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何映宇
祖先雕塑。
这是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展览首次登陆中国上海。
2023年6月1日,备受期待的大型展览“时间的轮廓: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大洋洲艺术与传承”在浦东美术馆展出。
作为浦东美术馆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初次联手,“时间的轮廓”展出逾110件/组近4个世纪内的珍贵艺术作品,均为享誉全球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馆藏中的瑰宝。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成立于1870年,是世界上最大最重要的博物馆之一,有着百科全书般庞大的永久馆藏,涵盖来自世界各地时间跨度超越5000年的艺术珍品。其中大洋洲艺术收藏可追溯回20世纪中期,并与美国声名显赫的富豪家族——洛克菲勒家族有着深厚的缘分。
洛克菲勒第三代家族成员纳尔逊·A·洛克菲勒一生倾心于非洲、南美洲、大洋洲等地的传统艺术。1960年,纳尔逊·A·洛克菲勒的儿子迈克尔·C·洛克菲勒从哈佛大学毕业,作为家族继承人,迈克尔本应该像父亲一样走上一条传统意义上的成功道路,但他生性活泼且热爱冒险,因此在毕业之后,他决定首先加入哈佛皮博迪考古学和民族学博物馆组织的一支探险队,前往新几内亚西部。
作为团队中的摄影师和录音师,迈克尔在当地度过了长达6个月的时光。旅途中,他以收藏当地木制雕塑作品为目的,首次造访了阿斯马特地区,并被这里的人民与文化深深吸引。
仪式用板。
迈克尔在与当地人的接触过程中,通过以物换物的方式从当地人那里获取了一系列艺术品,包括一批造型精巧的祖先柱。时至今日,这部分藏品也是大都会大洋洲艺术收藏的重中之重。
1961年9月,迈克尔再度前往阿斯马特地区。但不幸的是,在这次旅途中,他年仅23岁的生命永远地消失在了这片广袤的海洋中。
在这次航行中,迈克尔与其同伴所乘坐的船只被大浪打翻。根据他的同行人、荷兰人类学家雷内·瓦辛的描述,迈克尔最后放弃了原地等待救援,决心自己游到岸边求助。
然而,瓦辛最终获得荷属当局的救援,而迈克尔自那之后便彻底在这片海域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迈克尔消失之后,纳尔逊·A·洛克菲勒与女儿玛丽·洛克菲勒立刻前往当地,同时派遣了一支庞大的搜寻队进行搜救,然而他们最终也未能找到迈克尔的遗体。
尽管最后不幸遇难,迈克尔·C·洛克菲勒的两次旅行为洛克菲勒收藏的扩充留下了累累硕果。他造访了多个阿斯马特地区的村庄,并细致地整理记录了其一路所见和购买的艺术品。
1969年,纳尔逊将超过3000件来自非洲、大洋洲和美洲的艺术品赠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象征着该馆大洋洲艺术收藏的正式建立。与此同时,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开始在其捐赠的基础上对该系列收藏进行补充,纳入了纺织物等更多不同媒介的藏品。1982年,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迈克尔·C·洛克菲勒翼楼落地建成,以纪念纳尔逊之子;坐落于翼楼中的大洋洲艺术展厅也在同期正式对公众开放。随后,该系列收藏的规模被不断扩大,其藏品结构也逐渐变得更加完整。如今,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大洋洲艺术收藏包含了超过2800件珍贵藏品,其幅度囊括了太平洋各地区岛屿的艺术与文化,以极具地域象征性的藏品充分反映着当地艺术表达与创新的丰富历史。
“这个令人惊叹的展览展示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广受赞誉的大洋洲艺术收藏中的杰出珍品。”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arina Kellen French馆长马克斯·霍莱因说,“通过一系列来自大洋洲海域各岛屿文化的珍贵而充满活力的巨型雕塑、仪式面具和特色服饰等,本次由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大洋洲艺术策展人玛雅·努库策划的展览创造了一个将原住民视角与突破性的前沿学术研究相互结合的良机。我们很荣幸能在浦东美术馆呈现这个特别的巡展计划,相信它将会为更多人带来全新而深刻的灵感。”
自从被纳入永久馆藏之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大洋洲艺术收藏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纽约。如今,恰逢迈克尔·C·洛克菲勒翼楼修葺和重构之际,这些来自大洋洲的艺术藏品在近半个世纪之后首次得以前往海外展出。
展览“时间的轮廓”由玛雅·努库博士策划,正如她本人所言:“我们希望您享受这个千载难逢的展览,并希望它能启发您去思考人与自然的亲密关系——以及我们每个人与土地和海洋的重要关联,在当下,这些关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我们去维护。”
祖先夫妇雕像。
是怎么來的?
提到大洋洲,你首先想到的是哪里?
是景色优美的斐济,还是热情似火的夏威夷,抑或是阳光明媚的澳大利亚?
在全球的七大洲中,相较于其他六大洲及其广阔的陆地,大洋洲的地理与文化是一种全然不同的面貌与叙事。这里是地球上“最小”的一个大洲——陆地面积仅有约897万平方千米,约占世界陆地总面积的6%,且大部分由分布在太平洋上的诸多岛屿组成。同时,浩瀚无垠的太平洋是地球上最大最深的海洋,几乎占据了地球表面的三分之一,其地理范围从澳大利亚和巴布亚新几内亚一直延伸到北、中、东太平洋的群岛。
正是海洋定义了大洋洲地区人民过去以及未来的身份。大约在40000至60000年前,也就是最后一个冰河时代期间,第一批人类居民迁徙来到了大洋洲地区。
第一批大洋洲居民在一路向东迁徙的过程中,足迹遍布了周边的各个群岛。在至少30000年前左右,他们成功抵达了今天的所罗门群岛。
在第一批迁徙者抵达大洋洲后,该地区经历了长达约25000年的迁徙活动断档。约3500至5000年前,航海者驾船穿越东南亚各岛屿海峡,架起了一条通往巴布亚新几内亚北部海岸线的通途,并继续向东定居于沿海群岛。在这里第二次大规模人类迁徙中的主角,则被认为是南岛语系人的祖先。后来,他们的足迹逐渐遍布整个大洋洲。
南岛语系是世界上语种最多、分布范围最广的语系之一。它集中于大洋洲地区,在今天约有超过1000个不同的分支,覆盖近3亿的人口。学术界认为南岛语系最开始发源于中国台湾地区,并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步向东南方向的太平洋地区延伸。时至今日,其地理范围已辐射至太平洋中各岛屿及其周边各地:北至中国的海南省,南至新西兰,东至太平洋东岸秘鲁的复活节岛,西至非洲东岸的马达加斯加岛。
大约在公元前1500年,这一部分居民已经发展出了属于本族群的独特文化,考古学家称之为拉皮塔(Lapita)文化。拉皮塔文化族人利用其先进的航海技术,进一步开拓了新的领地。他们乘坐附有舷外支架的双体独木舟航行至大洋洲其它地方,然后依靠季节性信风回到家乡,从而频繁往返于各岛屿之间。这种独木舟的结构相对稳定,在航行中遇到风浪时,可以保证水手的安全。
借助这类航海工具,大约在公元前1000年,大洋洲的居民继续向东远航,并到达了斐济、汤加和萨摩亚等地。在这片区域内,他们后续又发展出了独特的波利尼西亚文化。
女性仪式裙。
在经历几百年的航行和探索后,波利尼西亚岛民最终抵达人类迁徙史上最远端:夏威夷北部群岛(公元500年),复活节岛的最东边(公元600年),以及新西兰北部的奥特亚罗瓦(公元800至1200年)。其中,奥特亚罗瓦位于大洋洲西南部,毛利文化便孕育于此。
在这里,他们所处世界的典型特征是流动的、永不静止的海洋景观——大量营养丰富的海洋生物和群星闪烁的夜晚。而对于该地区的岛民们而言,海洋是一条深度互联的高速路——连接而非分隔不同部族,并将它们编织进一张充满生命力的交换与相遇之网。古老海洋航道的轨迹跨越时空,岛屿是其中的铺路石。正如在展览结尾处的诗句,来自大洋洲的人类学家埃佩利·霍欧法写道:“海洋广阔无垠,它扩张着……从海水深处及更深的火域冉起。海洋即我们,我们是近海,更是远洋。”
“所流之汗、所落之泪皆为咸水,由此可知海洋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中。”
展览以生于基里巴斯族的诗人、学者特蕾西娅·泰艾娃的诗句开篇。
“时间的轮廓”将浦东美术馆的三层空间分成远航、祖先和时间三大主单元,而这三大主单元又被分为七个小单元。以岛屿群落为单位贯穿,一系列引人入胜的艺术品探索了各岛屿之间的长期联系,表现了太平洋原住民与祖先、时间和环境之间的独特关系。
第一单元聚焦于字面与精神双重意义上的“航行”,并引入了艺术品作为“船只”的观念。独木舟和船只曾经载着南岛语族的祖先来到此地,也载着他们不断穿越空间与时间,将过去和现在联系起来。在这整个地区,远航的记忆在口述传统中显现,而其中独木舟本身便是一种强烈的隐喻,将氏族部落与世代岛民联结。
“远航”是大洋洲艺术中的重要概念,在“穿越开阔的海洋”的字面意义上,和它所引申的“精神远航”的意义上均有体现。古老的海洋航道轨迹跨越时空,岛屿是其中的铺路石。人们口口相传,曾有一座岛屿的锯齿状末端与主岛分离,断裂的部分如鲨鱼或旗鱼般地游弋于海洋,最终停泊在了更远的东方,以此为下一代岛民创造了一个新目的地。
南岛航行者极高的流动性意味着总有人无法回到起点或故乡。当人们在新领土定居時,会保留关于起源的记忆。因此,追溯血统是至关重要的—作为一种谱系符号,血统不仅能指认一个人去往了何处,还能体现一个人来自何方。
西巴布亚的阿斯马特族的每一件雕刻都以一位祖先的名字命名。展出的一件精美的独木舟艏柱上大尺寸的卧像描绘的是艺术家奥苏的父亲波科尔。他双手放在两侧,平坦而修长的身体支撑着三个人,很有可能是他的后代。他们面朝前方,手臂以奇特的方式向前伸出再回到嘴边。这些修长的手臂来源于螳螂,一个与猎首有关的有力象征。
在艏柱最前端,犀鸟正在啄食波科尔的头顶,再次证明了这一点。白色石灰水洗刷过的木材上有红赭色亮点,为这件独特艏柱增加了“炽热”的精神力量。
面具。
头枕。
巴布亚新几内亚雅特穆尔族艺术家制作的一件独木舟的艏柱刻画了一只被视为部族祖先的鳄鱼。它拥有鳞状的皮肤,凸出的眼睛,紧咬的牙齿和突起的鼻子。一个人将头靠在一条较小鳄鱼的尾巴上,鳄鱼夸张地拱起背部,张开四肢紧抓船舷。鳄鱼爪由刻在木材表面的单线条表现。这些象征符号来自雅特穆尔族的创世传说。在时间的最初,第一个鳄鱼祖先深潜入原生水域。从泥泞深处带上来的泥土在它的背上沉淀并凝固。鳄鱼的体型不断扩大,最终固定在海洋中,形成了如今的新几内亚岛,即雅特穆尔族人生活的地方。这里的人们相信,伴随地震的电闪雷鸣是这条先祖鳄鱼引起的,它晃动尾巴让其后人感知到它的存在。
第二单元展示了一系列来自巴布亚新几内亚及其沿海岛屿重要且伟大的作品。这个篇章中许多复杂的仪式艺术品是为了在部落中心的仪式屋中展示而设计的。这些作品强调了将在世的部族与原始祖先联系起来的力量。而仪式屋本身被视为创始祖先的化身,先祖之力令其散发着“炽热”的精神能量。
科勒沃里河地区独特的“钩形”雕像描绘了曾在狩猎和战争中发挥核心作用的强大祖先神灵。这些雕像被当作神灵的承载物,保存在男性仪式屋中,人们在那里献上贡品,召唤神灵协助族人的狩猎或突襲行动。“伊普温”描绘了神灵的内部和外部特征,其头部和站立的单腿,与高度抽象化的中段躯干相比显得相对自然。躯干由一系列相向的同心钩构成,表现的是正常形态下旋转九十度的肋骨,围绕着代表心脏的中心元素。
高耸的槽鼓出自瓦努阿图北部,用于乐队合奏。演奏时,乐手适时敲打它狭长的竖缝边缘或“嘴巴”,鼓腔共鸣产生了铿锵有力的音调,人们将其视为被唤醒的祖先的“声音”。通过在眼睛上涂上一层明亮的新鲜颜料,并在耳朵和鼻子处贴上一簇树叶,祖先的生动形象得以彰显。
卡纳克族的酋长屋是一种部族权力和精神力量的象征,内部饰有大量重要的祖先形象。这强化了酋长屋本身作为宇宙中轴的概念。房屋主入口处两侧,成对雕刻的门板描绘的是部族重要的人物,男女皆有,他们去世后获得了祖先的地位。这对人像平静而安详,头部宽大,身体雕有几何纹饰,这象征着在过渡到祖先领域之前的准备阶段,它们身上所包裹着的层层织物和席垫。
展览的第三单元,也是最后一部分,则展示了艺术在太平洋地区的影响,它们延续至今而生机盎然。在展览极具张力的尾声中,充满视觉能量的艺术作品探索了大洋洲各部族如何利用艺术来操控时间,并确保它延展至当下,从而使自祖先时代起传承下来的智慧、影响和知识在当今的生活中得到体现。
强大的神灵(imunu)是巴布亚湾地区仪式和艺术生活的首要焦点。这些神灵与景观、河流或海洋中的特定地点有关,并与居住于此的特定部族相联系。艺术家依此创作出平面的二维雕刻或表现生动人物的带柄通灵板,浅浮雕工艺的设计令板上人物的造型灵动了起来。色彩鲜艳的通灵板是板面所描绘的神灵(imunu)的栖息之所。艺术家们谨慎地勾勒出形象的“肚脐”,因为当通灵板在仪式中被激活时,灵魂会通过这个具有超自然能量的门户进入其中。
通灵板。
独木舟船首雕塑。
雕刻精美的狩猎护身符一端描绘了一只儒艮(从具有辨识度的口鼻可以判断),另一端则表现了一只海鸟的头部。后者可能是其主人的图腾。狩猎护身符被用来召唤超人类的支持,以帮助人们捕获这些难以捉摸的海洋动物。白天,人们从独木舟上猎杀儒艮,并将护身符安装在船头,据说它可以吸引或指向猎物的方向。到了晚上,猎人们在近海平台上手持鱼叉,观察种种迹象。悬挂在平台下的儒艮护身符有助于引诱捕猎范围内的动物上钩。
在大洋洲,艺术代表了一种连接的力量,它创造了各类关系,充当着通往祖先界域的桥梁,并赋予了大洋洲的生活以轮廓和形式。现实中的海洋和其精神意义上的航道,都与时间的概念密切相关。海浪载着大洋洲的祖先与他们的后裔在星罗棋布的岛屿间迁徙,跨越时空的隔阂在彼此间形成纽带。大洋洲的艺术家从岛屿与海洋采集多样化的原材料,以木材、树皮、纤维、贝壳和骨头等物质为媒介讲述着有关起源、祖先力量、仪式知识与表演的多元故事。这些令人惊叹的艺术品通过舞蹈、穿戴、表演和陈列等方式得以呈现。该地区的岛民借助艺术作品与祖先相连接,同时重构了时间,让“现在”、“过去”和“未来”以一种极具动态的方式彼此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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