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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探索与反省

时间:2024-04-25

摘 要:李佩甫的《生命册》展示了“背着土地”行走的男人吴志鹏的精神成长史。在志鹏的人生中,“逃离”是主线;在骆驼的人生中,“追寻”是主线。“身后的人”使得志鹏不忘本,克制自己的欲望,守住底线且有很强的内省意识。骆驼以经济上的富裕来平衡自己生理上的缺陷,欲望无限制膨大,超出道德的界限。志鹏的内省与追求,提醒人们思考人生,为精神重寻可以安放的居所,重建失去的信仰,立于大地之上。

关键词:精神;信仰;土地;欲望;反省

1 知识分子的逃离与追寻

李佩甫在《生命册》中,将一个“背着土地”行走于城市几十年的男人将记忆里的事用内心独白的方式表达出来,展示他的精神成长史。自90年代改革开放重启后,中国市场化不断加深,价值尺度与信仰缺失,道德沦丧,很多人在迷茫中欲望膨胀。从精神生态学角度来看,每个人都是有“背景”的。志鹏与骆驼是上世纪50年代生人,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两人都是来自贫穷农村的、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毕业工作一段时间因一些原因从商。两个人小时候都生长于贫穷的农村,志鹏进城后的被欺压与无视,骆驼先天残疾。在志鹏的人生中,“逃离”是主线,骆驼的人生中“追寻”是主线。骆驼是举着令旗,走在最前面说“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志鹏是打破锣的,一开始就会说“失败了怎么办”。志鹏有很多顾虑,会克制自己的欲望,有很强的内省意识。

志鹏是孤儿,在“无梁村”土壤里长大后,被村里人送出村子。他的人生里有几次大逃离。先是逃离了贫穷的村子,去城市;又从城里骆驼的公司里逃离;又从城市想逃回记忆中的村子,寻找自然与一直拖着他、拉住他的土地。还轮回的循环也是他心理上的变化。

村里人为了“送走我这个吃遍每家每户的蝗虫”,推荐他出去上大学,这是他逃离的开端。志鹏刚进城时设想未来成为一个著名的学者。吃“百家饭”长大的他欠下了村里人无数的人情债,无梁村人多次打电话找他帮忙,他必须要帮。可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大学讲师,能力有限。“为了融进这座城市,他不断地修正自己。”这修正,也是在砍掉自己的个性,迎合这城市。他为了帮村里人的忙,见人就借钱,知识分子的尊严使他觉得窝囊又憋屈。帮不上忙的时候,他良心有愧,觉得自己无耻。无梁村的“包袱”要把他压垮了。长久的不断的烦扰与痛苦,使他极想割断与无梁村人的联系,加上骆驼的诱惑,他放弃了专家梦。志鹏懂得适时克制欲望,他第二个人生目标是钱,但他有自知之明,仿佛可以站在自己身外反观自己,对自己有定位。在知道自己和骆驼都掉进钱眼的时候,他会控制住自己对钱的欲望与守住底线。志鹏没有忘本,也从未忘记自己是知识分子。“每次出门,我都习惯性地带上一本书。”在与梅村在月下独处的时候,他会告诫自己赶紧走,避免失控。志鹏人生的第一个目标是追到女大学生梅村,可寒酸出身使他对待爱情的时候,即使冲动,行事依旧保守克制。在城市里经历的压抑、磨难与宽容使得志鹏对记忆里的很多历史进行了美化,使得他想逃离城市,回到记忆中的村子。

骆驼的人生里一直在追寻,在“抢”。骆驼的哥哥在小时候因为害病加上营养不良而死,贫穷和哥哥的死绑在一起。这内在的根深蒂固的东西必然使他恐惧贫穷,无尽地追寻财富,从金钱的富有上来平衡自己生理上先天残疾、不如别人的事实。

在事业上,骆驼思维活跃,有很强的洞察力,能敏锐地把握大势,狡诈,说服力强,是野心家。他总是志得意满,一意追寻金钱。这一切都助他在事业上如鱼得水,却不能拉住他的欲望膨胀和沉沦。志鹏劝骆驼收手的时候,骆驼说:“底线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呢?在我眼里,在这样一个时代,必是投机。也就是抢时间。时间——就是底线。……当初来北京那会儿,咱们有底线吗?”从初来北京当枪手开始,骆驼就没给自己设置底线,他找了一帮大学毕业的人为“厚朴堂”的上市造假,利用夏小羽和范家福在情感上的遗憾,使两人陷入接受其贿赂的圈中。从枪手到炒股到收购药厂借壳上市,他的欲望越来越大,无限膨胀,毫无底线,拉住很多人一步步滑向深渊。抢时间、抓机会、一定拿下,这些词语属于骆驼,也是当时中国社会转型期很多人内心的状态。“骆驼说:哪里是家,有钱有女人的地方就是家。”他是一个完全物质化了的人,他的精神无处可依托,他再也记不起自己曾经是知识分子。在志鹏在股市赚了将近五百万的时候,他向骆驼提“出书”的建议,但骆驼买了豪车,收購药厂,却完全不想“出书”。他已经丧失了自我,没有一个要追寻的东西,只是机械地追求经济的富足,平衡残疾的身体。“贫苦出生的他‘一旦消除个人的穷苦,便进入了永远无法解脱的双重饥饿:那永远无法填满的欲望和永远无法回归的真实。”他完全收束不住自己的欲望,物质上的贫穷折磨人,可精神上的贫穷对人更是毁灭性的并最终使他走向死亡的深渊。他的迷失,不知反思与回头使得他的毁灭是必然的。在骆驼跳楼之前,是有暗示与铺垫的,在国贸大厦第四十九层,志鹏不敢直着往下看,觉得高得让人产生恐惧,也是他不敢冒险;骆驼多次说“跳楼”,这一切都铺垫好了骆驼有朝一日会跳楼。一系列的违法走到末路,他从十八层大楼上跳了下去。

2 死亡与觉醒

志鹏的人生转折点与新生是在他听闻骆驼跳楼自杀,赶往骆驼身边的路上。志鹏在十字路口出了车祸,没死,捡回了一条命,这他真正地向内看、反省人生的开始。医生告诉他眼有失明的风险,他不仅仅是感受疼痛,更是进行了深刻的反省与的思索,他认为这次车祸“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或者说是一种警示。”在这情况下,志鹏满脸是泪,喉咙里突兀的冒出一声“妈”,这声“妈”,是对印象里暖他的那个梅村的想念,是对生命最初的回忆,也是对以前人生的忏悔。当做完手术蒙着两眼的时候,他因为很难感知到周围的一切而暴躁,脑海里只剩下回忆和来路。总是“看见”骆驼,其实更是后悔与可惜。他嫉妒“健康人的笑声和来去自由地风”“要钱有什么用?”,他开始反思自己一直在追求什么,他心中想要的,不再是大笔的钱,生命中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东西。温化他的,是一个主动将手递到他手里的一个五岁的女孩,这个将要在九岁做开颅手术的小姑娘,虽然身体痛苦,仍给他希望与安慰。在志鹏试着用一只眼睛去看人的时候,他害怕以后会双目失明,他用一只眼睛去寻找夜晚的星星,去欣赏自然的美,感受星星给它带来的爱意,体验生命中细小的很多年来未仔细感受的事物。

住在眼科病房的情节设置,更是暗喻着志鹏对自己“心灵之眼”的自我审视与修正,向外看的眼睛坏了,向内看的眼睛才看的更透彻。在眼科病房里的时间久了,看到了更多的生命存在的方式,他开始往内看,思考更多的人生而不仅仅是逃离与赚钱。在手术中,进口线比国产线效果好,志鹏想到了踏实。骆驼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必须拿下”,而医院里的人最渴望的是健康。这世界上太多的偶然,太多的十字路口,光明或是堕落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选择。太多的偶然又组成了必然。三十七床因父亲的村长的特权,弄来炸药去水库炸鱼,炸伤了双眼和双手。二十四床的眼在跟外商谈判的前一天,极偶然地扎进了厂小铁门的门鼻上。一只眼睛看世界,志鹏不再苛求完美,世界上只有错觉和遗憾。

3 精神的安放与信仰的重寻

小说中设置了具有表现主义特征的手法的隐喻,“见字如面”“给口奶吃”。“见字如面”是父系记忆的引线,“给口奶吃”是母系记忆的引线,是生命最元初的东西。写着这几个字的白条给他带来烦扰,也使他牢记村里人对他的养育与土地给他的支撑,使他不忘本,在一些迷惑人心的情况下能脚踏实地,也就不会再欲望与沉沦面前收不住脚步。志鹏常说:“我身后有人”。志鹏与骆驼有暗号:老蔡代表要注意分寸,梁五方代表过了,杜秋月表示面临危险,要立即回头。这些暗号里的即是他背后的人,他从村人的遭遇里得出很多教训。这使他在欲望与底线面前控制住自己的“人”是孕育他生命的土地,是无数养育他的村民,是他的良心,是他的知识分子身份的认知,是他的理想。志鹏在医院的日子里,怀念童年时光,怀念家乡的一切。家乡已经不仅仅是家乡,更是他记忆中的伊甸园。土地是这么多年一直拖拉住他的东西,也成了惟一能托住他的东西。范家福在监狱里大声喊“我想申请二十亩地,回去种玉米。” 土地,是踏实,承载着希望。

从农村共同体中解放出来的“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城市里,多年后他逃离城市,回到家乡,却发现记忆里的家乡早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不鸣的狗和村里女人对他的无视,一片荒凉与冷漠。虫嫂死后,人们骂过大国的不孝,但因为大国当上了县教育局的副局长,人们“又开始主动找上门去”。而虫嫂的事,再也没人提了。不只是城市里面,淳朴的农村也在时代变动中被功利心吞噬了。人是很渺小的,大自然是人们生活的根,在人们对大自然进行破坏之后,又困惑为何没有了美好的家园。“吴志鹏的文学意义就在于他正是一个在征服物质世界的过程中寻找灵魂的人。”他想为家乡找到一种“能让筷子竖起来”的方法,这个方法能把大家聚集起来,这是一种使人踏实、有方向的信仰,一种神性,一种生命力与被现实束缚住的民族创造性。中华民族历史上一直有神话与信仰,支撑并促人前进。在20世纪八十年代,社会发生了大变化,前方没有了可追逐的目标。神话、精神神话被破除,社会上没有了价值尺度。“政治神话”幻灭,旧价值、秩序都崩溃,理性与科学观念的传播,使得人们丢掉“幻想”,失去依托,猛然醒来。80年代的启蒙主义话语框架,将对个人的理解落实到精神、意识、心理的层面上,催生个人意识的获得与个人的脱离“农村”共同体的努力。面对着平庸的现实,很多人无所适从,变成了金钱的俘虏。90年代之后,启蒙话语使得个人的个人意识的获得体现到物质上,也就造成了世俗化结果,很多人离最初的目标越来越远。生态失衡、精神困惑、道德滑坡显现并折磨着人们的精神。现实主义广泛存在,作家们热衷于反思过去,而缺少浪漫主义精神对文学与民族的刺激,不再有新的理想、神話,很少人有人看向民族的未来。面对当下世界的变化,乡土环境的改变,用批判、审视性的眼光来看待乡土与乡土精神。使古老的神话有永恒性意义和“根”的价值。

吴志鹏逃离了村人的烦扰,又逃离出了城市将人异化的结果,他一次次逃离与重寻,却在最后发现记忆里的故乡早不存在了。精神找不到可以安放的居所,找不到可以扎根的土地,信仰也在动荡中被粉碎了。当代文学中的一些作家,像李佩甫便回到根部,回归母体,进入批判性反思与“寻回”家园以及思考人的“重生”的问题。

参考文献

[1]李佩甫.生命册[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年版.

[2]王海涛,张纪娥.多维批判视野下的《生命册》[J].小说评论,2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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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李丹梦.李佩甫论[J].文艺争鸣,2007(2).

[6]陈继会.永恒的诱惑:李佩甫小说与乡土情节[J].文学评论,1993(10).

[7]王春林.“坐标轴”上那些沉重异常的灵魂——评李佩甫长篇小说《生命册》[J].文艺评论,2014(1).

作者简介

徐贝贝(1996-),女,汉族,山东临沂,青岛大学在读,2018级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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