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程靖
1月3日,伊朗东部克尔曼省的连环爆炸事件造成至少91人死亡、约280人受伤。这场袭击发生在纪念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圣城旅”指挥官卡西姆·苏莱曼尼遇刺四周年的纪念活动上。它凸显了伊朗国家安全体系在失去苏莱曼尼后出现的漏洞。
连环爆炸
对侯赛因·索塔尼·内贾德的一家人来说,1月3日原本是一个特殊又平常的日子。4年前的1月3日,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下属“圣城旅”指挥官卡西姆·苏莱曼尼在伊拉克巴格达国际机场外遭美军空袭身亡。4天后,他的灵柩被运往家乡克尔曼市,葬在位于克尔曼市东郊的烈士陵园。
2024年1月3日,是内贾德连续第4年带着孩子们参加苏莱曼尼的悼念活动了。内贾德告诉记者,原本这一周都被定为“抵抗周”,周三是主活动举行的日子。3日当天,陵园里人流如织,他一人忙不过来,因此,他9岁的女儿和12岁的儿子,还有他两个姐姐带来的4个孩子都到他的摊位帮忙。
下午3时左右,第一次爆炸发生了,浓烟伴随着巨响在人群上空蔓延开来,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内贾德赶紧叫来一辆车,把一共9位家人送上车,让他们去大路上找到自家的车开回家。他没有料到的是,就在距离家人下车点的几步路外发生了第二次爆炸,此时距离第一次爆炸仅过去了15分钟。第二次爆炸发生在人群的逃生路线上,因此造成了更大的伤亡,内贾德的8位亲人在第二次爆炸中当场死亡,其中包括他的妻子和9岁的女儿,两个姐姐和他们的孩子。其中年龄最大的孩子10岁,最小的年仅18个月,只有内贾德12岁的儿子幸免于难,但也受了伤。
凤凰卫视特派记者郑凯是1月4日上午从德黑兰飞到克尔曼省的。他通过电话告诉记者,他抵达克尔曼后就直奔恐袭发生的陵园。让郑凯感到惊讶的是,虽然前一天刚刚发生爆炸,陵园里仍然人头攒动,第一次爆炸发生的地方插满了各类材质制作的玫瑰花,都是民众带来悼念遇难者的。5日上午,人们在克尔曼一座清真寺外的广场上为两次爆炸的遇难者举行了悼念仪式。
恐怖再现
爆炸发生3天后,事件细节和始作俑者身份等信息逐渐浮出水面:1月4日,伊朗伊斯兰共和国通讯社报道称,爆炸可能是两名自杀式袭击者所为,而非此前报道所描述的“炸弹被放在公文包里,被远程遥控引爆”。同日,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宣布对袭击负责。
对袭击者的抓捕已于1月3日晚上展开。伊朗情报部门1月5日通报称,已有12名涉事人员在伊朗6个省份被逮捕,其中一名当场死亡的袭击者为塔吉克斯坦公民,另一名身份尚未确定。通报说,伊朗警方发现了两件自杀式炸弹背心、引爆炸药的遥控装置、手榴弹、数十枚用于自杀式炸弹背心的弹片以及电线和爆炸装置,意味着袭击者还在策划更多袭击。作为回应,极端组织在同一天发表新声明,威胁要发动更多袭击,还声称克尔曼爆炸标志着“我们与伊朗战争的开始”。
事实上,连续制造两次爆炸,第二次瞄准前来为第一次爆炸受害者提供救援的医护人员和围观群众,这种袭击形式在伊朗的邻国阿富汗和伊拉克都并不鲜见:2018年9月6日,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一家体育场馆发生自杀式爆炸袭击,大约一小时后,一枚汽车炸弹在场馆外引爆,导致先前赶到现场的记者和警察等人伤亡;同年4月,喀布尔情报机构遭到自杀式炸弹袭击,几分钟后同一区域发生第二次爆炸,造成法新社摄影师在内的4名记者身亡;2016年1月11日,伊拉克米格达迪耶发生连环爆炸,袭击者在第一次爆炸后聚集的人群附近引爆了一辆装载爆炸物的汽车,共造成30人死亡、40人受伤……这些袭击的主谋,便是当时活跃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伊斯兰国”,以及极端组织的阿富汗分支“呼罗珊省”(ISIS-K)。
爆炸发生后,多位熟悉伊朗和周边国家冲突与安全状况的学者都已注意到克尔曼爆炸事件与上述连环恐怖袭击的相似之处。目前生活在美国纽约的伊朗历史学家阿拉什·阿齐兹告诉记者,苏莱曼尼和“圣城旅”过去曾是打击“伊斯兰国”的重要力量,因此被极端组织视为仇敌(即使他已经去世),他的支持者也成了连带目标。
“时而出现的恐袭提示着伊朗国家安全的漏洞。”伊朗问题研究所研究员芭娜芙谢·基诺什认为,“伊斯兰国”选择在今年苏莱曼尼的忌日发动袭击,或是为了借机显示伊朗的弱点。西南大学伊朗研究中心主任冀开运则认为,伊朗人连续4年纪念苏莱曼尼的活动对极端组织而言是一种“耻辱”,针对他的支持者策划爆炸是为了报复伊朗政府对“伊斯兰国”的打击。
由于此次爆炸的相关信息尚未完全披露,目前仍不清楚伊朗国内人员如何策应了袭击。基诺什引用多名伊朗政府人士的观点称,4年前苏莱曼尼遇刺,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伊朗国家安全体系的运作。阿齐兹也提到,苏莱曼尼有能力促成伊朗军队和各国武装力量的合作,但他的继任者伊斯迈尔·加阿尼无论是在个人魅力、人脉,还是说阿拉伯语的能力上都相去甚远。
而此次连环爆炸发生地克尔曼省位于伊朗东部的山区,与阿富汗接壤。基诺什指出,伊朗对阿富汗国内情况的控制原本就不如在伊拉克,而塔利班在2021年8月夺取政权后,维持伊阿边境安全变得更加困难。
旧冲突与新问题
即便没有克尔曼市郊这场死伤惨重的恐袭,刚刚进入2024年的中东局势也已是一触即发。在“伊斯兰国”认领恐袭之前的30个小时里,外交舆论场上充斥着流言、揣测和虚空索敌的指控——伊朗方面一度将矛头指向“夙敌”美国和以色列,外界还猜测袭击可能是来自俾路支或库尔德地区的反伊朗武装团体所为。
与此同时,伊朗的盟友哈马斯(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和以色列之间的战事远远没有停火的迹象。哈马斯政治局副主席薩利赫·阿鲁里1月2日在黎巴嫩贝鲁特被无人机袭杀,以色列与另一盟友黎巴嫩真主党的紧张局势日益升级,也门胡塞武装持续在红海水域袭击商船,伊朗革命卫队的一名高级指挥官去年12月26日在叙利亚被以色列空袭暗杀。如此种种背景让克尔曼爆炸的疑团暗含了许多种可能性——无论爆炸是何方所为,伊朗作为国家行为体一旦大规模反击,当前的冲突或将一发不可收拾。
但随着谜团渐渐清晰,在1月5日克尔曼市举行的哀悼仪式上,伊朗总统莱西表示,伊朗军队将决定采取行动的地点和时间。伊朗革命卫队总司令侯赛因·萨拉米在谈及“伊斯兰国”时也喊话称,“无论你们在哪里,我们都会找到你们”。截至1月7日,伊朗安全部门持续搜捕与恐袭有关的嫌疑人,但没有将行动扩大的迹象。但与此同时,伊朗议会议长穆罕默德·卡利巴夫在1月7日举行的议会会议上,仍然将克尔曼爆炸与以色列“犹太复国主义政权”和“美国在伊拉克、阿富汗的踪迹”联系起来。
冀开运认为,过去以色列针对伊朗的袭击或暗杀,集中针对的是国防能力与核研究能力,没有针对普通民众的,因此,伊朗的这类表态更多是一种对恐怖袭击的意识形态化解读,这并不意味着伊朗会采取过激行动。
“尤其是在伊朗现在通货膨胀严重,年轻人就业困难,中下层百姓实际收入下降,政治上保守派和强硬派改革希望渺茫的情况下,伊朗政府面对民众的怨气,要寻找民族和国家的共识。因此,通过纪念苏莱曼尼这样的民族英雄,用宣传以色列‘犹太复国主义和‘美帝国主义等共同敌人的罪行来团结民众,让民众的共识大过分歧,是伊朗政府自然而然的政治诉求。”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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