私,女皇严令在这一地区私自煮盐。这里产的优质盐占全俄盐产量的70%,从此俄国不再进口盐。贸易接着发展起来,有了铁路和港口,整个顿巴斯连成了一片,曾经闭塞的荒原成了俄国借助外国力量开发起来的工业重镇。
十月革命后的乌克兰
领导文萃:那么,进入20世纪以后,乌克兰又是怎样一种历史?特别是十月革命以后,面对的民族矛盾和政治力量出现了哪些特征?
闻一:进入20世纪,乌克兰成了各个国家、各种政治力量、各个民族和社会集团矛盾冲突集中与爆发的地区。1917年十月革命后,乌克兰人要宣布脱离俄国独立。关于乌克兰的独立问题,列宁曾经明确地表态表示同意。1918年12月28日,在《为战胜邓尼金告乌克兰工农书》中,列宁是这样提出问题的:“乌克兰要成为一个单独的、独立的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而同俄罗斯社会主义联邦苏维埃共和国结成联盟(联邦)呢,还是同俄罗斯合并为一个统一的苏维埃共和国?这个问题,所有的布尔什维克,所有觉悟的工人和农民都应当仔细加以考虑。”列宁坚决反对共产党人因“乌克兰的独立问题”而分裂。列宁的意见是:“共产党人只要在反对资本压迫和争取无产阶级专政的斗争中能够团结一致,就不应当为国界问题,为两国的关系是采取联邦形式还是其它形式的问题发生分歧。”列宁还特别强调,在这个问题上要反对“可耻可憎的大俄罗斯沙文主义偏见”,主张“为这些问题发生分歧是不能允许的。这些问题将由全乌克兰苏维埃代表大会来解决。”
结果是列宁的主张得以实现。1919年3月10日,一个独立的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在哈尔科夫宣告成立。1920年2月2日,列宁在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的报告中提到:“……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和乌克兰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之间以前就订立了条约。这个条约意味着两个共和国在反对帝国主义国家的斗争中结成了亲密的联邦关系。我们在这个条约的基础上正在建立日益亲密的联盟。”
在乌克兰与俄罗斯以各自独立的共和国的地位组成联邦的进程中,1920年1月10日,斯大林被任命为乌克兰劳动军的负责人。一是迅速使顿涅茨克的煤炭工业军事化,保证俄罗斯中部地区铁路运输的燃料供应;二是实行全民义务劳动总动员,18至45岁的男人都在动员之列(专家延长至65岁),为此规定了极其严格的纪律:所有的工人和职员都不得擅自离开企业,违者以逃兵送军事法庭审处。
但斯大林这时却越权做了一件事:1920年2月15日,他以乌克兰劳动军苏维埃的名义签署了一份决议:“将哈尔科夫省和叶卡捷琳娜斯拉夫省的部分地区组成顿涅茨克省。”根据这一决议,原本属于俄罗斯的顿涅茨克大部分地区转属乌克兰。斯大林本人的想法显然是:组成一个新的顿涅茨克省将使他自己在乌克兰劳动军总负责人的位置上拥有决定一切的大权、更便于行事。事前,斯大林并没有向列宁报告,没有得到中央政治局同意,而且顿涅茨克地区的各区委员会也都持有不同意见,这样的处事显然令列宁感到恼火。所以,一个月后人民委员会才不得不承认既成事实,又一周后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才通过决议批准。
新的顿涅茨克省的成立并归属乌克兰,就在苏联的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顿涅茨克是归属俄罗斯还是归属乌克兰的问题”。自这以后,顿涅茨克的民族、派别、政治力量的或暗中较量或明里争夺的情况就时断时续的出现,俄罗斯和乌克兰在这一地区的疆界划分和行政体制的变迁就会在危机和突变情况下发生。
苏俄与德国签订了布列斯特和约后,在乌克兰第聂伯河左岸地区建立起了“西乌克兰人民共和国”。1920—1921年间,波兰的皮尔苏茨基政权觊觎于恢复“大波兰王国”,出兵乌克兰,攻占了基辅,为争夺乌克兰全境的土地和深入俄国后方广阔领土而战,于是,爆发了苏俄与波兰的战争。其后,苏维埃政权在乌克兰的大部分土地上建立,但乌克兰西部,即乌克兰第聂伯河左岸的土地仍分别归属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罗马尼亚王国。1922年12月30日,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和南高加索一起组成了苏联。从这时起直到1991年苏联解体,乌克兰一直是苏联框架内的最大的加盟共和国之一,它的生存与发展都取决于苏联主体民族俄罗斯民族的利益与需求。
苏联时期:鞑靼民族的被迁移
领导文萃: 这次乌克兰危机爆发以后,克里米亚“脱乌入俄”成为引人关注的大事件,那么,克里米亚在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关系上是怎样一种历史和现实中的问题?其中的鞑靼民族的被迁移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闻一:在苏联时期,乌克兰和俄罗斯关系间的另一个重大问题是克里米亚问题。克里米亚三面被黑海之水所包围,是一个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半岛,历来是俄国与土耳其、英国和法国等国家争夺之地。自从叶卡捷琳娜二世在克里米亚西南端建立了塞瓦斯托波尔军港之后,这里就是俄国黑海舰队的驻扎地和司令部。为了争夺塞瓦斯托波尔和整个克里米亚,俄国与土耳其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在1854年开始的那场克里米亚战争中,土耳其和英法联军在塞瓦斯托波尔的港湾外遭到了黑海舰队的奋力抵抗349天,黑海舰队在危急关头甚至在港口外炸沉自己的舰船,来堵塞联军的航道。结果虽然是俄军撤退到乌克兰的内地,但“塞瓦斯托波尔保卫战”却成了俄国的光荣与骄傲。
十月革命后,这里的政权转归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布尔什维克在这里击退了最后一个白卫将军弗兰格尔后,1921年10月18日,成立了“克里米亚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这里是70个民族聚居的地方,俄罗斯民族人数最多,占第二位的是鞑靼族,民族关系一直很复杂。所以,列宁对这个自治共和国的成立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希望通过这个共和国进一步处理好苏联的民族关系问题。他说:“但愿这个小小的克里米亚共和国能成为一支火炬,它的无产阶级革命的光芒能照耀整个俄罗斯。”1944年5月10日,贝里亚给斯大林建议,“把克里米亚鞑靼人作为特别移民流刑犯迁移到乌兹别克斯坦去”,理由是克里米亚鞑靼人背叛了苏联人民,让他们继续住在苏联的边境地区是不适宜的。斯大林批准了这一建议,结果有近20万鞑靼人被迁移出克里米亚。当年秋天,大批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迁入克里米亚半岛。1945年6月25日,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改组为俄罗斯属下的“克里米亚州”。由此,克里米亚鞑靼人问题成了苏联的一大民族问题。直到1967年,克里米亚鞑靼人才被恢复了名誉,但是他们的回归家园、居住、工作等的安排问题始终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
1948年,塞瓦斯托波尔升格为俄罗斯联邦的直辖市,换言之,那就是在克里米亚半岛上有两个平等的直属俄罗斯联邦的政治机构,一个是克里米亚州,另一个是塞瓦斯托波尔直辖市。
领导文萃:此次乌克兰危机后,“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不断被提及,这个发生在苏联时期的事件,这其中的历史背景是怎样的?
闻一:话说“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不能不说到赫鲁晓夫。在苏联所有的领导人中,赫鲁晓夫是与乌克兰关系最密切的一个。他在顿涅茨克当过钳工,当过十几年矿工,干过矿井的党组织工作,还上过那里的工人专科学校。在斯大林的农业全盘集体化时期,赫鲁晓夫在乌克兰当第一书记。所以,乌克兰的政治生涯是他一生的政治资本。尽管如此,赫鲁晓夫作为一个俄罗斯人,却也一生感到和乌克兰有着某种生疏感。他写过:“置身在乌克兰人当中,我仍感到有某种隔阂。虽然我懂得乌克兰语,但我从来没有达到能够用它来发表演说的程度。”所以,1938年,当斯大林派他重回乌克兰工作时,他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派我一个俄罗斯人到乌克兰去没有什么意义。”
1954年,是乌克兰归属俄罗斯帝国的300周年。一个主意出现在赫鲁晓夫的脑海里,这就是把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在一次苏共中央主席团会议的休息期间,主席团的成员们都去喝茶、饮酒了。两杯科涅亚克(俄国威士忌酒)下肚,赫鲁晓夫兴奋起来,想乘机在笑谈中让这个主意被大家所接受。但他也深知在这个以俄罗斯人为主体的领导集团中,让大家接受这个主意并非易事。他在人群中走了一阵,打量了一阵,最后像是顺便提及似地说道:“嗨,同志们,有人建议把克里米亚转交给乌克兰。”大家睁大了眼盯住他看,似在询问:“这是什么意思?”赫鲁晓夫解释说:“是这样,没有什么了不起。”众人问:“为什么?什么叫没有什么了不起?”赫鲁晓夫嗫嚅着回答:“没有什么了不起,没有什么了不起。”
1954年1月25日,赫鲁晓夫向苏共中央主席团正式提交了一份草案,让主席团批准:《关于将克里米亚州从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转归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问题》。好在文字不长,全文如下:“1,批准会议所采纳的修正案,附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关于将克里米亚州从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转归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命令草案。2,认为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举行专门会议审议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和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关于将克里米亚州从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转归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联合报告是适宜的。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书记尼·赫鲁晓夫。”
1954年2月19日,第三届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第35次会议通过了这种“转归”。会议上,作为主席团成员的赫鲁晓夫并没有讲话,但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的讲话都是重复了他的意见:一是“转归”是在“俄乌统一300周年这一意义重大的日子”实现的;二是“转归”“符合加强伟大的苏联各族人民友谊的利益”,“俄乌人民牢不可破的友谊将是沿着共产主义道路发展的苏联经济进一步巩固的保证”;三是“转归”受到苏联人民的欢迎,并使他们受到极大的鼓舞。“因为他们把这视为共产党英明领导的典范和苏维埃政府对苏维埃乌克兰进一步发展和繁荣的关心”。最后,主席团主席伏罗希洛夫还加了一点:“苏联的各主权社会主义加盟共和国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真正平等和相互理解以及尊重各加盟共和国繁荣的相互利益的基础之上的。历史上过去没有,也不可能有国家间的这种关系。”于是,“转归”从此生效。
在赫鲁晓夫将克里米亚转归乌克兰时,俄罗斯也从乌克兰将原属于乌克兰的一些地区并进了俄罗斯:乌克兰与俄罗斯交界的斯摩棱斯克、库尔斯克、别尔哥罗德的部分地区,并且将塔甘罗格并进了罗斯托夫州。这种领土的交换似乎和克里米亚的“馈赠”有着密切的联系。
对于这种“转归”,乌克兰是非常高兴的。参加会议的乌克兰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科罗特钦科这样表示:“乌克兰人民将会怀着十分满意和万分感激的心情欢迎将克里米亚转归乌克兰的决定。这是俄罗斯人民对乌克兰人民无限信任和真诚友爱的又一明显的体现,是俄乌两国人民间牢不可破的兄弟友谊的新见证。”
在苏联是一个强大的统一国家的时期,克里米亚由俄罗斯划归乌克兰管辖,无论是高层领导,还是平民百姓,都没有产生过太大的怀疑与担心,也都没有想到过苏联有一日不复存在后这种领土的重分会产生怎样的严重后果以及由此而来的矛盾与冲突。直到苏联解体,俄罗斯和乌克兰成了两个独立的国家,克里米亚的问题才提上了议事日程,并逐渐发展成越来越尖锐的国家间的、民族间的、政治上的、经济上的、社会上的以及人心上的分歧、对抗和争斗。
普京总统与乌克兰
领导文萃:“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是赫鲁晓夫作为,而此次乌克兰危机导致的克里米亚的“脱乌入俄”则是普京所为,如何看待普京和乌克兰的这个变局?
闻一:这要从苏联解体说起。1991年8月是苏联实际上解体的开始。各个加盟共和国纷纷模仿叶利钦的俄罗斯宣告独立。乌克兰于8月24日发表独立宣言,宣布独立。1991年12月1日,克拉夫丘克在乌克兰全民公决中当选为乌克兰总统。12月5日,他宣布乌克兰退出1922年建立苏联的联盟条约,并决定不再签署任何新的联盟条约。
12月7日,叶利钦、克拉夫丘克和白俄罗斯的舒什凯维奇在白俄罗斯布列斯特附近的“别洛维日密林”的地方举行会晤,签署了三国建立“独立国家联合体”的声明,并表示“独联体”的大门对所有加盟共和国都是敞开的。“别洛维日密林”意思是“野牛密林”,而“别洛维日协议”就像是从密林中狂奔而出的一条野牛,它成了苏联的终结者。
乌克兰独立后,新的俄罗斯联邦所遭受的损失是巨大的。俄罗斯失去了欧洲土地上最肥沃的黑土地产粮区,失去了苏联几十年来在这片土地上所建造起来的工业基地、国防重镇和战略要冲地带,尤其是克里米亚的失去使俄罗斯失去了黑海上的门户,进而使曾经存在过的苏联海上霸权之路断裂开来,而黑海舰队的驻地塞瓦斯托波尔也成了受制之地。
普京总统一直不甘心于这种痛失和受制的地位。2008年,在布加勒斯特的北约峰会上,普京说了这么一番话:“乌克兰——这是个历史误会,是一个建立在俄国土地上的国家。”所以,俄罗斯和乌克兰以某种方式重新解决克里米亚的归属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克里米亚对于俄罗斯的重要性和不可舍弃性,普京总统在2014年3月18日对俄罗斯上下两院的紧急讲话中表达得淋漓尽致:“在克里米亚有俄国士兵的坟墓,由于他们的英勇无畏,克里米亚才在1783年被俄罗斯帝国所占领。克里米亚——这就是塞瓦斯托波尔,一座伟大的命运之城、要塞之城、堡垒之城和俄罗斯黑海舰队的诞生之地。克里米亚——这就是巴拉克拉瓦和刻赤、马拉霍夫山丘、萨蓬山——这些地方的每一处对于我们都是神圣的,这是军人的光荣和空前英勇精神的象征。克里米亚——各个民族文化和传统罕见的大融合,由此它是如此地与大俄罗斯相像,在这个大俄罗斯里数个世纪中没有一个民族消亡、被同化。”
普京还说:“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克里米亚鞑靼人,其他民族的人一起生活在克里米亚的土地上,保存着自己的习俗、传统、语言和信仰。”普京总统进而得出了一个很重要的结论:“克里米亚——这自古以来就是俄国的土地,而塞瓦斯托波尔是俄国的城市。”对于克里米亚的民族问题,尤其是鞑靼民族的历史问题,普京的表态是:“如果在克里米亚俄语、乌克兰语和克里米亚鞑靼语是平等的语言,这将是正确的。我们尊重生活在克里米亚的所有民族的人。这是他们共同的家园,他们的小祖国。”对于鞑靼人被迁移的历史问题,普京也表示:“应该采取一切措施来完成给克里米亚鞑靼人恢复名誉的过程。”
领导文萃:作为俄罗斯问题的专家,您如何看待俄罗斯与乌克兰和克里米亚的复杂关系?
闻一:在俄罗斯与乌克兰和克里米亚的关系上,有这样几点是很值得关注的。第一,乌克兰和克里米亚一直是俄国与欧洲国家争夺和划分势力范围的焦点地区,它们的存在和变形,它们与俄国的恩怨情仇是理解它们关系的核心。第二,自从有了乌克兰这个国家,它就与俄国有着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在观察和处理乌克兰与世界的诸般关系中,乌俄关系是最主要的、决定性的因素。第三,在乌克兰(包括克里米亚)与俄罗斯的关系中,有两个主要方面和一个核心问题。两个主要方面是:乌克兰西部边界地区和克里米亚的塞瓦斯托波尔军港。而塞瓦斯托波尔军港的归属问题则是理解俄乌关系的关键。第四,克里米亚半岛在土地上与乌克兰紧密相连,但在历史的国家依附关系上却与乌克兰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存在没有关系,自15世纪上半期以来,克里米亚以汗国的形式处在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影响和扶助之下,时间长达300多年。自1791年至十月革命,克里米亚(和乌克兰一样)归属俄国,时间也有200多年。
纵观数百年的历史进程,无论是乌克兰国家的形成,无论是乌克兰民族的成长,也无论是乌克兰社会的运转,它的一个不变的命运便是:地处“边界之地”,千丝万缕国家状况;身陷“强权掌控”,错综复杂外交关系。大国的争夺,强权的运作,宗教的纷争,利益的瓜分,社会的动荡,民心的摇摆,前进的徘徊,发展的观望,似乎都是乌克兰逃脱不了的宿命。它从属于、依附于,甚至不得不在某一时刻、某一历史阶段听命于他人他国的蹒跚养成了,或者严格地说,铸就了乌克兰人的识别风向、辨别目标、选择机遇、随时而动,或奋然而起,或蛰伏待机的性格和行动准则。由于乌克兰与俄罗斯有着“立国的渊源”、“信仰的共有”、“习俗的相通”,以及自1654年以来的分分合合和恩怨情仇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因此它所承受的来自俄罗斯的惯力、推力、阻力就是决定一切的。它与俄罗斯的关系与解决关系的途径和办法是决定乌克兰命运的最主要的东西,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而在当今世界上乌克兰依然夹在西方国家和俄罗斯之间,这块“边界之地”被争夺、被利用、被发展、被推向一个已知的或者未知的命运之徒的宿命不可能不再起作用。目前,乌克兰已经有了新总统,新总统表示继续保持乌克兰的统一和完整,但是,乌克兰东部局势仍然动荡不安。
乌克兰的前世今生是与俄罗斯这个国家千丝万缕地交织在一起的。斩不断,理还乱,真可谓:隔影遥望似相识,回眸一笑陌路人。乌克兰的前世今生与其说是一部历史,不如说是一个传奇,一部时而浪漫、时而刀光剑影,又时而光怪陆离的历史舞台上的大戏。这出戏已经上演了好多世纪,而且还会继续上演下去。历史的进程似乎给人们某种启迪:只要俄罗斯和乌克兰都存在,只要这两个国家的土地还连接在一起,只要他们的习俗和信仰还在东正教的庇护下存在和发展,他们之间的分分合合和恩怨情仇就不会终结,这出传奇般的大戏就没有落幕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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