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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的财与兵》:钱袋子与枪杆子

时间:2024-04-23

文/郑士波

前不久,学者刘刚、李冬君的《中国近代的财与兵》面世。

本书从兵权、财权角度看近代史。作者认为,自宋、明、清至于民国,纷繁百态无外乎地方兵权、财权与国家兵权、财权的博弈,而曾国藩、李鸿章、袁世凯,虽一脉相承,却各有千秋。后来者袁世凯与各方势力的较量,也是以兵权、财权相搏。

文化视野下的财与兵

作者从政治文化的角度出发,把中国的财与兵问题纳入到文化视野,用思想史的眼光去打量,从而提供一种全新而独特的视角。本书开宗明义,在“题记”中解题道:“中国传统政治,所有政治问题,最后都被归为财政问题。中国传统权力,一切行政权力,究其来源,皆出于兵权,因此,中国传统所谓‘政权’,到头来,只是财权与兵权。”而之所以选择以中国近代史为典型案例的缘由,自然是因为它的独特性,即“近代化的中国政权,丢了天朝上国的行头,没了道德文章的嘴脸,终于露出权力本质的两颗门牙:财权与兵权。”它的运行方式昭然若揭:“以财养兵,以兵劫财,成了政权运营的底线。”

诚然,一个政权想要稳定,统治阶级必然要牢牢掌握住枪杆子(即兵权),拥有了枪杆子就可以获得天下的财富,让钱袋子(即财权)鼓起来,而要养兵要打仗,就需要大量的军饷,不能不考虑财政的问题。这两者紧密相关,处理不好,就容易失去政权。

兵与财的问题,始终贯穿在本书的始终,在很多章节都有专门的论述。譬如湘军与太平军苦战,饷事令曾国藩很不安,曾国藩对清廷一不要兵,二不要钱。他兵靠自己招募,钱靠自己筹款。湘军未被体制化,须在经制以外想办法。“‘经制’是一国财政收支范围和额度的定制”,“经制,由户部掌管,也就管个国家财政收支的基本面,显示着中央集权。”到了晚清,“中国遭遇大变局,扩张了经制外的财政空间,如厘金、鸦片税、洋关税以及赔款、外债等”,这些预留的财政空间,“成了接生亚财政的产床和亚政权成长的摇篮,湘淮军系就在这样的空间里诞生。”而曾国藩自筹军费来源,“一靠厘金,二靠募捐”。“朝廷没想到,经制以外,会有那么大的财政空间,商业税里竟然蕴藏了如此充足的财源,湘军和太平军翻来覆去的拉锯战,就靠了厘金的支撑。”对于曾国藩办团练,在体制外练成的新军,统治者一直小心防范,曾国藩只能自裁湘军,让朝廷心安。“从国防上来讲,即使要裁军,也应该裁老绿营兵,而不是新兴的湘军,但王朝安全与国家安全并不完全一致,有时会背道而驰……朝廷非要裁湘军,看来还是内忧重于外患,它害怕湘军,或许更甚于恐惧列强。”类似这种经典的案例分析和点评,书中俯拾皆是。

货币经济是险滩

作者在开篇,采用日本学者内藤湖南的观点,将中国近代化的开端延伸到宋代。而中国的“近代性”产生于本土,并非纯然舶来。其“思想的内因,源于传统书院;行动的内因,出自民间海权。”宋高宗避难温州,在江心屿上往海潮,猛然开窍,发现“市舶之利最厚,所得动以百万计”。他“一逃回临安,便号召对外开放,向海外招商,不光以招商引资为国策,更以拓海为战略。从那时起,宋人就与阿拉伯人一道,控制了印度洋的海权。”南渡之后,南宋王朝“国土虽然丢了一多半,但财政收入却接近北宋最好的时候,到了孝宗朝,已全面超越北宋了。”原因显然是:“海外贸易带来的成就,国土上的损失,以贸易顺差弥补了,市场大于国土呀!”

宋钱虽然改变世界,为世界提供了一种市场经济的样式,但仍然闹钱荒,无法发展出本币制来。实际上,“王权早已包揽了本币的功能,要王权于自身之外,再去建立本币”,必会造成“币权代替王权,市场超越官场”的局面,因为“本币立,王权就得退出流通领域”,这是历代统治者所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在货币经济这块险滩上,“闯过去了,便是近代化,闯不过去,就要翻船。”从王安石变法到张居正改革,中国的王权主义,虽然走了一条货币经济的不归路,但走到本币制,都戛然而止。“南宋和晚明,离近代化还很远,南宋钱荒,晚明银荒,都是王权在货币经济的险滩上翻了船。”王权总是这样以末币来驱逐本币。

能把经济这么枯燥的东西说得如此明晓易懂,通俗耐读,着实不易。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刘刚早年有下海经商的经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对经济有着一般历史学者所不具备的亲身实践和深刻了解,因此在对中国近代财与兵的解读中,融入中西方政治和经济的元素,使得他们的研究工作更加丰润和饱满。

中国近代商人的困境与出路

中国商人要想在专制体制下做大做强,必要寻求与官方合作,成为官商合体。中国官商,如果追根溯源,从《周礼》中可以看到“工商食官”,基本给中国商人定性了。在权力支配下,中国商人只有一条路可走:一定要与权力结合,不然的话,所有的货币都不安全。

晚清有两个重要的官商,一个是跟湘系左宗棠关系密切的胡雪岩,一个是跟淮系李鸿章密切的盛宣怀。他们都是走官商之路,但结局却是天壤之别。胡雪岩帮助左宗棠收复新疆筹措军饷,借英国人的钱来打俄国人,以夷制夷,取得胜利,但却成为左宗棠与李鸿章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被逼破产,晚景凄凉。而盛宣怀作为官办商人,在邮传部大臣任内宣布“铁路干线国有”命令,成为爆发辛亥革命的导火线,成为辛亥革命的打击对象,却可安然逃过此劫,并在中华民国成立之后,被孙中山招募,帮着政府搞贷款,孙还表态说“外间舆论过激,可代为解释”。从公司的股权结构看,胡雪岩公司的股权结构是民营的,不管他怎么跟官府合作,他都是一个民营企业家。而一旦出了问题,所有当官的都会把他抛弃。而盛宣怀的企业产权结构比较复杂,作者名其为“首长所有制”。这种新型的“军事——工业复合体”的“首长”,“首先得是朝廷任命的督抚之类的地方长官,但这还不够,首长还得自练新军,自办工厂,还得兼军队统帅和企业老板于一身。总之,首长以军队为核心,以兵工厂为半径,来画国防的圆;以国防为纽带,来带动国民经济,使军权与产权合一,政治和经济一体。”这种复合体,“类似亚政权的利益集团,体内多种经济成分并存,公私合办,官商合办,官督商办,商助官办,产权形式多样化”。这样的利益捆绑,甚至和国民经济、国家利益都绑在一起,想倒下也难。

本书中作者特别拿出一章“官商的后路”,以19世纪前半期中国首富伍秉鉴为例,来探讨19世纪中国商人的国际化生存。作为“十三行”的首席,伍秉鉴被林则徐打压,他被迫出资造船、制炮,还捐了一艘军舰,林则徐还不放过他。不过,他给子孙留了后路,“伍氏晚年,通过旗昌洋行在美国投资,投资项目涉及铁路、矿山、证券,颇有收益”。对此,作者李冬君评论道:“作为那时中国的首富,他的结局是家产都移到海外去。最后的命运只能如此。”

通览全书,作者对魏源、林则徐和孙中山的解读,许多的观点让人耳目一新。当然,我们不能简单地将此书看作是作者对中国近代性的通俗化解读,因为里面隐藏着一个有责任的历史写作者对于当下现实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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