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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小松三部曲:由虚而实,由实归虚

时间:2024-04-25

2017新年伊始,蔡小松就忙忙碌碌——继3月到纽约参加“亚洲艺术周”上举办的展览《道殊—— 同求于墨》之后,5月又到香港的苏富比艺术空间举办个展,推出他的新作“松·感知”系列。时隔仅2个月,但所呈现的作品却让人感觉耳目一新。为什么会有这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让我们不妨来回顾一下蔡小松当代水墨创作的三部曲。

由“虚”开始:“山水”系列

记得第一次看到蔡小松的作品,是在2008年秋天一个名叫“山水的精神:蔡小松个展”的展览上。那些巨幅作品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品规格仿佛是放大的立轴,艺术家在上面用水墨的点染表现了云遮雾绕中的山水。正如当时的媒体报道中所形容的,他的山水里没有重峦叠嶂,也没有村墟人畜,连具体的山形也笼罩在山气和云雾之中。观众似乎已经进入这静谧世界的某个局部,置身于似有若无的山水之间,触摸和感受那氤氲之气。

在传统绘画里,山水画是一个受到文人雅士格外垂青的特殊的品类,与西方美术史上的风景画截然不同。经过千年沿革,不管其图式与笔墨技巧有什么变化,始终是艺术家借以观照万物、体悟宇宙本原之“道”的媒介。蔡小松也画山水,只是其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更热衷描繪的不是山水,而是充沛其间的那股氤氲之气,那股似有还无的云雾。

蔡小松就以这个山水系列亮相于当代水墨的画坛,可见其起点之高。他的探索,堪称避实就虚:没有传统山水画里的重峦叠嶂的图式。没有淋漓尽致的皴法,反而是大量使用留白。他表示:“画面里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云不再是云、树不再是树、却又处处有山、处处水流、处处云涌、处处是树。”

溯源一:艺术

“大学阶段我常常临摹古画,范宽、黄宾虹……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对于古画的探索,加上自身的人生阅历,我逐渐洞察了中国的山水,知道了古人画山水的本意,寻求的是一份心灵的寄托。”他表示:“水墨不是回归,而是本业,大学阶段我本身研读的就是水墨专业。中间也尝试过当代艺术、波普艺术,也采用过不同的装置、媒介来表现,在不断学习、反思的过程中渐渐不再模糊,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找到了属于自身的东西。”

从山水出发走到今天,有许多偶然的因素,但从蔡小松与艺术的缘分看,首先取决于他对艺术标准的坚持:“我是一个追求极致的完美主义者,对瑕疵零容忍(best or nothing)。在画面上,尽洪荒之力,不惜笔墨。”此外,他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方向。他说:“齐白石提出‘似与不似之间,这一概念极其高明,可他更多停留在似的层面。在我看来,‘似与不似之间就是从哲学角度对客观对象进行高度提炼,既非具象也非抽象。”他认为,今天的中国文人艺术若需抵达最高成就,当不再重复过去画山水那套,而创新式表达自我的高山雄阔、内心的静水深流。

溯源二:人生

“我认为,创作应该从哲学层面展开,而解读应该交给观众。我画我的自我感知,我画我的胸中丘壑,而观者则通过观赏获得个人感知。”蔡小松人生经历很丰富,其中有两点十分重要:一是从小就画画——童年时代他生长于华东政法学院的教工宿舍,中午父辈休息时他就画画。二是从小爱思考。

“我出生在60年代,也算经历了中国的大变迁。父亲是研究伦理学的学者,母亲是研究法律的。毕达格拉斯、苏格拉底、康德、黑格尔,小时候吃饭的饭桌上,最怕我父亲谈哲学,搞得我现在吃饭还是速度很快,恨不得五分钟就从饭桌上撤退。”不过言传身教,他受到了熏陶:“后来很多人都说我看问题比较本质,动不动就梳理本源、流变、价值、逻辑……原来这些东西早就深入到血液里了。”

引入赏石:避“虚”趋“实”

中国传统的赏石,是蔡小松在山水系列后引入的一个新的题材。说到这个转变,蔡小松记忆犹新:“对我来说,石头是山水的分支、是山的浓缩,当时画石头,我侧重于技术和局部的探讨。”

从学理与文化传承看,赏石是山水美学的分支——古代文人不但用手中的笔描绘他们心目中足以表现统辖宇宙万物的道的山水,也用太湖石、灵璧石等“名石”来映射山水。不过蔡小松从画山水到画赏石,技法却为之一变:“我集中精力研究不同石头材质间的差别,比如太湖石、灵璧石、花岗岩、大理石,讲究时间沉淀在不同材质上的肌理,力图用水墨呈现卓越的技法。”

就是在这个阶段,蔡小松的作品走上了国际舞台:2010年,他在西班牙著名的瓦伦西亚当代艺术博物馆(IVAM)举办了“固体时间——蔡小松的东方艺术”个展,展品包括用水墨山石做的大型装置作品“中国地图”;2011年参加了威尼斯双年展的平行展“未来通行证”;2012年参加了纽约亚洲艺术周的“中国文人”群展。

溯源三:阅历

如果说人生是枝干,阅历就是枝叶。蔡小松开始艺术探索的三部曲而成为职业艺术家之后,他的人生变得单纯了,每天就是泡在工作室画画。不过,他的阅历却很丰富,比如他每年都参加户外活动。他说:“我曾花20天自驾穿越撒哈拉沙漠,完成达喀尔拉力赛行程……对自然、对生命,我有自己的体悟与深思,这些对我的创作产生了巨大影响。”他还表示:“古人游历山川大部分要依靠步行,视野自然会受到局限;而当代我们可以借助科技的力量,在万米高空俯瞰广阔山河,甚至可以看到外太空星球的表面,气度自然不同。”

于是,他的创作逐渐跳出了山石的范畴,许多宏大题材出现在他的笔下:美国的大峡谷、耶路撒冷的石板路、青藏高原上的“天路”,等等、等等。这些画的表现对象虽然变了,但艺术家用来刻画山石的技法却没有变,这使他作品的画面效果极具视觉冲击力。今年3月在纽约参展的四联画《瀑界》就是其中的一件代表作。他透露,此画背后有一段发生于2014年的真实故事,当时他徒步穿越四川甘孜德格县的无人区——多瀑沟,6天300公里徒步的最后,翻过雪山垭口后遭遇了大雨洪水,和大本营失去联系,在漆黑中陷入绝境。正是“大自然的威严、力量,和我内心的恐惧、坚持纠结在一起,共同构成了这幅作品”。

“松·感知”系列:由“实”归“虚”

《瀑界》也是孕育了他新的作品系列,令他反思之前的创作:“作品美则美矣,但还是太具象了,缺乏宏观的哲学背景和文化支撑,路会越走越窄,需要‘打开”。他表示:“中国文化有个境界叫‘混沌,一种暧昧的不确定性,却蕴含着巨大的包容性和可能性。”他放下了纯熟的描摹具体对象的技法。他说:“我想创造一个新世界,一种新境界,提供我所感受到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于是,蔡小松有了他的新系列《松·感知》。这一次,他从山石的“实”回归到当年的“虚”,引入了云遮雾罩的氤氲之气。这种画法不仅仅是在过去画得满满当当的画面上留白,也是从形而下到形而上的转变。他说:“如果说我的水墨装置《中国地图》是个人创作历程中的第一次灵光闪现,那么,《松·感知》系列可以算做第二次有如神助。《松·感知》,‘感就是感性,‘知就是理性,这一对矛盾旋转式地扶摇而上、更替轮回。”

溯源四:传统与全球化

“以前有评论家说我的作品是冲突中的和谐,矛盾中的平衡。我的理解是说我的作品在传统与当代之间、西方与东方之间、人与自然之间。非要我找个词,那就叫经典的当代主义吧。”这个有点拗口的词,其实也可以反过来读作当代的经典主义。他说:“我个人的看法是,对传统不要重复,也不要颠覆,而是要丰富。我認为我的作品是传统的丰富,是传统气息扑面而来的当代艺术。”

“我自己毕业于中国画水墨专业,年轻时我们都受西方哲学与西方美学的传播影响,笃信不破不立,经历过恨不得打倒一切重新建立标准的年代,随着阅历越深,会深入体会到中国传统艺术的独到价值,可以站在更宏观的角度来看待西方与东方文明,所以我的作品更趋向于融合。”他说:“我欣赏的西方艺术家丢勒、库尔贝、雷诺阿、塞尚、贾科梅蒂、蒙德里安、弗洛伊德,都是划时代的大师,在他们的作品中都能看见前人的积淀,是对前人的丰富,又开创了新的时代,我希望能和他们归于同类。”

在他看来,《松·感知》系列不仅让他完成了以“虚”开始,避“虚”就“实”,由“实”归“虚”的三部曲,而且意味着对水墨本体进行探索。他说:“我认为,当代水墨的国际化根源还是在于对水墨本体的探索,绝不仅是形式的演变,更是精神层面的探索。从时间轴上分析,要解决好传统与当代的关系,我们要画当代人的水墨,画给当代人欣赏,这其实是文明世界的共同课题,不只是我们独有。从空间轴上分析,就是中国与世界的关系。要把自己的作品放在全球化的背景中,平行放置在世界艺术的大格局中去解决人类共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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