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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农民安金磊

时间:2024-04-23

金 子

在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被化学物质日益污染的今天,河北省枣强县马屯镇东紫龙村农民安金磊反其道而行之,不用转基因种子、化肥、农药和除草剂,用自己培育的种子,创造出了一个农业神话。这位普通的农民在自己50亩的庄稼地里参透了自然,弄清了天人合一和人与环境共生存同毁灭的自然命题。

不给“母亲”投毒

15年前,安金磊走出农校,在国有农场当技术员,种植西瓜。初次打开除草剂瓶子的感受,他至今记忆犹新:“太难闻,开了一瓶,就再也受不了了。”他本能地觉得用这样的东西,“土地肯定很难受,植物肯定很难受。人们常常把大地比作母亲,往土壤里施除草剂,不就好比往母亲身上投毒吗?”接着,一个买瓜人的话吓了他一跳:“孩子中考,买了几个西瓜吃,就高烧不退趴下了。到医院一查——呋喃丹中毒。”

接触土地后,他对自己的整个学习成果开始怀疑起来——“整天都是说高产,可是高产就是一切吗?”

1997年,农场改制解体,他回到村里。村子边缘的40亩地,因为路远地薄,近乎废弃,往年一般都包不出去。那一年竞标,有人每亩土地出十几元承包款,有人出6元,还有出2元的。安金磊开口出了50元。

华北一直是传统的棉粮产区,大块土地一般都种植这两种主要经济作物,安金磊偏偏对着干。他把承包的40亩地分割成小块,种上各种庄稼。而且,他和妻子种地的方法和其他农人不一样:他们不除草,不用化肥,而是积攒一些粪肥,要不就泡些杂草当肥料。

安金磊说:“千百年来,看你的田园搞得好不好,一个衡量标准就是看田里是不是干净,草多说明你不勤劳,说明你的庄稼不会有好收成。可是,十年来我发现,草是庄稼的友好邻居。草的作用在于使你的农田丰收却减少劳动之苦,还能解除植物的多种疾病。”

安金磊认为,土地本有一个天然和谐的系统,包括植物、昆虫、鸟类、微生物等等,这个系统越丰富就越稳定。“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使用农药,一时除去了虫害,但把一些对庄稼有益的虫也杀死了。比如蚯蚓,在使用农药和除草剂的土地里就很少见。而没有蚯蚓,土地就板结了,机械深耕也不能使土地恢复原本的松软。

除了地里干活的蚯蚓,他觉得麻雀也该有粮食吃,于是种了一亩地的稷子,专门给在田里啄食的麻雀预备着。刚开始麻雀不多,后来,他家土地的上空,最多时飞舞着上万只麻雀。安金磊说:“十传百,百传千,全县的麻雀都来咱家地里开会呢。”更让他自豪的是,这些麻雀只吃给它们预备的稷谷,周围庄稼都不碰。鸟儿们不但是安家的客人,更是棉田里椿象、蚜虫们的天敌。

安金磊的地刚开始产量不高,可是几年下来,他地里的庄稼明显长得比周围地里都好,土地恢复了自己的生命力。他在田里顺手摘了个小玉米,虽然小,可所有的颗粒都饱满而坚硬——用化肥的土地里长的玉米颗粒里都是一泡水,晒干就很瘪。他田里的棉花也是这样,虽然个头不大,可是纤维明显比别家的长。

生活中的减法

长时间与土地接触,使安金磊更加了解土地:“土地是有语言的,我们需要融入进去才能读懂它!”他读懂了土地,发现人们不停地让土地出产粮食,土地已经很累了,“像人一样,它们需要休息,只有休息才能让它们长久地供给。”于是他让土地轮番休息,今年这片,明年那片,什么都不种,就让它荒草丛生。安金磊说这是减轻土地的负担。

安金磊在生活中也大胆地使用减法,减去那些他认为多余和有害的东西。

在东紫龙村,平均每家操持着十余亩土地,春天撒种秋天收获,中间打几次药,其余时间就可以就近打零工了。但安金磊将精力全部花在土地上。每天天刚亮,夫妇起床。当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的时候,他便走出家门来到田园。赤脚站在湿漉漉的地里,他感受着庄稼生长的愉悦,甚至听到它们拔节的声音。早晨听昆虫“唧唧”,他一听就知道土层里的生物是否丰富。“一定要有虫剌蛄,它们是帮你间苗的,可以保证七八成的出苗率。”而其他农户的田里,早已听不到任何虫子的鸣叫。

他家的小院在一条土巷子深处。从表面上看,安家和别的农家院并没什么不同,但住上一天,差别就显而易见。洗碗用丝瓜瓤,烧水用玉米棒,洗头用碱面。每天进门,顺手从藤蔓上摘下新鲜薄荷叶,放进茶壶;饭后的碗筷用玉米面粉擦一遍,油污便干干净净,清水一冲即可。用后的玉米面粉拌上瓜果菜皮,就成了狗的美餐。玉米、芝麻、棉花等的秸秆全部留下,成为来年的堆肥原料。

为了达到自己渴望的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安金磊进入了近乎原始的生活:他家里用的东西全是产自自然的,他弃用一切会伤害土地的工业化工产品:“我们对土地应该抱以感恩的心,大地给予我们的太多,我们不应该伤害土地。”

“最具行动能力的三农人物”

安金磊特立独行的种田方式挑战着一些普遍的理念,挑战着很多人习以为常的一些思维套路。

2006年初秋,正是收获季节,但连续两个月的伏旱让棉株干渴不已,严重的已经成片死亡,马屯镇几乎所有的棉农都着急了。这天下午,安金磊经过村民小吴的棉田,小吴正在向路过的乡亲打听棉花的行情:“有消息没?”

“有说两块多的。没人来收咱也不知道啊!”棉花行情,是这个季节最热门的话题。

小吴望着自家的棉田——棉株只有半人高,在干旱中挣扎了两个多月后,不断显出枯萎的红褐色。而在安金磊的棉田里,一片油绿的棉株,直长到人的胸膛那么高,不但看不到一棵病株,还开着大朵的花儿,不断吐出新的棉骨朵。

村民们已经习惯了——2004年的大面积枯黄萎病中,安金磊的棉田也是如此。那一年绝收的棉农不在少数,病株占到三四成已经算是幸运。可安家的棉花保持着最适宜的含水量,亩产达到200公斤,每天都有人来看新鲜。

曾经,小吴和乡亲们一起,得到过安金磊分赠的自育棉种。他喜滋滋地种下去,长势却跟往年差不多。为此,他觉得安金磊的办法“很不靠谱”。

在小吴眼里,一个好农民是不应该让土地闲着的:“岂不耽误了收成?一家人就靠这几亩地,能多种就多种几茬。”可安家的土地每年都轮流休耕至少三个月。休耕期间,他专门让土壤长草,涵养地力。小吴家每年都用买来的种子:“那是专家研究出来的,能抗病虫害,收得还多。”但安金磊宁愿相信土生土长、经风雨多年的种子:“本地的种子就像土生土长的人,肯定最适应这地方。”小吴在收获期来临之前打杀虫剂,每亩成本几十元,但安金磊从来不打。他的棉田边上,玉米和芝麻像卫兵一样排成直线。“蛾子更喜欢玉米,有了玉米就不往棉花上去了;蚜虫不喜欢芝麻的味道,会远远地躲开,棉花也就沾光了”。

于是,小吴和乡亲们继续他们十余年来的种植方式。买杂交种子、转基因种子,加化肥加农药加除草剂,再加大型机械化,用安金磊的话说:“农民压榨土地。”

2006年,小吴家用于棉田的杀虫剂和除草剂成本,比三年前高了10%左右,但伏旱后依然大面积减产,而安金磊的棉田不但亩产高,而且在绒长、抗拉性能方面明显优于其他棉花。去年,他的棉花被一家纺织厂商全部订走,做成内衣出售,收购价是每公斤9元。而市价是每公斤5元多。

村里其实也已经潜移默化地受着他的影响。现在有的瓜果农户开始不使用化肥农药,而使用有机肥,并且开始将遗留在棉地里的塑料膜捡出来。来取经的农民也越来越多。

现在,安金磊这个从未离开田地的36岁农民,已成为着力推广有机农业的香港公益机构——社区伙伴的座上宾。与此同时,他受邀出访泰国,还在云南、四川登上了“农民生计与可持续发展”论坛的讲台。再后来,他入围《南方农村报》、天涯社区和中山大学公民社会中心联合主办的“最具行动能力三农人物”评选。安金磊说:“土地并不完全属于人类。我把土地看作是与人类同等重要的生命体。”

(摘自《中国青年》2008年第23期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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