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5
周 含
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化和市场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社会矛盾问题越来越多地浮出水面。而近年来,各级人民政府也逐渐开始将“维护社会稳定”作为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而这其中,城市又因其人口密集、机关单位集中、社会分层明显、现代化程度高,而更易发生各种事件,且一旦发生事件后果将更为严重;故城市更加受到政府和居民关注。因此,研究城市居民对政府的满意度,并进一步推测居民的行动选择倾向及其成因,将成为事关政治稳定的重要问题。
目前,国内学者对政府满意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行政学及国家行政管理领域,又进一步集中在测评方法和政府行为上。而在社会学学科中,李秀玫、黄荣贵和桂勇(2014)探讨了城市居民的休闲活动与个人集体行动倾向之间的关系,发现具有“公共性的”公共领域中,休闲活动对城市居民的集体行动倾向具有正向影响,私人领域内的休闲活动则对城市居民的集体行动倾向有负向影响。在此之上他们提出,休闲活动的选择可能与样本的主体特征(如社会经济地位)有关,但并没有进行进一步的验证。金雅然、钟笑寒(2014)提出,政治参与和政治态度,可能受到了电视节目潜移默化的影响。新闻节目有助于人们参加投票;而娱乐节目则不利于人们参加这样的政治活动,并且娱乐节目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人们的激进行为,使得人们倾向于维持政治现状。但总的来看,中国的电视节目主要发挥了信息传递的作用,对人们政治信念的影响则较为有限,政府对媒体的管制既没有增加人们对于国家的支持程度,也没有培养积极的政治参与态度。后梦婷、翟学伟(2014)则使用了“政治信任”这一概念,他们通过对五个城市的抽样调查分析发现,制度主义与社会文化因素同时在城市居民的政治建构中发挥作用。经济增长和收入提高不会对政治信任带来太多正面作用,说明单一依赖经济发展已经不再能有效提高中国人的政治信任;而“参与-信任”模式在中国仍然短缺。 更多学者专注于探讨如何提高居民的政治参与上。如,胡荣(2008)通过对厦门市市民的问卷调查发现,社会资本对居民的政治参与有非常积极和正面的作用,地方人大代表选举的重要性也日益显现。张云武、杨宇麟(2009)发现,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对于居民的意见表达政治参与和利益表达政治参与均具有较大影响;家庭满意度对于利益表达政治参与具有正向影响,而工作满意度和个人满意度却对其不具有显著影响。他们认为,在当前提高居民的政治参与程度,需要提高居民的整体文化水平以及加强城市建设与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在前人的基础上,本文主要关心政府满意度的具体影响因素及原因,并利用丰富全面的C G S S数据对其进行检验和解释。
本文所指的政府满意度,主要指居民对政府决策和政府官员的评价高低、是否信任政府的说法、是否愿意支持和参与政府决策等,其测量方法会在本文的第四部分进行解释。
本文所说的“基本社会特征”,主要指性别和年龄。在传统的性别-社会角色观念中,男性比女性具有更多的接触政治生活的机会,因此对现行政治体系有更多了解,并可能进而派生出更多不满。因此提出假设1 A:女性的政府满意度高于男性。根据社会化理论,年纪更大的人通常社会化程度更高,对许多规则(包括经济的、政治的和社会的)成功进行了内化,对于现行制度接受程度可能更高;而年轻人则因为涉世未深,对尚不了解的领域充满质疑。因此提出假设1 B:年龄与政府满意度呈正相关。
本文所说的政治宗教身份,主要指民族、宗教信仰和政治面貌(所属党派)。由于中国是一个汉族人口数量占绝对优势的多民族国家,汉语是全国通用语言。相比之下,少数民族在政治生活上可能相比汉族有诸多不便。因此先提出假设2 A:少数民族的政府满意度可能比汉族的政府满意度低。中国是由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没有所有公民集体信仰某一宗教的传统,大部分人都是无神论者。近年来的恐怖主义行为与骚乱又多假借某些宗教极端教派之名,某种意义上说明宗教信仰可能影响居民的政府满意度。因此提出假设2 B:有宗教信仰的人政府满意度可能低于无宗教信仰的人。同样由于我国一党执政、多党参政的党派制度,执政党和参政党的身份差别可能会对政府满意度造成影响。因此提出假设2 C:政治面貌不同的人,其政府满意度也不同。其中民主党派的政府满意度较共产党员为低。
本文所说的社会资本,主要指受教育程度、收入和社会经济地位。受教育程度会影响人们对社会运行方式的理解。受教育程度低的人可能习惯了缺少政治生活的情况,因此也谈不上不满意;但受教育程度高的人清楚自己按法律规定应有的权利以及政治的合理运行模式;当权利得不到满足、或政治运行状况不合理时,就可能对政府产生不满。至于受教育程度对收入及社会经济地位的影响以及对政府满意度的间接影响,就留给这两个变量单独讨论。因此提出假设3 A:受教育程度与政府满意度呈负相关。收入是与许多指标显著相关的重要变量。收入高通常意味着可支配资源多,有更多机会参与和影响各种政治活动;收入高也可能得益于当前的政治状况。因此提出假设3 B:收入与政府满意度呈正相关。社会经济地位则综合衡量了收入、社会声望等要素,反映了一个人在社会中总体上所处的位置。社会心理学认为,并不是绝对的贫穷、而是相对剥夺感使人感到不满;而社会经济地位高通常意味着幸福感高。因此提出假设3 C:社会经济地位低的人比社会经济地位高的人,政府满意度为低。
本文所说的个人经历,主要指是否在社会生活中遭遇过不公平对待。对于每个个体而言,其亲身经历比所有道听途说都具有更强的说服力加权。即使人人都在称赞政府,如果样本本人遭受过不公正待遇,也不会相信其他人的言辞。同样,身边人的经历也会有较强的加权,但由于关系远近与加权强度的关系不便测量,这里仅选取样本本人的经历。因此提出假设4 A:在社会生活中遭遇过不公平对待的人,比起没有遭遇过不公平对待的人政府满意度低。
本文所使用的关于对政府态度的变量以及个人特征的变量,均来自于微观数据库“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 G S S)”。该调查采用多阶段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样本覆盖了中国内地多个省、自治区、直辖市,调查了大量关于样本的基本社会属性、人生经历、观点态度等信息。本文主要使用2006年的截面数据进行分析,因为这一次问卷中对于政府态度和倾向的问题最为丰富全面,包含了各个方面的内容。本文的主要因变量是样本的政府满意度。在排除了一些仅询问政治参与度的问题后,本文用以下几个16问题和系列量表来测量样本对当前政治环境的满意程度,总分越高为满意程度越高,总分低则为满意程度低。具体的题目和对应的计分标准见表1。
表1中,E6、E47-8、E47-10、E47-12体现的是对当前政府及其成员行为的评价;E23-E27体现的是对政府及其成员不当行为的实际抗争;E39、E47-11、E47-18体现的是对政府的总体信任程度,E47-29、E47-30体现样本的政治参与意愿,间接体现样本对民主政治的信任。本文认为,在普通的政治态度正向加分的基础上,采取实际抗争行动意味着遭受了较大的不公正待遇,反映了对政府较为强烈的不满,因此对其计负分。在计算出总分后,再根据结果分布状况转换为百分制。
本文的自变量如前文所述,包括性别、年龄、民族、宗教信仰、政治面貌、受教育程度、收入、社会经济地位、个人经历等。本文预期对各自变量与因变量的相关性是否显著进行测量,并进一步计算相关系数、建立模型,对每个自变量的变动将对因变量造成何种程度的影响进行解释。
本文使用 S T A T A 统计分析软件进行数据统计分析。经过筛选,被纳入计算的样本总数为4848,其中男性2221人,女性2627人。年龄分布从18岁到70岁,均值为41.3,总体呈正态分布。将受教育程度分为小学及以下、初中、高中、大学专科及以上四级,则小学及以下占17.76%,初中32.45%,高中及中专31.16%,大专及以上18.63%。少数民族占4.41%,有宗教信仰的占12.33%,党员占10.19%。
根据计算规则,因变量政府满意度的理论最大值为110,最小值为15;实际最大值为110,最小值为28。百分制化后,最大值为99,最低值为25.2,均值为73.35,偏态系数为-.53,呈左偏态势,低值较少,高值较多。
经过初步的显著性检验,有10个自变量通过了检验。具体包括:民族(p<0.01)、年龄(p<0.01)、教育程度(p<0.01)、政治面貌(p<0.01)、社会经济地位(p<0.05)、是否在土地征用中遭受过不公平对待(p<0.01)、是否在城市拆迁中遭受过不公平对待(p<0.01)、是否在企业改制中遭受过不公平对待(p<0.01)、是否在失业保障中遭受过不公平对待(p<0.01)、是否在基层选举中遭受过不公平对待(p<0.01)。
表2 多元线性回归建模结果
未通过检验的自变量有7个,具体包括:性别、宗教信仰、月收入、是否在房产纠纷中遭受过不公平对待、是否在宅基地分配中遭受过不公平对待、是否在债务纠纷中遭受过不公平对待是否在其他方面遭受过不公平对待。
在此基础上,本文进行了多元回归模型的建立和优化。最终得出,对政府满意度具有显著性影响的自变量如表2,每一序列至少有一个分项具有统计显著性。
表2数据表明,在控制了其他变量之后,以最高受教育程度为小学者为参照群体,受教育程度为初中的影响不显著,受教育程度为高中将使政府满意度下降1.137,受教育程度为大专及以上者,将使政府满意度进一步下降1.544。假设3 A得到验证。
在政治面貌中,控制了其他变量之后,以党员为参照群体,是团员将使政府满意度下降2.131,群众没有显著影响。此外,民主党派人士的相关系数高达-9.280,但却不具备统计显著性,这是由于民主党派的样本量只有7人,可能存在较大的抽样误差。但总体上讲,党员的政府满意度要高于其他政治面貌的群体,假设2 C得到部分验证。
在个人经历中,在土地征用、城市拆迁、企业改制、失业保障和基层选举方面遭受过不公平对待,均显著降低政府满意度。降低最少的是企业改制,为2.689;降低最多的是基层选举,为5.465。而对政府满意度没有显著性相关的不公正待遇,则分布在房产纠纷、宅基地分配、债务纠纷和其他领域。不难看出,有显著性影响的因素发生在与政府行为或基层政治直接相关的领域,可能直接导致了当事人对政府工作现状的不满;没有显著性的则更多地与经济领域相关,对政府满意度的影响比较间接。假设4 A得到部分验证。
在控制了其他变量之后,社会经济地位的降低也显著导致了政府满意度的降低。值得一提的是,收入无论是使用原始数据,还是从高到低分成几组,都与政府满意度不显著相关。对此可以解释为,当前中国的社会分层状况中,经济和政治地位还没有完全整合,收入高未必代表着更高的政治地位,反之亦然,因此收入并不能直接解释政府满意度。但当把社会地位也控制之后,社会地位与政治地位是相关的,因此社会经济地位会显著影响政府满意度。总之,假设3 C得到验证,假设3 B被推翻。
在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的变量中,性别的影响可能被化解为其他因素。例如,性别与政治面貌的相关性经卡方检验具有统计显著性(p<0.01),性别与受教育程度T检验具有统计显著性(p<0.01),性别与社会经济地位的相关性经S o me r’s d检验也具有统计显著性(p<0.05)。尽管这依旧证明性别会影响人的政治参与可能,但直接对政府满意度造成影响的并不是性别本身。假设1 A被推翻。
年龄也是同样的道理。年龄对政府满意度的影响主要通过受教育程度、人生经历和政治资历来体现,并不是年龄本身的影响。同样,年龄与政治面貌(p<0.01)、社会经济地位(p<0.01)、受教育程度(p<0.01)的相关度统计显著性均得到了检验。假设1 B被推翻。
民族的影响也未通过最终的显著性检验。这可能由于,虽然少数民族居民数量少、居住偏远,同时我国充分考虑了少数民族的困难,对于少数民族有诸多优惠政策:不仅在各项考试中为少数民族学生加分,还在所有人大代表中少数民族代表的比例均大于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也注意提拔少数民族干部,从而抵消了这种劣势。民族与社会经济地位、受教育程度的相关性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也证明了这一点。假设2 A被推翻。
宗教信仰也不具备显著性。和性别类似,宗教信仰与社会经济地位(p<0.05)、受教育程度(p<0.01)、政治面貌(p<0.01)的相关性均得到了显著性验证,这可能是由于特定地区的经济、文化习俗同时影响了宗教信仰和政治生活,因此宗教信仰对政府满意度的影响较为间接。假设2 B被推翻。
综合上文可见,我国在2006年时,城市居民的政府满意度总体较高,低值较少,总体上对我国政府工作状况比较满意。
在通过显著性验证的变量中,对政府满意度影响最大的是,居民是否在由政府主导的行为中遭受不公正对待,其中又以基层选举的影响最为强烈,经济领域的不公正对待则没有显著性影响。这是由于人们会以自身经历对政府满意度强烈加权,并根据是否政府行为而改变对政府工作现状的态度。
当教育程度达到高中及同等文凭以上,教育程度的提高会导致政府满意度的下降,这是因为随着教育程度的提高,人们对自己应有的政治权利和政治生活应有的发展模式有了更多了解,比起教育程度低的人,更加了解自己的政治权利是否获得满足、更能敏锐地意识到当前政府工作的不足,并对此产生不满意的心理。
中共党员会使政府满意度提升,这可能由于党员对政治生活的参与较多、话语权较大,也可能是由于党员对当前政府工作状态产生了内化的认同。是共青团员会使政府满意度显著降低,这可能是由于他们年轻,政治热情比较高,但没有获得更多参政机会而产生不满。民主党派成员的政府满意度明显低于其他政治面貌的人,但由于样本中比例较少,不具统计显著性。
社会经济地位的降低也会降低政府满意度。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比社会上的其他人低,会促其产生相对剥夺感,并进一步对政府工作产生不满;社会经济地位的提高则相反。收入的影响被纳入社会经济地位当中,不单独具备统计显著性。
民族对政府满意度的影响不具备统计显著性,也没有显著影响教育程度、社会经济地位等变量,这可以视为是由于我国向少数民族倾斜的民族政策取得了良好的结果。
性别和宗教信仰也不直接影响政府满意度,但不可忽视的是,性别和宗教信仰会显著影响政治面貌、社会经济地位、受教育程度等变量,预示着我国不同性别和不同信仰者的发展仍很不平衡。如这一问题不能得到解决,有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总而言之,为提高城市居民的政府满意度,政府仍需注意自身在各项主导行为中的公平正义问题,实现法律中允诺的居民政治权利,依法治国,提高居民收入,并注意平衡不同人群的权力和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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